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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妄的袖口——by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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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雯说我有毛病,她对薛茗这间公司也是有感情的,虽然我不做Boss了,也不影响她赚钱糊口买包包,说我太看得起自己了,何况公司是我跟他们这批元老一起建立的心血,她怎么可能不管。

我只好笑,看来记忆力减退还会影响智商。

沙雯让我好好治,她等着我回薛茗,还等着我利用职务之便再多送她几百个包。

我虽然不觉得这种未来看起来有多美好,但还是被她弄得心情轻松了些。

2012年1月22日

今天是年三十,本来是约好在方河家过年的,但是那白痴打电话来跟我说他媳妇儿跑了,所以年夜饭取消,电话里声音焦急地能燎起火来,看来这回是真的闹起来了。

我孤家寡人,觉得大过年的叫外卖太可怜了,就把中午杨婶做的没吃完的菜拿出来热,端上桌对着那几碟残羹剩饭觉得这样好像更可怜。

以往过春节不是跟关系好的床伴就是跟方河夫夫俩,再怎么样都有人能稍微陪着,不热闹倒也不是太冷清,本来还想过今年有池觅陪,太好不过,结果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还要凄惨。

这他妈是命犯孤星了吗!

我倒了桌上的东西,门铃却响了,有一瞬间我几乎要雀跃起来了,忙跑去开门,结果站在门口的是温子舟,手上还拿着几层装的食盒,饭菜香飘过来。

“春节快乐。”他笑着说。

我说不清当时是什么感受,又觉得尴尬(因为我已经很多天没给他开过门),又不情愿,又贪恋人气和那饭菜的香味。

我最后让温子舟进来了。

我们两个把菜摆出来,电视里在播一年烂过一年却还是有氛围的春晚,两个人就着节目里的热闹声吃饭,随意地聊着天,新年钟声就敲响了。

温子舟在零点的时候对我说,他想要和我一起生活。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了头。

温子舟就哭了,埋着头,眼泪滴到了桌面上。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一直把左手搭在他肩膀上,时不时拍一拍,我说谢谢他陪我过年,我说对不起,又想要他在这时候陪,又不能给回应。我说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温子舟摇着头,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不想要他这样,我真的不想。

我不想得病,我不想把身边的人都忘记,不管想忘记的不想忘记的。

我曾经希望能够忘记母亲忘记父亲忘记温子舟,现在才知道我错了,就算那些是痛苦,但在痛苦之前,也必定给过我幸福的感觉。

为什么要随便剥夺我记得这些的权利呢?为什么要剥夺我已经握在手里的东西呢?

池觅,我真他妈太想你了。

第三十章

元阳的清晨透着股清冽的冷意,坐落在高山上的村庄被云雾环绕,人们带着工具出门务农或者修建房屋,鸟啼衬托着这样的景貌,显得尤其静谧。

元阳位于云南南部一块群山屹立的地界,交通并不发达,没有机场没有铁道,只有盘山公路,但这些也并不阻碍游人的接踵而至,因为这里的梯田。

正在泡田准备插秧的梯田呈现出一层层镜面般的景观,被林间潺潺而下的流水浇灌完成的稻田,倒映着逐渐显露的天光,熹微伴随雾气缓缓而来,光线穿透云层,梯田的水面便被朝霞染成金色,灰色羽毛的家鸭在田里蹬两下水,怡然自得地叫了几声。

梯田上方是错落有致的哈尼人的蘑菇房和少许新修建的砖楼,后者均是为了招待游人而开设的客栈饭店,虽然刷了漆悬了牌匾,却也质朴而古香古色。

“小池,下楼来吃早饭啦。”

中年女人站在客栈前的露台上,把两手在围裙上揩了揩,她面前的矮方桌上放了三碗米线,和几碟前一晚剩下的牛肉凉片。

客栈里传来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随后就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个穿了nirvana乐队黑T的年轻男孩,二十出头的年纪,肤色白皙,一头亚麻色卷发,剔得比较短就不显得凌乱。

“蓉姨今天什么伙食?”年轻人拖开矮凳坐下来,看见桌上的米线便食指大动起来:“这次是三鲜?”

