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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神嗣 下——by玄色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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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独孤休原以为会在寝宫找到陛下,却听说从风夭年的奉仙宫归来之后,重烈便命了宫人点上宫灯往金匣阁去。

临近子夜应是歇息时刻,更深露重更是寒气逼人,独孤休坐等了许久,听见更锣敲响之声终再也等不下去,心中不放心,找了外衣暖炉又命人做了些暖身的汤水便也跟着上了金匣阁。

阁楼幽静,侍卫在外把守亦有些昏昏沉沉,爬上阁楼二层便瞧着重烈正端坐在凭窗一角仔仔细细瞧着面前堆放如小山一般地书卷。

夜色深沉,灯火灼灼映着他英武的脸庞,重烈只披一厚织锦的黑色披风便坐在敞开的窗前,尚未痊愈的脸因略微消瘦而骨感出轮廓,一双星眸却熠熠生辉专心致志。

“陛下明日再看也不迟。”独孤休端着热气腾腾的姜茶走进重烈,定睛一看,却瞧见那桌上的书籍竟皆是鲜风国历来的传统仪式和风土人情。

“鲜风老臣刘捱如今何处?”重烈头也没抬,翻阅着书卷发问,“鲜风都城攻破之后,记得他便告老还乡不愿为敖烈执政朝为官。”

“刘捱?”独孤休没想到陛下会突然问这个人,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家伙,迂腐又固执,记得当日破城之时站在道路边撕破衣服用狗血涂身,甚至跟着进城的队伍破口大骂,那言语别提有多难听了。

没将他一刀杀了算是重烈手下留情,怎的今日还要问起这个人?

“听说他是三朝元老,通晓鲜风和赤帝教义的礼仪典籍,也为不少鲜风皇子主持过冠礼之仪。”重烈抬头敲了敲书卷道,“找到他。”

“陛下……”独孤休皱眉道,“找到他并不难,鲜风遗臣大多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可那老匹夫,脾气倔强又出言不逊,陛下找他来做什么?”

“主持夭年的冠礼。”重烈合上书册道。

又是风夭年……独孤休心中叹息,早就应该知道是这么回事,可陛下是不是为了这个孩子做的越来越多了?“只怕他没那么容易合作,此前陛下以鲜风新王仍在为理由,试图说服一些老臣留下为我朝效命,可却仍然有大批顽固之人辞官退隐,他便是其中主导之人。其实敖烈国中也有不少能人懂通鲜风之仪……”独孤休建议道。

“其他人不过是敖烈人,刘捱对于夭年来说,会不一样。”重烈打断了独孤休的建议,显然心意已决,“必须要他来主持冠礼,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

“陛下三思!”独孤休提高声音劝说,“对于鲜风遗臣如此纵容,会让世人误以为我们无力掌管鲜风!”

重烈居然嗤笑了起来,抬身瞧着独孤休道,“那就让他们这般认为好了,我不在乎。”

“是啊,是啊……”独孤休叹了口气冷道,“陛下现在在乎的,似乎只有风夭年一人而已了,只希望陛下勿要将真心给错人。”

独孤休的话语之中有担忧亦有不满,重烈瞧着他的眼睛沉默半晌,终开口道,“休,我想弥补他的遗憾。无法给他国家,也无法还他亲人,但一个完美的冠礼,我能做到便必须做到……相信你,也有过这样的心思。”

陛下说的陈恳,特别是最后一句浅浅淡淡便触动了独孤休心底最敏感的部分。

那种渴望给予却又不知道如何给予的心情,自己亦一直有着……如今面前的这个男人并非君王,不过和自己一样,是个陷入爱情迷局的男人罢了。

奉仙宫中子夜无声,深夜凄冷,风夭年看着跪在自己脚下自责内疚的左延,觉得难受极了。

明明原本是如此亲密的,心意相通的兄弟和朋友,却似乎没有办法去沟通他们彼此如今心中的痛苦,这种陌生的冰冷距离,让他觉得心头发凉,整个身子都冷了下来。

“左延……你起来,你起来!”风夭年伸手想将他拉起来,却摸到了他左臂的空荡荡,心头又是一惊,手刚想收回来,却被左延一把握住。

“你必须跟我走,夭年!”左延抬头道有些歇斯底里的样子,“我不管你和他究竟现在是什么关系,你首先是鲜风的王,是赤帝血脉唯一后裔,你必须……”

他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听见门外有脚步声靠近,接着是和缓的敲门声,“主上,陛下让我给你熬的粥已经好了。”

是戾夜的声音,风夭年心头一惊,看了一眼脚下的左延,清清嗓子道,“拿走吧,我想睡了。”

“可陛下说您晚饭还没用,必须吃点才能睡觉。”戾夜的声音显然并不准备轻易离开,“主上,身体为重,请用一些再休息。”

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打发他,风夭年皱了皱眉头,瞧着自己卧房空荡荡无藏人之处,微微思量片刻,伸手将左延拖上床,放下床帘让层叠的紫色幔帐遮住里面的人,走向桌几前道,“进来吧。”

戾夜推门而入,那双犀利的眸子首先打量了站在桌几前的风夭年,原本有些紧张的表情松弛了些许,将粥碗放在桌面上,凑近风夭年压低声音道,“主上,方才我听屋内有声音,是否有刺客在内?”

