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三十有几,吕布呢……四十许人了,虽说黄忠那样的也还在为皇上效力,不见丝毫老态,可黄忠掌的是禁军,事情多是多了点,没危险。
吕布勇则勇矣,昔年旧伤太多,又还一直想出去带兵征讨,分隔两地不说,曹昂时时听到战报都吊着心。
曹丕说过,他帐下的人没有他收拾不下来的,就一个吕布是特例,平时还好,一碰上事就不知道脑筋怎么转了,总是转向连庞统和司马懿都猜不到的方向,叫那两个一提起吕布就觉得智短!
偏偏吕布威望太高,抽风的时候曹丕都镇不住他,每次都得想招专门对付。
总而言之,曹昂不能在曹丕面前提吕布,一提,曹丕能跟他哥吐槽吐一天不带喝口水中场休息。
这样的,再出去折腾,折磨弟弟不说,万一什么时候陷入重围或是中了埋伏,怎么办?
曹昂真不敢想。
所以一有机会,就要问吕布这话:你就不懂我的关心啊?还去?去屁!
吕布摊石头上哼:“你写信给丕儿,问问他,这次起兵走旱路啊?水路啊?”
曹昂眉毛一跳:什么意思?走水路就不去了么?
还没问,吕布又道:“我手脚无力啊……”
曹昂失笑:“你觉得好些就起来吧!回去歇息是正经,在这里怎么成?”
吕布倍儿脆弱地说:“还要乘船?……我、我动不了啊~你看……”
曹昂侧头看去,吕布半边脸贴着石头面说:“这石头多冰人哪!可……我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曹昂:“……”
隔一会,吕布哼得太大声,曹昂帮他翻了个身。
吕布好像真的没有一丝力气,翻过来后“pia”一声,胳膊拍石头上。
船上那群官儿在窗户里扎堆看着,有个道:“啊啊!我就说曹大人在晒鱼,这不还翻面呢……”
吕布不上船,死都不上。
谁打得过他?没人。
所以,那天一群亲卫还有高顺陪着吕布,用船上找来的铁锚、绳索等物,攀崖翻岩历尽艰辛回到官署。
吕布摸进屋的时候,曹昂坐在榻边。
吕布好感动:“你竟不睡等着我~~~呜呜!”
曹昂道:“啊?卯时了,我不起身难道叫下面人等着我不成?”
很应景的,外面响起一声鸡鸣——
吕布%>_<%
果然不久后太阳出来了。
过了几月,初见成效,天子亲临。
吕布不得不再一次上船随行——他要是骑着马在岸上奔,那能叫随行?
曹昂一直关注着他,还管人要了一种抹在额头两边的药,据说可以缓解一下晕船的症状。
哪知天子和他弟弟,同样的,一群旱鸭子。
上船不及半个时辰,皇命靠岸!捡最近的地方靠岸!!
曹丕和刘协占了一边船舷开吐,吕布占了另一边吐,看看这三个,曹昂也忍不下去,加入。
幸好曹昂有先见之明,好歹找的一个能走路的地方让船靠岸,否则,真无法想象刘协一身朝服爬石头的景象!
过了一月发兵高句丽,曹昂力谏走海路,可惜一比二败了,吕布一个,曹丕一个,死谏——旱路!
