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静下来。”
爵爷盯紧我的眼睛,他认真地说:“……相信我,我用庄园主人的名义向你保证,你的妻子不会发生任何事。”
我想那应该不是葡萄酒,因为我从来没有喝过味道如此浓郁古怪的东西,尽管它的香味使人沉迷。
爵爷像是在盯着孩子喝药的老父亲,在我停住的时候,轻声叮咛说:“再喝一口,你需要它,艾尔。”
当我将最后一滴吞入腹中时,就像公爵所说的那样,我确实感觉好多了。
我坐了一阵子,直到身子不再出汗的时候,才感激地对眼前的爵爷说:“感谢您,我好多了,爵爷。很抱歉,打扰
您休息。”
“这是我的荣幸,艾尔。”爵爷跟着我站了起来,他或许是想挽留我:“你可以再待一会儿……”
我应该感谢公爵的爱护,至少这能让我知道这位大人并不讨厌我。不过我现在应该回到房里,也许菲欧娜已经回去
了也说不定。
塞勒斯汀公爵并不是个冷漠的人,他提议送我回到房里,我并不能拒绝他的好意。令我讶异的是,我居然走到了这
么远的地方——难怪我会碰见爵爷,原来我冒失地闯入了庄园的另一座主楼。
我应该庆幸自己并没有婉拒公爵的提议,塞拉布鲁斯庄园就像一座壮丽的黑色迷宫。
但是,我却不曾想过,原来危机一直都潜伏在我们四周。
当我们路过中庭花园的时候,一声尖锐的惊叫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我震惊地抬起头——就在不远处。
我看见了一个模糊的黑影,慢慢地从高楼坠下!
我睁大了眼,几乎无法相信我这双眼睛究竟看见了什么。那一刻,我内心闪过一丝强烈的不安,拔腿要往前跑的时
候,塞勒斯汀爵爷拉住了我,他严肃地低声说:“跟我来。”
我失去了全部的主意,只能跟着他绕着花园的碎石路走到那个方向。
夜空中的明月映着诡谲的光芒,当公爵的脚步缓下来的时候,我快速地越过他,走到了前方。
塞拉布鲁斯庄园有一座瑰丽的水池,安妮·普罗科特小姐曾经告诉我,她希望能和大家一块儿在水池边念念诗集,
谈谈关于她的老家。她会和萝芙小姐烤好美味的蛋糕,泡好红茶,让威廉搬来桌子和椅子,吩咐奥利克摘一些花,
我只要牵着菲欧娜从房里走出来……
但是,安妮小姐的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那温柔善良的姑娘,半身浸泡在冰凉的水中,岸上的头颅几乎血肉模糊,棕色长发在水中悠扬,那素色长裙张开成
暗红的血口,血丝渐渐浸染着池水,如同一朵正在绽放的红色妖花。
空气似乎凝滞了,刺鼻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末梢。
“这是……安妮?”我无声地低喃,几乎要往后栽倒,但是爵爷适时地扶住我。
这太可怕了,多处的骨折让她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泡在水中,出血的眼珠子仿佛就要从眼窝里滚出来,她的嘴还大大
地张着——这显示她受到了极大的恐惧,连面部都扭曲了起来,如同看到了今生最为恐惧的画面。
不过一会儿,威廉·科威特就提着马灯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萝芙·史德佩拉小姐。
“爵爷、艾维斯摩尔……”威廉略带惊讶地看了我们一眼,接着抬起马灯往前一照。
“啊——萝芙·史德培拉小姐疯狂地尖叫一声,接着就软倒晕了过去。
威廉·科威特接住了这可怜的女孩,并且把她交给了我。
“我、我过去看看……”威廉挪了过去,我看向了爵爷——他沉默地看着前头,眼里并没有一丝怜悯、悲伤或是讶
异。
他的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冷静得可怕。
这样的发现使我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愤怒,他难道没有任何感情?接二连三的死亡,难道无法使他动容?抑或是……
我像是被针扎地一惊。老天,我究竟在怀疑什么?
