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楚放解释着流程。辛力他们的演出排在十点左右,是个不怎么好的时段。但是不是开始暖场的,也算不错了。他们前面是个没什么名气的乐队,后面,是个很有名气但是最近没啥动静的歌手,也就是说,辛力他们,如果表现不错的话,能够掀起一个小高潮。
楚放很严肃地告诉辛力,说如果今天出彩,明天的串场就会比较靠后,后天也一样。这种音乐节,大腕的演出往往会排在压轴。“今年也许还轮不到你们压轴,但是明年后年,这种势头下去的话,你们就能引领风云了。”楚放给辛力打气说:“这两天弄得好,说不定三号,你们就有希望。”
“你在哄我们吧?”辛力大笑:“后天……老天,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怎么办?”
乐队成员也跟着一起笑了。
农济锋对楚放使了个眼色,低声说:“你不会把他们弄得太紧张?”
辛力偏偏听到了:“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们上台演出,也有十来年了,合作了这么久,什么舞台没有见过?再说了,北京音乐节都没有紧张,这里,就更不算什么了。”
农济锋被噎得差点闭过气。当然长沙跟北京没得比,但是这么说出来,也忒伤自尊心了。
“话不要这么说。”楚放不知道是真为辛力好,还是特意安慰农济锋:“这边没有北京的调子高,但是相对来说就更难调动气氛了。今儿那独白少说。能够卖弄的,尽情去卖弄吧。”
农济锋两眼翻白,靠在座背上。这话更伤自尊。丫是不是说这边人音乐素养不够高,所以玩玩花架子就行了?
楚放和乐队看农济锋这样,都乐了,不过没有继续挤兑。
到了地方,大伙儿把东西帮了下来。也有工作人员来帮把手,被这些家伙婉言拒绝了。
橘子洲头的头部搭起了舞台,后面是歌手们的休息室,搭了些棚子,充作化妆和休息的地方。歌手和乐队都有自带乐器的,也有演出公司特意请来的乐队,把后面挤得满满登登。辛力跟乐队把乐器拿出来,一边调试着,一边说说闲话。
已经有几个记者在捉着歌手采访了,农济锋瞄了瞄,电视台的,电台的,也有两个不认识,名牌上写着某某杂志的某某。这些都是特许专访记者,农济锋不敢凑过去,只是远远地看着。不一会儿视线集中在了楚放身上。
那家伙真是干练。把乐队安顿好之后,楚放就开始跟工作人员交涉,跟演出监理交涉,跟音响交涉,跟灯光交涉,跟个大胖女人交涉……大胖女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楚放并不气馁,一直一直那样说着。大胖女人转身离开,奔另一个看上去就很摇滚的女人去了,两人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农济锋一个激灵。那个摇滚女人,就是桑丘。莫非楚放刚才是想要说服桑丘让自己采访?
