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吃错药的刘协从些微发热变成发起烧来,又出一个袁尚,一直吃错药啊吃错药!
这就是一场吃错药的虚惊罢了,被人心猜度得复杂起来。
追根究底,不是曹操要陷害袁绍,而是刘协嘴馋,路上吃得不好,到了徐州有好吃的,管他什么烤的、炸的、煎的,全捡着香嘴的来,路途疲劳身体本就有点虚,于是……馋病了。
幸好袁绍听到是小病,没有追究到底,否则只怕会跑来研究一下:榻上的小皇帝跟农家养的某物有多少相似处?
曹丕和曹纯都被袁绍放了出来,袁绍留了个心眼,只许曹丕入内,曹纯和其他曹丕的亲兵,都只许到院门处,不许进入。
曹丕被关了十几天,一出大牢,忙忙慌慌跑到刘协榻前来看。
刘协服了董厝的药,不昏睡了,但病了半月,体虚下不来地,靠在软枕上玩袁绍给他那兔子。
挺倒霉的兔子,被刘协套了一个金环在脖子上,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在榻上走来走去,拿身子拱着头向前。
刘协看得乐不可支,兔子一不耐烦,不动弹,他就从被子里伸脚出去踹,逼着兔子推脑袋前行。
“哈哈哈……咳咳!哈哈!你们看……咳咳咳咳……”
曹丕被放出来时,袁绍派来的人就说小皇帝不是被下毒,搞错了,是虚火发炎。
听刘协说话声音十分哑,想必嗓子疼得厉害,偏还笑得如此肆意,曹丕的火气也上来了。
冲到榻边去提兔子耳朵。
刘协“哎”一声问:“你爹没把你接走?这几天你去哪了?怎么又回来了?头上什么东西?”
曹丕头上还有大牢里的草屑,拎起兔子不理刘协,走出去,出院门,丢掉——
回来路上看见池塘里石头边上有条小水蛇,摸起来拿进去,当替代品。
当年在宫里伴读的钟毓便被水蛇吓过,还吓哭了。
刘协比钟毓尊贵了不知多少倍,也被娇养得不知多了多少倍,吓唬吓唬,好让他老实养病。
听着刘协哑着嗓子又笑又咳嗽的,估计没几个人心脏负担得起。
结果拿进来往满脸不高兴的刘协面前一递,刘协两眼放光,把水蛇接了过去,缠过来拧过去的玩。
曹丕不免失望,但是好歹刘协没再闹嚷嚷的咳嗽,就行了。
他下去洗澡换衣服,怕牢里污垢熏了刘协,还特意去的曹纯那,不料等他回来,还没进屋又听刘协在笑:“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那个……咳咳!朱砂!咳咳咳咳咳!哈哈!咳咳……”
曹丕的脸色啊……死黑死黑的了。
进去一看,有男孩抬了个托盘跪在榻边,刘协拿着毛笔,一边咳嗽不停一边乐。
曹丕走进去,往托盘里看,那盘子里一条拇指粗的蛇,被刘协拿手指按住脑袋,细长的身子上涂了一圈一圈的颜色,五颜六色的,跟彩虹一样。
落到刘协手里的小东西,命苦啊!
曹丕十分仁慈的把蛇救出来,拿出院门,扔了。
这次吃了教训,不能再给刘协这些可以发挥他穷极无聊恶癖的小东西,只敢拿围棋进去。
刘协不高兴了好一阵,大意之下被曹丕吃了一大片,注意力才转移开。
不笑的话,咳嗽声也少了些,听着也不那么渗人。
袁尚在府里走,走着走着身旁下人忽然惊叫:“啊啊啊啊!!!”
袁尚大惊,顺下人的手看,脚边两尺地外趴着一条颜色极端诡异的蛇!又青又红,还有十分鲜艳怵人的黄色……
袁尚也惊叫起来:“啊啊啊!!!蛇!!!”