下一刻,威廉·科威特先生的话,却再度使我的心脏剧烈地躁动起来。
他擦着汗走了过来,脸色就像是杀了人一样地恐怖。
“我必须说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各位。”威廉·科威特看了看我们,最后转向了始终沉默的爵爷。
“安妮·普罗科特小姐已经死亡,但是……”
他做了吞咽的动作,难以置信地说:“她的脖子有两个小孔儿,和奥利克一样。”
吸血鬼,杀死了安妮·普罗科特。
第九回
我坐在椅子上,威廉·科威特反剪着手在屋子内踱步,而这片庄园的主人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绢丝般的头发淌
着柔软的光辉,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美丽艺术品。
过了一阵子之后,雷欧·布莱德回来了。
这能干的仆人领着刚从昏迷中苏醒的史德佩拉小姐过来——这女孩儿已经吓坏了,她差点踩到了自己的裙摆,我站
起来扶住了她,她却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地甩开我的手,害怕地挪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史德佩拉小姐,其实你可以在房里休息。”我关怀地告诉她,但是这刚失去挚友的女孩儿用力地摇着脑袋,哆嗦
着揪紧了她的手帕,声音沙哑地说:“不,千万不要。千万不要让我一个人待着……!”
威廉·科威特走了过来,他从玻璃茶壶里倒出了水,递给了惊慌的女士。
“请问我们可以开始了么?阁下。”威廉转向了爵爷。公爵大人轻轻地一点头,威廉低咳了一声,他脸上没有多少
血色,试图保持冷静地看着我们。
“我想,大家都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他严肃的嗓音悠悠地回荡着,“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让萝芙·
史德佩拉小姐知道一件事情。”
萝芙小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威廉抱歉地说:“女士,有一件事情我们欺瞒了你。实际上,目前遇害的人——奥利
克·杰森、安妮·普罗科特,除了我们重要的朋友,还有一位。”
萝芙·史德佩拉迟疑地小声问道:“……你指的是,那个被野狼咬死的猎户?”
“不,实际上,真相并不是这样。”我看着她,缓缓解释:“那个可怜的家伙,是我们的马车夫,安迪先生。”
杯子慢慢地从女孩儿的手里滑落,她的脸色苍白得恐怖。
“请你冷静,史德佩拉小姐。”威廉又咳了一声,“我们隐瞒这件事情,是为了不造成恐慌……你知道的,谁也不
会料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也……”萝芙小姐摇头恍惚地说着,无助地绞紧手帕。
威廉·科威特表现出了绅士风度,他温柔地对女士说:“请别担心,我们现在只是问些话,史德佩拉小姐,也许需
要耽搁一些时间。”
威廉坐回了沙发上,他看着爵爷,“那就由我开始说吧。”
塞勒斯汀公爵对他略一颔首,“请吧。”
“那时候大约是凌晨一点左右,我因为失眠,所以待在房里看书。后来,我听见走廊有些古怪的动静……”威廉·
科威特一脸严肃地说:“这是令人感到恐惧的事情,不过我确实听见了一些古怪的声音。我觉得有蹊跷,所以就出
来观察,然后就在楼梯口遇到了史德佩拉小姐。”
威廉看向了对面的女士,萝芙小姐点点头,“是的,确实是如此。”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因为安妮一直没有回来。”萝芙·史德佩拉小姐难过地陈述着,“这里的一切让我觉得害怕,所以我一直待在安
妮的房里。晚上的时候,她说要为我煮热牛奶,接着就一直没有回来……”
她颤抖地在胸前划了十字,哽咽地说:“可怜的安妮,我应该和她在一起。这太可怕了,你们不会知道那时候我看
见了什么——一个黑影,从窗口那里,我看见一个影子从几十英尺的楼塔坠了下去!”
她满脸惊恐地急切说:“我、我受到了惊吓……我跌在地上,我的蜡烛熄灭了,我什么也看不到……”
威廉截住了她的话,“在那时候,我遇到了史德佩拉小姐,并且依照她说指的方向前进……”
之后,他和萝芙小姐就遇到了我和爵爷,还有泡在水中的安妮·普罗科特。
他们述说完毕之后,威廉·科威特把目光转向我,似乎是在说——轮到你了,艾维斯摩尔。
我变化了一个坐姿,好使我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我的情况和史德佩拉小姐有些相像。”我看向了爵爷。他湛蓝的眸子正盯着我,我吸了一口气,如实说:“深夜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妻子并不在我的身旁……”
科威特先生和萝芙小姐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我的两手紧紧交握着,“我感到非常担忧,所以离开了房间,在这时
候,我遇到了爵爷。我想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使我过度紧张,爵爷让我在他的休息室坐了一会儿,过了大概半个小
时后,我们离开了那里。我们路过中庭的时候,听到了应该是普罗科特小姐发出的尖叫声。接着,我看到了和史德
佩拉小姐相同的画面……”
威廉·科威特灵敏地发出疑问:“艾尔先生,那请问你之后找到了你的妻子么?”
