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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相得 上——by寒夜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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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什么家法?他与我沈尚坤有何关系?”沈尚坤撩起眼皮子,冷然看着沈锐,一字一顿地道,“沈府庙小容不下这位道长,你化些斋给这位道长,便让他带着孩子走吧。”

“爹,那孩子真的是沈家的。”

“是与不是我都不认,要么从族谱上划掉你的名字,要么你老老实实的留在京中成家生子。”

“爹,沈家家规不也讲个信字么?儿子已经答应师父接手玄天教了,不能言而无信。”

“少跟老子提家规,你守过几条?师父的话你听,老子的话你就当耳旁风十几年!”沈尚坤又拍了桌子。

沈澜清倒是与沈铄一起松了口气,只要愈发老小孩儿脾气的祖父不死咬着不要儿子了便好。

只是,祖父与二叔都倔得很,为成婚之事争了十几年,今日矛盾激化到这个程度,想平息何其难?沈锐与沈尚坤,一跪一坐,一笑一怒,瞪着对方,犹如红了眼的斗鸡……

沈澜清于心底轻叹了口气,看向夹在中间的父亲。

沈铄眉宇间的倦色刺得他心疼,担忧之情瞬充斥于眼底,暖了沈铄的心。

******

听剑鬼讲沈府八卦,听到沈锐和沈尚坤互不妥协,沈铄未急着从中相劝,开口便先支开了沈澜清,岳煜终于抬眼,饶有兴趣地挑起眉,平静地吐了两个字:“继续。”

剑鬼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后来沈大人便放低了声音,沈锐功夫了得,奴才不敢离得太近,也未听清缘由,只听到后来卫国公不甘不愿地勉强接受了沈锐带回来的那男婴做二房嫡长子,赐名净清,留在惠风堂与沈家二少爷一起教养。”

“倒也稀奇。”

“更稀奇的是紧接着沈尚书与沈家二老爷便一起挨了家法,卫国公亲自动的手,将两个儿子抽得半死,沈侍卫再三求情才住了手。”

“哼,沈澜清孝顺的紧。”

“沈侍卫将沈尚书背回了修竹院,本欲侍候着沈尚书更衣上药,反倒被沈大人几句话赶回了桂院去侍候沈家二老爷。”

“沈锐住桂院?”

“是沈尚书的意思,道是方便沈侍卫照顾二叔养伤。”

“沈锐的义子是死的不成?”

“……”主子脸上不虞之色分明,剑鬼瞬间垂眼,沉默不语。

仅是瞬间地失态,岳煜旋即恢复了平静无澜的准冰山姿态,摆手挥退了剑鬼。

御书房里仅剩了帝王一人,岳煜瞬间去了伪装,斜倚着椅背有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神情颇有些寂寥。

近一个月里,太后话里话外敲打了他几次,即便有皇后那块挡箭牌,他也不好太过着了痕迹,只能暂且不咸不淡地冷着沈澜清,时不时拿捏两句。

谁知那没良心的不仅未着恼,初二那日入宫当值时竟还满脸笑意,喜上眉梢,岳煜一时没忍住便刺了沈澜清两句。

沈澜清却神色不变,恭顺非常地道:“皇上赐的婚,臣自然只有高兴的份儿。”

君臣二人就此生了闷气。

沈澜清当完值,便直接出了宫,次日开始连续六日的休沐。

沈澜清这才休沐三日,岳煜心里便想得紧。

只是,想归想,他也只能在心里想着,太后时刻盯着不说,便是为君为主久了,他的自傲在那,做不出低声下气的事情来。

听了沈府乱糟糟地事儿,有些好奇亦有些不放心,好不容易动了下去沈府的心思,谁知桂院又多了个碍事的沈锐……

岳煜自出生始运道一直不错。

中宫嫡子,三岁便被岳暤接到了元清宫亲自教养,八岁便被封了太子,十二岁登基,十六岁亲政,摄政王不恋权,恋权的大学士翻不起浪花……真是顺遂的很,仿若格外得天眷顾。

就如现在,他不过是有些拉不下脸来去沈府见沈澜清,现成的、可以名正言顺宣召沈澜清入宫的机会便送到了他眼前。

乐宁侯周伯栋回禀:“与云王勾结,劫杀沈侍卫之人已然有了眉目。”

