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的耳光声。这之后压在上面的人才清醒了一般。童桐还来不及捕捉对方眼里的感情，就被紧紧抱住。
“……无论如何都应该抱你一次的……”
像是在自言自语，李贺小声地嘟囔着。童桐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没办法判断这话的意思。
“到底怎么了……”
“抱歉。当我兽性大发吧。”李贺坐起身来，放开童桐。
“疼不疼？”小心地抚上那红肿的半边脸，童桐的眉头也皱起来，“对不起。你愿意碰我我很高兴，但是现在我没心情。”
“你说高兴的话我会更想压倒你哦。”
对方却只是笑了笑，无限温柔地笑，却笑得让童桐一阵不安。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李贺有心事的时候就会想要依靠他，这么久了，童桐再了解不过了。
“我说了，就是因为和你两人相处，忍不住了。呵。”从床上下来，李贺耸了耸肩膀，“今天晚上我们一定要分开睡，不然我一定又会这样。所以你记得锁门。”
“李贺……”
“是因为妈的事，我也有点无处宣泄。”像是想要给自己的行为找个正当理由一样，李贺补了一句，“比赛的事情也够让我烦躁的。对不起，吓着你了。”
“没有，没关系的……”用力地摇摇头，童桐想要表达什么，李贺却已经走出了门。
“记得锁上啊，省得我跑出来‘残害’你。”
对方笑了笑，背过身去却没有挪动脚步。忽然再次疾步走进屋来，捧起童桐的脸又是一个用力的吻。
这一回童桐没有推开，因为他发现了，李贺眼底浓得化不开的伤感。
“我比我想象得要舍不得你啊，童桐。”
“……”
“等妈的事情解决了，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然后乞求她的原谅，好吗？”
“李贺……”这是说，他想要公开一切吗……
“我相信妈会原谅我们的，这样我的心愿也就达成了。”
“嗯……”
到底是什么让李贺有这样的突然转变，童桐猜不透。犹犹豫豫地答应下来，对方这才出了房间。分明有什么不对劲，他感觉到了，但是却说不出来……
入夜。童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失眠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昨天早上李贺还玩笑地对他说他的眼袋要挂到下巴颏了。玩笑地……总觉得有哪里违和，现在想来，是这周开始，李贺的玩笑变多了。
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两个人天天死板着脸也不太好，所以李贺是为了让自己放松心情才这样的吧？想办法让自己笑，也想办法让母亲笑。不过李贺本身并不是一个嘻嘻哈哈的人，所以一旦开始这样做，就会觉得哪里怪怪的。
嗯……一定是这样的。故意表现得轻松的李贺，反而显得更尴尬。唉，那家伙……不过今天算是怎么回事？兽性大发？童桐在床上干笑了一下，终于坐起身。回想起对方温暖的怀抱，那个会驱散自己所有不安的怀抱……
或许，被他抱着的话，就能睡着了吧……不过如果他真的想要做的话……那就做吧，就算是为了让他安心……
这样下定决心，童桐下了床，走到了李贺房间门口。
“咚咚”轻轻地敲了两下，却没有得到回应。
“李贺你睡了吗？”小心地拧开房门把手，里面一片黑暗。如果真睡了的话……童桐蹑手蹑脚地摸上李贺的床，从前常常这样的……但是……
床铺是冰凉的。
童桐猛得跳起来拧开台灯。空无一人。
怎么会？不是说了今天不陪夜了？李贺还是背着自己去医院了吗？
切……这家伙……
叹了口气，童桐躺在李贺的床上。无意中地侧身，却发现了压在台灯下的一张申请表。
眼角膜捐献单。这东西怎么会在李贺这里？
童桐仔细地读下去。
受益人栏是填着母亲的名字，这让他一阵狂喜。难道说，李贺已经找到愿意捐角膜的人了？可是越往下读，却越奇怪。
捐献人栏……
李贺？！
什么意思？医生早就说过，活人是不能够捐献眼角膜的啊……
！！浑身忽然一阵冰凉，瞬间心跳都停止了一般。童桐急跳下床，双脚却都开始发软。
不可能的。李贺不可能做那种事的。
跌跌爬爬地冲出房间，他打开一个一个房间的灯，寻找李贺的身影。
不是什么为了轻松开的玩笑。不是什么兽性大发。那都是暗示。暗示他李贺要做那样的事情。
想要再抱一次自己。在离开之前再抱一次。他应该想到的，李贺变得那么奇怪他应该想到的。但为什么偏偏这一次没有那么敏锐地发现？为什么偏偏……
打开最后一间卫生间的灯，镜子上瞬间映出用红色口红书写的字：
[这一回换我用生命来爱你。]
不。
这是什么屁话？什么用生命？
童桐只觉得自己要发狂了，呼吸困难，头脑也是一片空白。
浴室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一旁的浴帘紧紧拉着，这让他瞬间有了非常不祥的预感。
颤抖着手去拉那帘幕。“哗”得一声，霎时刺目的红色灼伤了童桐的眼睛。
他爱的那个人。刚刚还笑着的那个人。躺在那里。安宁祥和地仿佛睡着了一般。
“李贺你这个混蛋！！！！”
第30章：两个儿子
[童桐，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礼物。
