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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问山月——by廑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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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尘当即黑了脸。

第三十章:真相(上)

事情不会总是循着温尘的想法发展——苏泠又不见了……当然,这只是温尘的想法而已。这些日子下来,几乎已经没有人还会时不时地对苏泠说——你很有嫌疑了。所以即使苏泠已是三天不见人影,除了温尘之外的人还是没有在意。笑话,这可是苏家家主,为谁担心也不用为他担心吧。若是苏泠真的从此不见踪影,那么就判他个畏罪潜逃好了,想必武千钧对这个结果会很满意,而江重楼则可能会坚定地说:“凶手还未确定,我们仍然缺少证据……”好吧,他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温尘苦中作乐地想到。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有哪个地方做错了,比如说,上次他其实不应该如此坦白,虽然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说,不过,他说的是不是还是太多了?即使苏泠面上不显,甚至在事后还有闲情逸致打趣他,他仍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只是一种直觉而已,他偏偏还极为信任这种感觉。而这几日苏泠的不知所踪,似乎也在告诉他他所担心的也许并非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这真是糟糕啊。温尘走下楼,心里在抓狂,却依然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风流贵公子当久了,一时也改不会来了。

只是,春风得意楼里的情景让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春风得意楼已经关门好几天,所有的损失全由江重楼上报朝廷日后补偿,可真是大手笔。但今日的楼里,除了归海如修那两兄弟和苏泠外,或许还要去掉已死的赵子仪,其他的人却是凑齐了。甚至,他还看见了唐渔和苏泠曾提起过的巧巧还有几个陌生人。

江重楼瞧见温尘下了楼,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冷冷道:“本还想通知你一声,未料你自己下来了。这样也好。”

不好,很不好。温尘心里默默反驳,可对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卿他还是有些忌讳的,也只能颇为不甘地拣了个空位坐下。他本想去探听下苏泠的消息,怎会想到会被人这么堵在这里。

人虽多,在场的所有的人却都很安静,温尘瞧着这有些异样的氛围,觉得也许和苏泠的失踪或多或少还能扯上些关系,心里的焦躁也少了几分,

待温尘坐下后,江重楼面向金映缇,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道:“今日过后,我等便会离开了。”

金映缇不敢多说什么,道了声谢后便乖乖地靠坐在窗边一声不语。看来,江重楼的威慑力果然不是一般的水准。

温尘闻言心里一惊——听这江重楼的意思,莫非是知道事情的始末了?

想到这几日间他所揣测的结果,他觉得苏泠畏罪潜逃的可能性开始变大了……虽然苏泠一开始对于赵子仪之死并不在意,甚至连自己被牵连进去也没有表现得对凶手苦大仇深的模样。可自从那日随着他跑了趟当铺后,他便对有关赵子仪之死的线索避讳极深甚至绝口不提。这些事情他表现得很明显,温尘自然不可能看见了也假装没有看见,这也太对不起苏泠曾经对他智慧与武力相提并重的看法了。他甚至想到,这事恐怕和苏泠的关系还是极大的。甚至,在苏泠不经意过程中,在其中插了一手进去,可能还是关键的一手。

在这种关键时候苏泠有不见了,温尘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痛了。

江重楼冷漠地扫过所有的人,开了口:“关于赵大人的死因,经过唐老板的确认,是中了平沙落雁的毒。我们一开始认为是在那一日送来的信上沾染上的……”

秦无涯打断了他的话:“我记得平沙落雁是无法仅凭接触中毒的。”

出人意料的是江重楼并未不满,接着道:“确实如此,那封信的重要性其实体现在另一个方面。”

“什么方面?”温尘不禁开口问道,怎么又和那封信扯上关系了呢?

江重楼仿佛带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才答道:“信的内容。”他看向武千钧。

武千钧老脸一僵,咳了一声,道:“三十年前,文贵妃进宫前,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人。”

想必这就是苏泠曾提到过的文贵妃的老情人了。温尘暗暗下了评断。

“那人是殷家的嫡长子,理应继承殷家家主之位。本来文贵妃当时和他在一起也是不亏,只可惜那位公子那时已有了正室。以赵子仪的家世,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作他人之妾,想必是一百个不愿意,所以当时无论是殷家还是赵家,对于这两个小儿女的来往都是不怎么待见的,更何况此时宫中选妃,文贵妃也选中了。若是进了宫,虽然没有什么太大可能坐上皇后的位置,但比起做人家的妾,还是好上很多。赵子仪自是一百个愿意,但文贵妃和那位殷公子怎可能就此罢手呢?于是二人绝食自杀私奔,估计所有的戏码都用了一遍,依旧没有打动赵子仪和当时殷家家主的心。”

武千钧说得感慨万分,荡气回肠,却冷不防唐渔突然冷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屑,待见众人望过来之时,方又笑道:“无事。”

温尘心里发笑,这哪是无事的样子,估计是这位唐老板突然想起自己的境遇和那位殷公子极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三观不正的唐某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废了原来的正室,为自己的心爱之人腾出了位置。换作是温尘,对于这种做法估计也会退避三舍。若是苏泠,很有可能会说:“我决不会娶我不爱之人,若是娶了,何必再休。”说到底,到底是唐渔和那位殷公子一开始便没有坚定下来,而他温公子却是身不由己。

