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拧着眉头道:“你们的意思……发兵攻扬州?”
两个当世顶级谋臣一致道:“正是!”
便是郭嘉也在旁边轻轻点头。
刘协差点没翻白眼死过去,他们的主意好啊!当然好啊!大臣们就是因为觉得没有外在的强大威胁了,才这么闲得蛋疼地掐架!如果把这个黑锅扔给孙策,自然会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但是!
孙策他活蹦乱跳地活着,周瑜他风华正茂地滋润着,一个几乎没吃过败仗的小霸王再加一个犀利得流传千古的周公瑾,胜算几分?刘协打过去,怎么看那战场就在赤壁啊啊啊!
难不成因为历史的惯性太大,赤壁大战还是要发生吗?发生就发生吧!为什么他要代替曹操去挨揍啊啊???
狂奔过一万匹咆哮的草泥马都不足以形容刘协此时的心情。
没多久,曹丕终于把上千个气急败坏的大臣们给收拾妥了,一个个鼻青脸肿破衣烂衫地出府去,各归各家,被勒令闭门思过那几个惨一点,其他的都得忙着找城里裁缝——明儿还要继续上朝。
曹丕靠着几百个卫士想把一千多大臣给按下来,别说,还真是挺不可能的一件事!
幸好有刘备帮忙,怎么呢?
数一数,吕布,一人打上千不成问题!单这一个都了不得了!还有关羽、张飞,虽说两个人旁边多了个赵云又拉又扯又拦又挡,威力也不小;相府那边呢?许褚、典韦好欺负的?都是身形魁伟的壮汉;其他什么蔡瑁、于禁、曹洪……数都数不过来了,黄忠连嚷嚷带阻拦,毕竟只有一个人,起不到大用。
曹丕带着卫士进殿,充其量就是把打得没那么忘情的那些人给吓唬住了。
廷尉倒下了,小皇帝把贴身的卫尉给派出来了,一想就知道“龙颜”都气成什么颜色了……
曹丕一时也有些慌神,这跟战场不一样,兵士都是受过训的,一声令下说退就退,说进就进,岂容二话?
里边的不是兵士,全是大臣,他就是在殿门外鸣金,没人理他。
刚扯嗓子吼两声,刘备一看两边那不是为了小问题打的,这是很长时间积压出来的怨怼,要不然最先动手的怎么会是那群文臣?
曹操自己是跟刘协解开了,但他的手下不一定跟他同心,也就被憋着了。
比家仇还严重,豁出命去不要都可以!
再不赶紧控制下来,死上一个把两个,刘协刚刚维持下来的和平转眼就要分崩离析!
皇叔没去拉那些花拳绣腿的文臣,直接盯上战乱中心,他两个结拜义弟+赵云正在跟吕布和高顺小团体群P。
这五个明显不是为了皇帝遇刺事件打起来的。
别人打,是为公,这五个……还偏偏是战斗指数最高的。
刘备拉几下,差点跟赵云一样被搅合进去,低声吼:“你们五个!是为的天下为的天子吗?”
几个忘了初衷的一下子被震醒,高顺乘机拉了吕布,刘备和赵云拉下关羽、张飞,总算给扯开来。
漩涡中心没了,曹丕带着卫士在外面揪滚出来的,花了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全拆开。
刘备猛想起他们兄弟三个跟曹丕有旧怨,今日关羽、张飞又失控伤人,顿时心里有些担忧——吕布已经是被小皇帝下令要闭门思过的,关羽、张飞呢?
等事情完毕,一起回后面回报刘协时,刘备便想自己招供讨罚,哪知曹丕道:“若非关羽、张飞两位将军拦住了奋威将军,今日之事恐难善了。”
刘协听了这话,道:“吕布那性子太急躁了!这次命他回去好生闭门半个月!”
