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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问山月——by廑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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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好好的事情,全是温尘搅乱的。虽没有了《春山图》,但柳琼秀也并非是无利不赶早的个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好说话的,怎么说,双方还是有些交情的。

“我明日去找柳琼秀。”苏泠还是照实说了。他不知道温尘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自信自己也不是没爪子的小猫一只。

温尘心中高兴,但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大雍共有绥、澜、桓、贯、晔、甫、川、青八州,唯有肃京独立于八州之外,是大雍的都城。

而在肃京城外不远的晔洲辰安城洛府里,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年轻人正提笔写信,看着意态宁静,手下却笔走龙蛇,气势奔腾。

若是温尘在的话,必定会惊讶万分。这个年轻人看着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眉眼间与苏泠竟是七八分相似,只是看着温文和煦,不像苏泠面上带笑,实则眼如寒冰的样子,让人心生好感。

信写罢,他也放下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将信装入信封,随便唤了个人,让把这封信送出。

那信封上,赫然写着苏家苏泠。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甚是慵懒,实际上丝毫不敢放松。

他和苏泠谋划到如今,是丝毫容不得什么差错的。

只是可惜因为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的缘故,使得他现在还被人悬赏着。

虽然真相只是场闹剧,但也可真算是歪打正着了。真是好差的运气啊。

所以,苏洛很郁闷。

而正在肃京“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计算这个月名下各个产业进帐的柳琼秀,想起苏家两兄弟,也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我只是个本本份份的小商人而已。”

大雍最大奸商柳琼秀如是说。

第十章:胭脂为名

温尘没有见过柳琼秀,但并不妨碍他对柳琼秀神往已久。加上关于柳琼秀的传闻也不少,他心中先自揣测了一番。只是,真正见到的时候,才知道,有些事情,传闻还真不可信。

苏泠这几日日夜颠倒,精神并不算好。因为知道要见柳琼秀,还特意在晚上又小憩了一下。只是,他之前睡了整整一个白日,这边继续睡下去,可真有些难为自己的意思了。好不容易折腾到了天亮,竟比之前没睡还要难受几分。

温尘看见苏泠一直揉着太阳穴,不由好笑道:“你看你,早跟你说了,这一晚上撑一撑也就过去了,你还偏说什么不符合养生之道。现下看来,你也可算是失策了。”

苏泠闻言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加快了脚步,将温尘远远甩在了身后。

温尘苦笑一声,亦是加快了脚步,只是保持离苏泠大概四五步远,不敢凑到他身边了。

“这回算是彻底惹恼他了。”温尘低声嘟嚷了两句,话语中颇多无奈。

他知道苏泠一直恼他自进京后便一直纠缠于他,更是将他牵扯进了这些麻烦事情中,这次去拜访柳琼秀,他还厚着脸皮央求同行,想必苏泠更是恼了。

不过,这次他可真是猜错了。苏泠并没有表面如此生气,甚至还在心中暗暗算计。昨晚温尘对他拜访柳琼秀之事没有表态,他还以为温尘对此不上心,心中还暗叹可惜。未料到今日晨间他要出行之时,温尘终于还是死皮厚脸跟着来了。当然,这并非是因为苏泠对温尘印象好了,而是存了心,想着把这么个不让人放心的人留在身边也好。自从知道温尘和贾明有关后,他就有了打算。不管温尘对未来的大局走势知道多少,在身边看着也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他不信,温尘会没有什么自保方法。对于不知底细的人,放在身边,比起放在哪个不知道所在的阴暗角落,自是好上太多。

苏泠想到自己身边一直贴身保护的苏十九,并不担心自己安危,于是心情大好。

温尘跟着苏泠,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饶是他武功不错,也是叫苦不迭。练武之人比起普通人只是身子骨好上些,也不是什么铜皮铁骨。更遑论他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没有表面这么能吃苦。他看着苏泠的背影,真是想要抱怨也不知从何说起。不管怎么说,这趟是他要跟着来的,并没有什么人强迫他。只是,苏泠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苏泠武功虽不如他,但在轻功上自有一手,就是平时走路,也有省力的法子,否则怎会不见难色。