旁边的女人笑着揉揉他的头:“昨天不是说想吃三鲜么,你这都要走了,我得做几道好菜让你回去好好回味呢,小李今天会从山下带些好东西来,晚饭美不死你。”

年轻人忙不迭点头,这里自家养的家禽很少宰来吃,都是留着下蛋或者过年宰的,所幸定期都有物资采买,往县城带食材带日常用品,生活不会比外面差。

“我去看看你叔怎么还不起床,这人太懒了。”女人交代一声,就上楼去了。

年轻人吸溜了两口米线,停下来看楼前一块梯田边上立着的白鹅,懒洋洋晒太阳的样子,不时用喙插进胸前的羽毛里挠痒。

山林间树叶随风摩擦的声音混着不远处村民起早干活的声音,倒显得更加恬静了,没有拥堵的车流,急躁的鸣笛,钢精水泥运转的噪音。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并不相信世上有桃源。

真想带凭昆然来。

他这么想着,微微眯起眼,天边的晨光终于完全拨开云雾,梯田表面的水光跳跃起来。

这是池觅全球旅行的第二个年头。

当初与池正霄逼他离开凭昆然,交换条件是,这之后他要干什么都行,当模特、远走他乡甚至娶妻生子池正霄都不会再多问一句。于是拿了护照和钱包,开始辗转在各种各样的车站和机场。一方面可以不受池家眼线网的控制,一方面也方便他做些自己的计划。

算是顺道,旅行其实是他一直想做的事,到世界各地去,不受束缚地体验生活,不同的民风和景色,地貌、天空、海洋和森林,在真正接触到这些的时候,池觅才明白它比设想中还要美好。只是旅途中一直伴随着他的难言的空虚,也是池觅在过去的时间里从未体验过的,他知道这是因为那个男人。

哪怕只是尝到了街边小酒馆里特殊酿造的苦艾酒,池觅都想要跟他分享,这种心情饱涨而细腻,让人既觉得失落却也微微有些甜蜜。

因为池觅知道自己终会有再见那个人的一天。

“小池你把这个带上,我特地让小李从山下带上来的,你们那边肯定买不到。”蓉姨把几大袋特产往池觅的背包里塞,池觅笑着看了会儿,走上前去抱了抱中年女人。

“我下次带我媳妇儿来看你们。”他笑着说。

“行啊。”蓉姨道:“光听你这些日子跟我们夸你媳妇儿了,下次我要好好瞅瞅真人,一定是个漂亮姑娘,到时候我给她缝哈尼人的嫁衣!”

池觅眼前浮起凭昆然头上身上坠满沉甸甸银饰的样子,完全想象得出那男人肯定撇着嘴不耐烦。

旁边站着的杨叔把打包好的背包挂到池觅背上:“小池不然我送你下山吧,咱有小货车呢。”

“不用了,店里人手少,叔你就不要趁机出门兜风了,我一个人没问题。”

中年男人讪讪地看一眼老婆,夫妻两便将池觅一直送出了村外。

池觅坐上下山的货车,朝回路挥了挥手,车便迎着朝霞隐没在山峦间。

池觅想起来,有次跟凭昆然窝在家里看碟,从凭昆然一抽屉的GV里淘出张文艺片,是王家卫的《春光乍泄》,里面黎耀辉说,我终于明白他可以开开心心在外边走来走去的原因,他知道自己有处地方让他回去。

当时并没有对这句旁白多留意,但现下却清晰印进脑海。池觅觉得,自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他以为凭昆然就是那处能让他回去的地方。

后来他才知道,他二十二岁的年纪,自认为有个能相携一生的人,波澜跌宕不足为惧,那才是真幼稚。

2014年的3月21日,是春季的第一天,池觅给自己买了生日蛋糕,然后开了从凭昆然那里带走的车,拎着方盒子来到了凭昆然的别墅。

他有这里的钥匙,所以轻易便打开了大门。

他想象着这看起来相当平常的会面会让那个男人露出什么表情,他的心情愉悦。

然后屋里传来人声,三三俩俩的,听上去还颇热闹,池觅开门的动静并没有打扰到里面交谈的兴致。他默默在门口换了鞋,心里有点打鼓,屋里可能是凭昆然的朋友们,他没准备要见到太多人。