刘备忍下话,暗自警惕,在朝为官不比在外打仗,规矩要守,酒,也要管!这一次的事情曹丕给抹过去了,下一次碰到别人不知道还抹不抹得过去,就说那个刘晔,他朝谁笑谁就得提着小心,为两个弟弟的脑袋和前程考虑,刘备想以后必须得严加管束关张。
带头的被“闭门思过”了,这事情又能缓上一缓。
陈宫、荀彧和郭嘉站了队,刘协不好明说他的顾虑,干脆派人入益州为刺史,把诸葛亮换回来。
诸葛亮歪脑筋多,刘协只能把不开战的最后希望放他身上。
不久后,诸葛亮奉诏自蜀地回到江陵。
刘协日日等、天天盼,看见诸葛亮时眼圈都是红的,把诸葛亮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这才几个月没见,刘协这么想他了~
拉起诸葛亮,刘协凄声道:“朕这会没心思说事情,这是郭嘉,郭奉孝,前后事情让他告诉你,听他说完了你再进来。”
诸葛亮黑线——陛下,臣如此感动的时候您还要躲懒!?
刘协跑里边去了……
诸葛亮摇摇羽扇,扭头看郭嘉,郭嘉温温地笑笑,然后打了一个哈欠,顿时就睡眼惺忪了。
诸葛亮:“……”
刘协说不定是觉得郭嘉太懒,想让郭嘉沾点诸葛亮的勤快劲,所以有意为之。
还有个可能就是诸葛亮实在太勤快了!同化一下比较好,所以,把这个重任交给郭嘉。
总之,刘协睡起来,诸葛亮焉头搭脑地坐在一边,郭嘉迷蒙蒙地告罪下去,不用说,不是去揪着陆绩骚扰曹丕做赋——唯有在文艺氛围内,郭嘉才能稍许精神点!就是回去补眠。
刘协屏退黄门,拉住诸葛亮恳切道:“爱卿,事情都知道了吧?”
诸葛亮点头:“臣大概已经想到为什么皇上召臣回来了。”
很正常的一句话,但刘协就是听出点不那么爽的感觉,于是偏过头,伸手掐了掐额头,把才睡起来那点不清醒变成疲累不堪。
等熏炉里的淡烟散了几圈,缓缓道:“朕在襄阳时,第一次亲历战乱……过去置身宫中,听到天下动荡,兵戈不止,黎民饱受劫难……总没个定准的衡量,左右不过是臣工们脸上的表情,从不曾想……是这般的命如草芥,是这般的血腥残酷。”
诸葛亮并手捏着扇子,整个人静下来。
“孔明,”刘协嗓音比平时低了些许,不多,有股不欲倾诉,却把心头萦绕的惆怅散出丝丝儿的不自觉,“朕不便对他们言及,唯有卿当能体谅,朕知道这些话流于懦弱,好听点,是仁弱,可朕真的不想再见到被血染红的城墙,真的不想再听到找到尸骨之人的痛哭,襄阳虽是大捷,可朕心里留下的……”
诸葛亮蹙着眉,看到刘协以手拍着心口,痛切地说:“尽是被屠戮的尸骸。”
停下平息喘了片刻:“这样的胜利,朕不想要啊!”
诸葛亮眼泪都要被逼出来了,垂首坐了一会道:“皇上是想先解决了朝廷纷争,再兵不血刃地收复扬州?”
刘协叹道:“朕知道想法有些天真,卿若是……若是也没有办法的话,便算了。”
这样激将激大发了!
诸葛亮勾唇一笑:“臣知道皇上有无尽的耐心,还有能容纳下曹操的肚量,既然不急于收复扬州,朝廷纷争不过小事一件。”
刘协立即配合,本来就直的脊背挺得更直,一脸忐忑道:“爱卿有什么办法?”
诸葛亮又傲娇了,只是没忍心卖关子,眼睛亮亮地道:“孔大夫他们也并非完全为了过去的事情与曹操争锋相对,皇上信了曹操,让曹操做魏侯,仍任丞相,还分政事给相府,这是皇上的表示,曹操放下僭位篡权之心,又有什么表示呢?只要曹操肯将北方七州之地还归朝廷,孔大夫他们自然也就放心了。”
诸葛亮看刘协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皇上不得势的时候,他们都能忍,怎么现在反而不能忍了?这是在害怕皇上权柄不稳哪!”
