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来说说,是什么误会?……”
章七六:挽发
“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才会有龙敢在你跟前放肆……”
等到深夜回龙宫的时候,方卓还不期然地想起了西迪斯的这句话。
脾气太好了吗?……独自走到岔路口,方卓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在原地站了一会,却没往左回自己的休息的地方
,反而右拐走向帝堂绝居住的寝宫。
夜幕沉郁,坐落龙宫深处的宫殿并不庞大,但一眼望去,自有巍峨之处。
守护宫殿的侍卫披甲执戟,立于巨大雕龙石柱旁;花园之中,也有数队护卫定时巡逻各个角落,确保宫殿安全无患
。
夜已深了,一片安静之中,独自从黑暗中走来再独自向宫殿走去的方卓自然引起了侍卫的注意。
“殿下……”守卫宫殿的侍卫虚拦了一下。
方卓停下脚步,并冲侍卫眯眼一笑,是比往常还温和开朗的微笑:“怎么?我想见见阁下。”说着,方卓一指还亮
灯的宫殿。
那拦住方卓的侍卫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龙拉了一下,显然是示意不必阻拦。
被同伴这么一阻,那本要出声的侍卫一想帝堂绝也确实说了方卓再来不必通报的事情,顿时微有迟疑,拦着的手也
没有一开始那么坚决。
只是方卓的动作却显然比这个犹疑的护卫快多了——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管那侍卫到底是坚决还是不坚决,就在那
侍卫迟疑的短短一瞬,他已经辨认过闭合的殿门和二楼敞开的窗户,然后……
“嗒!嗒!”
两声响动很轻,就算在安静的夜里也不是特别明显。但就是这不比风吹过树叶飒飒更大点的声音,却吸引了包括正
在花园中巡逻到所有侍卫的注意,因为他们看见,那个来到辅王宫殿的小龙,不止没有规规矩矩地让侍卫通报开门
,反而在那用整个白玉雕成的巨大柱子上蹬了两下,然后一个翻身,就从敞开的窗户上,翻了……进去……
花园一片寂然。
众龙一片惊叹。
许久许久,终于有压低了的声音响起:“那个,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啊?……”
没龙回话。这一刻,所有看见了这一幕的龙都在心底想着:
深夜了不经通报不顾旁龙不走正门,说不是阁下的情人……只有傻子信!!!
夜足够的深,正在和下属处理一些没有处理完事务的帝堂绝看见从窗户跳进来的方卓时候,在灯火通明的书房里,
几十年都少有地结结实实怔愣了一回。
“阁下。”从窗户跳进书房的方卓似乎不习惯敞亮的光线,微微眯眼之后才出声,声音还是平常的声音,只是不知
怎么的,听起来却意外地有些羽毛般柔软的感觉。
正和帝堂绝商议事务,同样看呆了的龙顿时回过神来,当场就是一个颤抖,半为那软软地似乎能掐点什么出来的声
音,半为自己的处境叫不妙:他不会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这样想着,那龙悄悄地窥探了帝堂绝一眼,却见帝堂绝也从惊讶中回过了神来,一边出声就一边关掉了书房内的几
盏灯:“怎么了?先去一旁休息吧。”
方卓唔了一声,乖乖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休息。
帝堂绝又看了方卓一眼,便将目光转向自己对面的红龙。
红龙十分体贴龙心地站起了身:“阁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马上去准备!”
帝堂绝微一皱眉,目光看向对方手上几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文件,本想让龙留下,但临到话出口,却又变了注意:
“……好,你先下去。”
红龙自然赶快离去。
帝堂绝便呼出一口气,稍稍闭眼之后,来到坐在沙发上的方卓面前:“怎么了?”
“没什么。”方卓摇了摇头。
帝堂绝看一眼方卓,也没让侍从动手,自己弯腰倒了一杯水递给对方:“喝点水?”
“嗯。”方卓应了一声接过,就端着手里小口抿着。
看见这一幕,帝堂绝已经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困不困?”
方卓停下了喝水的动作,侧头想了片刻之后,微微点头。
帝堂绝便将杯子从方卓手里拿出来,然后一拦腰抱起人,走到书房后侧供人休息的床边,将人放下:“喝醉了?”
显然没有一个喝醉了的人会说自己醉了,所以乖乖顺着帝堂绝意思躺下的方卓顿时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没醉,
只喝了一瓶酒。”
就这么看上去,方卓说话条理清晰,似乎还真的没醉。只可惜帝堂绝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所以他已经在帮方
卓脱掉外衣了:“一瓶什么酒?和谁一起?”
“西迪斯。”方卓乖乖举起手配合帝堂绝的动作,“他要跟我拼酒,酒的名字……”方卓有些不确定,片刻才说,
“冰菊?”
