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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穷——by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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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泽闻言大吃一惊:“你……知道那个人的来历?”从方才起他就觉得那个人的套路眼熟,但直到丝刃出现之前,他都没有猜到对方的身份。可就算丝刃再出名,顾箴又是如何知道的?

“师父当时就是被它所伤。”顾箴说话依然很慢,不着痕迹,听不出他的心思。他一边说着,一边封了谢泽的穴道。丝刃留下的伤痕深而细,出血量虽少,却使伤口难以愈合。他随身没有带什么特别的药物,只盼明日一早就可下山,找山下的郎中替谢泽治疗。

谢泽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说:“说来话长,你可愿意听?”

顾箴闷声笑了一下,道:“要替你疗伤,还需费点儿功夫。若你不介意,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谢泽顿了顿,说:“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先父当年曾为一字堂行事,正是他向堂主泄露了银鹿的消息。”

“……原来如此。”顾箴原本正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闻言,双手便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力。

谢泽没想到他会冷不防地下重手,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却听顾箴慌忙道歉,才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但是,那些人不知道,银鹿并不是普通的野兽。”顾箴的声音忽然阴沉下去,谢泽悚然,回头看时,却发现他眼中波澜不惊,并无半点怒意。他们静静地对视了片刻,还是顾箴先移开了目光。他舒了口气,替谢泽擦去额上的汗水,站起身来收拾东西,一边道:“你们不知道山顶有什么,所以才敢妄自上山。”

“不,我知道。有人住在山顶。”

顾箴愣愣地抬起头,盯着谢泽看:“你知道?谁告诉你的?”

“是父亲……。”谢泽也站了起来,他跪得久了,脚步不稳,晃了晃才站住,“你先告诉我,当年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五年前,有人来山里猎鹿。师父就是为了阻止那些人,才……后来我检查了那些人的尸体,发现他们都与一个叫一字堂的地方相关。我原本并不清楚江湖之事,下山仔细打听了,才知道一字堂是一个来路不明的杀手组织,据说有西域之人在幕后操纵,所以一直颇为人们所忌惮。虽然江湖上关于银鹿的传闻众多,可银鹿真正的栖息地,却是猎户之间的秘密。而一品堂既然来自关外,那又是如何得知银鹿的所在?仅凭我和师兄俩个山人,当然无法探听到更多的消息……况且师父走得极为突然,什么话都没有留下,我们根本无法追究。可是,令尊最初又是从哪儿得知消息的?”

“先父曾经救过一个猎户,正是这个猎户告诉他关于银鹿的秘密。”谢泽坦言。

“他可曾告诉过你,那个猎人叫什么名字?”

“这倒没……不,先母也见过那个人呢。”谢泽将猎户的模样大略地的描述了一遍。顾箴垂目,喟然道:“那个大概就是师父了。”

谢泽正要接话,却忽然被掩住了口。顾箴在他耳边低声说:“有人来了。”

第四章

骚乱之声渐渐逼近,顾箴一手抓起包囊,一手伸到谢泽面前。

谢泽犹豫了一刻,还是伸手握住了,由顾箴拉着,向前跑去。

他刚刚受伤,气息混乱,此刻无法运功,只好任由顾箴拖着,自己则竭力赶上他的步伐。

然而跑出没多远,顾箴就停了下来。

“不对……这里原不是这样的。”他喃喃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谢泽,停顿了片刻,才复道:“怕是迷路了。”

“迷路?”谢泽看到顾箴虽带着疑虑,却依然清亮如小鹿一般的眼睛,不由心跳微滞。

“是。这里的道路恐怕是被人改过的,现在走得不远,应该还能按原路返回。”顾箴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四下张望。

“但原路返回的话,说不定又要遇上那伙人。”

“你容我想想。”顾箴蹲下来,用手指在地上描画着。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说:“这阵法不是按平常的方法安排的,我看不出来。”

谢泽原本就看不太清楚四周,听见顾箴这么说,心中愈发忐忑起来。

“你知不知道方才与你动手的是何人?”顾箴问。

“自从一字堂进山猎鹿之后,先父便诈死退隐了。之后他便以行医为生,我几乎没有见他使过剑。至于我的功夫,则是母亲那一脉的。所以,对于一字堂,我几乎一无所知。”

“这么说,你就更不可能破解此阵了……”顾箴叹了口气,“我一直生活在山中,对外面的事见识甚浅,眼下没法帮你,真是抱歉。”

“这当然不怪你!”谢泽原本就因牵连了顾箴而心怀愧意,此时听到对方道歉,更是觉得不安。他迟疑一番,决定同他坦明真相。眼看顾箴已经不慌不忙地盘腿坐了下来,他也就挨着顾箴坐下,顾自述说起来。

“这么说,就是令尊让你把这个锦囊送上山顶?”听完他的一番话,顾箴问。

“是。他说山顶上住着一个人,他要我务必把锦囊送到那人手中。”

“你可知那人是谁?”