大胖女人在远处对楚放做了个手势,楚放抱拳道谢,然后绕过人群和乐器朝农济锋这边走来,到了面前,楚放露出笑容:“现在桑丘在有事,半个小时后,她给你一刻钟的采访时间。”
农济锋很想冲过去抱住楚放狠狠地亲他,不过总算神智还在,只是两眼湿润地点点头,嘴唇努了一下。楚放淡淡地笑,也努了一下嘴唇,转身又忙他的去了。
农济锋掏出纸笔开始做采访准备,刚写了两个字,突然想到什么,把那张纸给撕了,然后在纸上匆匆忙忙地写了起来。
过了二十多分钟,农济锋才把要写的东西写完,抬起头找人,却没有看到,便摸到辛力身边,问楚放到哪里去了。辛力耸耸肩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啦?农济锋咬了咬嘴唇,拿出电话找楚放。那边刚开口问有什么事,农济锋便急冲冲地说:“我写了一些东西,交给了辛力。我想,他是准备最后唱《行走在边缘》吧?能不能把这首歌摆在最前面。开始前奏,很长的前奏,辛力读一读我写的那些东西。”
“为什么?”楚放有点疑惑。一般最精彩的歌,都会放在最后。
“没时间了,我要去采访桑丘。你先过来看我写的东西。桑丘那边一完,我马上过来找你们。”
楚放应了,农济锋才挂断电话,对辛力说:“这东西千万别丢了,你好好看看,跟楚哥商量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便离开辛力这边,去找桑丘做采访去。
采访进行得中规中矩。因为没有做好准备,甚至有点儿混乱。不过农济锋态度很谦卑,不去触桑丘的霉头,而且之前为音乐节做准备时,农济锋就已经把桑丘当作了重头戏。她的嗜好啊习惯啊什么的摸得透透的,问题也提得完全不带陷阱。
歌手怎么样不说,经纪人对于陷阱是非常敏感的。坐在一旁的大胖女人见农济锋老实忠厚的样子,放松了警惕。农济锋的马屁拍得桑丘很爽,说话也随意了一些,一刻钟的采访,居然做到了将近半个小时。
农济锋把录音笔收好,很恭敬地说:“桑丘姐,给报社的专访我很快就能够搞出来,另外想写一篇比较长的稿子投到影音杂志。喏,这两篇稿子我都会先给张姐过目的,如果有什么意见,我再修改。”
桑丘乐了。这个狗仔果然听话,甚好甚好。心情大好的桑丘甚至不厌其烦地摆出了姿势让农济锋拍照,拍完后还把自己的手机号和邮箱留给了农济锋。
回到辛力旁边的农济锋嘴咧得合不上,见楚放很严肃地跟辛力在讨论着什么,忙挤了过去,把楚放拖了出来,站在稍微安静的地方,农济锋低声说:“今天的主持人是个gay,你知道不?”
楚放茫然地摇了摇头,追问:“真的假的?他还挺有名气,没听说过啊?”
农济锋擦了擦汗:“绝对是真的。我跟你说,我写的那个东西看了没?不能提娘娘腔。那家伙被人说很娘的。他最恨人家说他娘了。”
楚放更加茫然:“我没有觉得他娘啊?”
“另一面,懂不懂?另一面,他在同类前的一面。在舞台上,他还是很阳光帅气的。所以我写了个类似散文的东西,那种朗诵,知道吗?前言,中间只提了一点点同性恋。娘娘腔那个,不要提。先唱《行走在边缘》。不要小看长沙人,长沙人很有读书想事情的,他们想的,也许没有那么深奥,但是绝对敢想,而且不会傲慢,会以开放的心去接受。所以……”
“我明白了。”楚放打断了农济锋。“桑丘的采访做得怎么样?”
“呃……”农济锋挠挠头:“嘿嘿,准备的时间少了点,马马虎虎啦,虽然不是很有深度……”
“不是给了你时间准备?”
农济锋哑口无言。因为突然想到辛力嘛,倒是把这事儿推后头了。
楚放伸手揪了揪农济锋的耳朵:“你要不要这样啊?我瞧你那么想要采访桑丘的,才跟张姐磨了半天,还……”还做了交易:“怎么敷衍了事了呢?”
农济锋低着头看着脚尖,那种话,这光天化日之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楚放叹了一口气:“得,我领这个情……我说,今晚你是想要我做死你呢,还是想要我放你一条生路呢?“
21.
