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去找我吗？”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清凉的声音，仔细听去却能辨出话音里带了几分嘲讽。
接着，一个黑衣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他走得那样悠闲，似乎在闲庭散步。
东方言脚步一滞，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停下看向突然走出来的文宣，眼里透出了浓浓的恨意与杀意。就是这个人，害死了清儿。
“看你好像要吃人的眼神，宣儿心里好害怕啊。”文宣故意调侃道，然后突然咧嘴一笑，左手一抖，一个东西出现在他手上，东方言一惊，那是他先前藏好的信！
“你跟踪我？”东方言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杀了眼前人。
“跟踪你这么辛苦的事情我怎么会自己做呢？不过你也不必知道这么多了，你不是喜欢那个美丽可爱的秦婕妤吗？那就去陪她好了。”文宣笑的很温和，不过说出的话却句句带刺，“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国君你们的奸情的，要不是她看到了不该看的，她也不用死，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吧。”
东方言闻言却笑了出来，奸情？他与清儿是相互喜欢，不过他们清白得很。现在被文宣这么一说，他倒是有点悔恨与清儿太清白了呢，现在斯人已逝，一切都成过往了。
“你是要杀我吗？哈哈哈哈，我东方言从来就没怕过，只是死在你这小人手上太肮脏了一点，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东方言的话像是诅咒，文宣咬了咬下唇，毫不犹豫的抽出匕首刺了过去。如果不是他们有可能让他暴露，他也不想杀他们。
他武功虽不好，但是比起一点都不会的东方言还是要占优势得多，再加上他手上有武器，东方言更加被动。
又是一刺，东方言没来得及躲开，手臂被划了一刀，顿时有血流了出来，这是这血不是鲜红的而是暗黑的。
东方言顿时一阵眩晕，匕首上有毒。
“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相思’，带着你的思念去吧。”文宣看着缓缓倒下去的东方言说道，然后将匕首擦净扔在了他身边。
如果可以，希望我们来世能正大光明的相爱，清儿。
月亮突然露出脸来，照在东方言惨白的脸上，显得凄凉、寂寥。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清儿……
第四十四章：斯人已逝
昌黎顺德十三年七月初四，太阳如往昔一样爬了上来，唯一不同的是今日有两个人看不到这美丽的朝阳了。
世间生灵皆会死，短如朝生暮死的蜉蝣、长如上古大椿树，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能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清晨的阳光暖而不烈，金灿灿的洒在大地上叫人喜爱无比，光线透过树叶落在林间，斑斑点点的像是耀眼的繁星。
林间躺了一人，一身洁白的衣服被露水全打湿了，沉甸甸的托在身上。墨色的长发散乱的垂在胸前，他睡得很安详，嘴角微微上翘，像是梦到了最美好的事情。
如果不是胳膊上一道黑色的伤口与过于苍白的面孔，别人一定会以为他只是喝醉或者睡着了。
卓熙见到东方言最后一眼就是这幅场景，随后尸首被侍卫用布盖上抬了回去。
一天之内连死两人，而且都是品级较高的后妃男宠，这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起来，不得不猜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秦清就不说了，可是东方言明显是被人谋杀的，他胳膊上的伤口以及故意丢在身边的匕首能证明这一点。
宫里人都知道这二人从不与人结怨，再加上国君很喜欢他们，所以他们一前一后死掉才更让人怀疑。一时间谣言四起，就怕下一个轮到自己身上。
“国君，此毒名叫‘相思’，见血封喉，人死得极快。”罗御医检验过匕首上的毒之后得出结论，令他不解的是宫里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毒药？“言侍书为这匕首所伤，确实是中毒而死。”
卓熙沉默半响才开口问道：“此毒为何叫‘相思’？”
罗御医愣了一下解释道：“因为中此毒者最后会想到最相思之人，死时不会觉得痛苦，或者说是在快乐中死去的。”
在快乐中死去？所以东方言是微笑着的吗？
卓熙不敢确定，不过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让二人死的不明不白。敢在宫里公然行凶，简直就是挑战他的底线。
“国君、国君……”外面突然传来刘公公急切的声音，卓熙有些不高兴的沉下脸，在宫里这么多年，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吗？
“又出了什么事情？”鉴于接连发生两桩命案，因此最近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卓熙都会往坏的方面想。
“国君，”刘公公一下跪在地上，紧张的都有些哆嗦了，“回来了，尘侍君回来了……”
他还没说完，卓熙就一脚踢开他跑了出去，要不是他挡在路中间，卓熙怎么会浪费踢他的时间？
刘公公高兴的跟在卓熙身后跑出去，救星终于回来了，要是照尘再不回来，宫里只怕要起一场腥风血雨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或许照尘回来了，这场风暴会来得更猛烈。
