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根本没察觉到问题。
关羽和张飞两人被连夜从新野叫来,一头雾水。
张飞一走进府衙便喊:“张允,你派人来叫我和我二哥,说是皇上来了,皇上呢?”
张允迎出几步,道:“关将军!张将军!皇上赶路累了,在内歇息,刚刚已经去请了。”
关羽道:“新野虽没被围,曹仁却是日日派人来看,皇上怎么把我们叫来襄阳?万一被曹仁察觉,乘虚进攻。”
张飞道:“是不是皇上带了替换我和我二哥的人来?在哪?”
阶上就站了个魏延,关、张一看,以为他就是小皇帝带来换他们守新野的人——魏延那外形还是很威风的。
张允道:“皇上未曾跟我提过,我也不知道了。”
几人走进堂中,张飞问魏延:“你叫做什么?”
魏延刚要答,里边脚步声传来,甘宁跑出来了,张飞瞪眼,把甘宁上下一扫:“你又是哪个?”
关羽向魏延和甘宁抱拳:“二位小将军,我三弟生性直爽,休怪。”
甘宁爽朗笑道:“久闻二位将军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我叫甘宁,字兴霸,关将军叫我将军,我可不敢当,我只是皇上身边侍中,那一位是禁军校尉魏延,魏文长将军!”
魏延老大不高兴地对关、张拱了拱手完事,关、张见魏延傲慢,甘宁长个小白脸,对两人都没什么好感,四个人冷着脸对看。
张允打个哈哈,笑道:“天越来越冷了,诸位要不要生盆火来?”
张飞哼道:“我不需要!”
魏延不说话。
关羽却跟甘宁同时开口:
“抬来,我们不要皇上也要,这里风穿堂的。”
“要的,皇上不比我等……”
关羽看向甘宁,神情比先前顿时好了些,犹豫一下,对张飞道:“三弟,早不知皇上会来,要不打了野味备着,我们弄的野味皇上可是记着的。”
张飞一听,高兴了:“哎!二哥你早怎么不说?要是没入城的时候,我去道旁拐一圈不就有了,这会才说!”
张允忽道:“我去叫兵士生火盆来,马上就回。”
本来阶下便站着兵士,说一声就是了,可他却要自己去?
关羽和张飞心情好,没注意到。
甘宁冲魏延打个眼色,魏延几步赶到张允之前吼下面兵士:“去生个火盆来!大点的!拨旺点!”
甘宁道:“张副都督,这等事吩咐他们做便好,哪里要您亲自去?”
张允站在阶上,笑两声,仍要往下走:
“还忘了一事,皇上来了,襄阳的防务要增强才是!我去去就回。”
魏延往张允之前一站,甘宁出了屋,手放在刀柄上。
这时候,关羽和张飞才发觉不对。
张飞问:“怎了?”
张允也问:“魏校尉?”回头看到甘宁那架势,又问:“甘侍中?你们……”
忽然,刘协的声音传来:“还等什么,还不拿下?”
两个兵士从后面跑出来,立在门旁,跟着,刘协才走进厅来,那一身威严至极的衣饰顿时令张允慌张起来,关羽和张飞怔在一边。
张允急道:“皇上?这是为何?”
刘协挑眉笑道:“你暗中降曹,当朕不知吗?”
张允道:“皇上!臣早已……”
甘宁道:“降过一次,又降,皇上待你太宽厚了!你的胆子肥到这地步了!?还不束手就擒!!!”
府衙院中早已布满甘宁带来的禁军,先前看着闲散无度,这时甘宁话音一落,纷纷拔出刀剑,眨眼功夫已成铁桶样的陷阱。
而张允的人马没有防备,大多都在外面,里边的几个几乎没来得及反抗便被按了个结实。
张允脸色一变,骂一声“蔡瑁小人”,掉头便往外冲!