曹昂完败,下朝各自把不听话的两个收拾了一顿,才算罢了。
番外四:第N次的君臣吵架
(上)
曹丕的本性必然是善于捕猎的,曾经小小的时候就很明确地要对所有敢于触碰他的“所有物”的人表示明白无误的威胁。
直到司马懿后来坦诚,对刘协有过想法,但像他那么明智的人,自然知道什么可以碰,什么不可以碰,两人才成了朋友——曹丕并不知道司马懿明智到了能够隐忍几十年,为了等一个机会,可以无限期地忍耐下去的那种功力,但曹丕懂得他自身的优势,而这优势足以告诉司马懿,他曹丕所有的东西,司马懿不能也不敢碰。
这种从外形上一丁点也看不出来的自信,源自于曹丕对他自己和周围人的深彻了解。
所以这自信虽然看不出来,却绝对不会出错。
假如刘协愿意告诉曹丕那一段被更改了的历史,说不定曹丕会异常吃惊,他临死时一句“仲达,我儿曹叡……拜托了……”的话,竟然让司马懿认认真真地辅佐曹叡,直到曹叡也死了,才敢把长埋的野心翻出来变成行动。
这是怎样的一种威慑……
司马懿明明可以在魏文帝死后便改天换地,那时候的曹魏根本没有多少能够与司马懿较劲的能臣了,曹真之流,真想扳倒何其简单,但司马懿没有,为了一句遗言,硬是等了十几年,完成了承诺之后——
不管怎么样,长大了的曹丕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成“断定”,有他在的一天,司马懿不敢对刘协怎么样,这种像是狼群头狼一样的自信……
其实,刘协也是明白有曹丕在,某些人便不存在任何威胁,所以才明知司马懿有篡位的野心,还十分坦然的当做不知道这回事。
那个司马懿,在这种已经不会倾颓到分崩离析的时代,就任他去吧!
只要曹丕活一天,司马懿便会乖一天。
……
曹丕瞪圆了乌黑的眼睛,盯着刘协,没问出声,可是快要能听到摩擦牙齿的声音。
这种时候,正该投入,刘协居然一副想着什么心事的样子,随随便便地回应一下他,就心思不在了。
是他魅力大减,还是说有哪个胆大包天不怕死的东西爬进了刘协心里,侵占他的地盘?
刘协还不知道惹到了曹丕,回想着早朝上出列奏事的那个身影,问曹丕:“司马懿这人如何?”
曹丕疯了:“你要这个时候跟我谈论司马懿?”
刘协猛然回过神,刚刚想法跑得太远,把面前的小气鬼得罪了!
还没来得及弥补,曹丕一转身,大步走了。
刘协想追,可是衣带全是散开的,等他匆匆收拾好从那块山石背后出来,曹丕早走没了,只有一群慌忙跪地的宫卫,跪得虽快,还是叫刘协看见他们闪烁的目光。
刘协干咳,走了。
他走以后有人忍不住跑到山石背后去看,找到一块做工精美的玉璧,一群宫卫犯了难,这是上交了去解释怎么捡到的呢?还是扔回去当做没捡到呢?
那玉璧上的“宁”字要是不那么明显就好了。
正犯难,陆绩走过不远处,几个宫卫互相看看,干脆跑过去拦了陆绩,把那玉璧交给他,只说巡逻途中捡到,请代转宁王。
陆绩接过去,看到“宁”字,不声不响地点点头,拿着走了,宫卫们松了口气。
曹丕其实走没多远就发现玉璧掉了。
玉佩组的玉璜下坠着两个冲牙,走动时,冲牙碰击更下面的玉璧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是此时颇有身份的人才能佩戴的饰品。
玉璧一掉,冲牙碰不出声音来,曹丕走出一截便发觉了,一想就知道是刚刚和刘协忽然起意厮混时弄掉的。
刘协的衣服被他扯开了,若是立即走回去,刘协要整理衣服,一定还在那,这么一来,倒显得他急切欲和好了,那先前发的脾气算怎么回事?
要么,就等它落在那吧!
说不定刘协会以玉璧为契机召他。
小气巴拉的曹丕这么想着,一脸坦然地出宫去了。
出宫干嘛?找司马懿麻烦。
司马懿不驼着背的时候,文人的风骨也是看得出来的,不过这家伙即便学着曹丕做出憨厚的样子傻笑,也给人一股怀有阴谋的感觉。
曹丕的好友形形色色,有他弟弟曹植为首的狂浪之徒,还有也是他弟弟曹彰为首的愣头青,司马懿算个特例,大概因为神态上有些渗人,他除了曹丕似乎别无好友,如果私底下来往的也算,那么刘协也算是司马懿的好友。
作为文人,司马懿不善词赋,就这一点,跟刘协有了共同语言。
有时来了地方上进献的美酒,眼馋有人得了封赏的司马懿就跑到宁王府来蹭酒喝,多半能撞到朝堂上十分大方把酒全赏下去,自个下来溜到曹丕这喝酒的刘协。
大半时候,扯东扯西的三个人倒算谈资不断,可偶尔些时候,提起词赋,刘协就会站到司马懿那一边去,两个人用看“异类”的眼光看曹丕,让曹丕十分不爽。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刘协跟司马懿之间,有足够曹丕发酵点什么味道出来的空间!