但既然来了,凭昆然就在屋里,他的渴望已经浓烈到极致。

池觅有些忐忑地走完玄关,然后在转过墙角的时候看见了餐厅的全貌。

餐桌边围了五个人,或站或坐,其中有池觅稍微认得的方河和他的情人以及那个总是叫他“小模特”的沙雯,而凭昆然背对着池觅坐着,他旁边站着的温子舟,正把手放在凭昆然的肩上。

那一刻池觅并没有感觉到真正的危机感,他只是觉得心里的鼓点有点乱。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个男人终于也回过头来,无比自然的肩颈扭转的动作,没有任何停滞和犹疑,池觅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那个人平静地看着他,眼光稍稍打量一周,用极其陌生和礼貌的声音说:“你好。”

池觅觉得自己好像被谁推了一下,一时有些站立不稳,但是他不能求助这里的任何人,他最熟悉的只有凭昆然,他在这种莫名的气场下就像个唐突的闯入者,他慌张起来。

“凭昆然?”

男人又仔细看了看他,然后微微笑了笑,换了抱歉的语气:“你是方河他们叫来的吧,嗯,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基本不能认人,不好意思了,你是以前在薛茗工作的么?”

想象中再普通不过的重新相见,是他踏进这所房子,那里头有个嘴角噙着笑的男人,他要故作轻松地给他看自己手里的蛋糕盒子,然后说:“你以前答应陪我过生日。”

他们之间唯一的阻碍已经不在了。父亲在几个月前过世,他本来打算奋力顽抗一次,结果父亲走在他的不孝之举前面,他很内疚,如果执着自己的恋情就要一辈子背着违抗已逝之人的意志的枷锁,他挣扎了很久,才回来,他准备带他去那些自己觉得美好的地方,甚至安静地呆在元阳那样的地方生活,他以为等着他的,是那个说:“对你都是真的。”的男人。

结果不是。

空气里是尴尬的沉默,也只有他一个人觉得眼前发黑,疼得要蹲下去。

他慢慢稳住眼前乱晃的错觉,然后按照预计的那样,朝凭昆然举起蛋糕盒子,笑着说:

“你以前答应过,要陪我过生日。”

第三十一章

池觅到底是吃了蛋糕,并且是凭昆然给他点的蜡烛。

本来这顿饭是庆祝凭昆然出院的,却被中途换成了池觅的生日餐。

凭昆然前段时间状态极差,记忆减退造成的一些心理并发症把他折磨得异常憔悴易怒,就住院观察了,每天吃药间或催眠,温子舟雷打不动地每日去医院陪他两个小时,反正他现在不做模特了,有大把宽裕时间。

虽然要不断跟凭昆然解释身边的人的身份,免得他时不时又以为别人非法入室,但总归是记全了身边的几个朋友,而温子舟在他眼前出现的频率最多,他便是一直认得出温子舟的。

所以就连凭昆然自己,都已经安然接受了,温子舟是不离不弃地陪在自己身边的恋人这么个事,更不要提方河几个多少都与温子舟有交情的人了。

没有人跟凭昆然提过池觅,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连沙雯都快忘记当初那个有黑道背景的小模特了。

他只是个跟凭昆然短暂在一块过的年轻男模,没有人留心凭昆然这次换的是男朋友还是床伴,而温子舟,那个跟凭昆然经历过惨烈过往后又因为凭昆然放弃模特生涯的青年,他们看上去才是真正值得祝福的一对。

池觅安安静静吃完一块蛋糕,抬头看一眼凭昆然,男人发现他的目光,就对他礼貌地笑了一下。

池觅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猛地咬了一口,窒息和震惊迎面打过来一般,把他前十几分钟强自镇定一举击碎。凭昆然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那种表情。

