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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镇——by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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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婆愣了一下,接着拉下脸,态度也整个变了。转身就走,走势嘴里嘀嘀咕咕的声音却一字不漏的落到她的耳中。

「真像啊,可惜一直是凤凰,另一只,就是连枝头都飞不上的麻雀。」

凤凰……麻雀?

但是她偏要飞上枝头变成凤凰,谁也拦不住她。

于是她总是很「巧」地在胭脂水粉的铺子里碰到媒婆,然后跳了最好的水粉送给媒婆,又或者是路过赌坊的时候,正好看到媒婆输光了钱被人赶出来,她便留下自己的钱袋子。没个几次,媒婆就和她无话不说,还保证以后一定给她找户好人家。

好人家?

不是已经有了?

她和媒婆提到,自己知道一个法子,能马上让银子从天而降。

媒婆见钱眼开信以为真,二话不说就到了她们约定好的地方。

白石镇外,于洪成背着包袱走过,她扔了一枚银锭过去,趁着于洪成弯腰去捡的时候,一棍子敲在他脑后。

谁也阻挡不了她的愿望,而为了这个愿望,她可以使尽手段。

「苏皖,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好了,刘婆婆,你现在和我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如果你都听我的,我保证天上掉银子,让你花也花不尽,但你要是不肯帮我……」

于洪成不见了,然后庄情也不见了。

只在庄情的梳妆台上找到了一封信,言称自己和于洪成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实在无奈只能出此下策云云。

庄老爷一气之下昏了过去,而她却在一旁一边慌乱着,一边不着痕迹的露出笑意。

然后,庄沈两家的亲事因为庄情身体不适而暂延,过了几日,她住进了庄情的房间,又没几日,她穿戴着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给媒婆扶上了花轿。

眼前一切都因为盖头而蒙上了一层红色,她这一次觉得这颜色真好看,好看得她总想多看两眼,好当做不是一场梦。

至于苏皖,当然是回去继续当她的穷书生的女儿,谁也不会关心苏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而她现在是庄情。

花轿一摇一摇,风吹起轿子的帘布以及红盖头也一摆一摆的。

外面唢呐锣鼓的声响热闹而喜庆,她想起自己将庄情掐死在床上的情形,庄情房间窗外的那种叫不出名字白花在月光下摇曳,白得那样皎洁,一大片一大片的,美丽极了。

她一边收紧手指,一边道:「你不是说要我喜欢,就尽管拿去。那好,姐姐,我喜欢这幢宅子,喜欢你这个房间、喜欢你所有的衣服和金银首饰,也喜欢你的身份……」

她看到街边站着一个女人,头发长长地遮住了脸,衣服也是一身红,而垂在衣袖外的手却惨白惨白的。

她心头一跳,再想看一眼的时候,轿帘已经落了下来。

她想到自己刚到庄家的时候也是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是那个人帮她挑了好看的衣服,帮她梳了头发,还将自己头上的发簪取下来给她簪上。

「不愧是姑姑的闺女,就是生的俊俏,以后就住在这里吧,权当是陪陪我。」

想着想着,莫名的流下眼泪,她想,一定是自己太高兴的缘故。

整个青花镇都已在夜色里沉寂下来,清冷的石板路上,唯有打更的人敲着更鼓在街上巡视。

过了四更之后,夜露织起一层雾网,将整座小镇笼罩了起来。

一道纤瘦娇小的人影在街口晃了一下,隐进往云龙山去的山路上。

打更的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街口那里什么人都没有,以为自己花了眼,正要转身的时候,眼角似乎瞥到又有几道黑影晃了过去,打更的再次揉揉眼睛。

街口不知谁家的灯笼在大雾里摇摇晃晃,微黄的火光照不到很远的距离,反而让人感觉那深沉的黑暗里似乎藏了什么,打更的打了个冷战,提着更鼓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迅速离开。

那抹身材娇小的身影,沿着山路一直走到半山腰的地方,停下来似回头看了看,然后折身往树林子里走去。

茂密的树冠挡住了月光,让人几乎看不清身前的路,那个人折了一截树枝缠上布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当做火把,火光照出她姣好的容貌,但是一跳一跳一明一暗的火焰,还是让苏皖那张苍白的脸看上去犹如鬼魅。