狡猾啊,温尘心里大叹。

这一路两人看着春日融融的景色,从外城一直走到内城,瞧着越来越有人气,倒也不感到无聊。

肃京作为大雍的都城,繁华之处自不必说。天下五国中,楼泽虽商贸发达,但是因为大片国土都是沙漠,发展不均衡,并不能同大雍相比。反而有很多楼泽人远离故国,到大雍来做些买卖。

此时二人行着的就是肃京最为繁华的一条街市,两旁的铺子人来人往,从珠宝首饰到诸如吃食、银楼、当铺各种生意都有,连温尘看着都觉得很有人气。

温尘一身白衣,风流倜傥,卓尔不群,偏是为人又轻佻,旁边的卖花小姑娘被他瞟了一眼,就不觉脸上飞红,娇羞可人。温尘瞧见了,就更是得意,连先前的劳累也忘了个干净。

苏泠不能说是个温雅君子,但看来也是风度翩翩,气质甚好。当然,本质如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早就注意到温尘的轻佻行径,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暗示性的咳嗽了两声。温尘见他不悦,不知为何,忽觉得心情竟好了几分,当即眼神不乱瞟了,讨好地朝苏泠笑了一下。苏泠喜静,不喜这种环境,只是要找柳琼秀,不得已而为之。听到此地如此喧闹,又看了眼温尘,觉得自己是否又着了他的道,遂了他的意,不禁觉得又是头痛了几分。

而正当他头痛之际,忽觉肩上一重,耳边传来一阵热气:“看那边。”温尘语气慎重,手下偷偷指向了大约几步远的一个街角拐口。

苏泠循着他的指示看去,不觉有些迷惑。大雍境内还是有些异族人的,就连他身边的苏十九也是他早年救下的月霜孤儿,更不论以商业立国的楼泽了。在这肃京城内,最多的异族人就是楼泽人了,实在不少见,而温尘指给他看的,正是几个楼泽人,也难怪他不解了。

他知道温尘不会无的放矢,指给他看的这几人必定有什么蹊跷之处。细看之下,苏泠就看出了不妥之处,不由暗自心惊,佩服温尘的细心。

那三个楼泽人,隐隐以其中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为首,那两个随从模样的人正护着那少年,眉眼间有些不耐烦,但好像是在顾忌些什么,没有下狠手。看着情况,估计也就是和人发生了什么口角,一言不合,开始动手了。对方应是肃京城内的地头蛇,时而欺负一下外来的异族人,发下笔小财,只是这回不知怎么地碰上了钉子。那几个楼泽人虽看着有所顾忌,但也不会被什么鼠辈给真正欺侮了去。

几人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楼泽少年,那少年肤色微黑,但脸部轮廓清秀,眉眼艳丽至极,神色间又是一派桀骜,配着楼泽人最喜的黑红色短裳和叮叮当当的各色饰物,让人印象深刻。即使是很少为外物所动的苏泠,也不禁在面上露出几分惊艳来。

没想到温尘却是冷冷的说道:“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少年罢了。”

听见温尘这般说,苏泠倒是有些意外,毕竟那少年如此漂亮,世人皆有爱美之心,他也不能免俗,倒不想温尘这般冷淡。这也怪不得苏泠奇怪,实是温尘之前的轻佻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些。

“你说的倒不错,只是这般年纪,也不能如此严苛。”苏泠虽然赞叹少年亮丽容貌,也不会忘记了初衷。温尘所说也是属实,那少年虽然一派楼泽人打扮,但在拉扯之间,隐约可以看见那少年腰间有块晶莹剔透的牌子,上面虽不知刻着些什么字,但可以看见些云雷花纹。

而云雷图腾,正是瀚罗皇室的标记。那艳丽少年,正是瀚罗皇室之人。瀚罗之人以海为生,民风彪悍,四国中,正是瀚罗与大雍发生的冲突最多。恕王这几年和瀚罗打的仗没有百场,也有七八十场,虽都是些小打小闹,也让人心烦,真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这少年身为瀚罗皇室,伪作楼泽人,还不懂得隐藏代表自己身份的事物,与人发生冲突,引人注意,也难怪受到温尘苛责了。

只是,在这嫡长相争之际,瀚罗皇室来到这风雨欲来的的肃京,这动机实在不让人看好。

苏泠想了一下,对温尘道:“你真打算和我一起去见柳琼秀?”