刚跑出长乐宫，卓熙就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人一身素装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就那样站着，却偏偏能让人觉得风华万千。
他好像瘦了、黑了，不过这不影响他的容貌，依旧那么好看那么让人喜欢。那一脸爽朗的笑容化去了卓熙心里的怨气，就连最近的怒气都消失不见。
如果能让他选择，他宁愿时间永远停下来，让他一次看个够。
在他盯着照尘的同时，照尘也在打量他。
他不是一国之君吗？为什么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难道御膳房的水平下降了？嗯，也有可能是一直吃肉吃腻了，所以食欲不好。
可是那一脸垂涎的表情算是怎么回事？像是见到小兔子的大灰狼，或许说大色狼会准确一点。想到这里，他生生打了个寒颤，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容。
“怎么，不认识啦？不欢迎本大爷回来吗？呃……”照尘还没说完就被卓熙猛地抱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融进对方的骨血里。
“你回来了、回来了……真好……尘儿……”卓熙说出的话断断续续，不过照尘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由得会心一笑，是啊，回来了真好。
他回抱住卓熙，也用了很大的力，想了这么久终于想通了，他也很想他。
“有没有想本大爷啊？”照尘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幸福的像是吃了蜜。
“想，每天都想，每刻都想，吃饭想、睡觉想、上朝想、沐浴想……”
“变态啊，沐浴想什么……”照尘嘀咕道，耳根都红了。
卓熙把头靠在他肩上，呵呵笑了起来。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美好，就算拿他所有的东西来换他都愿意。
侍卫宫女太监都低垂着头，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只是大家都在心里直乐，显然，照尘的回宫为恐慌的后宫带来了一丝光亮。
“不会再离开了吧？”
“不会，除非你赶我走。”说完，照尘又觉得太矫情，不过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回来时他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卓熙放开照尘，突然又皱起眉来：“你为何回来的这么早？东方城来信不是说至少还要五日吗？”
“因为我自己骑马回来的，他们都还在后面呢？为了早些回来，我一路上换了三匹马，可怜的马儿说不定下半生都没法再跑了。”
为了早日见到卓熙，他自己一个人先行一步，虽然东方城以担心他安全为由不赞同，不过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想到照尘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苦，卓熙又是担心又是生气，虽然他也想早日见到照尘，但还是认为安全更重要。
“怎么？你不欢迎？是不是瞒着我什么啊？”照尘故作生气的问道。
谁知卓熙却突然变了脸色，刚刚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现在那些让他恼怒的事情全都想了起来。他该怎么跟照尘解释？那二人都是照尘最好的朋友。
“真的有事？”照尘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卓熙拉着他走进了屋子，他怕照尘知道后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让照尘坐下，他才有些犹豫的说道：“尘儿，你要保证不管待会儿听到什么都要保持冷静好不好？”
照尘狐疑的看着他，直觉出了什么大事，可是一路行来并没有听说啊，难道是因为自己赶路太急错过了什么？
见他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卓熙这才松了口气。
“清儿和东方言死了。”卓熙缓缓说道，声音里有丝疲惫，虽然对他们不爱，但由于照尘的原因，对他们总还是很关注的。
他一直看着照尘，所以没有错过照尘脸上的情绪变化。
那人先是咬了下嘴唇，似乎不确定卓熙说了什么；然后猛地瞪大眼睛，满腔悲愤。
“你刚刚说什么？他们死了？”
“是，死了，就在昨日。”卓熙按住他的肩，以免他突然跑掉，“尘儿，他们死了。”
“不要说了，他们怎么会死？不可能的。”他突然站起来，两人脸离的很近，似乎一讲话就能碰到对方的嘴角。
卓熙把他抱住，一遍一遍安慰，就在他以为照尘已经平静下来时，怀里人却突然推开他，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他要亲自去看看，他要证明卓熙是在骗他，其实那两人说不定正在一起玩呢？他们不是相爱吗？肯定会相持到老的。也许，是他们责怪自己一声不响的跑掉，所以三人串通起来欺骗自己，想看自己出糗？
一定是这样的，什么死了，简直是胡说八道，他们才不会死，他们只是在恶作剧罢了。
照尘不断安慰自己、麻痹自己，可是内心深处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喊着：“他没有骗你，他们真的已经不在了，他们死了、死了……”
“没有、没有死。”他急得大喊起来，他怎么能这么想呢？他是在期望他们死吗？
清儿，言哥，你们现在是不是藏在哪里等我来找你们呢？等我找到后就嘲笑我说：“谁叫你突然跑掉，现在受到惩罚了吧？哼，我们就是串通起来骗你。”
一口气跑到芳仪宫他已经满头大汗了，可是他没有时间去管这些。用力推开宫门，他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那是什么？满目的白，好刺眼，是哪个不懂事的宫人把这些挂起来的？不知道很不吉利吗？他在内心拒绝承认那是为清儿而挂的。