池觅霍地站起身,硬质的塑料叉子直接断在了掌心,血丝从肌肉挤压的缝隙渗出来。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他,包括皱起眉来的凭昆然。

“小模特,你跟我过来一下。”沙雯忙站起来救场,她看池觅一动不动地盯着凭昆然,整个状态已经不对了,只好过去把人半拉半推地弄到了阳台上。

池觅把通红的眼珠从凭昆然身上移回来,看住面前的沙雯:“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他声音低沉得像喉咙里磨着沙砾,让沙雯觉得难受,她看了看屋里的人,才说:“Boss大概两年前检查出失忆症来,算起来跟温子舟受伤是一个时候吧。”她停下来看了看池觅,眼里的探究毫不掩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了,我们一直以为你跟Boss他早就断了的,他现在记得的人不超过十个,如果不是我们陪他治疗,他恐怕也记不住我们,所以……”

池觅面无表情,但是腮边咬出了一条鼓胀的突起,下巴微微颤抖,沙雯毫无障碍地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重重压过来,让人没办法忽视。

他似乎在用最短的时间消化并且相信沙雯给出的信息。

“怎么可能。”但是他没办法做到,他混乱地甩了甩头,往后退了一步:“开什么玩笑。”

沙雯担心地看着他,“小模特,我们也……”

“怪不得他用那种眼神看我,他把我也忘干净了么?他怎么能这样?!我一直想着回来找他,结果到头来是这么个把我忘干净的凭昆然在等我,开什么玩笑。”池觅伸手抹了一把鼻子,他已经快要哭出来了,要不是现在面前站着的是沙雯,他那点残存的理智终归不允许他在个女人面前流眼泪,他肯定没办法让自己冷静。

“还有”池觅开口的样子很艰难,他咽了一下嘴里瞬间干涩的丁点唾液,“我为什么从来不知道。”

沙雯想了想,的确,两年前检查出来的话,那时候池觅还没有跟凭昆然分手。

“这个,我也不清楚,那时候好像只有温子舟知道他患病的事,Boss他可是瞒了我整整半年多。”沙雯刚说完,就看见池觅狠狠皱起的眉,他眯着眼睛,本来通红的显得有些可怜的眼角立起来,瞬间变得凶狠,咬着牙道:“他瞒着我,但是那个姓温的一直都知道?”

沙雯终于惊讶的发现,面前的池觅跟凭昆然,大概跟他们这些旁人想的,都不一样。

她不知道说什么,池觅便伸手推开他,那动作已经是克制不住的暴躁,他快步走向餐厅,凭昆然正在跟温子舟说话,被他冲过去一把提起了衣领。

凭昆然被猛力勒得咳了两声,茫然地去看逼近眼前的那张脸,随即愤怒起来。

“你干嘛!”

“凭昆然你好好看着我!”池觅怒吼道“你真他妈不记得我是谁了?!”

凭昆然皱起眉,但改善了语气:“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不是我哥们儿,如果是的话你应该知道我现在记不住几个人,这事儿我也没办法。”

池觅死死盯住男人的脸,那上面只有烦躁和无奈,那些玩世不恭的笑容、舔着嘴唇说要把他操翻天的赤裸眼神,被气红的眼角和哭泣时轻轻翕动的鼻翼,都不存在了。

都不存在了,他的那个凭昆然,不存在了。

池觅眼里烧旺的怒火慢慢熄灭下来,被他的举动惊到的旁人也放弃上前来拉开两人的想法。凭昆然看他情绪好像稳定了,就伸手要去掰开对方抓住自己衣领的手,却不想被反手扼住了手腕。

“喂!我说……”

后面的话被那个刚见面的青年堵在了嘴里,柔软的嘴唇压过来,狠狠地,几乎要被牙齿挤破,然后就真的破了,青年开始撕咬他的嘴,肉食动物一样真真切切用上了牙,血液温度鲜明地流进嘴里淌过下巴。凭昆然伸手攻击青年宽阔的肩膀,但是立刻被限制了动作,甚至腿也被牢牢别住,他整个人都被缚在了对方的怀里,被动弱势,而旁边的方河等人完全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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