武千钧颇为讪讪,继续未完的话:“后来两方人一合计,使出强硬手段,把文贵妃送进了宫,至于当时的殷公子,大家都认为年轻人嘛,时间久了,这感情也就淡了。未曾想到,没过多久,殷公子便发了疯,大吵大闹,又过了两月,便一命呜呼了。若这事便这么结了也没有什么,可偏偏在殷公子死后不久,偌大的殷家便一夕被人灭了门,无人生还。”

无可否认,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里,想到的多半是什么为了将事情完全掩盖,赵家竟然干出这种灭人全家的行径之类的狗血故事,现在估计还要加个多年后殷家子女前来报仇的后续故事。这年头,民间各种话本故事的流行,实是让大雍百姓的想象力更近了一步,连大雍高官或者各个风云人物也不例外。

温尘在心里唾弃自己——很不幸温大公子也是这些人之一。甚至在更早之前,他便是如此怀疑的,狗血的故事其实都有其狗血的理由。那日他与苏泠谈起这事,苏泠的反应更是让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些事情虽不是什么重大机密,若是有心也是可以知道的,但知道得这么清楚,可就有些引人深思了。温尘苦笑一声,什么时候他开始见人就怀疑了?以武千钧的脾性,他实在难以想象他可以对这些陈年旧事如数家珍,其中必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而江重楼能够突然说他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也让人很难相信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

江重楼见众人都是一副浮想联翩的模样,径自继续说了下去:“那封信里的《月华浓》正是当年殷公子和文贵妃情深意笃之时小儿女之间作为笑谈写着传递的,文贵妃那时对这首诗极为喜爱。事情的重点也并不在于当年的灭门之事到底是谁做下的,而是无论赵大人与当年之事有没有什么关联,乍一见当年自己殷公子常写给自家女儿的情诗,恐怕马上就会想到当年之事。灭门之事就发生在文贵妃进宫不久,虽然并不一定是赵大人做下的,可到底总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所以那句‘以此为信,他日一见’才让他深为忌惮,不敢将信随意毁弃。”

秦无涯思索良久,开口问道:“即使如此,和赵大人之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问的恰也是大多数人正在好奇的。

江重楼笑了一声,那张素日不苟言笑的脸就算这么笑起来,给人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总是多了几分阴郁,显得有些僵硬:“那日赵大人收到那封信后,心中慌乱,若是在此时再看见能联想到当年殷家有关之物,恐怕脑中已是混沌一片了。他所中的平沙落雁共有两种中毒方法,食用或是进入血液。在当日的那种情况下,食用中毒的可能性很低,时候销毁证据也很困难,所以赵大人是被剧毒进入血液而死。”

听见他下了定论,唐渔点点头:“我亦是这么认为,若我来下毒,也不会选择在食物中动手脚,这在唐门中也是大多数人不屑为之的。”在食物中下毒,完全无法体现唐门中人高超的下毒技术,即使是他这个唐门弃徒都不会采用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方法。毕竟,蒙汗药也多是用于食物中的。

对于唐渔的开口,温尘颇感意外,以唐渔平日的行径看来,他对朝廷中人殊无好感,为何这次如此热心解释?

秦无涯皱眉:“当日我等皆认真检查过赵大人的房间,无丝毫遗漏,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那么赵大人是如何中毒的呢?”

江重楼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各位可曾记得,赵大人出事那一日,楼里相当热闹。”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瞟了眼正端正坐着的秦无涯。

秦无涯“唰”地红了脸,估计是想起了当日自己的泼妇样。

江重楼见状,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各位还记得。”

“……”众人默,秦无涯羞愤难当。

江重楼一一列举:“除了秦大人和那位瀚罗皇子的争执外,当晚还有两场争执。第一次是赵大人希望搬回赵府,而武大人并没有同意,还有一次是有个皮毛商人发现他的房间被动过了,与楼里的伙计发生了争执。这三件事情发生在同一个晚上,时间又是如此紧凑,让人不得不有些怀疑。”

秦无涯摸了摸嘴巴,尴尬道:“与我没什么关系。”

江重楼竟然点头赞同:“却是与你无大关系,你可曾记得那日是怎么与那位娇纵的瀚罗皇子起争执的呢?”

这件事过去的虽然有些久了,可对于秦无涯却并非是什么快乐的事情,想忘记却偏偏记得清楚:“那日我走错方向,恰好走进了那位的房间,实是误会一场。”

“没错,”江重楼竟就此打住,未再就这个话题向下说去:“那日还有一桩事是那个皮毛商人的事,本来这事也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可那皮毛商人恰恰住在赵大人的隔壁,这就大大不妙了,对吗?”他最后的那句话是对瑟缩在角落里的某个粗豪的大男人说的,正是那晚与伙计争执的皮毛商人。

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大汉嚷嚷起来:“那个什么赵大人不是老子杀的,老子干什么好好地杀什么大人,老子还要做生意的。”

温尘摸了摸额上的汗——这位是第一个在江重楼面前还这么有“胆色”的人。

江重楼赞同道:“的确不是你杀的。不知各位有没有发现,春风得意楼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温尘苦笑,是根本就没有隔音这回事好吧。

“我仔细看过,楼里的墙壁都相当得得薄,甚至在这边轻轻敲打一下,另一边会有灰尘扑扑往下掉。”

温尘深有体会地点点头。

江重楼的目光“哗”地转向他:“名公子可还记得那幅《春山图》?”