他的声音极为轻小,显然是害怕还在房中的刺客听见,一双眸子则注视着风夭年的表情,手握腰间宝剑,直消主上一个点头,便会将整个寝屋都翻个遍,拖出那藏匿其中的刺客。

“没有,”夭年坐下慢慢饮着碗中热气腾腾的糯米粥,“方才是我在念书,读到入迷之处,便带入其中,听起来不似我的声音罢了。”

夭年佯装镇定,笑着抬头看向戾夜,看他似有话要说,却嗫嚅了片刻,终点头道,“那主上喝了粥便早些休息,属下不打扰了。”

说着,便静静退了出去,关上门。

“他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左延悄无声息来到风夭年的身后低声道,“若你要出宫,此人便是心腹大患。”

“他并无恶意。”夭年辩解。

“对你来说,现在连那敖烈主重烈都没有恶意了,又何况一个你的近侍?”左延冷道。

左延的话戳中了夭年的痛处,一时之间竟然哑然无语,只是漫无目的搅着面前的那碗粥。

“夭年,你老实告诉我,难道你是真的想……永远留在这里?和他在一起?”

“不……不是……”风夭年摇头,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拼命点头说是,越说着否定的话,那个声音便越发委屈和倔强。

“不是……不是……”风夭年机械重复着这句话,可口中却苦涩不堪,表情根本言不由衷。

左延不是傻子,瞧得清楚,便觉得心里痛得明白,夭年每摇头一次,用那漂亮的嘴唇说着不是一次,便如同一把刀子割伤自己的心头一次,痛得自己犹如左臂断骨一般……甚至更难以忍受。

“那就跟我走,夭年!”左延不想再看他这般行尸走肉一般地摇头,一把将夭年揽进怀里,“我求你相信我这一次,至少和我努力这一次……夭年,你不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否则,你真的会忘记你是谁……”

他的话音弱了下去,感觉到了怀抱中夭年的不同。

这不是他第一次拥抱夭年,随父远行或久别重逢,他们也会很自然的真诚拥抱。

记忆中的夭年是瘦弱的、无力的、顺从的,可同样地神态、声音和面孔,却与自己记忆中的感觉截然不同。

一种自己意想不到的强大力量将他彻底改变,似乎将自己心中那个熟悉的夭年,彻底拉远了自己。

左延突然觉得害怕,不自觉颤抖起来。

“你在害怕?”风夭年伸手抱住对方,“左延,你在发抖。”

“不……只是敖烈国太冷了。”左延哑声道,仅存的右臂收紧了力度,让身体和夭年的贴的更紧。

他以为会闻到一股熟悉的中草药味道,属于夭年的……却意外嗅到了一丝敖烈国贵族惯用的香料,那种沉稳沉香混合着霸气麝香的特殊香气,是属于征战嗜血君主的气息。

左延突觉得心头一沉,只觉得心头那一枚已经和自己附着生长十几年的血肉,被活生生分离开,空荡荡的寂寥伤口之中,被填上了一把盐,疼得他快没办法呼吸。

第46章

这一夜对夭年和左延来说都无法安眠,为避免戾夜在外埋伏,两人不得不同挤一榻,可听着左延一夜略微沉重的呼吸和辗转反侧的声音,风夭年也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基本没有合眼,直到阳光已经透过窗棂,瞧着光景很快就会有人进来侍候起身,为避免人发现左延藏身,夭年便下了床自行洗漱起来。

“吃了这个。”左延将一枚白色药丸放在了桌几上,站在门口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一切如往昔,只有一两只从未听过的鸟儿鸣叫出婉转的晨曲,左延微微笑了笑,“看来是得手了。”

“这是什么?”风夭年知道左延不会害自己,但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解药。”左延给夭年倒了杯水,瞧着他将药丸吃下才道,“昨夜混入宫中的鲜风人已经在这奉仙宫中下了毒药,喝了厨房中水的人均会得病,状如瘟疫。”

“你这是要做什么?”风夭年诧异,未曾想到左延会这般做。

“为避人耳目将你送出去,便要让守卫不检查出宫物件,最好的,便是感染瘟疫的尸体。”

“你要杀了侍奉我的那些人?”风夭年惊怒,“他们根本是无辜的,你……”

“他们是敖烈国人,是我们的敌人!”左延冷瞧风夭年道,“夭年,在战场上死伤的人还不够多么?你如今不走,就会有更多的人为你而亡!”

