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咬了咬下唇,“是我不该坚持让你独自回去!”
林北涯却岔开了话题,“对了,你不是说要出去找乐么,怎的却在家喝闷酒?”
“我一个人出去有甚么意思,还不如在房里饮酒赏月。”
“哦,我还以为你是输了钱,回来借酒浇愁呢,才进院子就闻到你这一身酒气了,不过你喝了两坛酒还只是微醉,
看样子酒量又涨了。”
“喝酒总比输钱好,我手气这么烂,给你省省银子不好么?”
林北涯伸手过去握住凡尘,“喝酒自然无妨,可你不老老实实在房里坐着,偏骑在窗台上吹风,自己的手都比往日
冷许多,还来替我暖呢。”
此时窗子还大开着,凉凉的夜风直吹进来,似乎仍带着淡淡的酒香。
凡尘忽然摔开手从床上跳起来,站在那里直直看着林北涯,脸色已变得冰冷一片,“林北涯,你是在怀疑我么?是
怀疑我故意不同你们一起回府,给刺客创造机会呢?还是干脆怀疑我就是那个刺客?”
如此敏感的话题,如此冷冷的质问,林北涯竟然没有出声,似是默认了。
他的确在怀疑,不仅仅是因为凡尘执意不肯同行,还有很多其他细节令他生疑,比如刺客闯进轿中明明先机在握,
为什么会被他拙劣的招式迫退?比如刺客身上隐隐散发的酒气;比如刺客逃走的时候,明明知道他腿上已中了剑,
为什么还要发一枚铜钱击中他膝盖,让他不能起身追赶?
还有……凡尘至今不明的来历。
不期然地又想起了凡尘初到府中,两人每日里吃喝玩乐,形影不离。穆予跟在他身边看不下去,抽个冷子告诉要他
提防,,他却不以为意,说凡尘是我的朋友,对朋友还用提防么。
朋友?穆予当时大声反驳道,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以何为生?从哪里来?到京城做什么?他说自己没有钱,
可是为何他之前穿的是绫罗绸缎,吃惯了山珍海味?他以前的银子都是从哪儿来的?他的武功明明比你高出不知多
少倍,却为何甘愿做你的娈宠?所有这些你都一无所知,还当他是朋友,只管掏心掏肺对他好,这天底下还有比你
更傻的人么?!
他当时被问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回护。那时候他可以对着穆予毫不迟疑地说,他相信
凡尘不会害他!
现在凡尘就站在他面前,一字字地问他“是不是在怀疑我?”
他却无法回答。
两人就这样一个靠在床上,一个立在当地,一个神情黯淡,一个面似寒霜,刚刚因为一个昵称所带来的温情已荡然
无存。
谁也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可谁也不曾就此背过身去。
第28章:幕后元凶
房里的灯被风吹得飘忽不定,映着房中两人的脸色也是忽明忽暗,这一刻纵然心中都是千言万语,却只是默然相对
。
直到惊变再起,打破一室静寂。
“不好啦,有刺客!快保护大人……来人啊,抓刺客!”
突然间后院呼声大作,脚步声纷纷响起起,侍卫们从各个方向跑过来,很快又有打斗声传来,“抓刺客”的喊声更
是不绝于耳!
刺客真的又回来了。
林北涯大惊,腾地一下就要从床上跃起,可腿上的伤让他力不从心,才起了一半就重重跌回床上,而且他这一动使
得伤口崩裂,白布上一团明显的殷红慢慢扩散开来。
凡尘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
“你……还不快去!”
林北涯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除了忍痛的表情,再看不出其他,语气也和平时没甚么两样,就好像刚才的怀疑和质
问都不曾发生,只是让凡尘快去保护夏侯桐。
凡尘盯着他看了两眼,终于转身奔了出去。
夏侯桐所住的后院里已经乱成一团,屋子里有人动上了手,外面还有十几名侍卫团团围着,有人看到凡尘过来,立
刻出声禀报,“凡公子,刺客已闯进了大人房里!”
凡尘随手从旁边一人手上抢了把刀,一声不响也闯了进去。
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隐约能够看到四五名侍卫围着一个人打得正欢,那人一身黑色
紧身衣,黑巾蒙面,正是不折不扣的刺客装束。凡尘拿眼只扫了一遍,立刻就看出那几名侍卫根本不是刺客的对手
,联起手来也没能碰到对方一根毫毛,反而对方的随手一击就令几人手忙脚乱,至于他们能撑到现在,还没有被刺
客一剑刺倒,只因为那人好像并没有打算下杀手。
夏侯桐的床上空无一人,这一次他终于熟练掌握了机关技巧,在刺客现身的第一时间便拉响警铃,然后遁入床后躲
避起来。
屋子里本就黑,刺客进来之后似是在房中乱找了一通,四下里桌翻椅掀一片凌乱,而后侍卫们纷纷赶到,有的守在
屋外,有得便杀入房中围拢上来,手中兵刃一齐招呼过来。那刺客倒不慌不忙,一边随手应付着,一边还四处张望
。
凡尘略一迟疑,挥刀加入了战团。
这一来形势立刻起了变化,凡尘上来之后刷刷几刀,便迫得那刺客不得不全力以对,再没有余力去四下乱看,反而
这边的几名侍卫见来了强援,精神大涨,手下动作亦伶俐了不少,虽然起不到太多作用,但偶尔递上一刀一剑,也
让刺客颇为恼火。
眼看此行成虚,刺客也无心再恋战,身形猛地一斜,踏上半步,抖手向凡尘疾刺下来,只见月色里剑光点点,如繁
星洒落,冲破千层刀影,反罩下来,霎那间让凡尘避无可避,只得收招后退,借此空隙刺客倏地一个盘旋,早已掠
至窗前,翻身便出了屋子。
凡尘紧跟着跃出,却低声喊道,“你们快追!”
