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在爱中苏醒时,方知爱情非自控。
秦礼言偶尔会回来住,已不再是那天喝酒时的悲怆模样,言语间偶尔流露出爱在深处时特有的幸福和满怀希望。萧
疏桐听闵榛说,方铮驰是个非常有能耐的人,既然出手了,就必定会去解决。他和秦礼言的问题,不过是时间问题
。
闵榛当时说得非常笃定,萧疏桐不禁想要问他,那么,你呢?
你若是遇上了这样的问题,是义无反顾坚持下去,还是会情随事迁恩爱淡薄。
但他终归还是没有问。如果闵榛爱上了某个人,应该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吧,既然是优秀的,就应该有能力彼此
搀扶,最终勇敢地走下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很担心。大概是因为同性恋这个称谓太过敏感,他总是担心闵榛容易受伤。只是,萧疏桐并
没有想过,若是受伤,双方都无法幸免。因为爱情本就是自私的,一起欢愉注定要一起痛楚,一起拥抱就必定要一
起承受彼此的尖刺和荆棘。而被拖入这场禁忌之恋的那方,往往走得更犹豫,更患得患失,因此也就更容易受伤。
属于闵榛的那个人,拥有闵榛的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萧疏桐突然觉得非常好奇,却不去考虑这奇怪的好奇
心因何而起为何而生。
第20章:铡美案
地狱口还是一如既往地艳俗低落,萧疏桐好不容易等到了才交接班完的惠文韬,恶狠狠地将人拉到暗处,逼供,“
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惠文韬将领子挣脱,“我能干什么?当然是服务生啊!”
“可是……”
“小桐,你听谁在嚼舌根了?你放心,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卖,干干净净赚钱。”
萧疏桐松了手,“这里上班也不是长久之计吧,你还是找一份正经工作的好。”
“喂喂,我好歹也是靠劳动力自由生产的无产阶级,怎么就不正经了。”
“你也不看看这里的氛围,你说没问题我姐她能信?”
惠文韬有些心虚,“你姐说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和她说,只说你在这打工好着呢。”
惠文韬顿了顿,长叹了一声,“其实说这里不干净也对,什么人都有,白天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一到晚上,原形毕
露。你说说,男人好好的放着女人不爱,偏偏要干同性恋这种事情。这不是存心找罪受吗?”
萧疏桐撇撇嘴,“人家的喜好你碍得着吗?”
“说起来也是萝卜青菜,但是这种事情哪里就是两情相悦可以讲得通的。我跟你说,我们这里最近经常能看见一个
大学生,好像就是你们学校的,长得挺干净的一个孩子,喝起酒来比醉鬼还凶。听说好像是喜欢上了什么不该喜欢
的人,借酒消愁来的呢。”
“我们学校的?”
“他自己喝醉时说的。喏,就是那个靠吧台趴着的。”惠文韬一努嘴,示意萧疏桐看向一个着白衬衫喝黑啤的年轻
人。
“呃,黑眼镜?”
“你认识?”
萧疏桐没有回答,径直走过去推了推,“嘿,眼镜,眼镜!你……”
张程眯着眼看着来人好半天,眼神终于有了对焦,“我,我有钱,钱结账……”
萧疏桐对空翻了个大白眼。“诶诶,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我是谁?”
张程撑起身子,努力盯着对方,看了好久,有些迟疑,“你,你是谁?”
萧疏桐无奈,“我是每次都吃饱了没事干专门负责处理酒鬼的白痴。”说罢用胳膊架起张程,试图让他站起来。
“哦,你是白痴。”某酒鬼还是自顾自话。
“别来劲儿啊!”萧疏桐有些郁闷。都说情情爱爱让人痴迷狂郁,现在看张程这幅人不人的颓靡样子,也就知道此
话非虚。
“他是你朋友?”惠文韬过来帮了一把手,俩人连拉带拽终于让张程站了起来。“赶紧带他走吧,他这种状态留在
这里,很危险的。要是碰上了出来狩猎的,吃亏的还是他。”
“行了,你不是还有事吗?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惠文韬叮嘱了几句,走开了。张程晃晃悠悠根本站不稳,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萧疏桐的身上。萧疏桐无奈,“
真不知道是不是欠你的,干嘛每次这种不上档的事情都让我撞见啊。”
“小桐?”张程似乎有了一丝清明。
“嗯,总算认人了?”萧疏桐调整了一下姿势,“走吧,我送你回去。”
往门外走时,一个人拉住了张程。萧疏桐回头一看,差点魂魄出窍。“楚,楚副教授?”
楚越凌眯着眼看了一眼萧疏桐,“你是张程的同学?”
