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种原因，东方城觉得自己有必要与照尘见上一面了。
酒过三旬，众臣子似乎也不那么拘谨了，一个个居然站起来向颜鸢敬酒，还说些什么“祝墨国越来越昌盛”之类的话。幸亏没有人失言到说“墨国一统天下”，否则可要招来各国使节的不满了。
东方城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也不得不向颜鸢道一声祝贺，他一直在想照尘的事情，琢磨着怎样才能见上一面。
可能是酒喝得太多，照尘虽没觉得醉，但却想上厕所了，于是侧过头对颜鸢告了个假，便弓着身子出去了。其他人正喝得尽兴，除了东方城，没有人注意到他地离去。
看到东方城尾随照尘而去，颜鸢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招手叫来齐奎，让他通知照璃跟上去。他一直不清楚照尘为何突然被送到他这里，虽然怀疑过他是黎卓熙派来的探子，但一想到他是飞花宫的人，又觉得不太可能。
花弄影的为人他很清楚，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属下效忠于别人，如果照尘真的不再忠于他，那他可能会直接杀了照尘。
但是眼前的情形让他再次怀疑起来，东方城此次前来说不定就是为了与照尘取得联系，什么为他贺寿可能只是掩饰。
想到这里，他心一沉，如果真如想象中那样，那他还要不要留着照尘？杀了他，他舍不得。
台子上的歌舞越来越欢乐，许多大臣都看直了眼，可在颜鸢眼里却索然无味。不知那两人说了些什么？虽然他很快就能知道，但是在等待的过程中还是焦急如焚。
尘儿，最好不要是寡人想的那样，否则，寡人只能把你锁起来了，一辈子都不会放你离开。
听到身后不远不近的脚步声，照尘就知道有人跟来了，他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心里却苦笑一声，看来颜鸢根本就不相信他啊。
进了茅房，他把门虚掩着，然后飞身贴在屋顶，静静地等待那人到来。
“吱……”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小心地关上门，却没有立即走进隔间，而是站在原处四下打量着。
茅房的气味很难闻，照尘不得不屏住呼吸，幸亏练武的时候学过一些闭气的方法，此时正好用上。东方城就没那么幸运了，虽然此处熏得他一刻也不想多呆，但为了见到照尘，他只有忍下了。
看到来人是东方城，照尘有些惊讶，他以为是颜鸢为了监视他而派人来，却不想会是自己想要见的人。
照尘轻轻落在东方城身后，然后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东方城吓得一缩脖子，差点叫出声。待看清了是照尘，他立刻苦笑一声，不带这么玩的，会吓死人的。
“你……”
“臣见过尘侍君。”
两人同时开口，只不过照尘是询问的语气，而东方城却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
“大人不必多礼，这里不是昌黎，我，也不是什么尘侍君。”照尘低下头看着脚尖，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他，还好吗？”
东方城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他”是谁，于是答道：“国君很好，只是听说从侍君离开后国君再没招过妃子侍寝，”看到照尘睫毛抖了两下，他继续说道：“侍君，臣不知你为何会在此处，但臣相信你不是自愿的，侍君，回去吧。”
说到最后那句话，东方城自己都有些伤感了，国君对照尘的好全昌黎都知道，他不相信照尘对国君一点感情都没有。正如他所说，虽不知照尘为何在此，但他愿意相信照尘是有苦衷，而不是背叛国君另投他人怀里。
“我不能，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照尘低声说道。直到现在他都没理清自己的感情，虽然知道自己是喜欢卓熙的，而且除了卓熙不会再喜欢他人，可是他们是兄弟的事实却让他无法接受这段感情，郭晓婉尖锐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他们是乱伦，会遭天打雷劈的。
他不是怕被天打雷劈，而是无法接受与兄弟乱伦的事实。
“臣虽不知侍君与国君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臣想说一句，国君真的很爱侍君。臣从没见过有哪一个国君像我昌黎国君一样对人用情至深。”东方城难得说出这样的话，要是被他的同僚听见，非得笑死他不可。
照尘依然低着头，卓熙对他的好他比谁都明白，他也觉得自己很混蛋，可是，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他们在一起的条件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照尘强调一遍，“两个人在一起会受尽世人白眼，那这两个人还应该在一起吗？”
第四十章：痛苦挣扎
照尘说出这句话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看向东方城，他想知道东方城的反应。东方城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只是稍纵即逝，如果不是照尘仔细看他的表情变化，一定发觉不了。
“臣以为，感情的事情如果与家国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并不影响家国天下，就算别人认为那是不对的，那也无须在意。”良久，东方城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照尘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他以为古人都是迂腐呆板的，特别是东方城这种文人，可是他今日的这番话令照尘改变了看法。也对，如果东方城真的迂腐，那就不可能让自己唯一的儿子进宫。