就当我从未出现过。
你和妈，回到两个人的日子吧。
告诉妈，我爱她，谢谢她多年来抚养我。让我有了一个家。
至于你，不说什么你也明白吧。
下辈子我们遇见的时候，但愿不要再做兄弟了。]
没见过这么浑的人。
没见过这么自私的人。
即使医生宣布李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童桐握着纸条的手还是在颤抖。
太可怕了。
这家伙做的事情太可怕了
他要叫医生趁他没醒打开他的脑袋看看。看看里面装着什么。
装着什么可以让他这么伟大。这么愚蠢的伟大。
眼泪流不出来。看见李贺在浴缸里的时候眼泪都流不出来。脑袋里只有“叮”的鸣响。因为太难以置信。回过神来叫了救护车，送到了和母亲同一间的医院。他的脑袋还是只有“叮”的响声。
没敢告诉母亲，独自在走廊里等待抢救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崩溃。但多嘴的护士还是据实转告了，于是走廊里多了一个痛哭失声的人。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你要我和妈一起背负这个罪。
妈收养了你，你还她一条命一双眼睛，这就是你所谓的报恩。
那你给我什么？给我一个看得见的妈，再加一辈子的痛吗？
你真是混蛋到极点了李贺。
十二个小时。李贺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终于清醒过来。
枕边有两个人，母亲和童桐，一瞬间李贺以为自己到了天堂。天堂里面还是有母亲和童桐的，真好。
但是不一会儿，手腕传来的疼痛就让他认识到这不是天堂，而是医院。母亲红肿的眼睛，和抚摸着自己脸庞的温热手感，都告诉他活下来的事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尤其是对上了童桐的眼睛。
“李贺你真狠啊。”
对方并没有哭，但是憔悴得仿佛另一个人。只是一夜而已。他咬着牙看着李贺，犀利的眼光让李贺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
“傻孩子，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母亲伏在床前哭了起来。
“妈，妈你眼睛不好不能这样哭。”
“我要知道你为了我这样的话，我还要这双眼睛干吗？你要是不在了我看见了又有什么用？”
“妈……”
“妈既然他做到这步，我也不想再瞒你什么的。如果不把他身上的负罪感洗干净，把他那些该死的报恩理论给打破，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说不定一眨眼的工夫就又去死了。”
“小桐你在说什么？”母亲揉了下红肿的眼睛看着童桐，“什么负罪感？什么报恩？”她转向李贺，“不会是说收养你的事情吧？你这傻孩子，我早说过，要内疚也是我内疚啊。我当初就不是抱着单纯的目的收养你的，我是……”
“妈，不止是这样。”童桐用力拉过母亲的手，“我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接着妈你来判断，要他死把眼睛给你也可以……”
“你在说什么啊小桐，是不是吓坏了？”母亲被童桐的话惊到了，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眼李贺。
“童桐你别说了，现在不是时候……”李贺费力地坐起身来，预感到童桐会说什么他有些慌张。
“那么什么时候是时候？你说过等妈的事情解决了就告诉她乞求她原谅的。现在我是等不了的，妈的事情要是真解决了我也没有什么必要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了，因为到时候你已经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母亲再一次疑惑地看了看两人。
“妈。”冷不防童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惊得母亲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童桐，不要……”李贺还想阻止，但是身体使不上力来。
“我爱上你收养的这个儿子。我爱上李贺。从很久以前开始。”
“什么？”母亲的脸上露出意想中的难以置信。
“不是，是我不好。是我先爱上童桐的，是我拉着他不放手的。”李贺急忙地辩明，“是我该死妈，你不要怪童桐。”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母亲有些受到冲击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
“就是我们两个相爱已经很久了。李贺不想伤害你，所以才躲出去住，想和我断掉关系。”
“躲出去……那不是从高中……你们……”
母亲结巴着说不出话来。两个儿子，就算是收养的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儿子，不是一儿一女，是两个大小伙子啊……