温尘一愣:“那是自然,要不我跟着你跑这么多路干嘛,我是那种开玩笑的人吗?”

“无事,问问便是。”苏泠自不会告诉温尘,他刚才是在想温尘不管是哪个王爷的人,这发现有瀚罗皇室进京,难道不先去给自家主子通报消息吗?这怎么看都是大功一件。

温尘见苏泠仍是在看那少年,神色复杂:“你不去见柳琼秀,还打算来个英雄救美不成?”

苏泠闻言颇觉好笑,道:“走吧走吧,这样的美人我可惹不起。”经过这么一遭,他发现自己和温尘的关系实则没有之前自己以为的那么僵,毕竟,温尘也是个很难让人讨厌起来的人,即使苏泠一开始对温尘的态度便有些偏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终究到了今日的目的地。

谁能想到,柳琼秀在京城的住所,竟然是在胭脂楼的后面。虽众人都知道胭脂楼是柳琼秀的生意,但也没没有想到柳琼秀会毫不避讳地住在这胭脂楼后面。

虽以胭脂为名,但这做的可不是什么脂粉生意,而是一家青楼。这么说也不确切,因为这楼里的女孩子,都是清倌人,顶多是唱唱小曲跳跳舞,或者陪着琴棋书画的风雅下,唱和诗词什么的。毕竟柳琼秀年少时候也不算快意,自然不会再去为难这些女孩,所以这些女子也多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现在还是白天,即使胭脂楼做的是清倌生意,这青天白日的,有人上门还是一件奇怪的事。

温尘现在倒是颇为佩服柳琼秀的眼光。这胭脂楼闻名肃京,他虽没有来过,但也听说过楼内管事水涟漪的名字。水涟漪和柳琼秀身世相近,少时因美色获罪,逃家之后为柳琼秀所救,然后成了这胭脂楼的管事。胭脂楼声名鹊起,惹来的麻烦自然也不少,但水涟漪手腕高超,竟都一一化解,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怎不让人佩服。

水涟漪年纪虽比柳琼秀小些,但也有二十一二了,不算年轻,上面是件浅黄色单襦,下面是条同色的长裙,看着甚是清爽,也很素淡,眉眼说不上多么精致,但也温婉秀丽,让人瞧着舒服,很难让人想到就是这么个女子管着这胭脂楼。想娶这个奇女子的人不少,但偏偏她从未松过口。有人问到柳琼秀那里,她也只是笑道:“涟漪答应了,我自然不留着。”

水涟漪并非是第一次见到苏泠,怔了一下后,便明白必是来找柳琼秀的。这几年苏家和柳琼秀合作增多,交情也深了不少。只是待看到苏泠身后的温尘时,水涟漪才略微诧异地看了苏泠一眼。这几年,苏泠向来是一个人来的,从未有什么人随着。

不等苏泠回答,温尘已是抢先答道:“在下温尘。”

水涟漪闻言,倒是被吓了一跳:“名公子?”

温尘一派风流倜傥:“正是在下,水姑娘好。”

只是水涟漪下一句话完全出乎他的预料,略缓了两下,水涟漪语气有些不屑地说:“你就是那个神棍?”