果然心细如发。
第一百四十七章
那个叫做诸葛亮的回来不久,刘协就把曹操叫去内府,当面直说。
曹操这种人,背着他弄手段等他知道了他要看不起,坦坦荡荡的,他反而敬重你,从他待刘备的态度就知道。
所以分上下坐了,听刘协说出“朕想同丞相商议一下更换各州州牧的事情”,曹操又笑了。
“谢皇上。”
谢的什么不言自明。
下来后,曹操便向荀彧打听诸葛亮的事,荀彧笑着推给陈宫,理由是:陈宫更了解诸葛亮。
曹操立那想了会,才跑去找陈宫。
曹操在荀彧面前很少二皮脸,在陈宫面前却是每每二皮脸得估计丞相大人自己都受不了。
荀彧柔和,善解人意,陈宫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如果是跟他一样正直的同类,陈宫会十分热情,贴心贴肝的,如果不是,像曹操这种,陈宫头歪头歪的,嘴也要歪歪的,正事说一句,讽刺也要加一句。
跟陈宫二皮脸比较有意思……
曹丞相有恶癖,不解释。
这次,要打听事情,还是严肃点。
陈宫在研墨,准备写东西,曹操不让下人通报,提着蔽膝衣摆跨进去,姿态端正地站直了问陈宫:“公台,在做什么?”
陈宫抬头看看,低头研墨道:“丞相很闲吗?还有空往我这里跑。”
曹操一改往日形象,走过来找地方坐下,双手拢袖道:“早上皇上同我商议了更换青、冀、幽、并、徐、豫六州州牧的事情,我来,想听听你的意思。”
陈宫立即抬起头来,眨眨眼问:“换?”
曹操点头:“少时可能就会宣公台去议议人选吧。”
陈宫一脸吃惊:“你曹孟德肯?”
曹操深沉道:“我还以为公台和皇上一样,信得过曹某人,原来……”
陈宫歪头道:“骤然要做好人了!些许难以置信。”
曹操不纠缠这问题,转口问道:“诸葛亮此人如何?”
陈宫被误导了,还以为刘协要让诸葛亮去做州牧,道:“诸葛孔明有大才!满腹韬略!行事不拘一格、审慎严谨,做州牧太委屈他了,此人足以定国安邦!”
陈宫自己就十分了得,居然如此不吝夸奖别人,那这个被他夸奖的人一定非同寻常。
郭嘉定下襄阳之计,堪称千古奇谋,惊世鬼才,又加一个审慎严谨满腹韬略的诸葛亮,曹操生平头一次生出不是刘协对手的感觉。
曹丕那逆子倒也不全迷于情爱。
问出想要问的话来,曹操伸头看陈宫写的东西:“公台在写什么?赠我的诗句吗?来,给我看看!”
陈宫被曹操反差过大的言行搞得一时错愕——这、这是怎么回事?
“曹孟德……”你想干嘛?
那竹简上空白的,还什么都没写,曹操抢了笔过去,写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陈宫勃然大怒,跳起来就去取旁边的剑,曹操一看,“哎哟喂”一声大叫,提着衣服甩着袖子抱头逃走。
陈宫提剑在手追到外面,别看曹操腿不长,跑得不慢,人没了,只得忿忿地回来,捡起竹简想丢到火盆里去,忍了忍,砸到屋角。
过两天,闭门思过那几个还没放出来,早朝上已颁下诏令——
并州、幽州、冀州、青州、徐州、豫州六州本来的州牧或改调他处,或回京升迁,换之以另外的官员上任。
刘备以左将军假节豫州,而徐州,刘协十分出人意料地起用了刘琦为徐州牧。
扬州西边的荆州,刘表仍是荆州牧,刘表有民望有积威,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扬州西北面豫州,刘备,能守能养亦能战;扬州北面徐州,刘琦虽然还年轻,但吃孙家的亏吃多了,那个戒备谨慎根本不用人再去叮嘱,而且刘琦懂水战,徐、扬之间水道纵横,从地形上看非他莫属。
这样一来,江东被老刘家围成了铁桶,孙策即便骁勇,周瑜即便足智多谋,江陵朝廷没闹到需要“勤王”的地步,他们便没有理由出兵,轻易出兵攻打现在的国都,那便是谋反了,孙策又该以什么身份让江东士族不反他呢?