“无需在意吗？可是……”照尘说不出后面的话，他与卓熙是兄弟这件事他不可以告诉别人，“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臣会在墨国呆到六月初十，如果侍君想通了，臣很乐意与侍君一道回昌黎；如果侍君那日不出现，臣……只能祝侍君一切安好了。”
“好，无论怎样，我都会告知你一声的。”
两人回到琴舒殿后，发现很多大臣都醉醺醺了，颜鸢左手端着一杯酒，眼神朦胧的看着戏台子，似乎那上面有什么让他入迷的东西。
楚婉和莫晓晓早被人扶回宫了，因此没人发现他们是一起回来的。
照尘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发现有人盯着他，他略一抬头，发现果然是醉眼朦胧的颜鸢。他尴尬的朝颜鸢笑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吃东西，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不吃岂不浪费。
“尘儿，坐到寡人身边来。”颜鸢突然开口，照尘一愣，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皇命难为，他只能乖乖的坐过去。
“今日的东西真好吃。”照尘故作垂涎的看着颜鸢面前的东西，被人这样盯着，他感觉自己的脸都烫了起来。
颜鸢用筷子夹起一块鳝鱼，然后仔细的挑去刺，照尘正想着自己能不能吃时，颜鸢突然将鳝鱼喂到了他嘴边，宠溺的看着他。
“吃吧，刺已经挑干净了。”
照尘有些呆愣，这个样子也太那啥了吧，他又不是小孩子，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是……叫他无福消受啊。他正想说不吃时颜鸢又将东西往前伸了伸，这下子直接触碰到了他的唇，他再也不可能拒绝了。
照尘讪笑一声张嘴吃了，由于鱼块有些大，因此油污弄到了嘴角处，颜鸢看到后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掉，“小心一点，又没人跟你抢。”
照尘心疼的看着他的龙袍，早上刚换上的新衣服啊，竟然就这样被他弄脏了。随后才反应过来那人的动作，立刻躁的脸都红了。
“国君，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意思就是说你不用对我这样，可是颜鸢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自己的夹菜任务，一直到照尘实在吃不下去求了他好多次才停手。照尘现在怀疑颜鸢是不是故意整他的，不就垂涎了一下他的菜吗，用得着吃到他都想吐吗？
“跟寡人来。”颜鸢不理会两旁的大臣，拉起照尘的手朝圣德宫走去，照尘由于吃得有些撑，此时浑浑噩噩的，也没想什么就跟着他去了。
自从颜鸢成为国君后，他就搬进了历代国君居住的圣德宫，平常他都留宿在自己宫里，很少去莫晓晓那里，就算去也不会在那里过夜。此时他将照尘带到自己的寝宫，目的不言而喻。
齐奎吩咐小太监守在外院不准进去，要是打扰到国君的雅兴可就不好了。
来到寝宫，照尘不由自主的把这里与卓熙的寝宫做了一番对比，卓熙的寝宫布置雅致，清爽干净，墙上挂着一幅先皇的墨宝与开国国君的宝剑，其余便无任何装饰物。颜鸢的寝宫富丽堂皇，垂有青色和橘色的纱帐，角落里摆放着一人高的花瓶，照尘看不出那是什么朝代的。
一路上颜鸢都未讲话，回到寝宫后，他让照尘坐在桌边，自己跑进里间拿出照尘送他的礼物，然后眉开眼笑的坐了下来。
“你就为了这个啊？其实，这个真的不太好看。”照尘尴尬的摸摸额头，自从看到卓熙送的“松鹤同春”后，他就一直想着怎么才能让颜鸢别看自己的礼物，省得到时候丢人。
“怎么会？尘儿送什么寡人都喜欢。”颜鸢看了照尘一眼又将注意力集中到礼盒上，然后动手拆起来。
照尘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无奈，他现在越来越后悔了，直到颜鸢完全拆开礼盒他都没有往那边看一眼。
“木雕？”颜鸢欣喜地看着手里的东西，“这是，雕得寡人？”他不确定地问道。
照尘点点头道：“我就说很难看吧，要不还是还给我吧。”说着就想伸手去抢，颜鸢哪里会给他，当即就藏到了身后。
“这是你给寡人的礼物，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尘儿，寡人很喜欢。”颜鸢又拿出来看了一眼，生怕照尘抢走似的，转身就藏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颜鸢，照尘心里堵得慌，他宁愿颜鸢无视他也不想对他这么好，因为他根本拿不出什么去回报。突然又想到了东方城说的话，“无须在意旁人的眼光，”可是这样做真的对吗？
“啊……”突然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照尘惊讶的叫出了声，感受到颜鸢胸膛的热度还有脖子处痒痒的温热气息，他不自觉的挣扎起来。
“尘儿不要动，让寡人抱抱，一会儿就好。”颜鸢把头埋在他肩膀处，黑发落进脖子里，蹭得他痒痒的。
颜鸢身上有淡淡的酒味，清爽温和，一如他的人。
照尘果然不动了，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点，那就让他多抱一下吧。
“尘儿，寡人喜欢你，你知道吗？知道吗？”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可是照尘明显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觉察到颜鸢微微起伏的胸膛，突然脖子处有滚烫的液体流过，这一发现惊得他愣在原地：颜鸢竟然在哭！