萧疏桐点头。楚越凌伸手将张程捞过来,“我来就好了,我有车送他回去。”
萧疏桐还来不及说什么,张程似乎有些认清了来人,突然甩手推开,嘴里不清不楚地喊“小桐”。萧疏桐有些同情
他。现在张程的样子很狼狈,他一定不想以这副样子出现在楚越凌眼前。他上前一步,扶住因为挣扎而重心不稳的
张程,“楚老师,还是我来送张程吧。他寝室离我的近。”
楚越凌皱眉,还没开口,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萧疏桐看过去,是一个眉眼清秀的年轻人。来人瞟了一眼张程
,转头对楚越凌说,“老师,就让师兄送张师兄回去吧,他们比较方便。你喝了酒,不方便开车。”
楚越凌有些犹豫。萧疏桐看着俩人神色诡异,心中有几分明朗了。感情这是一出陈世美!感受到张程的难受,萧疏
桐顿时觉得自己额头突生月牙的光芒,包公的台词自然而然地就脱口而出,“教授,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张程出了什
么事情,但这几天张程都魂不守舍的,他的难过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觉察出来。不管事情的起因是什么,总归是两
个人共同的选择。虽然没有人规定一定是谁是谁非,谁要谁负责,但是一开始强人所难,到后来潦草收场,你让张
程情何以堪!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我想楚老师你不会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既然开始,就要负责结局
;既然负责不了,当初就不该选择开始;既然已经造成伤害,就不要继续纠缠,一错再错!”
楚越凌越听越糊涂,打断道,“你等等,你到底……”
旁边一人突然笑出声,“说得好!好一个如此便可不相负!”萧疏桐转头看去,居然是苏徽。他旁边站着一脸莫名
的陆觉非和……面无表情的闵榛。
“师兄……”萧疏桐铡美的勇气顿失。
“我原来以为是难缠的三角关系,现在发现原来是抱打不平的戏码。”苏徽笑着走过去,拍了拍萧疏桐,“走吧,
我送你们回去。”
楚越凌急忙说道,“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和张程,确实,我们之间有些事情还没有解决。我希望你们可以给我机
会去解释。”
“咦,楚副教授?”苏徽一脸诧异,“难道你要的机会是我们给的?你不觉得当事人并不想也不能给你这个机会吗
?”他指了指醉得一塌糊涂的张程,“和学生纠缠在这样一个场合,实在不太像是一个导师应该做的事情吧。莫不
是楚副教授认为学术腐朽到已经需要通过这样极端的方式来开展教学活动了?还是我苏徽孤陋寡闻了,才知道原来
楚副教授的研究方向不是计算机而是风花雪月?”
楚越凌被呛,一脸黑色。苏徽的名声他是早有耳闻的,看目前的形势,萧疏桐是不可能将张程交给他的。他叹了一
口气,“那就有劳苏医师将张程送回去了。”
苏徽一拉萧疏桐,“走吧。”
“苏徽!”陆觉非忍不住站出来。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讨论清楚吧。
苏徽回过头,好像不可思议,“我以为我师弟的话已经算是回答了。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始乱终弃的最
好解决方案就是,一开始就不可乱。你挺清楚了么?今天我苏徽明明白白将话放在这里,你听明白了最好,你不肯
承认现实也罢,反正我是不会改变初衷的。陆先生还是放弃吧。明哲保身这句你都没有听过么?相信我,你绝对不
会想要和苏徽来往的。因为我苏徽从来管杀不管埋。这是我对你最后一次的忠告。”
萧疏桐有些头大,开始弄不明白局面到底是什么状况了。他很吃惊居然会在这里遇见苏师兄。以他对苏徽的认识,
他绝对不会是那种喜欢站出来没事找事的人。他的插手似乎是已有所指。到底是什么呢?他不禁看了眼一直沉默的
闵榛。闵榛面沉如水,看不出情绪。
陆觉非脸色苍白,动了动嘴唇,终归什么也没说。苏徽看了他一眼,转身带着萧疏桐和张程离开了。
一路上,苏徽开车,一言不发,车厢里安静得诡异,只有张程偶尔发出的一两声轻哼。萧疏桐很想问问苏徽是怎么
了,但是看他的脸色非常难看,终于还是忍住了。一个红绿灯路口,苏徽停住了车,手指敲打着方向盘。
“小桐,说话。”
“啊?”萧疏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说话,什么都好!”
“哦……”萧疏桐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兄,你还好吧?”
“小桐,离那些人远一点。你不适合。”苏徽突然说道。
萧疏桐没有听懂,“那些人?”
“我没有错,对吧,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萧疏桐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其实你不是希望得到答案,你只是希望得到肯定。”
苏徽怔了怔,笑了,“没错。我只是希望承认自己是对的。我肯定是对的。虽然我从来不屑于做好事,但偶尔为之
,这种善良我还是有的。”
“师兄本来就很善良啊!”几乎是脱口而出。
苏徽失笑,“也就是你这个傻小子才会这么说。你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人敢说苏徽是个善良的人。小桐,有些事情
,不是想要去做就能做的。太过复杂,一开始就要注意不能深入,否则失控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萧疏桐有些头胀。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来不及分析,就被各种似有似无的丝线绕死了。“但是,还有理智,不
就说明还未失控了。若是已经失控,又怎么还看得清楚利害关系。其实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分析不清楚的,只要你对
得起自己不就好了么?”
