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皱了皱眉头,又开始找了起来,「跑哪去了,都不见两天了……阿福!咯咯咯!阿福!快点出来!」
阿二回头看向阿大,阿大没有出声,只是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看门口。
两人从酒楼出来后,阿二问道,「阿大,你说会不会就是小少爷养的这只『阿福』?」
「有可能,它失踪的日子和县衙受袭的日子吻合,我们先回去禀报大人,然后再想办法怎么把它引出来。」
两人走到半路的时候正碰到提着一个放了绣品的篮子的小元。
「小元姑娘,大人不是让县衙里的人不要随便出门吗?」
小元揭开手里提着的篮子上盖着花布,露出底下的东西,里面是一套水荷色的女装。
阿二愣了一愣,道,「这不是玉娘的衣服?」
小元拖长了尾音「哦」了一声,「阿二大哥,你果然对玉姐姐……」
阿二一张脸忽地涨得通红,「胡说什么?」
整个县衙就属小元年纪小,又牙尖嘴利、最鬼灵精,嗅到了一点苗头,自然不会放过。
「装什么装呀,每次玉姐姐来县衙,你就在后院晃荡来晃荡去,不要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我可看得清楚呢!」
阿二的脸涨得更红了,轻拍了下小元的脑袋,「不、不要胡说八道!我、我是正好有事!」
小元「哼」了一声。
一旁的阿大嘴角浅浅弯了起来,用胳膊肘捅了阿二的背,「玉老板对你也不错,那天还不是留你吃饭了吗?」
「那是因为我帮她送货,她为了谢我才留我吃饭的。」
「哦,送货——感谢——」
小元和阿大同时露出一副大家都了解的表情。
小元少年老成的模样拍了拍阿二的胳膊,「阿二大哥,我知道你没什么家人,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大人,让大人帮忙去提亲?聘礼么回头和爷说一声,咱山寨出个聘礼还不会出不起的。」
平时话不多的阿大这会儿也帮衬着小元打趣阿二,阿大一手环胸另一条胳膊撑在这上面,手指摸着下巴,「是啊,但是我觉得我们准备的应该是嫁妆才对,玉老板有自己的铺子要打理,县衙里又不适合住那么多女眷,不如阿二你就入赘好了,以后要改口叫你二老板了。」
阿二抬手,捏拳头,「你们!」作势要打。
小元连忙躲到阿大身后,弹出一个脑袋来,「阿二大哥,我看你就别不好意思了,玉姐姐这么漂亮,早点娶回家藏起来才好,嘻嘻。」
见阿二一脸不好意思的又要教训小元,阿大只能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小元你还没说你拿着玉老板的衣服干什么?」
小元道,「哦,是这样子,我正跟着玉姐姐学刺绣,昨天玉姐姐给我送绣样来,我们两人说话的时候玉姐姐不小心把茶水洒在了身上,还好我们两个身形差不多,我就让玉姐姐把弄脏的衣服换下来,先穿我的回去,我帮她洗干净晾干,正好有刺到不会的地方就打算找她问下,顺便给她送衣服去。」
「你的意思是,玉娘昨天晚上是穿着你的衣服回去的?」
小元点点头。
阿二的神色一下子严肃下来,变得有些可怕,接着什么话都没说掉头就跑。
小元见了心知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阿大也紧张了起来,「我们快跟上,玉姑娘可能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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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二一路跑到香玉酒坊,店里伙计见了他和他打招呼。
「阿二大哥,你来找我们老板吗?但她似乎睡到现在还没起呢。」
阿二一把推开伙计径直往里走,伙计奇怪地看着他,还没站稳又被一只大手给拨了开来,回头,发现又是一个捕快。
「这不是小元姑娘,你也来找我们老板?」
小元和阿大也没理他,直接往里面走。
酒坊后头是酒窖,还有一幢小楼,玉娘就住在小楼的二楼,因为是女子的闺房,平时除了玉娘其他人都不能上去。
阿二在小楼前面抬头看了一眼,也不顾伙计的阻拦三步两跨地上了楼。
