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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惹年少——by淡水马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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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闷,也没了兴致,我知道他心里别扭,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师兄之于我,甚至都谈不上有过过往,要解释,反而显得假。

第二天一早师兄就起来了,我们也醒得早。

我想了想还是对涂宇说:“你就先别出去了,我送送他,他难得来,还记着我,算是我们兄弟一场。”

涂宇没有说什么,但是我感觉到了他脸上不好的颜色。他不过是个孩子,从来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沉默在我们之间爆发,让我突然有了不能言说的隐忧。

我送师兄到了火车站,他在将要进站的时候又不放心地回过头:“老幺,我多说几句你可别嫌师兄烦。下楼的时候我在阳台上看到他了,那孩子,我看年纪也太轻了,老幺你可别犯糊涂,就算不为了你自己想,也该为了他想想,将来,可别让人家怨你。”

我没有说话,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送走了师兄,我回家,心里一直有点堵。师兄说得对,我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涂宇想想。我们在一起,好像是顺其自然,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些无法承担的后果。就算现在在一起了,那么将来呢?他总归要毕业,总归要离开,或许有一天,我会结婚,会有小孩,我们会彼此相忘。想到这里我没法在继续了,心里的闷气愈发浓了。

推开家门,我意外地发现涂宇还没有走。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客厅里,像是专门为了等我一样。

“涂宇,你怎么还没走?”也许是想得多了烦,我忽然有点生气。

“你巴不得我走?”他看着我,有些负起。

和他平和相处了这么久,我已经很不习惯我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了,我看着他有点无理取闹的样子,坏心情也一下子爆发了:

“涂宇,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他还是带着气,不依不饶的:“他是谁?就是你的旧情人是不是?我在这里妨碍你们叙旧了是不是?”

他居然是这样想的。

我忙摇摇头冷静下来:“涂宇,我们别为这个吵,他不是旧情人,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

他一下子逮着出口了:“苏全景,你编吧。只是朋友他知道你那个?只是朋友他管得着你误了终身?只是朋友你连话都不让我说就赶我回房间?苏全景,你对你爸妈都没这么愧疚过,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很对不起他?”

我几乎喊出来:“涂宇!你胡说什么呢?!”

他偏要接着说下去:“苏全景,真看不出来你还喜欢那样儿的,我还以为你就喜欢年轻的,就喜欢搞学生呢。他那副样子,就算是年轻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要看吧,怎么?他现在老了,你瞧不上了,就拿我来填窟窿么?苏全景,你连你爸妈都不怕,怎么偏就栽在这么个老家伙手里?”

我想都没想就给了他一巴掌。

他给我打懵了,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闭嘴。”咬得紧紧的牙根里终于挤出了两个字。我打他了,那一刻,我比他还要疼。心里满满都是痛苦和疑惑,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锐、变得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的脸扭曲了两秒,接着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也慢慢冷静下来,颤颤地说:“苏全景,和你在一起,我是不是就得一辈子躲在房间里永远不能出来见人?跟我在一起,就真的这么见不得人么?我讨厌这样。”

我说:“涂宇,这个你还不懂么?你要是这么认真,那我们真的没法在一起了。”

他愣了几秒,接着说:“苏全景,你别老说我什么都不懂,我他妈就没像今天这么认真过。我总想着毕业也好,去别的地方也好,哪怕是你要结婚我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你。可今天我明白了,我犯贱,我一厢情愿,我他妈就是耽误不起你。你不要认真,那么我告诉你,我不想玩了,我玩不起,我走,行不行?”

他说着,捡起了地上的背包向门口走去。我想喊他一句,却如骾在喉。他拉开门的时候一股寒风猛然袭进来,随着他的离开,房间里瞬间变得非常清冷。

我残存的意识让我追到了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说不出来是单薄还是失落。我想叫他穿多一点衣服,可是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觉得无力过,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却连一个挽留的理由都没有。

我想起师兄的话。究竟是谁耽误不起谁呢?他真的太年轻,而我,太惶惑。一瞬间像是所有的重压都崩塌了一样,我被狠狠地压在下方,不能动弹。

第二十四章:言与默(十二)

他走了。我不确定他只是偶尔出门、依旧会回来响亮地说一句“我回来了”,还是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门口。

他走得真急,连我帮他打的大包他都没带,里面有我特地给他买的羽绒服。我看了看抽屉,他也没有带多少钱,因为住在这里,他早就不会自己管钱了,让我愈发觉得他就像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子。

冷静下来我最清晰的感觉不是伤心,也不是失望绝望,居然是心疼。我心疼他,好像成了一种习惯了。我早就习惯了把他照顾得好好的,看着他活蹦乱跳地出门或是回家,我知道他的所有,知道他好或是坏,知道他要什么,好像唯有这样自己才是安心的。

我也清楚地知道,尽管师兄那样教导过我,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分开。一生一世我们真的承诺不起,但是,我不能想象没有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知道自己自私,也知道他不过年少,我不能拴着他一辈子,可是,我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认真的。这样的感情本来就已经够薄弱,要是还彼此发难,那就真的只剩末路了。终于,我还是不能用自己所谓的理性去强迫自己,想明白了之后我先去了学校,托别的教练给他捎去了五百块钱。

他生着气,我不能直接去找他,只好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我一点微薄的“在乎”。办完这件事之后我的心里却更空了。他一个人在外面,吃的什么?天太冷了经不起凉会不会感冒?还有,会不会闯祸?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就像是那个时候我会因为一个电影而产生可怕的梦魇一般。

只是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找他。我常想自己活了这么多岁,真的有些事情还是会非常迷茫。这是我第一次和他闹这么僵,我没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更何况,我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闹闹别扭这么简单的。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我没有去找他,他也倔着没有给我打电话。我感觉自己实在心事重重得太明显了,上班下班都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中。