“我们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我们在学习忘掉彼此，”童桐的喉咙开始哽咽，“但是我们没做到……不，是我做不到……我昨天看到李贺那样的时候，妈……我也很想死……你自私自利的儿子，第一次因为别人的离开而想要跟着离开……所以我不想再逃避了……你眼睛有得治或是没得治，我都要把我的感情告诉你。以后我和李贺在不在一起，你会不会原谅我们，我一样要告诉你。我爱李贺这个人，哪怕他是我的亲哥哥，我爱上了也就爱上了。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可以不认我这个儿子，可以恨我，但都改变不了我爱他的事实。”
“……”母亲没有答话，只是失神地瘫坐在椅子上。
发生的事情太多，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养子为了自己不惜生命，本来是多么值得感激的事情，可是混上自己的儿子了，感情上就变得混乱了。不，准确的说同性恋这种事换哪一个母亲都不能接受吧……是要继续感激，还是应该责骂，亦或不认他们，亦或……
“妈，都是我不好。是我先对童桐出手的，是我把他变成这样。你不要怪他，你要怪……”
“李贺你再胡说八道呢？你再胡说我就把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妈，让她来判断是谁把谁变成……”
“够了……”母亲摇摇晃晃地艰难站起身，“都别吵了。”
“妈……”李贺急忙想要下床扶她，一用力手上插着的输液管针头立马偏了方向，顿时回了血。
“李贺！”童桐冲上去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你想干什么？还不老老实实给我躺着？”
“童桐我才想问你干什么？你怎么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妈这些事？她是你亲妈啊！如果心烦意乱病情恶化了怎么办？说你任性你还真不是一般的任性……”
“你这个混蛋有什么资格讲我？！要不是你先把我丢下……”尽管咬着牙，童桐的眼泪还是一刻不停地往下掉。他后怕，后怕得现在还是会浑身颤抖。
“我回病房休息，小贺你别乱动了，晚点再过来看你。”母亲冷静的话将两人的争执打断。童桐立马凑上前去扶住。
“不用来看我妈，我会去看你的。我很年轻，没事的。”李贺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份低沉，“妈，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是童桐是你的亲儿子……”
“我不要你的眼睛，记住了小贺。”话却被母亲打断了，“因为你也是我的儿子。”
第31章：不再做兄弟
童桐没有想过，再和李贺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这是他们两年以来第一次单独会面。
那年李贺出院之后就去母亲面前发誓，绝对不会私自见童桐，除非有母亲在场的情况。之后他回到了宿舍没多久，就被国家田径青年队挑中，开始更封闭式的训练。于是他们真的没有见，整整两年，除了每个月李贺会回家看一次母亲以外，他们连单独吃饭都未曾有过。短信电话也一样，仿佛默契一般，这么长时间里，他们没有联络过对方一次。因为他们都一样，得不到母亲的祝福和原谅，他们无法自由心安地面对对方。
母亲最终还是没有动成手术。眼角膜实在是不易求得，加上母亲也不愿意将巨额的金钱投资在自己这样的闲人身上。那笔钱，将成为童桐未来结婚基金的一部分，母亲是这么说的。于是谁也拗不过她，也只好暂时作罢，乖乖地继续排队，等待国内的眼角膜轮到的一天。不过李贺一向不是这么消极的人，一直来去海外比赛的同时，他也四处打听消息。现在他和童桐都大学毕业了，他也正式进入国家队了，所以不用多久，他相信那笔治眼睛的费用，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攒到。
踏入民政局的大门，童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等待的李贺。对方今天没有像过去一样穿着随便的T恤卫衣什么的，而是略微正式地穿上了衬衫和休闲西装，仿佛要参加什么重要活动的样子。
“嗨。”不知怎么，有些尴尬。童桐走过去坐在李贺身边，不自然地微笑着打招呼。
在家的时候他们都很在意，生怕母亲有什么不快，所以很少言语。
“哦，来啦。”李贺抬起脸。
还是会心跳。虽然不常见，但是见到的时候还是会因为面前的人心跳。再加上童桐一向都很在乎仪表的，所以总是打扮得那么出众。不常见的这两年，让他从一个任性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稳重的男人模样。不过在李贺心里，他依旧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蛮横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