「哎,阿二哥,上面是我们老板的房间你可不能随便上去!哎?这位捕快大哥,你也不能上去,哎哎!小元姑娘,你怎么不帮着我拦一拦他们?」
阿二上到楼上,见玉娘的房门紧闭着,抬手敲了敲,里面没有回应,抬头看了看,然后退后一步,道,「玉老板,得罪了!」
阿二抬腿一脚把门给踹了开来,把才刚爬了两格梯子的伙计给吓得脚一滑差点滚下去。
房间就是很普通的女子闺房,一张大雕花床,一个梳妆台,另一边有软榻,软榻上的小桌上放着摆满了针线的绣箩,还有一本帐本。
阿二在门口站了一站,然后脚步很小心地走了进去,房里没有人,窗户也是从里头栓上的,床上的被褥整齐地叠着,并不像是有人躺过的样子,又或者一清早玉娘就不在店里了。
伙计总算爬上了楼梯,一看他们不打招呼就直接踹开了房门,苦着脸道,「两位捕快大爷,你们这样我回来怎么和我们家老板交代?」估计这个月的银钱要不保了。
阿大回过头来,「你们家老板今晨什么时候出门的?」
伙计想了想,「我没听见老板起身的声响……」沉默了一下又道,「老板好像昨晚就没有回来的样子。」
「你这么肯定?」阿大问道。
伙计点点头,「我们这房子破旧,一点声响都听的很清楚,我就在铺子里打地铺,老板要进出,开门关门的总有声响吧。」
阿大略一思忖,然后走到房里到阿二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玉老板正好有急事出门了,又没有知会伙计一声,我们还是先回去把情况告诉大人。」
阿二点头同意,跟着阿大走出玉娘的房间,关上房门前还留恋地多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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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灿听了阿大讲述的情况,和他们同样的想法。
小元住在县衙里,平时又服侍两人的起居,身上多少会沾染到秦灿的「气」,然后在不明情况下把自己的衣服借给了玉娘穿,而那只鸡袭击的对象就是和秦灿有过接触的人。
另一边如果酒楼小少爷养的阿福就是那只鸡妖的,现在那只鸡失踪了,很有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受伤,变回原形也会被找出来,所以它就躲在青花镇的某个地方,养精蓄锐等待伤势复元,然后玉娘昨晚回去的时候正好在它附近走过……
秦灿也不由有些担心,希望玉娘只是突然有急事离开没来得及告知店里伙计,否则,秦灿也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一定要早点把那只鸡妖找出来,不然不知还要伤到多少人。
秦灿一脸愤恨地蜷起拳头捶了下桌子,结果不小心用的是那只手指被割开过的手,一拳落在桌案上,手指上的伤口复又裂开,血迹透出裹着的白布来,但他全然没有在意,或者无暇去在意这点小伤。
这一切都落在坐在一旁的颜璟的眼里。
他敛下眼眸,似在思索什么,半晌,眼底闪过一丝明亮,抬起头来看向门外,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Chapter 8
夜幕落下来,惧于那还没抓到的凶犯,青花镇的人再次一到夕阳落下就纷纷躲在房里不敢外出。
巷子里有人缓步走过,靴子蹭着青石板路面,发出轻微的脚步声,不徐不疾,更显出四周的安静。
他一身水蓝色的襦衫,一只手上松松垮垮缠着透出血迹的纱布,没有绑紧的纱布有一头从指间垂挂下来,随着步伐,一飘一荡,于是淡淡的血腥味无声散在周围流淌的气息中。
书生模样的人走了一阵,身后却是多了一阵脚步声,同样不紧不慢的,像是遵循着他的步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直到书生走进一条没有去路的小巷胡同里。
他停了下来,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他就这样站着不动,风掠过,扬起他的袂裾与青丝。