“不知。”

顾箴无奈地抬起嘴角,问:“当年参与狩猎者,现在都如何了?”

谢泽未曾料到他会如此发问,只得艰涩地答道:“先父说他们……全都死于非命。正因如此,他才有机会混在当中,诈死脱离一字堂。”

“是了。师父说过是他不慎将银鹿的消息泄露给了陌生人,那陌生人就是令尊吧。之后一字堂的人就寻了过来,师父就为了阻止他们才遭难。说来也好笑,不是吗……因果循环,最终还是落到了自己头上。师父他……也早就知道了吧……”

“这又如何说?”

“这还不明白吗?令尊也好,师父也好,都是因为银鹿而死……可……”顾箴忽然俯下身,耳朵贴紧地面,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道,“现在似乎没时间了说下去了,他们来得太快。这样吧,我们还是原路返回。我告诉你下山的路,你自己下去。你那锦囊,我会替你送到。”见谢泽面有难色,他立刻说:“你放心。我绝不会打开锦囊,更不会贪图其中之物。”

但谢泽想的哪里是这些,他慌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先父说要我亲手将锦囊送去,我自然不能违命。这是原本与你并不相关,怎能让你去涉险……”

言语未尽,顾箴目光一转,便打断了他:“也罢,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也不能拦着你。我替你将那些人引开,你按我说的走,就可以到达山顶。你把东西给那个人之后,就在那儿等我。记着,在我来找你之前,哪儿都不要去。”

这计划依然有着极大的风险,谢泽不知道凭一己之力能否顺利找到道路,而以顾箴的武功,要是与一字堂的人相遇,恐怕也毫无胜算。但既然已走到了此地,若无功而返,那他还有何颜面回去?

这样想着,两人已来到了原先的入口。顾箴已戴好了面具,又把一个物件塞到谢泽手里,说:“用上内功的话,这个哨子能传音千里。若是有什么情况,你就吹哨吧。我听到哨声,就能找到你。你刚刚受伤,切记不要逞强。”

隔着狰狞的面具,谢泽看到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黯淡的光彩。他点点头,道:“你也小心。等事情结束了,我便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顾箴又催促了一番,他才转身离去。

眼看他的身影隐没在树影间,顾箴缓缓拔剑,左手捏起一块石子,静待着对手的到来。

他的视力比谢泽要好许多,即使是无光处微弱的影子,也能分辨清楚。对面的草丛忽然一动,顾箴手中的石子随即发出。一声脆响,他知道自己虽未得手,但至少没有找错方向。他缓缓地咽了一口,踏前一步,就听草丛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守山人,你可知道锦囊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顾箴一听便知道,躲在对面暗处的,正是方才与他们交手之人。他凝眉道:“那是谢泽的事,与我又有何关系?”

那人想必知道自己早已曝露了藏身之处,此时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说:“你若是知道了,便不会这么帮着他了!”话音未落,他已从乱草间一跃而起,向顾箴扑来。

他一招便逼至顾箴面前,剑如游蛇,身如疾风,一气呵成,顷刻间便同顾箴过了三招。而顾箴所学的剑法原本就朴实无巧,勉强接下来,已觉得阵脚不稳,十分吃力。但身后是无从破解的迷宫,就算能遁入其中,依然是死路一条。他无处可退,只得重振旗鼓,硬着头皮勉力迎上。然而蒙面人却忽然收敛了架势,两人一时陷入僵局。

只听那人道:“守山人,你为何要助他?”

“想起一些往事而已。”顾箴避重就轻地回答。

“既然都是为了往事,那我也不妨直说了。如果我告诉你,锦囊中装的是银鹿之角,你可还会继续帮着他?”

顾箴退了一步:“我凭什么信你?”

“你我原本无冤无仇,我何必要取你性命。我不过想早些达成目的罢了。”

“你们果然是为了鹿角而来……那我奉劝你们尽早断了这个念头。对于当年之事,我知之甚少,一字堂如何,更于我无关。但想必你也知道,那时候前来狩猎者,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吧?”

“谢泽告诉你的?”蒙面人问得不动声色。

顾箴笑了笑,娓娓道:“何必等他说。我虽不知你们取了鹿角是为何用,但无非也是贪图它的起死回生之效罢了。是,传闻没有错。但生死本是天命,岂是人类可以左右的。你若是不听我劝,恐怕也会同当年那些人一样,绝不能幸免于难。”

蒙面人亦笑:“你以为凭这几句话,就能吓住我?”

“我是真心想留你一条性命,因为你的命对我来说毫无价值。守山人的存在没有别的意义,不过是让误入之人不至于迷途罢了。你也不想……重蹈当年的覆辙吧。”

“那又如何。我奉堂主之命而来,难道就要我如此回去?告诉他说,为了我自己的命,我就这样回来了?”