第五十八章
袁绍在旁边厅里跟沮授、许攸、田丰等人说话,听到袁尚高亢的惨叫,急慌慌奔出来看。
袁尚吓得身子都抖了。
袁绍也看到那蛇,还没等跑近去踩,那蛇滑动向前,地砖上留下一溜颜色……
袁绍皱眉,沮授走过去提起来看,手指抿下一点颜色伸到袁绍面前:
“主公休惊,是涂上去的,就是条没牙没毒的水蛇。”
袁尚还没回过气来,张着嘴巴指着沮授手里的蛇:“蛇!蛇……”
袁绍把蛇看了看,不悦道:“不就是一条被人上了色的水蛇,也把你吓成这样!?”
甩袖进去。
沮授把蛇往池子里一抛,向袁尚道:“公子去看吧!那些颜色必定融在水中了,莫怕,莫怕!”
微笑着,跟了袁绍进去。
袁尚走到池边一看,可不就是条寻常水蛇吗?
转眼恼恨起来:“谁弄的这么个怪玩意来吓本公子!?”
自有下人去查,晚点回报袁尚:小皇帝干的,还给只兔子套了金环,便宜了捡到兔子的下人。
要是聪明点的,一想就知道刘协只是闲无聊了做这些事。
袁尚虽不笨,但有了之前的事情,便恨恨磨牙道:“皇上故意的!父亲又因他恼了我!”
袁绍一向宠他,真是要什么给什么,像上次那么扬起手来要打,那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可是小皇帝一来,袁绍便围着小皇帝转去了,还为了小皇帝几次三番厉声呵斥袁尚。
袁尚被惯得,哪受得了这种气。
不能找老爹撒气,便往小皇帝这来了。
刚进院子,袁谭正从屋里退出来,袁尚忙藏身墙后。
只听袁谭道:“对了,皇上精神大好,我父亲也很高兴,除了请安之外,还令我过来问,皇上可有什么想吃的?我遵了董厝嘱咐安排饮食,董厝说饮食上也调理着,好得会更快些。”
曹丕在门口道:“那便都按医嘱准备,菜式多一点就好,单只一件,糕饼点心等时时备着,皇上喝了药嘴里味苦,要这些点心祛味。”
袁谭笑道:“这事简单,我会特意叮嘱他们,多备一些口味不同的,我这就去了,曹公子不用送了。”
袁谭走出来,袁尚也不进去了,带着人往别处避开袁谭,脸上表情越发阴沉下来。
旁边的阿谀之人忙说:“大将军从来不喜欢长公子,怎么会叫他来给皇上请安?”
袁尚道:“必是他自作主张,我还奇怪呢!皇上才来几天,针对我做什么?他今后要靠着我家,我又是父亲最喜欢的儿子,他不讨好我,却来针对我,奇怪也哉!”
旁人道:“大将军没带长公子来接驾,长公子肯定早已不满,这次本也只叫那个董厝来看皇上的病,怎么长公子也跟来了?”
袁尚冷冷一哼:“这不是来讨好皇上,乘势讨好父帅呢么!”
“公子,刚刚那蛇会不会是长公子托了皇上的名弄出来的?”
袁尚道:“必然!他倒厉害!父帅不会跟皇上过不去,好不厉害!”
旁人道:“那……公子得多加小心了,万一长公子又生出别的怪招来,可是防不胜防啊!”
袁尚道:“派人去盯着袁谭,我要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事!”
“诺。”
没过两天,袁谭发觉总有人盯梢,派人一查,袁尚的人,袁谭想起曹操送来的信上所言——
……公子身为长子,本该跟在本初将军身边,尤其南下寿春迎接圣驾这种必将载入史册的大事。我在寿春与公子之父饮酒畅谈,他言三子袁尚聪明果断,堪承大业,本初将军家事,我本不该插言,但近日天子北上冀州,若大将军真的废长而立幼,必生大乱,到那时朝廷动荡,社稷不安,实非公子一家之事,为大汉计,请公子早做决断,操愿为公子助力,共稳朝局以安天下。
接到信不久,袁绍派人来叫董厝,袁谭拿捏不定,便悄悄集结了手中兵马,命下面将士晚一天出发,自己先赶往徐州探查情况。
袁家三子过去便互相猜妒,还曾兵戎相见过,所以袁绍将他们分开,以为这样一来就没有事了。
袁谭回忆起曹操信中的话,微一深思,如今天子到了他父亲手里,朝廷可不就是要跟着移往冀州去了吗?