外头能找出来的最烈的酒,一瓶能醉倒三层楼高的猛兽……帝堂绝继续给方卓剥衣服,等脱得七七八八了,忽然开
口问:“身上没有酒味,你洗过了?”
这一句问得其实忒阴险了点,如果把所有拐角去掉隐意剖开,那就是另一句话——“你从外头进来,又洗过了,是
和西迪斯做了什么?”
其实就是做什么也算正常,平心来说,扣掉塔洛蒂亚和风花叶的话,他的小龙从没有和其他什么龙传出过绯闻……
实在算是过于洁身自好了。帝堂绝微微皱眉,因自己心底的不舒服而有所不悦——事实上,是因为无法分辨自己心
底为什么不舒服,而有所不悦。
那么,他是为什么不舒服?
——因为意外?之前一直没有传出方卓和西迪斯有什么,他有了意料之外的感觉,所以不悦?
——因为占有?当年塞莱斯特也是一样,他不愿意任何龙……
帝堂绝忽然皱了眉。
当年塞莱斯特虽是如此,可是眼下的方卓到底不是当年的塞莱斯特,他也不过只是……帝堂绝忽然一顿。
或者,他就是因为方卓和其他龙一起,所以……不悦?
正自微怔之际,帝堂绝忽然听见了方卓的声音,依旧柔软如羽毛:
“嗯,我在外面,和西迪斯一起洗了……”
这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在微冷的空气中响起,流转,继而湮灭。
坐在床边的帝堂绝忽然对床上的人失去了兴趣,他微敛下眼,遮去眼中淡漠,站起身说:“你好好……”休息。
最后两个字,帝堂绝没有说出口,因为床上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西迪斯醉了,我想着回来说不定会见见阁下,
就给他开个房间让他休息,刚好也洗了洗身上的酒味……”
方卓打了一个哈欠,眼睛慢慢闭起。
帝堂绝离去的脚步还没有迈出就停住了。
闭着眼的方卓呼吸已经渐渐趋于平稳,然而片刻之后,本该熟睡的方卓却又似乎察觉到什么,睁开眼睛困顿地问:
“阁下?”
帝堂绝重新坐了下来,他伸手触了方卓脸颊上的银发:“你……”
你什么,帝堂绝没有说下去。
方卓撑着眼睛,随后又略直起身子:“什么事?”
帝堂绝沉默着,片刻将手移到了方卓眼前,遮去那一对流转银光的瞳孔:“没什么。”
“唔?”被遮住眼睛的方卓似乎有些疑惑,但是很快就重新躺了下去,并抓住帝堂绝的手,没有推开,就那么抓住
。
帝堂绝的手还遮着方卓的眼,他准备抽回手,可是最后,不知怎么的,却神使鬼差地跟着躺了下去。
翌日,春光正好。
方卓醒来的时候,帝堂绝已经坐在书桌前,披散长发,皱眉看着手中文件了。
昨晚的事情还有一些记忆,但并不是很清楚,脑袋里也还残留着宿醉后的头疼,方卓在心头暗自呻吟一声,就从床
上起来,也懒得穿鞋子,索性赤着脚踩在厚毛垫子上,走到帝堂绝身旁:
“阁下,很抱歉,我昨晚好像……”
方卓刚想说好像做了什么不大好的事情,就看见帝堂绝不止披散头发,身上的衣服还一反寻常整齐,而有些皱褶…
…方卓呃了一声:
“阁下,您还没有梳洗?”
帝堂绝合起了文件:“刚刚醒来而已。你醒了,我就让他们进来。”
方卓唔了一声,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随手抓抓乱翘的短发,恰巧瞄到桌上有一把兽骨梳子,就拿起来站到帝堂
绝身后,给帝堂绝梳披散下来的长发。
帝堂绝似乎有些惊讶,微微侧过脸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并没有出声,只任由方卓动作。
一下,再一下。
银色及膝的长发在兽骨梳子下默默分散又静静合拢,配合着头发上传来的轻重适宜的力道,一时之间,竟让帝堂绝
有了静谧安宁的感觉。
方卓终于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了:“阁下,我昨晚好像跳窗子了?……”
跳窗子……方卓又呃了一声,开始懊恼自己喝多了:“很抱歉,我昨天真的喝多了,我没做其他什么吧?除了跳窗
子。”
“没有。”帝堂绝笑了一笑。除了说几句话。
“那就好。”方卓松一口气,低头看手上其实根本不用梳理,顺滑直入绢锻的长发,“阁下,你要梳什么发型?…
…”
这么说着,方卓回忆了一下,发型大多数时候,帝堂绝只是简单地束起头发:“马尾可以么?”方卓说着,同时在
心底尴尬地想他也只会那个。
帝堂绝对这个并无什么要求:“可以。”
方卓又松了一口气,挽起手里一捧银发,正要寻找帝堂绝束发的东西,就见帝堂绝打开抽屉,从抽屉的最角落里拿
出了一个盒子,又打开盒子,取出一枚饰物……
方卓替帝堂绝用那华丽晃眼的饰物束起了发,随后离去。
片刻后,服侍帝堂绝梳洗的侍从没有进来,反而是曼迪来了。
进来的曼迪一眼就看见了帝堂绝发间的饰物,顿时吃了一惊:“阁下,那东西……”
正站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帝堂绝唔了一声,似乎在对曼迪说,也像只是在自语:
“嗯,好久了……”
久到,已经没想过会再戴上了……
章七七:西迪斯的恋情
“方卓!”西迪斯猛然撞开了门,“他们说你和——”
“西迪斯殿下!”