身后传来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暗暗显示出对方似乎正沉入兴奋之中,控制不住血脉的奔腾,「呼哧」、「呼哧」的,像是拉动风箱的声音。
已近八月十五,天上的明月又亮又大,只差一道浅浅的弯弧,便能凑成一轮圆满。
一朵薄云被风推着飘了过来,挡住了几分光华。
那人手指一曲一张,那松松垮垮缠在手指上白布落了下来,长长的一条,被风带着飘走,在最后一寸脱离手指的时候,身后忽地传来动静。
就听见一阵急促靠近的脚步,在距离背后几丈远的地方,脚步身倏忽消失,但同时半空之中有另一道阴影遮蔽了月光,然后快速落下。就在要触到他背脊的时候,他突然转身,有什么划过一道亮弧反射着月光,照出了另一个人怪异的又令人恐惧的脸。
「看你这次往哪里逃?!」
颜璟一挥手里的青犊刀,发出一声震人耳膜的铮鸣。
四周围墙之上突然亮起许多灯笼,将小巷内照得亮如白昼,小巷两旁的围墙上,云中雁手里正甩着一根纤细的银链,银链一头有勾爪,随着着他的手,银链「呼呼」划着圆。另一边墙上则是手上套着拳刺的阿大,抱臂看着下方。
而颜璟身上正穿着秦灿平时常穿的那件常服,连发髻也梳成一样的。
真的秦灿出现在小巷入口处,背手而立,看向那个半人高,有着人的模样,但身上覆着鸡毛,用两只手抱着头不敢见光的家伙。
「妖孽,你伤人无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一听这话,那鸡妖瑟瑟发抖的身体一顿,接着缓缓放下抱着脑袋的双手,让人得以看清楚它的样子,秦灿的眼睛大睁了一下,露出惊讶。
他以为这只修炼成精又遁入魔道的鸡妖应该和千宵差不多拥有人的样子,但并非他所想的。虽然这只鸡妖化成了人形,但它的脑袋还是鸡的样子,就好像把一只鸡头套在一个小孩子的身上一般,远比千宵看着要骇人,也难怪被咬伤的人身上会留下那样奇怪的伤口。
那只鸡妖弓着身子,看看前面擒着青犊刀、一脸杀气的颜璟,再看看两边上方的阿大和云中雁,以及举着灯笼的人,最后视线定格在秦灿这边,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底寒光一掠,发出一声尖啸,两手五指一张「铿」地亮出漆黑如铁的尖甲,猛地跃身而起,向着秦灿扑了过去。
秦灿侧身一让,身边跃出一抹白影。
千宵手一抬便抓着那只鸡妖的爪子停在半空中,对它道,「你已入魔道,不可再留在这世上!」
那鸡妖眼睛一瞪,面目狰狞,但却不会说话的样子,只能发出叫声,在听到千宵这么说之后仿佛戳到了它的痛处,鸡妖摇了摇头,变得非常狂躁,回身看看颜璟那边,又看向千宵,退后了两步再次亮着尖爪跳了起来。
千宵后踩一步,周身袂裾与青丝飞扬,绯红的瞳孔之中精光熠熠,垂在身侧的手,手指一伸,同样露出长甲,在那只鸡妖跃起的时候,化做一团白光腾身而起。
带着焰色的白光和黑影撞在了一起,分开,复又相碰,打得不相上下,几个来去,两道光影猛地相碰在一起,发出刺眼的光芒之后,重重落地。
那只鸡妖摔在地上滑出很长一段的距离,千宵也是一个趔趄,幸而秦灿伸手扶住了他,但他身上多了好几道血痕,嘴角也有殷红的丝线挂了下来。
秦灿大为不解,「狐狸,你不是说它不是你的对手吗,而且它还受了伤……」
千宵抬手抹去嘴边的血丝,「它魔性已成,就算不食血也一日比一日厉害,那点伤奈何不了它的。」
「那要怎么办?」
千宵神情一凛,「诛妖之法唯有取其内丹!」
说罢千宵在那只鸡妖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手上长甲一亮,欺身而上,对准了那鸡妖的咽喉就要刺下去。
忽的,远处传来一个声响。
「阿福——」
千宵一愣,却被对方抓了时机,只闻「噗」的一声,有什么刺穿了身体。
秦灿也被那个声音吸引了注意,回神的时候,就看见千宵的动作一顿,接着整个身体猛地一颤,斜斜地倒了下来,在升起的白光里变回了狐狸的样子。
而那只鸡妖缓缓站了起来,鲜血淋漓的手上似正捏着一粒滚圆的红色珠子,琉璃般的光华在珠子里面流转。
秦灿嘴巴开开地看着眼前的情况,那只鸡妖自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响,然后一仰首把那粒红色的珠子给吞了下去,顿时周身萦绕上一阵在千宵身上才看到过的白光。
秦灿心想,那被他吞下去的不会是狐狸的内丹吧?