“凡公子,你……”
“我留下来保护大人。”
想起以前阿道在时,也是命旁人追凶,自己留在夏侯桐身边以防万一,所以侍卫们再不迟疑,早有七八个轻功略好
的追了出去。余者立于院中,等候凡尘的示下。
“各位都回去吧,我去照看大人。”扔下一句话,凡尘转身回到屋内。
经历了一番恶斗,屋子里自是一片狼藉,凡尘也不去点灯,提刀站在窗前月光里,望着那张空无一人的床发呆。
夏侯桐此时必还躲在床后,只要他启动机关打开暗格,说刺客已经走了,他就会出来。
可是面对夏侯桐,他又该怎么办?
林北涯猜的没错,他,的确是之前半路杀出的刺客。
两年前。
一笔生意,却并非欠债还钱这么简单,凡尘知道纪远山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尤其他发现,神秘的杀手组织暗流和苍
流有可能是同一家,幕后的人或许就是纪远山,有着这样庞大力量的人,他拿什么去抗衡?
既然惹不起也躲不过,干脆低头好了,他从不是那种宁折不弯的人,只在事情发生之后考虑如何能让自己受到的伤
害最小。要想尽快摆脱纪远山,除非遂了他的愿!
所以凡尘又去了风月无边,尽管每走一步,他都极力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发抖,却还是一遍遍在心里宽慰自己,这有
什么呢,之前又不是没捱过,再狠辣的手段,咬牙挺一挺也就过来了。等纪远山吃到嘴里之后就不会对自己再这么
执着了,人不都是如此么。
然而这一次他又想错了。
看到他,纪远山温柔地笑了,“想通了?”
“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吧,小爷不在乎!别忘了一次三千两!”凡尘咬牙道,说着便解衣服。
“等等,”纪远山却拦下了他,目光在他松开的衣领处轻轻扫过,笑道:“我改主意了。”
“你愿意给五千两小爷没意见!”
“我愿意给五万两,把你的债务统统抹去也没关系,甚至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满足你!
我只要一点,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人!”
凡尘大震。
为了说服自己走进这里面对这个人,他都已用尽了全部力量,还要拼命将脑海中血淋淋的画面驱赶开来,若要他留
在这人身边成为禁脔……凡尘只觉得呼吸不畅,握拳握到掌心发疼,他长长呼了口气,咬紧牙关一字一字说道:“
休想!你杀了我好了!”
“呵呵,这么有骨气的话可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纪远山好似受了顾小虫的传染,只是笑,“我当然舍不得
杀你,不过把你困在身边,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还是有的,只是弄到那一步未免无趣了些,我更喜欢大家
高高兴兴的相处,比如我和小虫,不是很好么……”
“那死虫子是个疯子!”
“嘘,先别急着骂人,就算你要死,也得做个明白鬼吧。”纪远山笑着取过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几页纸递了过来
,“好好看看吧,我们不仅帮你查清了身世,还奉送追凶结果,说起来我对你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对方猛然转换了话题,凡尘还有些没回过味来,他略显茫然地接过了那几页纸。
纸上写着他要的答案——小冬的身世,还有造成那场惨祸的凶手。
看完之后,凡尘的手有些抖,又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纪远山。
纪远山说,你若不信尽可以去问,如今这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已成为废人,那个废人现就住在离京城不远的汾
安县马家庄,你去一问便知,想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当不会骗你。
凡尘真的去了。
得知真相的那个夜晚,他果然又做了那个梦,梦里已没有了旁观者,他就是那个小男孩,在一片刀光火影中大声哭
喊着……梦到后来,夏日里的庭院、大雨冲刷下的山路、手持刀剑的蒙面人和面带邪恶笑容的英俊男人,全部混在
了一起,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真?而醒来后的他也已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心口却被复仇的烈火烧得疼痛难
忍。
一日间家破人亡,可他为什么偏偏没有死?为什么小冬没有死?为什么要让他活着承受那之后的种种不堪,活着看
世态炎凉,人心丑恶!本来他好容易从蒋力的魔掌中脱身,为什么又要让他遇到纪远山?!
