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尽管如此——
我都已经这么小心在意了,洋平那家伙却一点这样的意识也没有。
(可恶!)
咬着牙根发出的叹息……根本停不下来。
顺便说一句,巴士也——停不下来。如果这样的话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矶崎的巴士站应该比较近了吧?巴士暂时减慢了速度,就这样缓缓地通过了那里。
咔嚓咔嚓咔嚓。
在寂静的车厢中,只有整理券号码变化的声音格外引人注意。
然后。
[下一站是野野宫,野野宫。要下车的人……]
同样语言的重复。
距离佐仓还是很远啊,可恶……!
巴士奔跑着。
在雨中。按着事先规划好的时间。
承载着洋平的不爽,和我的烦躁……
话说回来,好无聊。
就算再怎么去看手表,已经定好了的速度,也不可能进一步加快。
但是,光是死死地坐在那里也让人觉得烦躁,而且更加的尴尬。
可是,车上连让人可以拿来观察的乘客都没有。
因为没有办法,所以我只好扫视着巴士上面张贴的各种广告来打发时间。
然后——在我重新去看时间的时候,居然才过了不到五分钟。
到了这个地步,我实在连叹息都发不出来。只能不断地咬紧牙根了。
洋平还是一如既往地哼也不哼一声。
但是——虽然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好像有点……那个。可是眼角眉梢都明显挂着闹别扭感觉的美形,其实也相当……厉害呢。
这就是所谓的外壳好,就不管做什么都看起来有模有样吗?
那些女人就算是知道了他内在的扭曲性格,也还是会说,
[美形不会小便,也不会大便。]
[纳豆饭这种东西,绝对在问题之外。]
[美形不能对谁都是一幅和蔼可亲的样子。就是要保持酷酷的,有点坏坏的味道……]
——对于她们这种擅自的妄想,我好像多多少少会觉得……原本如此啊。
哈哈,哈哈哈……
是不是暖气暖过头了的关系啊?
我的脑桨好像也有点要开锅的意思。
自从进入了浅川的大路后,巴士中眼看着就拥挤了起来。
都已经到了正月的第三天,所以有闲的人难免还是多了起来吧?
而且带着孩子的人相当不少。不过她们要去的,多半都是商场的玩具卖场,或者是室内的游乐厅之类的地方吧。
不过呢……
那些还没上小学的小鬼,为什么说起话来的声音这么刺激神经啊。
咬字都还含糊不清的说话口气好可爱;——就算想要这么原谅他们,我觉得自己也就能忍耐到三句话的程度而已。
尽管如此,那个小鬼居然就在我的眼前,
从“妈妈,妈妈,小舞呢,小舞呢……”开始,
然后又是“熊熊啊,熊熊呢,好大的说。好大呢……”
手舞足蹈地,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
(啊,吵死了。)
已经——无法忍耐。
[妈妈,妈妈,呐,妈妈……]
说老实话,这个实在是噪音公害。虽然要让三岁的小孩(……我认为应该是这个年纪吧)有这种自觉是很勉强的事情,虽然我很明白,可是,
(可恶啊!你给我闭嘴啦!)
我还是忍不住如此想着而握紧了拳头。
尽管如此,那孩子的母亲却不知道是会错了什么意。
不但没有什么“在巴士里面要安静一点哦。”的表示,反而张口闭口,
[哦,小舞好厉害。]
[真的吗?还有象象出来啊?]
在旁边没完没了地进行着配合。这一来,小孩子自然形成了就算想要停也停不下来的状态。
他们一定在家里也是这个样子吧?
在有心人眼里看来,说不定是很能让人露出会心微笑的光景。
但是,这里不是你们家,也不是公园,而是巴士里面。
有想要悠闲地打盹的人在,也有在闹别扭的家伙,不是所有人都抱着想要喋喋不休的心态上车的。
……就算自己的小孩再怎么可爱,也不要像这样给我沉浸在只有两人的世界里面,再给我好好地意识一下他人的目光啊!欧巴桑!
——虽然没有这么说出口(还是说不出口啊),但我还是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难道说……在到佐仓为止,都一直要这个调子吗?
(要死了啊……)
我混杂着叹息看向上方。不知道为什么,和一个抓着吊环的大姐姐(好像不能称为欧巴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难不成。从刚才就一直在被看着了?想到这里,实在难免有些尴尬……我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了。
结果——
那个大姐姐就好像在说
[实在让人受不了吧……]
一样,在唇角露出了一个苦笑。
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这种就应该叫以心传心吧?