她扶着树身小心往林子里走去,间或停下来打量一下四周,像是在寻觅什么。四周很安静,偶有鸟叫忽然响起,尖锐凄厉如鬼魅一般,野草长到她膝盖这么高,每走一步都沙沙作响。

不知走了多久,约摸已经进到云龙山很深的地方,来到一片较为空阔的地方,这里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唯有一棵树身烂了一个大洞的有些年龄的老树孤零零地杵在那里。

苏皖看着那棵树看了片刻,然后像是下定决定了,将手里的火把往地上一插,接着找了一片薄薄的有巴掌大小的石片,在正对着那棵老树的地方开始奋力挖了起来。

沙沙。

泥土和碎草屑不断飞溅起来,苏皖一边挖着一边脸上的表情变化多端,一开始是带着点恐惧的,但是挖了几下之后却是露出誓死不休的狠劲,她咬着牙,嘴里默默念着。

「姐姐,你也别怨我,要怪就怪你从小不该对我这么好。

「你越是对我好,越是让我明白我和你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家世,还有将来的生活,所以那个时候无论如何我都要摆脱那样的生活,虽然衣食无忧,但是我想要更多……反正你也不愿意嫁给沈家的,这样对你我不是都很好?」

她脸上的表情扭曲了起来,很是骇人。

「那个香囊在你那里吧,所以还是还给我吧,还给我,我才是庄情,我才是沈家的二少奶奶……

「谁也威胁不了我的,就连刘马氏也不行,当初她为了钱财做了我的帮凶,杀了辞工返乡的于洪成,嫁祸给他,说你和他私奔了,然后由我代替你嫁到沈家。

「这些年来,我给她的银两已经够多了,但是她竟然还不知足地来讹诈我,说,官府在打听于洪成的事,要我给她一万两,不然她就到官府那里去把当年的事情都说出来……哈哈哈,但是现在,她到地底下和你们做伴去了。」

挖土的动作停了下来,苏皖脸上的表情平静了些,她低着头,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沙沙,沙沙……

不像是风吹的颤抖起来,在这荒山野岭会在夜里出没的,大多只有出来觅食的野兽吧?

苏皖这样想着,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双绣花鞋。

红色的缎面,尖尖的翘起的头部上面用丝线绣着鸳鸯和牡丹……

苏皖身子一颤,顺着那双脚往上看去。

石榴色的襦裙,淡粉色领口绣有缠枝图案对襟短襦,但是她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的,大团大团深褐色的污迹将她身上的衣衫染得几乎辨不出原来的颜色,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人泛呕,而那双垂着的手,惨白惨白的。

苏皖的身子像筛糠那样发起抖来,双手哆嗦得几乎拿不住手里的石片,她的视线依然在往上往上,接着看到垂落在肩的凌乱的发丝,然后落目的是一张恐怖至极的脸!

满脸的血痕,皮肉外翻,右眼是个黑黑的窟窿,从那空空的眼眶里流出的血就像泪痕那样一道道地凝结在脸上,而另一边的眼睛,则盈满怨恨地盯着她。

「啊啊啊啊!」

苏皖的惨叫声惊起了一林子的鸟,数不清的黑色影子扑啦扑啦横冲直撞地乱飞,有几只撞在苏皖和她对面的人身上,发出凄厉的叫声,接着再往天上飞。

阴风倏然而起,吹得周围的野草波浪一样荡出阵阵涟漪,树杈晃动,哗哗作响。

苏皖吓得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摇着头,嘴里念着「不要过来」,一边手撑着地上,缓缓往后退,只是没退了多少距离,她的手触到什么干枯细长有别于枯枝草根的东西,同时背脊撞到了什么。

苏皖一怔,惨白着脸一点一点将头转过去……下一刻一张干枯如骷髅的脸放大着出现在她眼前,半张开的嘴里有着一颗金牙。

苏皖惊叫着跳了起来,想要转身逃开,但是那个女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苏皖恐惧到了极点,一边叫着一边从两人之间手脚并用地爬出来,风度仪态全无,她爬到那棵有大树洞的树底下,蜷缩起身子,瑟瑟发抖。