等从徐州回去,自己远在青州,若真的发生什么事,根本赶不上!
到那时,袁尚有的是机会先继承父业,再驱赶杀戮两个兄长,继而学袁术,搞个禅位的模样出来,天下不就都是袁尚一人的了!?
袁谭越想越急,秘密写下书信,避开袁尚耳目送去给曹操。
刘协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画的条蛇,居然要蝴蝶出兵变这种八竿子打不到的事来。
曹丕够结实的,被下了十几天的大牢,背上的伤反而好差不多了,痂一掉,底下新长的肉比别处嫩红许多。
刘协不小心看到,觉得那一片烧伤的疤痕挺像朵玫瑰,旁边还有两块小的,跟飞出去的花瓣也很像。
刘协来兴趣了……
画蛇玩的时候叫人找了颜料来,后来也没扔出去,仍放在屋里。
曹丕跟曹纯习了武回来,这时节天气又暖和了许多,冲过凉,曹丕只穿了亵衣趴在榻上小憩。
过了会,刘协叫人端了颜料,轻手轻脚走近,心道:我以后不吃你家的饭了,你爹曹操必定拿你做人质,借兵去打吕布,等打完还得换你回去,那时候两不相见,乘着现在能欺负赶紧欺负,也不怕以后被报复!
什么叫恶向胆边伸,就是刘协现在的心态。
被曹操憋得久了,一心想报复在曹丕身上。
刘协拿皇帝才有的二丈九尺九寸长绶带,把曹丕手脚捆了个结实。
曹丕勒得醒过来,手脚都动不了了。
要张嘴说话,被刘协塞了汗巾到嘴里,话都没法说了。
刘协看曹丕再挣扎都挣扎不开后,坐到曹丕背上,微笑:“朕受了你和你爹多少气!今天还给你!!”
取了发冠上的金簪,捞起曹丕衣服,蘸了朱砂红,按紧曹丕扎下去。
那一片新肉长好没两天,曹丕哪受得住这种痛,卖死了力气挣扎。
刘协扎歪,叫人过来帮忙:“帮着朕按住他!咳咳!”
开始那群男孩一个都不敢动,后来刘协道:“你们怕他爹,就不怕朕吗?朕只要告诉袁绍,咳咳咳……你们惹朕心烦,看你们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曹操!?”
男孩们怕了,过来帮他按住曹丕。
曹丕“呜呜呜”的,也不知吼的什么。
刘协一边扎一边说:“曹子桓!朕亲手给你纹身,你休要不知抬举!朕给你弄朵玫瑰花,多好看!你再这么扭,玫瑰花画成了烂柿花,你可不要怪朕!”
外头阳光明媚,草长莺飞、花红柳绿,好不惬意的春天景致。
最后,曹丕已经挣不动了,疼出来的汗把身下一大片锦缎都弄湿了。
刘协也出了一头汗,专心致志的纹身,咳嗽竟也少了。
到他自己累得受不了的时候才罢手,直起身一看,曹丕右肩下面点地方大致纹出一朵玫瑰花的雏形来。
刘协方觉满意,揪住曹丕的耳朵,俯身道:“曹子桓,你听着,咳咳咳……你爹是有点本事,却是个奸狡之徒,咳!朕现在手下无兵,才被你们欺凌!可朕是大汉天子!你们是汉臣!!”
这话说出,刘协长出口气,却弄得嗓子又疼起来,咳嗽不止。
被扶着下了地,刚接过递来的布巾擦汗,猛看见地上一个水盆,盆子里的水全染红了,边上还搭着两块发红的布巾。
先前每次扎到曹丕肉里,血一出就有人给擦去,倒是没注意到……
眼望别处,刘协道:“备水,朕要沐浴。”
等进了浴室才吩咐人给曹丕松了手脚,撵出去。
刘协刻意泡了很久才出来,曹丕已经不在了,榻上的被子等物也都换过,那浸红了的水盆早都弄走了。
有个男孩道:“皇上,丕公子出去后,跟小的说,皇上这里如有事,再去叫他,他到别处住,不过来了。”
刘协哼道:“叫他做甚!?你当这里还是寿春!?”