就又这么挨了几天,涂宇的教练突然回来了。他是回来处理一点什么事情的,看样子不打算多留。我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了一般,终于还是忍不住跑去问起了涂宇,怕教练疑心只说他跟我有点远亲关系。

教练说:“他挺好的,就是有点感冒,前天跳高的时候差点扭着,不过没什么事了。”

我的心都疼坏了,心里直骂,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心里想着,却连假都顾不上请,出了学校就坐车去找他了。在车上我一个劲儿地想,等见到了他,一定要好好骂骂他。细想,其实我并不是真的生气,我只是需要一个去找他的理由。

车子走了两个小时,冰冻严重,在下高速路的时候堵得不行。就像我因为梦魇去找他的那一次一样,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义无反顾过。

最后,我在师大的中心体育馆看到了正在训练的涂宇。

他穿得真薄,鼻子都冻红了。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正看着队友训练,等着轮到自己,脸绷得紧紧,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副苦大仇深的摸样,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涂宇。”我轻声叫他。

他好像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缓缓地把脸转向我这边,看到了我,好像时间慢放着,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看到他脸上的惊讶。

他回过神来,忙向我跨了一步,脚步有些犹豫。我没再说什么,转身向体育馆外面走去,我没有回头看,但我知道他跟着我,就像我们一直以来的的默契一样。这让我非常安心。

走到场馆外面,街上人很少,他闷头走在我后面,就像那个时候我去捞他出来一样。

我想着他穿得薄,终于忍不住回头,问出口的一句竟是:“你还有没有钱?”

他愣了一下,点点头。

“感冒好点了没?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着他心也软了,连一点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眼里闪着不确定,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口:“苏全景,你别把钥匙要回去,你换锁都行,就是别要回去。”

我又好气有好笑:“谁说我是来找你要钥匙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有点惊讶,走近我一步,把头低下来,埋在我的肩膀上。他个子高,低下来迁就我的肩膀时带着说不出来的委屈,头沉沉地落下来,像是把他沉积的压抑和郁闷都落在我肩上了。

“苏全景,你不生气了?”他小声咕哝了一句。

我从来就没有生气过。我想跟他说,别闹了,考完试还回家吧,可是我知道,不用我说,他也懂。

他在我肩上轻轻蹭了蹭,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哭了,只听见他断断续续带点哽咽的声音:

“我想回去……这里没有你做的饭……也没人跟我商量要考什么学校……没有人逼我看那些复习资料……可是我怕你生气……我知道我那么说不对……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苏全景,你别听我胡说的话好不好?我那都是瞎说,我这辈子也没说过那么多胡话。”

好,好。我一句也不会当真。

刹那间我的眼睛有点不受控制,我猜我心里一定狠狠地哭出来了。那样骄傲的小孩,居然这样低声下气地给我道着歉,我从来都没有认为这是他的错,有时候两个人说开了就好了。我们都觉得,那些说过的气话,都不过是在耳朵里面打了个弯,听不进心里去的。我和他,都已经习惯那种相合的日子,真要有什么裂隙,气过之后、别扭过之后也就完了。

退一万步讲,他不过年少,我何必跟他计较?

走回他住的旅馆时天已经黑了。我们在外面吃了点东西,我给他要了汤。我喜欢看他吃东西时小狼狗一样的表情,这让我觉得,幸福其实真的很容易。

回到旅馆,他开始收拾背包,说:“苏全景,我们回去呗。”

我有些惊:“怎么?你不要考试了?”

他一下子笑开了,我好久没见他笑得这么阳光灿烂了,说难听点儿,就跟怀着什么鬼胎似的。

他说:“我早就不用考了,上次省级比赛我拿了银牌,给师大特招了。”

我一下子给吓到了:“涂宇,你说的是真的?”

他还是笑着,笑得真好看:“是真的,我没来得及跟你说,其实我是不用来考试的,本来,我就没打算要去其它地方。”

我心里有点沉:“那你还故意跑出来,故意让我求你回去啊?”

他笑着蹭过来:“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来啊,我正琢磨着怎么回去求你呢。”

他的表情虽然是玩笑,但我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已经无法形容心里因为感动而幸福的感觉,我常常会因为他不经意的话语而感动,他不知道那些平常的话有多么了得,但,我每一句都记着。

终于禁不住说出了口:

“涂宇,以后别说什么分手不分手,谁都别说,好吗?”

他看着我,认真地点点头。只是片刻,但好像所有的事都在刹那间释怀了。

天气转暖了之后碰到一个难得的假期,我和他都不想闷着,就商量着出去走走。

彼时他已经特招到师大,先跟我说好每周都会回来,我想,我是再也不能摆脱这个黏人缠人的小鬼了。在高中最后几个月的时间里,他总算不用我提醒也会乖乖地看书做题。有时候我们还是会一起看电视,一起不专心,一起喊到脸红脖子粗。

三月的天气很好,阳光尤其温暖炫目。我们在跨江桥上看两边的风景,树木都已经发得很好,笼罩在薄薄的雾气里。他穿着白色的运动衣,脸上红润润地,阳光极了,我矫情地想:真是帅得有点不可一世。他却没有意识到,和我一起趴在护栏上往下看流得很急的河水。

这样的早晨,总给人一种什么都不想去管的感觉,我有点忘记自己是谁了,在环绕着雾气的天和地之间,只剩了眼前的人安静平和的脸。

我不知道此情此景是不是该对身边的人说些什么,正犹豫着,突然,他转过头来对着我,说:

“苏全景,说一句喜欢我,会死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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