曹丕而今是王,走哪里不如以前随意。
曾经一匹马,几个亲卫就去了。
现在要是想像以前那么干,非得等深更半夜街上没有认得他的人以后……搞得像去干什么坏事一样,否则,就只能前呼后拥,卫士过百,下人仆从同样过百的去。
还要先发拜帖,等人家准备好,才能去登门拜访。
可这种方式,曹丕本人极端的不喜,又无可奈何——要能站在刘协身边,有得必有失。
只剩下一个办法,把人召来府里说话。
寻常文士们斗酒行文,玩儿曲水流觞什么的,曹丕想要加入,也只有邀到宁王府里来。
若依东汉旧制,他该赴封地就国。
但刘协改了制,有封地,享税赋,不可自设封国,那么留在都城也就无可厚非了。
城里有府邸,城外有别馆林园,曹丕出宫登车,叫人通传司马懿,速到南门候驾,准备出城去呆着。
这样一来,刘协跑不了密道,只能下旨,就不能当面耍赖撒娇的把事情抹过去。
……
曹丕的小气功力见长。
陆逊拿着新装订的纸质书册进殿,刚进门,听见刘协在问人:“宁王出城去了?”
下首跪着宫卫,答:“回陛下,是的。”
刘协摆手让宫卫退了,看着陆逊无奈:“朕不过稍稍走神,又没有召谁侍寝,又生气了!”
陆逊明白了,笑道:“皇上不是曾对臣言,情人小,凡事就得让着、哄着,子桓的脾气不是皇上纵出来的吗?”
陆逊实在是太会说话了,刘协一听,那点不满就成了自得。
接了书册翻看一阵问陆逊:“这样一本,成本如何?”
陆逊道:“只两个铜板。”
刘协满意道:“甚好,往后就开始推行吧!你先叫他们做一批出来,朕出钱,凡在京任职的,一家一石,让他们自己用了试试,看比不比绢帛和竹简好,再推行便简单了。”
陆逊问:“有一批新纸,只一石不到,依皇上说的方法在内夹了薄如影的花叶,十分漂亮,是否送往宁王府?”
刘协拿指头敲着桌案,想了会道:“不急,上次便是朕去哄他,他就不能来哄朕一次?放着吧!他什么时候不气了,什么时候给他。”
陆逊差点没笑死,大约每个人都有十分孩子气的时候,刘协和曹丕何时最不讲道理?必然是吵架赌气了。
刘协既然这么说了,一两天内拉不下脸,而曹丕在城外呆着,似乎也不焦躁。
到第三天,刘协坐不住了,下了朝到后面便开始叽叽咕咕碎碎念:
“不像话!他不像话!!允他不朝他就三天不来上早朝!?岂有此理!!!朕也没做什么,他这是干嘛!?年纪越长脾气越刁了怎的?”
陆逊忍着笑问:“皇上,要不臣去传?”
刘协发脾气:“不许去!!!朕要看看,他要气到什么时候!!”
陆逊忍到内伤。
第四天,刘协下朝便坐在榻上发呆,偏偏又没发生什么好事可以给陆逊拿来哄哄他高兴的,只得硬着头皮问:“皇上,臣去宣子桓来吧!先叫回来,皇上要训也好当面训他。”
刘协“叱”一声,微笑。
陆逊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刘协笑得人脊背发毛地说:“你传甘宁来。”
陆逊很明智地什么话也不问,什么话也不说,退出去找人叫甘宁。
没半个时辰,甘宁进宫来,陆逊在景御门等着他,提了个醒。
“皇上恐怕有点气急了,不管叫你做什么千万别多问,老实去做就是了。”
甘宁被吓唬得眉毛乱跳,连连点头,结果等见到刘协,刘协居然下令:
“去,去把曹丕绑来!”