刘协得回北方的统治权,孔融立即就不闹了,诸葛亮说的果然不错,这群臣子都是识大体的人。
日子渐渐逼近刘协二十岁,汉时的二十一岁生辰,刘协的冠礼被提上了议程。
迁都江陵不过是为了权宜,去年那时候除了荆州刘协没有其他地盘,有没有宫室根本无所谓,哪怕就是个山头,那也叫迁都,只是个确立中央政权的标志罢了。
等到现在,外患是有,但没当初那么紧迫无余力,修建皇宫、太庙也就随同冠礼一起,亟待解决。
要是确立江陵为国都,皇宫迟修不如早修,一个盛大的冠礼可以更加稳固刘协的帝位,刘协还有一层压制孙策的意思,有心同意,可是很多大臣反对,他们的理由也很充足。
大汉的主要威胁一直来自北方,自汉武帝之后虽然把匈奴逼得大举西逃,可是近一百余年来,政权无力,北方的少数民族又开始活跃起来,包括降汉的匈奴又隐隐的兴盛了,比如晋阳汾涧之滨于扶罗留下的匈奴,仍有很大隐患,大汉国都如果放在南方,必定会对北方鞭长莫及。
这些反对的臣子里,就有荀彧这样刘协倚重的重臣在内,刘协不得不好好考虑迁往他处。
刘协不记得什么于扶罗,单记得曹魏后期,西晋没有建立之前,匈奴人里边好像出了个了不得的家伙,叫做刘渊,似乎还称帝了。
汉初从高祖刘邦开始,采用和亲之策对付匈奴,把宗室的女子嫁给了冒顿单于,从那之后冒顿单于的子孙都把刘姓作为自己的汉族姓氏。
大臣们一说,刘协想起刘渊,一问曹操,现在在那边的叫做栾提呼厨泉,大约是刘渊的长辈之类。
把北方各个少数民族的威胁考虑进去,江陵必然不能作为都城,城外虽然有长江、汉水,占了交通冲要,目前勉强算得上的政治中心以及经济中心,长远来看,行不通。
更有一层——曹丕要带兵,他只熟悉北方,就不可能把他放到南方去,那是叫他去吃亏加败绩,别想建立功业。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曹丕去北方,并州、幽州以北,同时如果能解决五胡,更能稳固汉土。
只是北方眼下却没有合适的城市可以当做都城。
洛阳、长安已经毁了,刘协手里虽有余粮,却拿不出重建国都的巨资。
曹操在建安元年兴建长乐宫,规模小,而且那时候情况不同,曹操要先图兵强,所以可以倾全部经济力量修建宫殿。
刘协是天子,不是一州霸主,曹操可以不管别州百姓的死活,刘协不能。
天下动荡太久,南方好些,北方很多地方就像曹操诗里写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一点不夸张,农业需要大力发展,经济更是要从头整理,重建的事情刘协十年内都不用考虑,他没那个能力。
下朝后跟曹丕一提,曹丕笑道:“臣还以为皇上会叫臣去打孙策,臣还真没把握。”
刘协肚子里说:我自己都不敢去,敢叫你去送死?
“江陵地理太靠南,不可为都,朕也想回北方去,你将来出并州或幽州,回来可以快点,但那边能充作都城的……”
郭嘉在一边打瞌睡,陆逊很小心地守着他,怕他一头栽火盆里去,郭嘉忽然一弹,吓陆逊一跳,抬起脑袋对一帘之隔的刘协说:“皇上和丞相尽释前嫌,为何不考虑回去许都?”
刘协怔住:是啊!干嘛把许都屏蔽了呢?
那句“汉因许而亡,魏因许而昌”,莫非他自己还介意着?真是很莫名其妙的事。
刘协沉默着,陆逊轻声道:“皇上已有实权,孔大夫他们是明白人,不会太反对的,只要皇上说明因由,必会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