“不,我……”我忧心地抬起头,而始终沉默的爵爷却打断了我的话。
“菲欧娜小姐已经安然地回到房里。”爵爷从阴暗的高处站了起来,他拿着金色拄杖,居高临下地走下了两个阶梯
,用那一把堪称冷漠的嗓音幽幽述说:“菲欧娜小姐与这件事情并没有关系,这一点,我的仆人可以为她作证……
在艾维斯摩尔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房里。”
塞勒斯汀爵爷走到了窗边,暗红色窗帷被紧紧的拉上,昏暗不明的光线让我们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如果不是……不……我的意思是,”萝芙小姐惶恐地说:“难道……真的有吸血鬼?”
她的话令爵爷发出了一声冷笑。
“它们确实是存在的,年轻的姑娘。”公爵执起了拄杖,“不过,请信任我,姑娘。”
那一瞬间,红色的窗帷忽然被用力地拉开——突如其来的光线使我们感到刺眼。
初晨的曙光刚从东方冉冉升起,暗红色的光芒如同血染一样地晕开来。
美丽的银发公爵站在窗边,灼热的晨光辉映在他的身上,那犹如白瓷一样的皮肤似乎泛着剔透的荧光。
爵爷看着外头,那巨大的影子几乎要把我们吞噬在黑暗之中。
“……那些玩意儿,是不会有胆子在我的面前放肆的。”
◆◇◆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我的妻子确实安然地躺在床上。
“亲爱的——”我走向她,紧张地坐在床边,握紧了她的手。现在是白天,她睡得很沉,我拂着她的金发,亲吻她
的脸,“感谢上帝……”
她看起来很好,也许我应该去向能干的布莱德管家道谢。
但是,菲欧娜的情况实在令人感到担忧,她难道是患上了梦游症么?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我把门打开来,那冷冰冰的木偶先生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也许上帝听到了我的话,希望我当面感谢他,以貌取
人是不对的行为。
尽管如此,雷欧·布莱德手里托盘上那装满补药的杯子,使我就要脱口而出的感谢临时压制住。
“柏金先生,”他操着空洞的嗓音,像一尊能移动的雕像,“请在夫人醒来的时候,让她服下。”
他如此强调:“就像先前那样。”
我从他手里接过盘子,笑笑说:“……好的,谢谢你。”
雷欧·布莱德并没有多做停留,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叫住他:“布莱德先生,我的妻子是生了什么病么?她昨
晚——”
“不是,先生。”木偶先生打断了我的话,他僵硬地扭过头,我几乎以为他要把脖子给扭断,“夫人只是感到口渴
,先生。”
我把门“砰”地合上——老天,我还以为这位管家先生知道我这几天晚上都干了什么,他差点就要揭穿我了。
我端起杯子,走到了壁炉前,把杯子里的红色液体往里头倒了一些。
我相信,比起这奇怪的补药,浓汤和面包能带给孕妇更多营养。
在傍晚来临的时候,我燃起了壁炉的火。菲欧娜今天睡得特别晚,要不是我确切地感受到她的脉搏是跳动着的,我
也许又要开始胡乱地敏感紧张。
这几天的事情使我的神经疲劳,我敢说,要是我能够把这些事情记录起来,写成一本书,那一定会非常畅销——巴
黎的贵公子和贵妇人们需要这些离奇的故事来打发时间。
前提是,我必须能安全离开这里。
我苦笑着用铁钗弄了弄火炭。
当初我应该把菲欧娜留在巴黎,或者在更早之前,我就不应该把玫瑰花别在她的发饰上——她是个男爵千金,原本
该过着安逸的生活,然后挽着一个有钱贵族公子的手走进教堂。
但愿,上帝能使我们平安。
我霍地侧过头,快步走到了窗口,把帘子给扯开来。
血红色夕阳逐渐没入夜色之中,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需要好好地睡一睡……”就在我如此低喃的时候,后头传来了敲门声。
那是稀客——威廉·科威特,还有萝芙·史德佩拉。
“艾尔……”
我抬起手指头,对威廉小声地说:“抱歉,我的太太还在休息。”
“那就到其他地方吧。”威廉·科威特提议道。
我们聚集在庄园里的一个小晨室里,那是女士们之前常消磨时间的地方。
在我们走进的时候,威廉快速地把门给合上,急切地向我们走过来,烦躁地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各位
。”
不安的萝芙小姐也急急地点头附和道:“你说的对……这里、这里太不安全了。”
“没错。”我理解地说。
残忍的死法,脖子的两个小孔儿,还有那些流传下来的诅咒谣言——以及,那奇怪的遗嘱。
威廉·科威特也跟着说: “我们需要赶紧离开这里,否则,接下来就是我们其中一个。”
我看向了科威特先生,“这里确实是令人恐惧的地方,每一件事情都有太多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