“方卓殿下!”
“吵什么!”
“和什么?”
一片混乱之中,只有最后那句‘和什么’,是方卓问出来的。他正和阿法尔以及艾瑞亚一起,看着闯进来的西迪斯
和缀在西迪斯后头,纷纷跑进来的侍从。
“你们出去吧,没什么。”方卓合上了书,站起来让西迪斯坐下,又问对方,“和什么?”
跑得气喘吁吁还因宿醉而一阵阵头昏的西迪斯站着喘了口气,再接过方卓递来的水几口喝下后,才说:“外头传你
半夜跳窗进辅王阁下的宫殿,不会是真的吧?”
这么说着,西迪斯一瞪阿法尔和艾瑞亚,语气中不无酸溜:“怎么每次都能看见你们?”
艾瑞亚直接无视对方。
阿法尔则冲对方嘲弄道:“这一句该是我们说才对,王~的~小~龙,怎么在辅王的地头,每次都能见到你?”
西迪斯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指阿法尔冲方卓说:“他欺负龙!”
所有龙都被这一句话给雷到了!
翻着书的艾瑞亚愣是把书页给撕了一半,被指着的阿法尔脸颊直抽搐,快要跟西迪斯一样晕眩了,站着西迪斯旁边
的方卓,则是长长的呃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西迪斯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笑了两下,再次问方卓开始时候的问题:“昨天,你半夜跳辅王的窗户?……”
艾瑞亚和阿法尔暗想方卓明明对辅王没意思,外头传来传去,造谣虚构都弄出来,整的跟夜半私会一样。
方卓点头说:“嗯,跳了窗户。”
看吧,果然没有……果然跳了窗户!?众龙齐齐看向方卓。
“为什么?”西迪斯心凉了半截,却不死心地问。
方卓有些尴尬:“昨晚我喝醉了……”
这个答案算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可惜西迪斯还是凉了另半截的心——该死,他昨天卯了力气灌方卓酒就是为了看
能不能赚点便宜,结果便宜没占着就算了,怎么感觉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就是说……”西迪斯颇为艰难,“你真的在宫殿外头就跳了窗……”
那不是一堆侍卫都看见了?阿法尔和艾瑞亚想。
“那时候辅王阁下还和别的龙商量事情……”
还打断了辅王阁下的会议……阿法尔和艾瑞亚继续想。
“那个龙还提早走了,辅王阁下也没有拦……”
怎么听起来这么像美色误国……阿法尔和艾瑞亚继续想。
“然后你和辅王单独呆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出来……”
单独呆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出来啊……阿法尔和艾瑞亚都缄默了。
西迪斯很惆怅:“方卓,你是不是真的对辅王阁下……”
“对阁下怎么样?”方卓皱起眉。
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方卓并没有提高声音,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怒意,但是相对平常的温和来说,还是明显的有了
不高兴的模样。
艾瑞亚和阿法尔对望一眼,没有说话。
西迪斯自然也感觉到了方卓的不高兴,他皱眉半晌,换了一个问法:“你昨天和我在一起……”
“嗯?”方卓的脸上写着疑惑。
西迪斯搔搔脸颊,也不管旁边是不是有龙,索性直接开口询问:“你上次救我,这一段来和我一起,我们有没有—
—”
阿法尔和艾瑞亚面面相觑:这样,就要挑明了?
方卓忽然开口:“昨天你和我吃饭,不是感谢我么?”
“什么?”西迪斯一愣。
“感谢我救你一次啊。”方卓开口笑道,“虽然有其他原因,可是我好歹算是替你挡了一下,你不至于还要我回请
你吃饭吧?”
“……”西迪斯怔怔的,明白了方卓的意思,他笑起来:“……当然不至于让你回请,我只是想问问……问问你晚
上要不要和我去参加一个聚会。”
方卓刚刚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可西迪斯并没有让方卓的话说出口,而是扭了头对艾瑞亚和阿法尔说:“你们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