果然,觉得烦人的不仅是我一个。
一想到这里,我就禁不住松了口气。视线也自然地转回了膝盖上面。
算了,比起不管有没有他人的视线,都大声怒吼孩子的母亲来,能够好好地和孩子交流,也许已经该算是强上好几倍的母亲了吧。但是,再怎么说巴士里面也是狭窄的密室。拜托你们至少也考虑一下时间地点场所的问题嘛。
我以前从来也没有想过,被迫去听并不想听到的噪音,居然是如此痛苦的事情。
两个人的交谈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
已经不是母亲和孩子之间让人觉得可亲的光景的程度了。什么东西都有个过度的问题。现在别说是烦躁了,我根本就是逐渐产生了
(混蛋东西,是不是想要我把围巾塞进你们嘴巴?)
的凶暴感情。
话说回来,这个欧巴桑,就不会因为大家冒火的视线感到刺痛吗?
迟钝到这种程度,还真是输给她了呢……
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
咚地给了前面的座椅的椅背一拳,洋平开了口。
[吵死了!]
超不爽的男低音。
别说是张大了嘴巴合不拢,这个过度的露骨表现,简直是让我不由自主地全身都是一颤。
要说为什么呢。就是周围所有的视线,都带着被吓到的样子转向了我们
与其说是脸孔僵硬,更应该说是,对心脏——不好。 |
可是,被说成是吵死了的欧巴桑,别说是畏缩了,反而好像在说你胡说什么一样地瞪向了我们。
据说只要经历了生孩子时的那个感觉(……那个到底是哪个,我是无法想象啦),就不会再觉得有什么其它东西更可怕(这是我家老妈的名言)。这位欧巴桑说不定就是那样的人物。
[你什么意思啊?]
逼问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刺。
哎呀呀……说不定有点——危险呢。
不过这么想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就是再说你吵死了!有完没有啊,欧巴桑。这可是巴士里面。我这边都恶心得快吐了,你们还是没完没了地说那些无聊的事情。]
洋平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被称为是欧巴桑的欧巴桑,脸孔上面似乎都要喷出了愤怒的火苗。
不对,这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感情过剩的洋平不但没有提高声音,反而让自己的男低音更下沉了几度。而这一点让我的脸孔也刷地白了。
所谓的闹脾气的美形呢,是要在不说话的时候才赏心悦目。洋平尤其是其中的翘楚。
但是一旦暴露出外表和内在的反差来,就绝对不是什么还能妄想的范畴之内了。那种恐怖感绝对是可以让小混混的脸孔都抽搐起来的。
这家伙——一旦真的发飚了,就会出现这种没有抑扬顿挫的口气。就是因为这一点,我心中直到刚才为止的烦躁,才会一下子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喂,等一下,洋平。你不要在这种地方激动起来啊……)
瞪着。
两个人互相瞪着。
——然后。
还是那个欧巴桑先行竖了白旗(……毕竟被人斩钉截铁地说到那个程度,再怎么迟钝的家伙,也还是无法应对了吧),哼地一声别开了面孔。
立刻。
紧绷着的什么东西,一下子松驰了下来。还真是超级明显的程度。大家都很老实呢……
在这之中,只有还没有把握状况的(也许该说理所当然吧)的元凶又开了口。
[妈妈,妈妈,小舞呢……]
这次欧巴桑赶紧用手指押在了自己嘴唇上。
[小舞,嘘。]
然后,包含着满满的冷嘲热讽地说道,
[大哥哥说你很吵人哦。所以要安静一点了。]
这一下子,总算能安静下来了吧。多半所有人当时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
[为什么?]
小孩子的思考回路,彻底地颠覆了这样的大人的常识
[呐,呐,为什么?]
面对着进一步提高声音,连珠炮地说着“为什么”的孩子,好像是现在才想到了他人视线的问题一样,欧巴桑说道:
[大哥哥说你……很吵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欧巴桑的声音有些僵硬。
[大哥哥?]
[就是后面的大哥哥。好了,你安静一点吧。]
就算说安静一点也没用吧?毕竟那孩子至今为止都说个说完。突然叫她闭嘴,她不可能会明白吧。
一定,每个人都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吧。
小舞就那样紧紧地盯着欧巴桑。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看着我,冲我微微一笑。
瞬间,不知道威慑呢,我的心脏跳快了一拍。
(我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呢……)
而对方完全无视我复杂的心情。
[大哥哥,你喜欢熊熊吗?]
突然听到这样的话。
[咦?那个……]
我不由自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然后,那个欧巴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小舞,不要对着后面,好好看前面!]
带着严厉的口气,抓住小舞的肩膀让她转向前方。
[妈妈,小舞呢。]
[你安静一点!]