那边于洪成的尸体和庄情的尸体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一个清冷平静的男声从天而降,「笨猴子,你玩够了没有?」

听到声音,于洪成的尸体像是听懂了说话一样,转向苏皖躲着的那棵树,接着晃了一下,从后面露出秦灿的脑袋。

颜璟从树上跳下来,没有管瑟瑟发抖的苏皖,径直走向秦灿那里,看到站在一旁的庄情,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傅大人,你也很入戏。」

「庄情」回过头来,露出笑容,「周围的气氛太相衬了,所以不由自主就当真了。」但因为脸上那骇人的妆容,他这一笑,让颜璟和秦灿都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气,纷纷扭开头,不忍再看下去,实在太恐怖了。

傅晚灯将脸上的死人妆抹掉了一些,和秦灿一同走到苏皖的面前。

「沈二夫人,半夜三更你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是要挖谁的坟?」

苏皖显然被吓得不轻,这一会还没有完全恢复神智,浑身哆嗦着,睁大了眼睛,看看秦灿和傅晚灯,又看看四周,惊恐不已的嚷着,「鬼,有鬼!」

嚷了一阵,突然镇静了些,她眼神迷茫地又看了下四周,接着露出惊讶的表情,在把视线落在身前两人上的时候,突然跳起来抓住傅晚灯的衣襟,「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是哪里?傅大人,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秦灿和傅晚灯彼此互相看看,都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

隔日在苏皖挖过的地方附近挖出了庄情没有头颅的身体。

在这里被掩埋了四年多,庄情的身体差不多已经腐烂成了白骨,庄老爷一开始也不相信这个是庄情,在秦灿让他用滴骨认亲的方法之后,庄老爷的血一瞬间就渗进了骸骨,再多的事实也掩盖不了血亲的羁绊。

庄老爷几近崩溃,他如何也想不到,他一直心心念念着的、跟人私奔走的女儿,这些年就一直被埋在云龙山里等着人去找到她。

也不知道让他得知这么残忍地杀死他的女儿的,就是之前和她同吃同住几乎形同姐妹的苏皖之后,庄老爷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其实傅晚灯在平安庙那一套都是做出来给苏皖看的。

他们相信,刘马氏被杀是因为杀她的人害怕刘马氏泄露秘密,于是将计就计,就说庄情的冤魂托梦,说她手里有能证明凶手的重要证物,凶手害怕自己被暴露就一定会回来找庄情的尸体。

然后他们果然没有料错,苏皖对沈家言称老宅在转让时出了一点纠纷,需要代替父亲回青花镇一趟,然后他们就一路跟在后面,自然也听到了苏皖在挖庄情尸体时的那一番自言自语。

但是让他们没有想通的还是有几个地方。

从苏皖的反应和当时的喃喃自语里可以确定这个香囊是她的,但那个送香囊来的人到底是谁?

还有,他们在挖庄情实体的时候,发现泥土很松,像是不止一次被挖过的样子,他们猜到是苏皖浅埋而引来了山里的野兽来翻挖过,但真相到底是不是这样,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傅晚灯带人去沈家要人的时候,却被告知苏皖受惊吓过度,有些神智不清,她甚至连怎么去的云龙山都不知道。

沈家人说正好恰逢鬼月,说不定苏皖正好是被鬼上身了所以才会在那里胡言乱语,不能相信和作数,无论如何都不肯把苏皖交出来。

这一下秦灿他们都傻眼了,辛辛苦苦把这宗多年前的无头悬案的蛛丝马迹挖出来,然后又顺藤摸瓜好不容易把元凶找到,并听到她亲口说出罪行,结果在最后一刻被人以权势阻拦。

说不郁闷那是假的,虽然要比权势,自己的真正身份能让他们下的满地找下吧,但这样的话自己也要打道回京城了。

沈宅。

「居然敢上沈府拿人,让那个姓傅好好想想,他头上那顶乌纱是不准备要了吗?」沈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伴着拐杖咚咚咚戳着地面的声响传到房间里。