只是这么一句话而已,温尘立刻精神抖擞,正色看向江重楼——他可不希望在苏泠不在的时候让他被坐实了下毒之人的身份:“自然记得,可这与我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江重楼转头,不理睬他已经变黑的脸,径自继续说起来,“赵大人出事时死死指着那幅《春山图》自然不是毫无意义的,虽然我们检查过了那幅画,以及一切可疑之处,可有些东西是只有当事人才会注意到的。比如说,那幅画后的木楔上有一个小小的“殷”字。”

武千钧叫道:“打住打住,那木楔既然在后面,又怎么能被赵大人看见?”

江重楼慢悠悠得看向那个皮毛商人:“自然是这位和伙计在争吵的时候撞到了墙壁,那画本就挂得不好,这么大力撞击之下,自然就‘啪’地掉了下来。赵大人瞧见了便走过去,刚要重新挂起的时候,却恰巧见到了那个‘殷’字。”

秦无涯本就不是个愚笨的人,经过江重楼这番分析,已经有了些头绪:“若是我们看见了那个‘殷’字,估计也就是一瞥而过,但赵大人心中对三十年前之事尚未介怀,又在先前收到了那么封信,如今瞧见这个‘殷’字,恐怕是不多想也不可能了。只是,单凭这个‘殷’字,又是如何让赵大人中毒的呢?”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唐渔接过了话茬:“我猜,赵大人当时一定神思跌宕,不禁伸手抚上那个‘殷’字。再光滑的木楔上有根不起眼的小木刺都不会是件怎么奇怪的事情吧。”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小木刺……

江重楼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们大多数人可能都碰见过这种情况,手指在木料上擦过,便被一根小木刺刺到,拔了木刺后,有时伤口都看不见,血液也不会渗出,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什么。”

武千钧脸色煞白:“赵大人就是碰见了这种情况?”

“确是如此,”江重楼道,“那日赵大人在神思跌宕的情况下,被木刺刺中,把木刺拔了之后,也并未在意。此时外面吵闹非常,于是他只得把画挂了回去,转身想要看看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未等他走出几步,却觉全身僵硬,正是平沙落雁缓缓进入血液毒发了。他身体不能动,心思却是活络,马上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拼尽最后力气指向了那幅《春山图》,希望能借此提醒我们他到底是如何中的毒。”

武千钧不满地问道:“那到底是谁下的毒?”

温尘摇摇头,叹道:“江大人其实已经说了。”苏泠,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了。

江重楼牵了牵嘴角,聊表笑意:“的确。”

第三十一章:真相(下)

温尘抬眼向金映缇望去:“请问金老板,春风得意楼开业至今,从未有人向您提过这的隔音实在太差吗?”未等金映缇回答,他已经又继续说道:“啊,或许我并不应该这么问,请问金老板为何宁愿放弃巨大利益,也不肯将春风得意楼重新翻新,以弥补隔音差的问题?”

金映缇张开嘴欲回答,可温尘又抢先一步未给他丝毫机会:“我记得金老板的消息出人意料的灵通,不知可有这层关系在?或者说,从一开始,你就已经做好了利用这过薄的墙壁来下毒的准备?”他其实不是想次次都抢在金映缇回答之前便开口,实是给金映缇一个机会——逃跑的机会。现在即使大多数人都已经开始觉得赵子仪之死与他有关,可注意力却被他吸引在了自己身上。金映缇坐在窗边,这位置可不是白坐的。现在外面又没有什么人围着,只要往窗外一跳,在场武功最好的他都已经准备好放水,还逃不掉就是金映缇自己的问题了。不可否认,因为苏泠的原因,他真的不想就这么把金映缇揪出来,尤其这背后说不准有一个充满心酸血泪恩怨情仇的狗血故事。说到底,这还是一桩家务事而已,只是死的那个人地位有些尴尬,或者说当年惹出事端的那个女子嫁了户好人家,而另一个有权说话的当事人死在了三十年前。

温尘站起,将所有人的目光拉得离金映缇更远了一些,才开口说道:“金、缇、殷这三个字都与颜色有关,若是说金老板与当年的殷家没有丝毫关系,我可是不会相信的。三十年前,殷家的一夕灭门若是我没有猜错,十有八九便与赵大人有关。三十年后,当年的殷家后人也应该长大成人,能够为当年的血债来找个答复了。那日我初到春风得意楼,在闲谈之中金老板说起唐棠从唐门里偷盗了平沙落雁,由此可知,金老板对这件事情也是相当关注啊。啊,差点忘了,那晚的皮毛商人想必也是金老板的手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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