甘宁瞪眼,陆逊也瞪眼。
刘协补一句:“今晚天黑了去!”
陆逊垂头——果然是超级不好的预感……
(中)
甘宁没奈何,只有把陆逊也拖下水了。
“你我不曾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甘宁深情地拉着陆逊的手这么说。
陆逊哂道:“要死一起死,哪来那么多废话!”
甘宁很深刻地摇头:“伯言,这你就不懂了,一样的意思,诗情画意的说出来,其作用必大不同!你看子桓把皇上迷成什么样了?”
陆逊一巴掌扇在甘宁后脑勺上,打得鸟毛乱飞地说:“从你的喙里边说出来,我断定作用非常不同!”
甘宁欲哭无泪,人人都夸他好看,怎么陆逊就是看不见?
皇命已下,两个人没有办法,只得想办法把事情办漂亮了,要不,那斗气中毫无理智可言的两个,找人撒气怎么办?
甘宁想点了手下,全点精锐,等晚上直接摸黑去办了曹丕,被陆逊阻住,拉着他先往另个方向去。
甘宁倒也不笨,立即便回过神:“你想找谁帮忙?”
陆逊道:“郭嘉!”
城外八里,有处宜山,巨石嶙峋,泉涌处处,喜好风雅的,便在此修建亭舍,你修一个他建一个,慢慢的,把整个不大的宜山连成了整体,遍地是景,无处不雅。
郭嘉身体不好,刘协等闲不会问他拿主意,只给了个闲差,享着优厚的薪俸不干活,时常泡在宜山,睡半日,玩半日。
到了宜山山口的茅草门下,听得里边一阵酒鬼发疯的叫嚣,说的话甘宁没一个字听懂,站住脚不肯进去。
陆逊好笑,只好由他在外等着,自己进去翻郭嘉。
甘宁站了一会,被晒得口渴,摸出酒囊喝酒,一辆马车驶近,停在一旁,甘宁自顾自喝着酒,也不看下来何人,只听到:“甘兴霸!是我看错了眼么?怎会在宜山见到甘兴霸?”
诸葛亮拿着羽毛扇钻出车来,还没下来已经从窗户见到甘宁,不知是真被吓到还是故意大惊小怪。
不在朝堂上,甘宁懒得行礼,撇开双腿大刺刺坐在石头上,看着诸葛亮问:“来找郭奉孝?”
别以为所有武将都粗枝大叶,吕布、关羽、张飞只能代表他们自己,不能代表武将群体,他甘宁别的不敢夸口,看谁跟谁有那啥,绝对不会错!
果然这话一说,诸葛亮那小眼神可够阴险的。
假如把诸葛亮比喻成一本书,那现在就成了黑皮子的书。
诸葛亮不赶着进去了,走过来跟甘宁要酒喝,甘宁自以为挺聪明的,却忘记了他的聪明是“相对的”,看诸葛亮的下仆从马车上取了碗来,便分了酒给诸葛亮,两个坐在树荫下的石头上谈起来。
不多会,诸葛亮笑问:“伯言怎的还没出来?叫你在此好等。”
甘宁不满:“奉孝要是喝醉了,等到晚上我都不奇怪!他不出来,我便自去!”
诸葛亮笑:“若真的醉了,你们要问什么可问不到,若兴霸不嫌弃,我倒愿帮你们出出主意。”
甘宁眼睛一亮,拍手道:“怎么忘了!对啊!可以问孔明!”
跟着又说:“不成不成……这事得保密。”
诸葛亮一脸被吊了胃口的好奇样,居然拱手央求道:“何事?兴霸,你就说吧!你告诉我了,我绝对不告诉别人,还保证,给你出一个最好的主意,保你烦恼尽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