一步一步往前走，他再也跑不动了，脚下似乎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好困难。
清儿，你快出来啊，以前我每次一进来你就跑出来了，今日怎么不出来迎接我呢？还当不当本少爷是你哥哥啊？
“参见尘侍君。”旁边有宫女行礼的声音惊醒了他。
照尘回过神一看，发现来人正是清儿的贴身侍女瑶琴，于是疯了似地抓住瑶琴的胳膊摇晃起来。
“清儿呢？她没死对不对？告诉我她在哪里？”
“侍君……冷静点，”瑶琴忍住痛，大声喊道，“主子已经走了，侍君。”然后泪如雨下，哭花了整张脸。
“你骗人，骗人是不是？”
“没有，侍君。”瑶琴哭着摇头，她何尝不希望这是假的，可是她一夜未合眼一直守在秦清身边，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秦清也该醒来了。
照尘松开她，自己朝里面走去，进了房门，一口华丽的黑色棺材出现在眼前，屋内温度很低，周围摆上了不少冰块，防止尸体腐烂。
照尘用手搭上棺材，从尾部一直摸到头部，然后用力推开了盖子。
秦清姣好的容颜出现在眼前，还是那么可爱，就像刚见到她的那个晚上。
“小女名叫秦清，柳州人氏，今日刚到都城……”女子笑的美好，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也许很多人都想入宫，去享受那些荣华富贵，但是我偏偏不喜欢，我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偏偏事与愿违，她还是进了这肮脏吃人的地方。
像她这么乐观单纯的女子怎么适合黑暗的宫廷呢？她就该生长在最淳朴的小镇上，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像只小鸟一样喜欢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
“瑶琴，去把清儿的红玉簪拿来。”照尘突然开口，目光却一直落在秦清身上，像是要永远记住这副容颜。
瑶琴虽不知他要干什么，但还是听话的拿了出来。
“侍君，簪子。”
照尘点点头接过，然后像刚送给她时那样插在了她的发上：“这样好看多了，清儿，戴着这支簪子，就像是我永远陪在你身边，这样你就不会孤单了。其实奈何桥并不可怕，我走过一次，所以不会骗你。”
一滴清泪落在秦清脸上，顺着她的颊边滑了下去。
照尘用手指扶上她的脸，一遍又一遍。
第四十五章：她是凶手？
“让她安心去吧，有你的祝福，她会投到一个好人家的。”不知何时卓熙走到他身后，将他揽进怀里。
温暖的手指拂去他脸上的泪水，让他不再哭泣。
照尘垂下眼睑，不让人看见他眼里的情绪，“她是怎么死的？还有东方言，别说是意外或者自尽，我不信。”
他们没有自尽的理由，就算被卓熙发现他们相爱也不可能，清儿和东方言的性格他很了解，他们只会大胆地去面对，而不会退缩逃避，更不会自尽。至于意外，怎么可能两人同时发生意外？
“清儿是掉入湖中淹死的，她身上没有一点伤痕；但是东方言确实是被人杀死的，他胳膊上中了一刀，刀上有毒。”卓熙解释道。他很生气，竟然有人明目张胆的在宫里杀人，将他的颜面置于何地？
照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清儿怎么会无缘无故掉进湖里？还被淹死？宫里的侍卫呢？”说完又看向一旁的瑶琴。
卓熙知道他想问什么，他也这么怀疑过，于是将事情始末讲与他听。
照尘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眉头越皱越紧，经过上次的事，他完全相信皇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她为何要杀清儿？她完全没有动机啊。
“寡人也想到她没理由杀清儿，所以才一直没将此事传出去。”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卓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东方言呢，凶手抓到没有？”
“东方言死时身旁有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上面的毒与他中的一样，伤口也一样，所以寡人已让人在宫里搜查，看能否找出蛛丝马迹。”虽然知道找到线索的可能性不高，但他不能放弃。
照尘点点头，最后又看了秦清一眼，让人将棺盖合上。逝者已矣，就让她安心去吧。
“你还有寡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卓熙蹭了蹭他的头发，轻声说道。
“不管凶手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两人的死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来这个时空这么久，他早已融入了进去，周围的人不再是过客，而是与他息息相关的朋友乃至亲人。
他们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与他打闹，与他畅饮，与他欢乐……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只剩两具冰冷的尸体。
他不是圣人，他也会恨，会怒，会有想杀人的冲动。
皇宫很大，彻底搜查一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凶手不会笨到把重要线索放在显眼的地方，因此当秋正中来禀报时已是第二日事后。
卓熙看着桌上的白色粉末，脸色很是阴沉，很明显，这就是害死东方言的毒药。而照尘手里则拿着一个精致剔透的镯子，这是从一条鲜少有人走的小道旁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