欧巴桑的声音仿佛带出了火花。
看到这种十足的豹变态度,与其说是哑然失声,还不如说是口中渗透出了苦涩的味道。
小舞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大人们的状况,但是应该也能充分感觉到这个口气中的严厉味道吧。
僵硬着面孔,小舞就此陷入了沉默。
我想多半,在场的人几乎都有这样的感觉吧。
所以,那些七零八落地调转回去的视线,都充满了尴尬的味道。
尽管如此,洋平那家伙却好像因为一口气说出了想说的话,所以已经解气了一样,只有他一个人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尴尬的沉默,感觉也格外的——沉默。
(……真是的,今天是什么凶日吗?)
我已经想要抱住脑袋了。
25.
下午七点五十分。
在还在持续的雨水中,终于……回到了家里。
我伸手抓住了玄关的门把手。
就在那个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腿都变成了棍子。
然后,半是无意识地叹息了出来。
而嘴唇就这样沉重地下垂了下来。
出门之前的那种无聊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总觉得短短的一天,好像已经用尽了一个月的能量。
说老实话,现在已经做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
[我回来了。]
就在我拖着沉重的腿脚脱下鞋子的——瞬间。
[哎呀,出去的时候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没想到这么晚才回来。你们在外面碰到什么好事了?]
老妈毫不客气地对着我说道。
[回程的路上——我们一直跑到佐仓了。因为洋平说想要吃汉堡包。]
而且还必须是“stray cat”的炸鸡汉堡。就是因为他这么闹别扭,我们只好特意跑到了新天街那边。
那里的店子有不少都会在初三就开门,所以比想象中要热闹得多。
到处都能看到摆出来贩卖的福袋……那种东西真的会有人买吗?
但是——和洋平两个人一起走在那种繁华街上的话,就让我忍不住深切地体会,人类果然还是都有花痴的天性啊。
虽然实际上那种东西和我完全无关。但是光是走在洋平的旁边,我就已经被那些赤裸裸的视线扎得相当疼痛了。
虽然别人也许会笑话我说你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了,但是所谓的视线呢,真的会让人感到疼痛的
因为洋平居然可以顶着这样的面孔若无其事地上街,所以以前我还曾经对他的神经之粗十分佩服。不过现在就连我也已经习惯了。
该怎么说呢,和从暑假前开始,就因为与片桐的可疑关系(……那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的吧)而遭受的那种数量惊人的视线感觉比起来,这种东西简直就是不值一提了啊。当然了,这种事情是怎样都无所谓就是了。
总而言之,洋平还是一如既往地彻底无视。这么一来,周围人的那种特别的意识,反而让人觉得好笑了起来。
“stray cat”的柜台那里的小姐,虽然平时对人的脸孔应该已经见到了多得不能再多的程度,但也不知道该算是幸还是不幸,她好像至今为止还没有目睹过正统派的“美人”类型。所以光是和洋平的视线撞个正着,她平时的营业用笑容已经凄惨地抽搐了起来。
既然脸孔都是这个样子,那么声音上的变调当然就更不用说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嘲笑她。
因为所有人都是一副茫然发呆的样子。每当目睹到这种场面,我就忍不住会想,所谓的“就算是美人,看上三天也会厌倦。”只能说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的心态吧。
但是呢——洋平这个人对于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除了炸鸡汉堡以外,什么炸猪排啦,田园薯条啦,就看他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吃个没完,完全不在意是否会影响自己的美形形象。
你就饿成这个样子吗?我都忍不住哭笑不得地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薯条认真地凝视着洋平。
然后呢,那小子居然说,
[怎么,你已经不吃了吗?]
把手伸到了我的盘子那边,一把抢走了我原本要留在最后才吃的色拉。
连一声“啊”都没有来得及叫出来,就在因为过度的打击(?)而茫然失措的我的面前,那家伙居然就这么一粒也不剩地把东西统统吞进了肚子。
这次就连我的嘴唇都忍不住抽搐了起来。
啊啊……光是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有点火大。
尽管如此,老妈那人却若无其事地说道:
[究竟时间浪费在哪里都不好说吧?我看你们多半还是顺便又跑到游戏中心去玩了吧?]
没错,就是这样。在那之后,为了转换心情(?),我们到游戏中心稍微玩了一下,就闹到了这个时间。
[不要因为有了临时收入,就大手大脚地随便乱花。]
(那种事情我也知道啦。)
我没有说出口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因为觉得如果不说些什么的话,还会被她罗罗嗦嗦地唠叨,所以我一面将脚伸进暖炉,一面转换了话题。 ?
[听说洋平家的爸爸和奈美……今天开始去温泉旅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