魏延接过兵士丢来的长戟,手里提着抡了一圈,风声啸叫中极端狂横霸道地往张允扫过去。
张允急忙后退,背后甘宁已至。
张允拔剑挡了甘宁一刀,听到魏延那方的风声要躲,这次可来不及躲,被魏延一戟打得惨叫一声滚出去。
甘宁在最后一级阶上点一下脚,明明一身铠甲,偏掠出惊鸿一道,如影随形追过去,一脚把张允踩实。
不过瞬息间,身经百战,做到荆州水师副都督的张允就被甘宁和魏延给拿住了。
关羽和张飞微微侧目:魏延勇武,甘宁快猛,倒是大出他们意料!
再看走至身旁的刘协,目光里就有些不同了。
刘协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地道:“捆下去,城里城外的三军,你们去收了再来复命。”
与下面众人如箭在弦的紧张氛围不同,这位尚显稚嫩的天子口吻犹如闲话家常,可即便如此,也丝毫不损那股勿需彰显,已然拨动天地变色的崔巍之气。
关羽和张飞情不自禁跪了下去。
甘宁有点不放心,他们都走开的话……
刘协道:“有关云长、张翼德在此,谁伤得了朕,快去。”
甘宁和魏延领命,押了张允出府办事。
关羽向张飞示意,两人齐声道:“叩见吾皇万岁!”
刘协迈出小半步,亲手拉他们:“好了,没外人了,二位叔叔请起,我们自家人,虚礼就不必了。”
张飞站起来就笑:“哈哈!那个张允原来又降了曹操?”
刘协点头,冕旒晃晃,张飞性子直,看了立即问:“侄儿,你戴着累不累?”
关羽喝斥他:“三弟!”
刘协又点头,笑道:“怎么不累?可是要收张允手下,免生变故,还是要戴着,叫他们知道朕亲临襄阳了。”
张飞更高兴了,对关羽道:“二哥!侄儿都不客套,你还这么多话!”
关羽看刘协确实是一脸轻松愉悦的样子,也笑了:“好好!不知道一天到晚谁话多,反说起我来了!”
刘协拉着他们到里边,兵士放了火盆退下,刘协也不分座了,就在火盆边坐下,指指两边:“二叔、三叔,坐。”
关羽和张飞一坐下,还没开口,刘协道:“嗳!赶路赶了一天,竟忘了食点东西果腹充饥,看到火盆,便想起在洛阳时食的二位叔叔打的野味,也是烤的吧?”
张飞歪着头问:“还记得啊?”
刘协道:“怎会忘了?朕再食多少山珍海味,也比不了二位叔叔亲手烤的野味香,越说越饿!”火光映进眼瞳里,闪闪耀人眼。
关羽笑道:“我跟翼德说,翼德还不信,这下信了吧!”
张飞道:“我这就出去打来烤!”说着就要跳起来出去打野味。
刘协忙一把拉住张飞:“三叔,无事的,还有要紧事情,野味以后再打吧!”
张飞问:“什么事?”
好家伙!不知道谁急得连连上表请去益州找大哥的?
刘协差点哭笑不得,效果也太好了~
“朕已经派陈宫率一万水军去往白帝城,高顺带着五千骑兵在白帝城跟陈宫汇合,然后从赵韪后方攻其不备,皇叔那方当无忧了。”
张飞想起他哥来了,立即扁嘴:“早先就该留子龙在此,我们跟着大哥去益州的!可是大哥偏偏要把我们丢在这里!”
关羽道:“说什么话!?大哥是信得过我们,才叫我们留守,保护侄儿的!”
刘协一听,关羽看着很讲礼,骨子里也还是有点傲气,不说皇上说“侄儿”,不过此时傲得很可爱,因为越傲的人越单纯。
于是道:“二叔说的是,朕想召二位叔叔回江陵,结果曹仁乘机夺走南阳,可见能顶住曹军的,非二位叔叔不可!”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关羽比张飞心眼多点,问道:“皇上只因张允的事赶来襄阳?”