于是抬头,冲着围墙上的那两人,以及对面的颜璟,「大家一起上,不能让它跑了,还要把狐狸的内丹抢回来!」
闻声,几人一点头,同时攻向那只鸡妖。
但人力毕竟不比妖法,光怪陆离的妖法之下,再好的刀、再厉害的拳头、再好的武功都派不上用场。
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较之之前要近了很多。
「阿福——!咯咯咯——阿福!」
在围墙上提着灯笼的阿二认出了这个声音,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身影在夜幕下踏着月华朝他们这里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喊着「阿福」。
在快要走到巷子这里的时候,阿二将灯笼交给旁人从围墙上下来,跑过去一把拉住那个小少爷不让他靠近,「小少爷,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走,快点跟我来。」
小少爷却一下将他的手甩开,「你干什么?我要找我的阿福!阿福!」
这边被颜璟等人围住的鸡妖听到了那个声音,仰起巨大的鸡头就是「咯咯咯」的一阵叫唤。
小少爷两眼一亮,「是阿福!我听到阿福的叫声了!」就要往巷子里跑。
「小少爷,你不能过去!」阿二只能双手抱紧他将他禁锢在臂弯里。
但是小少爷一直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开,「放开我,你们要对我的阿福做什么?」
知道鸡妖是想利用他逃走,秦灿大声道,「再去一个人把他拉开!」
「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
小少爷挣扎的声音不断传过来,那只鸡妖似被激怒了一样,浑身的鸡毛全都竖了起来,喉咙发出低低的咆哮。
见状,颜璟将青犊刀横在身前,另一只手在银亮覆霜刀光森森的刀身上缓缓划过,舔了一下嘴角,一侧阿大抬着的手臂上赫然几道狭长的伤口,云中雁的伤则在胸前,外衣里衣一起被划破,露出胸口裂开外翻的皮肉。
趁着鸡妖被外面的声响分散了注意力,颜璟向着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点头,云中雁一甩手里的铁链,铁链一头的勾爪在鸡妖脖子上绕了两圈之后牢牢嵌进鸡妖的皮肉下。
鸡妖吃痛回过神来,刚有反应,阿大在它背后出拳,同时颜璟将手一横对着它挥刀而出。
两面夹击,就不信它还能逃得掉,但是鸡妖仰首一用力,屏住气息,云中雁只觉铁链被越扯越紧,在还来不及加以防范的时候突然崩断,云中雁用力牵着鸡妖,铁链一下崩断他不由失去平衡往后倒了下去。
鸡妖猛地伸出尖爪卡住颜璟挥过去的长刀,另一只爪子抓住颜璟的肩膀。颜璟只觉得肩膀上一阵剧痛,挣也挣不开,被它的尖爪给牢牢钳住。
而那鸡妖卡住青犊刀侧身让开刀锋之后,借着颜璟使出的力道,将青犊刀直刺向从后面攻过来的阿大。
眼见要避不开,云中雁猛地运起轻功掠身过去扑在阿大前面。
颜璟只觉心口几乎停了跳动,哪个都不能伤,便是翻掌使出全力一掌击在那鸡妖身上,执刀的手猛地一抽。
就见刀刃擦着云中雁的背脊划过,背脊上的衣服一下就被锋刃割开,那鸡妖受了一掌,发起狂来,抓着颜璟肩膀的爪子一用力,直直将颜璟甩了出去。
颜璟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墙上,力道之大,「轰隆」一声竟是塌了一个窟窿。
「颜璟!」
秦灿顾不得危险跑了过去,从乱石砖瓦里扶起颜璟,颜璟一口血喷了出来,闭着眼,表情极为痛苦。
颜璟只觉得浑身都在痛,胸口冒着火似的,都嘱咐那只笨猴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接近这里,结果还跑过来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