那男孩吓得跪地,刘协忍了忍,没一脚踹过去,心情烦躁地到外间翻竹简看去。
没有人敢去叫,曹丕便真的一直没过来。
过了几天,又一年上祀节到了。
刘协还没好完,袁绍怕他再受风寒,没敢让他主持祓禊。
上祀节这天一大早,袁绍率下面官员来拜过天子,然后,领人出城往泗水而去。
袁绍一出城去,袁谭的人便悄悄开了徐州城西门,放曹操进城,还一路护送,让曹操进了州府。
刘协正咬着一块甜糕,门外进来几人,竟没得通报就进来。
刘协抬眼看去,看到曹操,手里拿的甜糕都吓掉了。
第五十九章
曹操奔过来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协努力平复心跳和呼吸,口气微微意外地问:“司空去了哪里?朕好久不见卿。”
曹操道:“吕布和马腾乘着臣南下救驾,围了许都,臣先率军回去解围,许都安全了,这才赶来徐州接皇上,听闻皇上大病了一场,臣惶恐不安,一连数日夜不能寐。”
刘协道:“爱卿平身,起来说话。”
曹操道:“谢皇上!”
站起来走近,问刘协:“臣听皇上说话,声音还有些嘶哑,可要紧?”
刘协道:“无事,已经大好了,武亭侯长子袁谭从青州赶来,带来一医官甚为了得,他来了几日,朕便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曹操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协还算镇定,但周围的“帮凶”们已经大半发起抖来。
曹操却半句都不提及曹丕,只嘱咐刘协在袁绍回来叩谢时,不要多嘴提到他。
刘协知道必然有事,心惊胆跳地应了。
曹操早已和袁绍分开,那么离开寿春时,曹丕就不是为了掩盖背上的烧伤故意露出纱布——还以为曹丕装作习武时受了伤,免得将来被曹操发现问起来,给小皇帝找麻烦。
搞半天,曹丕是为了向袁绍示弱,才有那一番改变,如此,好留在小皇帝身边盯着。
刘协叹气,把曹丕想得太好心了,只怕纹身那事秋后要算账,连着烧伤那次一起……
曹操要干什么?
还没想清楚,泗水就在徐州城外,袁绍又怕城中天子有失,回来得极快。
时间刚过午,平时刘协差不多时候要午睡。
袁绍派人先来问,一问小皇帝没睡,怕带来人多,闹了小皇帝,只带着两个儿子进来谢恩。
一看只有袁家父子三人进来,刘协惴惴不安地朝里间门那望。
曹操这是……
袁绍却是个自大狂,想着有几十万兵马在徐州城外,州府里也是重兵把守,万无一失,对刘协的神情举动毫不在意。
走到刘协身前一丈远,领着两个儿子跪拜下去——
“哐当!”
里间门一响,曹仁当先,曹操在后,还有几十个早先藏进去的甲士一拥而出!
袁绍抬头一看,惊喊:“曹操!”手往身侧一摸——
上祀节祭拜,哪里有带武器在身?即使带了,来见小皇帝也不能带。
袁绍摸了一把空,曹仁已冲到袁绍身边,抬刀便砍!
袁绍也是身经百战了,就地一滚,往刘协那边滚过去,只要先抓住小皇帝,曹操投鼠忌器势必不敢妄动。
曹操早防着袁绍,他和刘备一样,用的是双剑,一剑名青虹,一剑名倚天,当下甩出右手倚天剑,倚天剑“嗡”一声飞出。
刘协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扑过来的袁绍被逼得后退开,刘协瞪眼一看,面前案上插着一把雪亮的长剑,兀自颤着剑柄上的穗子。
刚刚在看的竹简被破开,一边滑落下去,掉在地上。
刘协差点没吓死,抠在案边的手一推,想起身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