刘协道:“当然不是,朕不知道新野情况,地图上新野不过是个人口不足十万的小城,新野若陷,无事,还有襄阳,可是二位叔叔却在新野,曹军虎狼之师,朕不亲自来看看,不放心啊!”
张飞瞪眼笑:“新野小是小,有我们在,侄儿放心好了!曹仁过不来!”
关羽道:“新野虽小,城墙高厚坚固,守是守得下来的,只是守将不能像黄祖一样,轻易上曹仁的当,而且襄阳距江陵太近,襄阳做二道屏障可以,还是要再有一道屏障才妥当。”
刘协很认真地听着,听完点头:“二叔说的是,朕不大懂行军打仗,还是要叔叔们久历沙场,才看得出要害所在。”
关羽摸着长长的胡须,坐得四平八稳一派傲然——自以为不动声色,其实早把得意劲泄露个精光,张飞也不提要去益州了,反说道:“我们来见侄儿你,新野空无守将!”
刘协蹙眉,啥都还没说出来,关羽已经张了口:“曹仁不知道皇上到了襄阳,我们只要尽快赶回新野便好。”
张飞跳起来:“侄儿尽管放心好了!我跟二哥这就回去!定叫曹仁寸步不能越过新野!!!”
刘协:“……”想好的劝说根本还没开场好不好,关羽、张飞的性子……还真的好哄得很!吹吹拍拍他们就留下了~,早知道这样,还发个屁的愁!
关张这样的性子,估计刘备挺愁的。
刘协忽然想:刘备会不会是没掌握驾驭这两人的办法?
还没想清楚,关羽也站了起来,说风就是雨地和张飞一起便要告退回去新野。
刘协忙道:“二叔、三叔不忙,侄儿有个想法……”
两人站定看着刘协,刘协搓着烤热乎的手道:“听闻兵法上最忌躁进,朕想试试,让曹仁躁进一回。”
关羽、张飞摆弄沙盘的时候,甘宁和魏延已经把张允的手下给收拾了。
有天子坐镇,这两个也真不是凡人,襄阳的五万步骑,以及五万水师再也没有谁跳出来生事。
诸事稳妥,两人这才提溜着张允又回来了。
刘协有心让关羽和张飞感觉到被倚重,也不避他们,仍坐在火盆边问张允:“朕到襄阳的消息,你报与曹仁了吗?”
张允倒是傲气,被魏延按着,心知必死,恶狠狠看着刘协:
“适逢乱世,天下唯曹丞相一人英雄!汉室衰亡已在眼前!我今日虽败而死,不能共曹丞相大业,曹丞相也必能驱驾天下,成帝王伟业!”
张飞一听,就想过来踹死张允,被关羽拉住,不许他开口。
刘备曾言刘协乃是少见明君,关羽有心看看刘协除了是要他们爱护的小辈,是不是真值得他大哥如此。
刘协向关羽感激一笑,再对张允道:“曹操承诺与你共图大业?”
张允:“哼!末朝丧亡之君,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没有曹丞相,你早不知亡于何方!”
“这话何来?”刘协不动气:“李傕兴兵攻陷长安,吕布与陈宫护驾入关,没有曹操收买小人劫掠朕,朕早已执掌天下多年,曹操随便几句话,你就信了?你怎么不知曹操曾为董卓效力,又与袁绍共天下,更将朕送与袁术,以示其诚,你知道那三人是何下场么?如此言而无信之人,他的话你也信?”
张允这样的武夫哪会想那么多,谁势大投靠谁罢了,文臣心中那点忠君思想他能有几分?
以前降曹被抓,刘协没降罪,张允便想刘协是个没胆的皇帝,眼看曹操大军南下,若能为曹操立下大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比束手待死不知强了多少倍!
可是功败垂成,左右是死,说话硬气点死得有面子!