活着……真的很累,有时候比死更痛苦。
想这些的时候,凡尘忘了范晓晨,也忘了小冬,只有自己,这些感受都是他自己切切实实体会到的,是真实存在的
。既然让他侥幸活了下来,就说明老天给了他复仇的权利,有的人已不可及,但有的人,他决不会放过。
从汾安县回来之后,凡尘告诉纪远山,你们查的不尽详实,凶手不是两人而是三人,这第三人才是背后的指使,真
正的元凶!
那个害他至深的人,名叫夏侯桐。
他活着,夏侯桐就必须死!
听到这个名字,纪远山并未露出太吃惊的表情,他想了想,说如果你想报仇的话,我可以帮你,就算在天子脚下,
就算夏侯桐身份显贵,我也能保证他活不过三个月。
“用不着,我会亲手杀了这人。”凡尘冷冷道,“我只想你答应一件事,那就是在我杀了夏侯桐之前,把旁的事放
一放,就算是帮我了,如何?”
纪远山当然知道凡尘所说的“旁的事”指什么,他在屋中走了两个来回,最后说道:“也好,看在你大仇未报的份
上,我们那份契约可以暂停,但有一点不能变,就是你仍旧不得离开金陵,否则的话……”
“好,一言为定。”凡尘一口答应,这对他已算不得约束,夏侯桐就在金陵,他又怎么会离开。
不得不承认,在报仇这件事上,纪远山帮了他不少,夏侯桐的居所环境、作息时刻、惯常的行走路线、身边有什么
人等等这些消息,都是纪远山提供给他的。凡尘拿了消息也不多问,慢慢谋划,伺机动手。
之前他闯荡江湖时,的确不择手段地从很多人那里学到些东西,最令他得意的就是各家各派不同的功夫,他知道自
己最擅长的长鞭并不适合用来暗杀,所以后来三次出手,他用了三种不同的兵刃。
没想到三次皆败,最后一次竟受了伤,那个叫阿道的还真是个硬茬。
第29章:内心煎熬
第三次入府行刺,凡尘中了阿道的暗器,他没想到暗器有毒,结果在大雨中发力狂奔之下,毒发更快,就在他几乎
落入对方手中的时候,又是纪远山救了他。
纪远山将他带回风月无边,亲自为他驱毒疗伤。然而几天后当他伤好,便趁其不备,再次偷偷溜出了那里,而且走
的时候还点翻了门口的伙计,顺了些银子。
他却不知自己前脚走了,后脚顾小虫就跟了出来,在玄关走廊里,顾小虫遇上了林北涯。
凡尘回到了之前落脚的祥龙客栈,原本他只想杀了夏侯桐之后,再去面对纪远山,哪怕到时候闹个鱼死网破,他也
认了。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失手,现在事情弄成这样,他短时间内也不宜再动手。
那几日躺在客栈硬邦邦的床板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下一个机会在哪里,要等上多久,又如何才能得手……
就在他一筹莫展,烦躁不安的时候,顾小虫又来了。
“你主子都说了契约暂停,难道他说话当放屁么?你这厮又来作甚?!”凡尘正没好气,以为对方又是来要钱的。
顾小虫毫不介意,施施然在木椅上坐下,笑道:“如今主子替你想了个好法子,你若依计而行,包你报仇有望。”
凡尘看着他。
“金陵城里大名鼎鼎的王府世子,林北涯林五公子看上你了。”
顾小虫将那日林北涯对凡尘一见生情,被他迷得神魂颠倒、随后几日不断到风月无边来打探他的消息一事大致说了
一遍,最后道,“林北涯除了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还是夏侯桐的亲外甥,与夏侯桐情同父子,你若能在他身边站
稳位置,得他信任,何愁没有下手的机会!”
凡尘依旧没说话,等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主子为何要出这个主意给我?”他怕纪远山在这件事里另有所图。
顾小虫白了他一眼,“还能为何?主子现在满心里想的都是你的事,你又不肯让他出手帮你,那也只好替你多想想
法子了,只要你得手之后别忘了他的好,他就知足了。”
凡尘冷哼一声,没有像往常那样出言讥讽,因为他在想顾小虫刚才说的这个计划——似乎真的可行,反正眼下他也
没有更好的法子,何不干脆试上一试呢?
不过顾小虫也没忘了“正事”,临走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告诉凡尘,纪远山说了,若凡尘真攀上了林北涯这棵大树
,手头必定会宽裕很多,“所以每月的帐咱们就得照常收了,你仍照之前那样,每月按数将银子‘送’去城中各大
赌馆好,若是忘了,我可还是会找上门去哦。”
“行了行了,小爷省得了,你快些滚吧!”
在那之后,他设法接近林北涯,一切都按照他所预想的发生,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背后一番打探,林北涯在凡尘心里已有了初步印象,就是个游手好闲、沉溺美色的纨绔子弟,嗯,尚算是良心未泯
,至少听到林中有人呼救会赶过来,他之前打听到林北涯是会功夫的,没想到功夫那么差劲,若非穆予也在,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