42、君意如刀

自从沈义走后,沈澜清愈来愈喜欢坐马车。

车轮压着青石板路,徐徐而行,沈澜清的思绪却依旧停在父亲的书房内。

之前拗不过二叔唐僧式地念叨,给开花的屁股清洗完上了药,沈澜清便将沈锐背到了修竹院前院书房矮炕上。

父亲和二叔排排趴,一个手中执卷,泰然自若地看书,一个捏着另一个的袖子,忐忑不安地盯着云淡风轻的脸瞄来瞄去。

沈澜清没什么事干,便召唤出雪影磨墨,随手练字。

见沈铄对他一直不理不睬,沈锐便斜睨着沈澜清哼哼:“澜哥儿,你字已经够好看了,还练那作甚?不如来给你爹捏捏肩。”

“免得被鹏举见字钟情啊。”沈澜清悠然答完,随后含笑看向沈铄,“父亲,可累?”

沈铄抬眼,盯了沈澜清须臾:“抚琴吧。”

沈澜清净手焚香,坐于琴案前,刚拨了下弦,沈铄又道:“雪影,去取澜哥儿的琴。”

******

琴是焦尾,君主所赐。

前世那把琴,兜兜转转,又到了沈澜清手里。

一曲《渔樵问答》飘逸洒脱,听着琴音,渔樵于青山绿水间无羁无拌自得其乐的情景浮于眼前。

沈锐受琴音所染,曲至第二阕便开始跟着哼哼歌词,歌声轻快,曲意悠然,叔侄二人倒也配合默契。

曲终,沈锐晃着沈铄的袖子,一双大眼亮晶晶地盯着沈铄的侧脸,等待夸奖。

沈铄眼中带着笑意睨了沈锐一眼,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沈澜清道:“琴音不错。”

不咸不淡的四个字,配上别具深意的目光,沈澜清心中一突,佯装着从容,轻笑:“及不上父亲的绕梁。”

“喜欢绕梁抱回桂院便是,那焦尾……”沈铄话说一半,便住了口,静静地看着沈澜清。

沈澜清指尖拂过琴尾焦痕,恭顺道:“圣上所赐,理应好生供着。”

沈铄未置可否,面上神色却满意至极。

状若不经意间一瞥,其间的通透了悟却如芒如刺,奇准无比地刺进了沈澜清心里。

从父亲的书房至御书房门外,整段路途,沈澜清一直反复揣摩着沈铄的心思,直至听见帝王宣见的声音,才敛了敛神,面色平静地入了御书房。

恭敬行礼,目光只抬至龙袍下摆便再不肯往上。

是以,沈澜清并未看见帝王眼中乍现即逝的欣喜。

御书房内初掌烛火,内侍提着轻纱灯罩拨弄灯芯,烛光在金色龙纹上晃出点点星光。

岳煜收回落在沈澜清头顶的目光:“起喀,赐座。”

谷东明木着一张马脸扫了想要将绣墩搬至乐宁侯下手的小内侍一眼,接过绣墩,狗腿地摆在了便于帝王余光扫视的地方。

乐宁侯周伯栋看向沈澜清的目光瞬间添了几许深意。

沈澜清不动声色地谢了恩,侧身小半个屁股挨着绣墩坐了,抬眼对上乐宁侯周伯栋的目光,心头一凛,展颜回以温润和煦的笑。

眉来眼去,怎不见你对朕好好笑上一笑?

帝王余光盯着沈澜清的侧脸与自乌发间露出的一小截脖颈,面无表情地感叹:“看来沈卿已然知晓朕宣你入宫所为何事了,耳目果然通达。”

“……”在记仇,还是……

沈澜清跪伏于地,“臣惶恐,臣冤枉。”

“唔,沈卿是说朕冤枉沈卿了?”