被刘协的话一呛,张允顶不出后面的豪迈之言了。
刘协笑道:“你也知道曹操是英雄,岂能与你共天下?你去说服蔡瑁,不料蔡瑁不愿和你一道同流合污,你二人因此翻脸,张允啊张允,你怎么不多想想,曹操的话你信,你怎么不信蔡瑁呢?好歹蔡瑁还与你相识多年。”
张允道:“蔡瑁亲眷皆在你手!是以出卖我!”
刘协更欢乐:“你的亲眷就不在荆州了?蔡瑁错过一次,便不再错,他还讲跟你的情义,不对朕言你欲再反,只请将你换回,是刘晔觉得你二人在此时翻脸十分蹊跷,暗中查访才叫朕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张允意外,说不出话来。
刘协道:“你第一次反叛,朕饶了你,你不思报恩竟然又反,是为不忠;蔡瑁劝你不听,反以为蔡瑁是小人,这是你的不义;你已经不忠不义了,还弃父母妻儿不顾,又加不孝和不仁之罪,张允,似你这等不忠不义不孝不仁之人,死了也要被天下人掘坟鞭尸,还自以为英雄了得?真是可笑,后世人骂人,只怕就要用你张允的名字了,无人能出其右啊!”
张允面色变个不停,不用问就知道内心剧烈动荡起来了。
古人在乎身后名,比在乎性命还重。
像李儒、华歆之类,毕竟千里挑一而已。
看张允神色彻底败落下去,人跟枯木差不多了,刘协才道:“你死罪难逃,若是还存有一丝人伦,想救父母妻儿性命,或免将来掘坟之忧……”
话还没说完,张允已经“砰砰砰”地磕起头来:“皇上!!!臣……臣知罪了!!!求皇上免我父母妻儿死罪……臣……来世做牛做马报皇上大恩!!!”
刘协看他把脑门都磕得鲜血直流,知道没有问题了,装作犹豫,把张允又煎熬了一会:
“今日之事,曹仁知道吗?”
张允这时候规规矩矩了:“尚未,臣觉得圣驾不可能亲临,等迎了皇上入城,才想去传消息,但……”没有机会。
刘协道:“取笔墨来,让张允现在写信给曹仁,告诉曹仁朕在襄阳。”
张允大惊:“皇上!曹仁如知,岂不兴兵前来?”
刘协笑:“就是要他来。”
张允一直就没断过和曹军的联系,所以南阳换将一事,要不是张允消息来得快,曹操也不会那么快就可以做出决定。
南阳一战,黄祖战死,荆州军没了十万,曹军大胜!而且为曹操南征夺取了最有利的地利。
曹仁拿下南阳后,曹操立即又发来二十万大军,还有粮草和攻城器械等,把南阳当了南征的调度总站。
有之前的事,张允再传来消息,曹军那方哪里还会怀疑。
曹仁一得到刘协为了稳住关张二人亲至襄阳的消息,一面派快骑把消息送回去给曹操,一面决定立即发兵,绕过新野直取襄阳,免得刘协跑了!只要抓住了刘协,关张投鼠忌器,岂能奈何?
曹仁当时就点了在南阳的六万骑兵,从涅阳、安众、穰县绕过新野。
襄阳在汉水之南,与襄阳相对的江北有一个小县,叫邓县。
曹仁率军来到邓县外,使人进了县城,把邓县先控制下来,然后调集民船,在十一月初三这天的戌时初刻,冒着微雪开始渡江,到亥时中,已渡过四万余骑。
曹仁吃多了败仗,谨慎多了,看骑兵多数已经过江,而对岸仍旧没有任何异常,他自己才上了船过江。
荆州军的水师营寨设在上游五里处,从下游这方渡江当无碍。
曹仁的船行一半,黑漆漆的对岸山上忽然亮起一点,然后左右摇摆。
曹仁算是反应快了,当下便喊:“传令全军,过了汉水的全部撤回来!!!”
旁边手下将校问:“将军!那是张允来接应的吧!他应该已经收到将军送去的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