“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寡人呢？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对不起，照尘在心里默默的念叨，除了这句话，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喜欢颜鸢，从来都没喜欢过。
“国君，还有更值得的人等你去爱，我……不值得。”
“胡说，除了你谁还值得寡人喜欢？”颜鸢突然转到了他前面，双眼通红。他抓住照尘的肩膀使劲摇晃，照尘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因此想用手去阻止，谁知颜鸢突然放开了他的肩膀，单手捉住照尘两只手放在自己胸前。
“尘儿，这里只有你。”从手心处传来的心跳声告诉照尘颜鸢没有骗他，那有力的脉动一下一下的敲到他的心上，让他不知怎么拒绝。
“我不喜欢你。”他平静的说道，颜鸢蓦地睁大了眼睛，似乎在想他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对不起。”照尘只有不去看他。
“你想回去？”颜鸢问道。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他还没想好该不该回去，可是听在颜鸢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寡人不会放你回去的，尘儿，寡人要你永远陪在寡人身边。”颜鸢温柔的抚上他的脸庞，先前的激动早已消退得干干静静。
照尘一皱眉，他暗道不好，颜鸢这是想囚禁他吗？还没等他将手抽出来颜鸢突然点了他的穴道，他只能愤恨的用眼睛指责那人。
“来人。”颜鸢将照尘抱在怀里，不去看他的表情。
“奴才在。”两个小太监齐声答道。
“将尘公子送回昌德宫，没有寡人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昌德宫，尘公子要是有个闪失拿你们试问。”颜鸢威严的声音响起。照尘心里苦笑一声，能成为君王的人又怎么可能是表面上那么温柔呢？
要是颜鸢只是点了他的穴道，那他可以用内力冲开，可谁知那人居然在他的饭菜里下药，不用说使用内力了，就是想坐起来都很吃力。
他在心里把颜鸢骂了千万遍，平常对他惟命是从的人现在居然这样对他，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接着他又把自己骂了千万遍，竟然这么容易中招，看来还是太大意了啊。
不过，也许可以趁机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
他真的可以做到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吗？如果天下人知道了他与卓熙的关系，他简直不敢想像会有什么结果。
天下人会说他们不知廉耻，会骂他们有违伦常，会诅咒他们遭天打雷劈，会……还有什么呢？照尘静静的想着。
“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能说明你爱得不够深。”突然一句话跳进了照尘脑子里，他摇摇头，他确定自己是爱卓熙的。
他爱得不够深吗？爱一个人真的可以抛弃一切吗？真的可以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吗？
如果他真的爱卓熙，就算被人唾骂又怎样，就算遭天打雷劈又怎样？爱本身就是残酷的，如果两个相爱的人真的能走到一起，那受些苦难又算什么呢？
“熙，我发现我真的好喜欢你，你呢？喜欢我吗？”照尘自言自语道，想清楚了一些事情，然而更多的事情又涌进了脑子里。
如果这是他一厢情愿怎么办？如果他回去发现卓熙已经有了别人怎么办？虽然东方城说过他走之后卓熙就没招人侍寝过，可是东方城已经离开这么久，万一在他走之后就有了呢？
不，他应该相信卓熙的为人，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就应该相信对方。
流着相同的血液只能说明他们比旁人更亲近，他们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他们不能再分开。
想到这里他竟然笑了起来，没错，他已经想好了，他要回去，回昌黎。
只是眼下不能动弹的情形令他有些恼火，他没法动，又传不出去消息，东方城再有三天就离开了，到时候要是他不出现东方城一定会以为他不想离开的。
照尘死死地咬住下唇，唇边很快沁出了血丝。
“尘公子，吃点东西吧。”负责照顾他的小太监为难的劝着他，照尘中午就没吃东西了，任小太监怎么劝怎么求他就是不张嘴，小太监最后差点哭了出来，他还是当没看到。
无奈之下，小太监只好去告诉颜鸢，颜鸢听后怒火上冲，一气之下便想叫人把可怜的小太监砍了，幸亏齐奎求情才捡回一命。谁知这人下午还是不吃，看来他这条命早晚得丢掉了。
“你去告诉国君，如果他一意孤行，我就饿死给他看。”照尘不是说笑，与其被困在这里，还不如拼死一搏，他在赌，赌颜鸢对他的情意。
“饿死？好啊，从明天起别给他送吃的了，哼，寡人倒要看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颜鸢怒不可遏，听说照尘已经绝食一天，心里真是又急又怒，那人要是有个好歹，他一定会大开杀戒的。
结果第二天照常有美味的饭菜送到照尘屋里，颜鸢终归舍不得，可是照尘却舍得，他还是不吃，甚至连看都不看。
两天过去，他已经饿得连眼珠子都不想转了，整个人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要不是硬撑着，他可能已经昏死过去了。
第三天，小太监又送来了饭菜，照尘饿得头晕眼花，虽然真的很想吃，但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一定不能吃，只要他吃一口，他先前的努力就白费了，那他就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