顾箴忽然放弃了僵持,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或许你还可以告诉他,这也是为了他的命,不过,现在也没必要了。你们这些只看得到利益的人——永远登不上山顶——”

那诅咒般的句子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的眼底闪过一点星寒。他双脚轻点地面,跃起后又疾速回身,转过完整的一圈。只见剑风所到之处,无数枯叶从地面升起,夹杂着沙尘泥土,在半空中翻滚回旋的。

蒙面人连忙举兵相迎,然而顾箴手中的剑似未受阻拦般长驱直入,带着骤然增强的内劲,在无数落叶的包围下,如一道银蓝色的水波般,向着蒙面人的胸口而去。

这一剑力量虽大,速度却不快。招式毫无章法可言,似乎只是为了将剑一贯到底。蒙面人原以为这又是能够轻松格挡的招式,然而两剑相滞不过刹那。蒙面人堪堪一躲,却被狠狠地剜在了右臂。一震之下,剑已脱手,激起一片尘土。干枯松脆的树叶无声落下,如一场失色的大雪。

“为何……”他惊讶于顾箴忽增的勇力,又被方才那天女散花般的阵势弄得眼花缭乱,一时竟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顾箴却也不再进攻,抬手将剑架上蒙面人的脖颈,冷冷问:“你们一共来了几人?”

蒙面人早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现在最好还是不要抵抗,便漫不经心地答道:“两人。”

“那你们是如何知道上山路线的?”

“哼,一字堂内藏龙卧虎,这点儿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顾箴剑尖一晃,他立即道:“对啦,还有一个守山人,是叫顾策吧?他也帮了不少忙了。看他的名字,难道同你是兄弟?”

“……师兄?”顾箴一愣。对于最近发生的种种异事,他猜想过很多的原因,却从未怀疑过顾策。包里还留着早先顾策给他的两个麻薯,现在他终于明白,顾策到底为什么买的起这些了。师父总是一语成谶,留不住的终究要走,即使知道命运无情不受掌控,却依然想要逃脱。

“那昨日我们遇上的三人,也是你们派来的?”他继续问。

“三人?能被你们二位轻易打败的武功低下之人,自然不是一字堂来的了。大概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引得一些无知之辈也偷偷跟来了吧。”

“说他人无知,你们亦然。”顾箴说着,左手拂过蒙面人身上几处大穴,又道,“十二个时辰后自行解开,既然你能耐大,那你就自己想办法下山去吧。若让我在山中再见到你,必不留情。”

蒙面人冷笑道:“现在又不杀我了?”

“如果你知难而退,大家便都省力。”

言毕,他再不多看这人一眼,发足向下山的方向掠去。

谢泽走了一刻,就知道有人跟在他的身后。

背上的伤依然在细细地渗着血,虽然缓慢,但大概早已经浸透绷带了。他听见自己的呼吸里夹着杂音,也知道凭现在的力气,就算拔足狂奔,也快不过身后的追兵。在瑟瑟的叶片翻飞声中,那人的气息清晰可辨,却甚是陌生,应该不是方才与他动手之人。但此人既然不肯藏匿行迹,想来是势在必得了。

他想先不点破,便依然不急不缓地在前面走着,脚下道路蜿蜒曲折,似是无穷无尽。然而他却忽然意识到,虽然时有上坡,但脚下的道路似乎是通往山下的。他恍然大悟,从一开始顾箴就不打算让他上山,可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唯一的理由……就是山顶那个不能言说之人吗?

想到再走下去也没有意义,他干脆停下步伐,回头喊道:“请出来吧。”

话音未落,伴着一阵疾风,就有一个蒙面黑衣人影轻巧地落在个谢泽的面前,他瘦长身材,此时歪歪一站,笑道:“哎呀哎呀,居然被谢公子发现了。”说着便架起兵器直攻而来。此人使的是一柄与身材极不相称的重刀,挥舞起来,霍霍有声。

谢泽见他出手迅捷,立刻挺剑架住。听他油嘴滑舌,也懒得腹诽,径直道:“且慢,你告诉我,为何你们堂主执意要取得鹿角?”

那人居然还真的就收了刀,说:“你管这些做甚,拿来便是了嘛。咱们干脆直爽些,也不要费口舌理论了。堂主当年一时疏忽,才让你爹多活了五年,你要是不想现在就跟着他去了,不如就把鹿角给我?”

“果真是你们……!!”谢泽心中一凛,怒上心头。气血翻腾下,伤口的疼痛愈发剧烈起来。体内之气无法顺利通行流转,他感到四肢发虚,不由皱了皱眉。他虽心情激荡,却也深知自己无力与对方为敌。然而黑衣人早已看出他体力不支,立即抓住了时机,三环大刀一挥,欺身而上。

谢泽刚刚回神,便看到眼前闪过一道银暗光芒。他后翻躲开,匆匆扬剑相抗,然而大刀沉重,一下便把他的剑拨了开去。危机之中,谢泽想到今夜二战,皆输得一败涂地,不由更加沮丧起来。虽不知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杀了父亲的凶手,但与仇人脱不了干系,自己非但不能将其手刃,还要受他牵制,实在是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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