苏徽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萧疏桐。这是一个傻瓜,他在心里再次肯定。第一次见到萧疏桐是因为钱老头的缘故
。老头子因为低血压失足跌落楼梯伤了腿,医院的电梯出了故障,萧疏桐一个人背着他上了六楼。那个时候,他还
是大一新生,素未蒙面,掏干净了身上所有的钱,一脸着急拜托当时还是实习生的苏徽好好照顾老人家。后来,苏
徽发现,萧疏桐三天两头往医院里跑,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为了他自己。路上遇见中暑的同学啦,有人从自行车上摔
下伤了啦,看到陌生人倒地不醒啦。他总是能碰见各种莫名其妙的闲事,而且总是会多管,往往还乐在其中。他不
需要别人的感谢,甚至连做好事这样念头都没有,只是习惯性的去做了。所以,这样的人肯定是傻瓜。往往受惠别
人还不自知。这样心软容易受人欺负的个性自然是钱老头的最爱,千方百计收了做徒弟,大概也就是想要好好欺负
一番。
就像现在,他明明已经多少猜到了一些东西,但是还是顾及自己的心情,劝说要放开心。很天真,却很让人安心。
张程醒来以后,对醉酒事件只字不提。萧疏桐不知道他对于酒后发生的事情还记得多少,只知道张程再也没有到酒
吧里买醉了。再后来,萧疏桐听说那天酒吧里的年轻人是楚越凌新收的研究生,叫林灏,似乎和楚越凌以前就认识
了。张程似乎是彻底放开了,照样上课,照样交论文,不冷不淡,似乎毫无感觉。
既然他不提,萧疏桐自然也不会去饥揭别人的伤疤。他想要刻意去忘记这一段奇怪的插曲,甚至在楚副教授的选修
课上,对上楚越凌似有似无的凌厉目光,他也强装什么事也没有。所以,当闵榛提出要好好讨论讨论那天的事情时
,萧疏桐有些措手不及。
“有什么好说的?”
“你是怎么看你们教授和同学的那件事的?”虽然萧疏桐没有挑明,但看当时的情形,闵榛大概猜出来了前因后果
。
萧疏桐没有回答,闵榛接下去说道,“你觉得你们教授的那种行为是不道德的吗?”
“不是吗?他简直就是,就是……”
“就是拖人下水。”闵榛替他说道。萧疏桐默然。
“拖人下水是不道德的啊。”闵榛突然叹气,“小桐,你觉得爱上一个人,是先有感觉,还是先考虑道德伦理?”
“哈?”
“你选择和一个人在一起,是觉得喜欢在一起,还是因为你们可能也可以在一起?”没等萧疏桐回答,闵榛话头一
转,“还记得我们说到小昭的事吗?”
“嗯。”萧疏桐似乎有些明白闵榛的意图了。
“没有囚禁就没有爱情。既然是爱情,就会自私到想要捆绑。也许,就是因为考虑到‘道德’这一点,才会使得选
择慎之又慎,使得行动小心不过。”
“可是最后还不是结束了么?”
“谁能许以终身?谁敢赌一生钟情?每个人开始的时候都是真情实意的,只是不知道命运里有突如其来。”
萧疏桐突然抬头,“你也是这样想的?没有永远,只有曾经?”他的语音有些颤抖,连自己都未发觉。
“我说过,我对自己有绝对信心,”闵榛看着他,笑得很温柔,“我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也一样相信我。”
“如果那个人也有信心呢?”
“今生他不负我,我不负他。”
不是矢志不渝,不是海枯石烂,不是天崩地裂,而是两不相负。多么现实,却也是最困难。
“你那天问我金庸小说里最喜欢谁,我没有考虑过。我只能说,我最欣赏郭襄。”
萧疏桐有些意外,“怎么会?你不是一直鼓吹爱他就要得到他吗?”
“哦?原来你是这样总结我的爱情理论的啊。”闵榛笑了起来,“也许吧。郭襄确实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杨过的爱情
,但是她始终认为自己才是最适合杨过的人。可能真的是这样。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情里,折磨和痛楚远远大于甜蜜
。郭襄留不住杨过,却为他守住了终身,无视张三丰和何足道。其实,张三丰和何足道哪一个会比神雕大侠来得差
。只不过爱上了,就栽了,栽了就栽了。难为一个女子还能一笑抱柱信,削发为尼,斩断三千情丝。只可惜,她没
有遇上对的爱情。”
“如此说来,你不是应该更欣赏杨过。不仅不离不弃,还离经叛道,只为一人,伤人无数。程英,陆无双,郭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