「娘,您别动气,官府的人已经被我打发了,居然说苏皖和一桩四年前的命案有关,结果把苏皖都吓出病来了,就算苏皖杀了人,我也不会让这种丑事传出去丢沈家的脸的!」沈二少爷在那信誓旦旦道。

房间里,一脸茫然呆滞的苏皖坐在绣榻上,像是个没有魂魄的木偶一样,但是在听到门外的对话后,她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房间门被推开,红儿端着汤药进来。

「二少奶奶喝药了,大夫说您惊吓过度,喝完药睡一觉就好了。」

苏皖没有搭理她,红儿就默默地喂她把药喝了下去,又帮她把床铺好,这才拿着空药碗退了出去。

整个沈家的人都被她骗的信以为真,甚至为了面子而把官府的人阻拦在外头,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庄沈两家过于注重门面不愿出丑,也就不会有她后来做下的这一切。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能说这是你们自己选择的。」苏皖幽幽地说道。

转身准备还是睡一觉,把生病的样子做做足,掀开被褥的时候,什么东西咕咚一下从滚落下来,苏皖定睛一看,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那是庄情的头颅,在她床榻上咕噜噜地滚着,最后面朝她立在床榻上。苏皖摇了摇头,有点不敢置信,然后一边喊着「来人!来人啊!」一边要向门口跑去,但是转身的时候撞上了什么,差点把她撞倒在地。

苏皖看过去,站在面前的是刘马氏,但是不是活着的刘马氏,她腹部上有个大洞,正流出黑色的粘稠的液体,身体发涨流出绿色的尸水,她似乎在笑,笑得身体一耸一耸,每抖一下都有肉呼呼的蛆虫掉落下来。

苏皖退后了两步,突然听到窗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胆颤心惊地回头。

窗外有个人背光站着,正用一双干枯的手抓着窗棂用力摇动,看见苏皖看向他这边,这人咧开嘴吃吃地笑。

苏皖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在看到对方嘴里那颗金牙时,几乎目眦尽裂……

「苏皖死了。」

秦灿从门外回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颜璟有点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我刚才收到傅晚灯派人送来的信件,他在信里说的。」就着小元端来的水盆洗手,秦灿说道。

虽然案件发生在青花镇,但是苏皖已经是沈家的人,商榷之下,最后决定这个案子交给傅晚灯来处理,秦灿和颜璟没有和他一起去汐城。

不过在傅晚灯走之前,倒是把幽梦草的事情和他说了,傅晚灯还表示很感兴趣要采一株回去试试,但是在听秦灿说,如果搞不好会陷入梦境有性命之忧,并且颜璟也证实了这一说法之后,傅晚灯打消了好奇尝试的念头。

「怎么好端端的就……?」之前还收到傅晚灯的书信,讲述了沈家阻止办案的事情,他们也都怀疑苏皖是装疯从而逃避官府的追究,但是才相隔没几天,就传来这样的消息,实在太过诡异了。

「是很离奇,而且苏皖是死在自己家里的床上。

「傅晚灯说,仵作检查下来,是因肝胆俱裂而死,死时脸上的表情狰狞,好像是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被活活吓死的,而且,还有更离奇的……」秦灿一脸神秘兮兮的凑过去,「你猜傅晚灯在苏皖的床下面发现了什么?」

颜璟想了想,不敢确定,「难道是……幽梦?!」

「对!就是幽梦。」

秦灿摸着下巴看向颜璟,「你什么时候把幽梦给放到苏皖窗下去的?也不和我说一声。」

颜璟睁大了颜璟,「我没有。」

「哎?那个幽梦草不是你放的吗?」

颜璟摇摇头,两人都不再出声。

给阿大送来香囊的人、埋尸庄情的地方有被翻动的痕迹,以及现在又多了一个,苏皖床下的幽梦是哪里来的,现在……都成了不解之谜。

几天后,秦灿和颜璟到庄家的旧宅,那里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庄情闺房前的那片花圃里,白色素洁的花,迎风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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