废柴发现自己掉到幸福的漩涡中爬不出来了。他提出了建议,没想到楚放居然真的就采纳了。虽然是娱记,但是对于表演啥的他始终都是个外行。不过出于直觉以为,如果讨好了主持人,辛力的演出会更加顺利而已。
辛力他们登台后,先是鼓手显摆。低沉的鼓音从无到有,渐渐激烈,然后是吉他,键盘加入。辛力站在台前,低头专心地拨弄着琴弦,直到质感强烈的贝斯演奏着副歌的时候,辛力才用他那特别具有辨析度的嗓子说道:“曾经,我们也在大桥下露宿过,因为摸不到理想的方向,麻木到连假笑都做不出……”
农济锋在台下听着,激动得身子在不停地发抖。辛力真的很厉害,那么长一大段的东西,他不仅背下来,在这舞台上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得好像他自己的心声一样。连歌声都与在北京的不同,低哑,黯淡,好像被束缚成茧一样,挣脱不开。
乐队的配合那么的默契,气氛被压制到最低。然后是慢慢地攀爬。激愤,抗争,无奈,奋起,交杂着,涌动着,直到那句“let’s go!”辛力迸发了。
农济锋从来没有被音乐这么打动过。是,他有喜欢的歌手,有喜欢的歌曲,有百唱不厌的小调。但是这么被打动,从来没有过。也许是因为自己打开了心扉,愿意去听吧?愿意去感受吧?也许是自己写的那一段,让自己也投入进去了吧?
愿意去理解,才能够理解啊。漫不经心的,收获的,也不过是一部分而已,也许是最不重要的那一部分呢。
人群沸腾了。辛力也沸腾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副歌,很快,下面的观众也跟着一起喊叫起来。
这个,就是摇滚的力量吧?农济锋一边感动着,一边琢磨着稿子的大纲。有那么几句话,从无处中冒了出来,在他的脑海中翻滚。
主持人如农济锋所愿站了出来,一张嘴对辛力就是无限的推崇,居然还弄了一两分钟的简短采访,之后,辛力演绎了他的其他歌曲,一首又一首,把橘子洲头几乎都要抬了起来。
农济锋一转身,就看到楚放同样兴奋地站在他旁边,那个家伙还伸出手握住了农济锋的手,使劲地掐着,掐得农济锋都痛了起来。可是这痛,却让农济锋无比的爽快。
再然后,楚放扑过来,捏住农济锋的下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正咬在农济锋的嘴唇上。农济锋有点被吓住了,看看周围,人人都很激动,唱着跳着,压根就没有注意他们俩闹出的动静。于是,农济锋张开嘴哈哈地大笑起来。
当辛力他们撤下的时候,楚放拉着农济锋的手往外挤,可怎么都挤不出去。无奈地彼此看着,同时耸了耸肩膀,然后大笑,欣赏着后面的歌手的演唱。
到那首《完美生活》在农济锋最喜欢的歌手嘴中唱出的时候,农济锋连蹿带蹦,又唱又跳,跟其他数不清的人一起。他大声地应和着,不停地侧头看楚放,还到他耳边大声地喊着:“这是我的完美生活,也是你的完美生活……”
楚放没有唱,只是笑着,笑着。
原定于十二点结束的音乐会,硬是被观众和歌手们一起拖到了凌晨一点。筋疲力尽的农济锋连路都走不动了,只是瘫在椅子上,看着楚放和辛力他们忙碌着收拾东西。他想要去帮忙,可是浑身瘫软,不仅仅是屁股痛,连四肢也跟着痛了起来。挣扎了又挣扎,最后还是被楚放一把按在椅子上,又拿眼睛狠狠地瞪他,他才安分下来。
“真是对不起啊,我还真没有用……”农济锋说,喉咙哑得声音都放不出来:“你们要开演唱会的话,怎么熬得下来啊?”
辛力麻利地收拾着乐器,嘲笑农济锋:“我们都要锻炼身体的,还有唱歌,不是直着嗓子吼的,发声技巧你懂不懂啊?”