“臣不敢,然,臣虽于入宫途中揣测再三,却也未能猜出陛下宣臣入宫所为何事。”

“揣测……”低声重复了一遍,岳煜眼底泛起笑意,慢条斯理地的问,“沈卿喜欢揣测朕的心意?”

“……”沈澜清看着倒映在金砖中的无奈笑容,平静道,“臣不敢。”

“不敢,还是不喜?”

“臣不敢。”

“起吧,坐。”岳煜抬手指了指绣墩,“左右无外人,沈卿不必拘谨。”

“……”左右都是陛下的理。

待沈澜清重新落座,岳煜屈指敲了敲御案上摊开的折子,示意谷东明递予沈澜清:“沈卿想向周卿道谢,只一个笑恐怕不够……”

笑?难道不是记先前的仇,只是因为刚才那一笑?还有他为何要向乐宁侯道谢?

“……周卿为了沈卿之事奔波月余,可都累瘦了。”

“?”沈澜清满腹疑惑,却未动声色。

瘦得红光满面的乐宁侯连连自谦:“臣不敢居功,事情能有进展也是托了小沈大人的福。若不是臣家那孽子在小沈大人府里听殷郎中醉酒后说起月前无意间撞见了一行黑衣人匆匆出城,臣恐怕至今也摸不着头绪。”

“……”周慎骄奢跋扈,贪恋美色,于周家而言确实是孽子。

不知沈府坏了什么风水,乐宁侯口中的孽子无论被一善收拾成什么德行,依旧死皮赖脸的整日里长在沈府,寸步不肯离。

而自沈澜清归京,沈府常客便又多了一个之前看他左右不顺眼的殷瑜,不管被小道士喷多少毒液都浑不在意,只为从沈澜清口中问出岳渊因何未归京。

沈澜清余光睨着帝王胡乱想着心思,颇似默默凝望。

岳煜唇角瞬时隐晦地掀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周卿无需自谦,若不是时刻将朕交代的差事放在心上,绝不能如此之快便查清截杀沈卿的主使之人。”

“为陛下解忧乃老臣之荣幸。”“……”可见是亲舅甥,看这相互吹捧、绝口不提正题的功力,真真可见一斑。

入宫前便在内侍那探了几句口风,进了御书房便惦记着弄清截杀他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怎奈吾君只是无事找事地拿捏了他两句便颇有兴致地与乐宁侯玩起了你奉承我,我夸赞你地君臣假惺惺游戏。

猜不透吾君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沈澜清只好面不改色地在心中谤君。

同是于宫门即将落锁时,接到即刻入宫见驾的口谕,却不是谁都像沈澜清这般“闲适”。

同样住在东城,然苏府所在的登科胡同却比卫国公府所处的王公巷离皇宫远了不止一条街。

接到君主口谕,思量再三,未得其解,只猜测定是急事。

不敢耽误功夫,匆匆换好常服,苏硕坐着软轿,心事重重地入了宫。

于御书房外侯见,想从内侍脸上观出几许端倪,却是徒然。

大岳新君,不仅自己喜欢喜怒不形于色,便是身边得用的内侍护卫,亦是。

不是笑面虎,便是棺材脸。

按了按突突跳个不停的右眼角,苏硕揣着九、十种猜测进了御书房。

苏大学士跪地请安。

帝王眸中瞬间滑过阴寒,面无表情地盯着长了一张正派脸、满身正气的苏大学士,久久未道平身,右边唇角反倒是越扬越高:“苏卿,你可知罪?”