温尘:“……”

苏泠疾步朝后院走去,不让温尘看见自己抖动的肩膀。

若说水涟漪真只是个温婉女子,他才不会相信。

第十一章:多年心计

温尘知道柳琼秀姿色出众,少时便因容貌出众而致使家破人亡。但因为一直没有人谈起柳琼秀的容貌,所以温尘也不清楚。

虽然柳琼秀身姿绰约,面笼轻纱,见之忘俗,但也没有人可以忽略,在那薄纱后,隐约可见深色的伤痕。

这般的一个女子,竟是容貌全毁。

如此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也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才是最正确的。

倒是柳琼秀并不避讳脸上的伤,淡淡道:“我只是不想吓到人罢了。我因容貌招致祸端,独身在外,自然不可能再留什么祸患。”

这么一说,温尘真是对这个女子无法不说佩服,自毁容貌的事情,并不是每个女子,尤其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都能下得了手的。

“再者说,”柳琼秀看了眼温尘的神色,神情骄傲地道,“女子便真的只有容貌吗?”话中的自信令得温尘和苏泠都不得不佩服。

温尘发自内心地说道:“在下受教。”

苏泠对这些事情早就知道,所以并没有什么意外,倒是极为佩服温尘竟然没有露出什么不当的神色。

柳琼秀的屋子摆饰并非有多么奢华,相反还有些朴素,但是整个房间散发出来的那种雍容,却让温尘不敢掉以轻心。

柳琼秀倚靠于黄花梨螭纹圈椅上,坐在铁梨象纹书案后,双手叠放于案上,看着苏泠,露在外面的眉毛一挑,示意苏泠说明来意。

苏泠轻咳一声,眼角轻轻撇过温尘。他允许温尘跟来,却未必也会允许他听见他要和柳琼秀说的话。

温尘以袖掩面,颇为哀怨地道:“真是过河拆桥,好让奴家伤心。”最后还以蹙眉捧心收尾。他嗓音本就低沉宽厚,这样拿腔拿调说出的话,当真难以入耳。可惜,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

苏泠视若无睹,抬头望空,心中腹诽——他连河都没有看到过,拆的什么桥,温尘又拿的什么娇?

柳琼秀面色不变,声音如古井无波,平平淡淡地说道:“名公子果然风趣。”

这是他听过最不“风趣”的话了。温尘面色难看,但依旧识趣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细心合好。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吃亏。”苏泠捡了张椅子坐下,看着温尘退出去的背影,颇为感慨。当然他并没有什么自觉,温尘在他面前从来没讨过什么好来。

柳琼秀面容严肃,说道:“我这里有他的资料,但却是从他成名以后。”

温尘成名之后的事情天下皆知,并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柳琼秀身为近年来大雍最风生水起的商人,手底下的消息灵通也是无人可比。

苏泠想了下,柔声道:“无事。”他本就没有打算搅和到这次嫡长之争中,无论温尘是谁的人,和他都没有什么大的关系。

柳琼秀看了眼苏泠脸上的温柔笑意,无奈道:“我也不是外面那些不知你底细的人,不必摆出这张脸来恶心我。”

苏泠挑眉道:“习惯而已,总觉得笑起来会好很多,无论什么事。”最后一句话自然是意有所指。他身为半个商人,笑得温柔,配着自个的好皮相,通常在谈判时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后来慢慢地,这个习惯也融入了生活中。

柳琼秀对他的这个习惯早就了然,这次却颇有兴味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就会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我怎么没见你也对那个温尘笑得这么温柔,嗯?”

那是因为我实在笑不出,除了刚认识时……苏泠仅在心中腹诽,面上不动如山。

“好了好了,”柳琼秀挥挥手,表示不在这个问题上咬着不放了,又奇道,“怎么想来找我了,我记得,离我们半年一次的会晤还有近两个月吧?”

苏泠神色肃然:“苏家打算将所有的生意撤掉一半。”

“什么!”柳琼秀惊讶之下,竟然站了起来,想到不妥,才又坐了回去,“你怎么会突然这般打算?”

“并不突然,从两年前我和阿洛就开始商量了。”

柳琼秀略感疑惑:“两年前,两年前不是……苏洛真的未死?”她虽然有所怀疑苏洛的死讯,但也未曾料到这一瞒就是近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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