风夭年心头一凛,知道左延说的句句都对,但正因为太过于正确,才更让人觉得心中疼痛。

战争的残酷其实早就摆在自己的面前,曾经日日夜夜都想过这一刻的到来,也曾经经历过这些眼见生命而亡的过程,但再一次重新来一遍,却发现自己的痛苦仍然如往昔一般,未曾有一分一毫衰减。

他的确已经远离战场太久太久,即便自己的心做着防御,却仍然难以重复现实的残忍。

而此时此刻,便是他再一次被丢进这生生死死的纠葛之中,更因为添加了心头的那份情爱的纠结,甚至比当时……更让人难以忍受。

“别……害太多人……”半晌,风夭年才缓过气来哑声低语道,“至少戾夜……别伤他。”

“只要不阻我道,”左延道,“我便会留他性命。”他的口气极冷,言下之意亦是明了清楚。

他不相信任何敖烈人,更因一些奇妙的原因而染上了深切的仇恨。

重烈昨夜就这样在金匣阁中合衣而眠,并非被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扰醒,而是被前来禀报的宫人叫醒,重烈揉揉生疼的太阳穴,觉得腰背也因为睡姿不佳而僵硬无比。

“何事?”他打了个哈欠看着面前大惊失色的宫人。

“陛……陛下……”宫人磕头嚅嗫着嘴唇,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奉仙宫中突发瘟疫……太医说是恶疾……恐会蔓延其他宫中,现在已经封锁了奉仙宫……”

“奉仙宫……”重烈原本仍然睡意朦胧,突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地方,心头大惊,“夭年!”他已听不进宫人接下来的话,箭步冲下阁楼,向着奉仙宫的方向而去。

“陛下!”一群围在奉仙宫外的太医瞧着陛下匆匆而来,皆跪地迎接,“臣等正在为奉仙宫中人整治,陛下请远离此处。”

“让开!”重烈根本未曾管那些人在说些什么,越过跪了一地的太医们抬脚便要向奉仙宫内去。

太医知道拦着陛下是重罪,可眼睁睁看着陛下进去也是吃不了兜着走,一群人便面如死灰,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

“皇兄冷静点!”重雅听闻此事刚从玉城公府匆匆而来,便瞧着重烈抬脚就要入内的样子,慌忙扯住兄长的胳膊,“你进去又能有何用?太医自会诊治!你也是大病初愈,别说这恶疾凶险,就算现在只是一般的病疫你都不一定能抵挡得住!”

“你放开我!”重烈吼道,“夭年在里面,我得去救他!”

重雅咬牙道,“那……皇兄就试试看,能否从我这里闯进去!”他手中用了内力,桎梏住重烈的身体,“皇兄大病刚愈不能用内功,与其看到你贸贸然闯进去被恶疾不明不白中招,倒不如我来做个大逆不道的臣弟,就在这里将你打晕拖回去!”

“你能就这样袖手旁观,我不能!”重烈吼道,刚想用内力抵抗却只觉得胸口疼痛,一口气竟然差点喘不上来。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爱他?”重雅大声痛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拉着你是什么感觉?你只心疼里面的夭年一个,我还要心疼你皇兄和这奉仙宫里面的那个!我的痛你知道不知道!”

重烈停下了挣扎,觉得心绪在慢慢冷静下来。

重雅很少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心中的难过,他总是笑着又装傻地含混过去……只因为此次事态的确严峻。

太医说的对,重雅也说得对,但重烈却没有办法遏制自己当下的情绪。

他怔怔瞧着在奉仙宫中禁足忙乱的宫人,带着白色的面罩,神色紧张又渴求期待的朝这边张望,便不得不想到夭年可能会害怕的表情。

他看着远处被葱葱树叶遮蔽得只能瞧见一角的卧房红门,紧闭毫无动静。夭年是已经感染了,还是困在房中惊慌不知所措?越瞧着那扇门便越发心急如焚,如同那门上滴血一般,看得自己心惊肉跳。

“敖烈主来了。”左延在窗边透过缝隙瞧着外面的情况,“果然没有贸然闯进来,等一会他应该也会离开,毕竟对付这种恶疾,只能封锁疫区隔离众人。”他冷笑了一声,心中有些轻蔑的意思。

即便他看起来再重视风夭年,毕竟那男人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主,尊贵之躯,又如何会为了一个敌国俘虏而以身犯险?

“不会。”风夭年叹了口气,“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这么轻易走,只怕你的计谋没那么容易完美。”

“我就不相信他会闯进来。”左延哼笑了一声,远远瞧着那宫门边的男人,方才的惊慌失措已经从他的身上消失了,他果然是一个劲敌,对自己的情绪能够如此收放自如。

但他却也在做一件令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正在疏散所有身边的太医和侍卫,显然那些人并不愿意离开,激烈地劝诫进言,可重烈却显然心意已决。

“他究竟在干什么……”左延皱眉疑惑,“夭年,他赶走了所有太医和侍卫,现在门口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会进来?”风夭年大惊,慌忙凑近门缝向外瞧去,重烈居然还穿着昨夜从自己这里出去时候穿的那套黑色镶金龙纹的衣服,头发只是随意高束在头顶,连金冠也未带,鬓发垂落,显得有些疲惫,显然一夜都未曾回过寝宫休息。

他就这么一个人站在了奉仙宫的白玉石雕砌的拱门之外,未曾踏进一步,却也未曾离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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