沈澜清瞬间恍然——乐宁侯查出来那个与云王勾结、派杀手截杀他之人竟是苏硕,真是出人意料。

******

“九思不信苏硕是主使?”桂花树下,几碟小菜,一壶清酒,大清早,沈澜清便被殷瑜堵在了院子里。

沈澜清捏着碧翠的酒盏,轻轻抿了一口:“只是觉得苏大人没有动机。”

如同拨佛豆一般,捏着一根筷子从左往右拨着碟中的花生米,殷瑜漫不经心地道:“苏家对沈家敌视已久,现成的动机。”

“何谈敌视?”沈澜清笑意盈然,“不过是寒门士子的清高作祟,苏大人还不至于忘了忠孝节义。”

“四月三十,我确实看见一行黑衣人自学士府出京。”

“真不小心。”

“苏大人最擅长柳体,听说那写信之人也擅柳体。”

“离京时曾于途中结识了一位公子,据博文所言,他腰间佩玉与仲瑾祖传之物极为相似……”沈澜清弯眉浅笑,“难不成那位陈公子与仲瑾有些不为人知的渊源?”

殷瑜嗖然色变,旋即敛起了眸中冰冷,唇角漾起似讥似讽的笑意:“满朝文武,除了苏家人,唯有沈家依旧认为苏大人不是凶手……”

“……九思之心胸,瑜自叹不如。”

“父祖自幼便训导澜清,与人为善便是于己为善。”

“好一个‘善’字了得!”殷瑜抚掌轻笑,“贵府果然是风水宝地,客居贵府的一善神医无视求医问诊之人,每日里抚着琴酌着酒拿小侯爷试毒。”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寄居的小道士每日里恶言恶语,尽研究些杀人害命的机关兵器,至于九思……”

“澜清洗耳恭听。”

“九思不愧是蔺希贤与无名子的至交好友,刀子可是动得不声不响呐!”

“仲瑾谬矣,澜清向来用剑……”沈澜清拎着酒壶自斟了一杯,“从不敢用刀。”

“是了,九思真仁义,真君子,自然用剑不用刀……”殷瑜捏着酒盏,截在壶嘴与沈澜清的酒盏之间,接了半杯,仰头而尽,“只是这无形剑比起软刀子来也不逞多让……”

“……九思进言,致使圣上决定三司会审苏硕。”

“臣子本分。”

“朝中人均赞沈家长公子仁义大度,然,又有几人细想过三司之中到底有多少沈家的门生故旧……”

沈澜清慢条斯理地补充:“不止门生故旧,都察院左都御史便是澜清同族堂伯父。”

殷瑜捏了粒花生米慢吞吞地搓着皮:“嗤,想不动声色地剪除沈家潜在的威胁,是沈家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岳渊的下落。”

“……”沈澜清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殷瑜那双,与其平凡无奇的面容略微违和的眼,“云王重病,世子自然是留在云王府侍疾。”

殷瑜冷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可信?枉岳渊视你为知己,待你一片真心。”

沈澜清不为所动,端起手边清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后来,殷郎中又一次拂袖而去,沈大人在桂树下喝完了壶中酒,便往前院梧桐苑寻一善神医了。”但凡沈澜清休沐之日,剑鬼便要事无巨细地给帝王讲一通《沈府二三事》。

岳煜听完未置一词,只不动声色地给三司施了施压。

有帝王关注,三司会审,很快就出了结果。

结果即在意料之中,又出乎了意料之外。

苏府果然未能逃得了干系,然……

岳煜盯着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联名递上来的折子看了良久:“沈卿,你也看看。”

“臣遵旨。”沈澜清躬身应完,捧着折子仔细看。

指尖不疾不徐地扣着御案,状若漫不经心地看着沈澜清,岳煜见复又恢复了毕恭毕敬姿态的爱卿眼底现了波澜,开口问:“如何?”

“臣,深感意外。”

岳煜未置可否,坐正了身子,平静道:“拟旨,大学士苏硕勾结云王、截杀钦差,证据确凿,罪不容恕。然,念其辅政四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其弟苏颂,为官以来,刚正不阿,忠君之心昭昭,朕不忍错失栋梁,免诛苏硕九族,只罪苏硕一支,苏硕与其子于午门外施以绞刑,妻女没入奴籍,产业充公。”“!”沈澜清心中大震,抬眼看向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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