农济锋连连点头:“我不但是个外行,在KTV中,只要我一拿麦,就会被轰下去。”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楚放皱着眉头,跟辛力他们一起把乐器扛上车,又过来架农济锋:“上车吧。如果没问题,晚上就睡我那儿。”
农济锋嘻嘻地笑,不做声,全身都靠在楚放的身上。这个人也着实坚强有力啊,上午他醒来时人就不在了,然后忙前忙后根本就没有歇脚的时候,到现在,仍然神采奕奕。
等把辛力他们哄得进了房间,楚放回到自己的客房的时候,发现农济锋不在床上,洗手间里的水哗啦哗啦直响。推门进去一看,农济锋坐在浴缸的边上,拿着淋浴头对着自己的身上浇着,眼皮直打架,地上到处都是水。
楚放叹了口气。他也很累,但是农济锋应该更加累。并不是那家伙干了多少体力活,而是他在绞尽脑汁地讨好着自己。自己走到哪儿,农济锋便跟在哪儿,还抽空用他的电脑写了稿子,连同照片一起发了出去。
楚放三下两下脱了衣服,也进了浴室,弄了块毛巾垫在浴缸边缘,一把搂住农济锋,拿过淋浴头放在一旁,用宾馆的洗发水帮农济锋洗头发,然后又帮他洗身体。
农济锋迷迷糊糊地对着楚放傻笑:“楚哥,做死我吧,做死我吧……”
楚放啼笑皆非,懒得理他,三下两下把两个人的身体胡乱地洗了,擦干,扶着农济锋上了床,自己回头看了看狼籍的洗手间和地上的衣服,不由得再次叹了口气,爬上床,被子还没有盖好呢,农济锋就缠了过来,还在不停地嘀咕:“做死我吧,做死我吧……”
楚放无奈地摇摇头:“你知不知道今天你走路的样子很滑稽?还说没有受伤,不过也挺难过吧?做死你没问题啊,就怕你半死不活的,这几天你怎么跟?我哪有时间照顾你?”
农济锋哼哼着:“嗯嗯,可是……”
“别可是了。”楚放轻轻地揉着农济锋的腰:“又不是没有以后?慢慢来,音乐节后,我晚两天再走,准备好了东西,再慢慢做你。”
农济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泪眼惺忪地点点头,又抓住楚放蹭了几蹭,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楚放睁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心事,毕竟也累得不行。在外头无论如何得撑着,这会儿,农济锋均匀的呼吸把他的疲倦和瞌睡都唤起来了,闭上眼睛,睡去。
五二两个人都扎扎实实地睡到十点钟才醒来,还是农济锋先醒的。睁开眼,看到枕边的楚放,农济锋还有一种在梦中的感觉。睡着的楚放看上去很放松,嘴角反而平复着,不再耷拉,法令纹也不那么明显了。头发乱糟糟的,那是因为头发还没有干就睡觉的缘故。农济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了。幸亏之前才剪的短寸,嘿嘿,怎么样都不会很狼狈吧。
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在沙发上,光着身子到洗手间,刷牙洗脸。看到台子上有一个剃须刀,不是一次性的,想必是楚放的东西哦。农济锋犹豫了一下,拿起来自己刮了脸,又拿起台子上明显是楚放的须后水倒出一点拍了一下下巴,得意地笑了笑。再拿起一瓶面霜,仔仔细细地把脸上每一寸皮肤都涂上,小心地抹开,再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反复的看,垂头叹息。果然底子不好,再好的东西,也没有办法改善啊。
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楚放,半裸着站在他的后面,两只手扶住他的腰,脸上是懒洋洋的笑容,头发乱得简直可以媲美流浪汉。
农济锋身子往后靠,指着台子上的物事说:“我用了你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唔。”楚放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的东西你当然都能用,除了电脑里的东西不能乱翻外,其他的都没有关系。我说,我的衣服你穿不得的吧?你那衣服,都臭了。”
农济锋干笑一声:“哈,待会儿我回去换一身。”
“别介。反正这会儿有空,出去买衣服去。给你买两身就行了。”
农济锋脸涨红了:“我有衣服的,回去换就行。”
“或者,”楚放脸又开始阴沉了:“你觉得我帮你买衣服,挺伤你自尊的吧?不是我男朋友吗?给男朋友送衣服,不妥当吗?那抱歉哈,我还没有正正经经地谈过恋爱……”
“呃,我也没有啊……真正地恋爱,我也没有过啊,只是你很忙……”
“再忙,跟男朋友买衣服的时间还是有的。你那衣服也别穿了,我帮你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