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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镇——by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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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璟说了那句话后就没再出声,松松地握着秦灿的手,手指扣着手指,手掌紧贴的地方慢慢升起一点温热。

这点暖热,就像是冬日里挂在雾霭间的暖阳,只是一点点薄热的光芒,就能驱走严寒。

不知何时候起,两人间便有了这种不用言语也能理解对方此刻情绪的默契,每每当自己陷入悲伤抑或不安之中,那个人便会用这种他不太擅长的方式来安慰自己,固然颜璟总是犀利跋扈,却也难得的会有如此柔软的一面,并且,只有自己才能看见。

「到了。」

听到傅晚灯的声音,秦灿和颜璟抬头,看到地道前方有一点光亮。

走出地道,秦灿将小桃放在地上,之前傅晚灯给她披上的外袍可能是掉在了石室的地道里了,于是脱下自己的衣服替她盖住脑袋挡住光亮,接着四下打量了一圈,突然发出疑惑。

「你们看这里的这片树……」

秦灿手指的地方,有一大片枯残的树木,而相邻的那些却好端端的活着。

「那是我们刚才走过的地道……」傅晚灯看了眼秦灿手指的那片树木,「奇怪,之前并不是这样的……」

几人走了过去,傅晚灯抓着一棵枯死的小树摇了摇,然后试着用力一把,没想到竟然将这棵小树连根拔了起来。

树根黏连着黑色的液体,散着恶心的臭味。

「大约是因为地道里那来路不明的黑色液体……」傅晚灯说完,将树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别管这么多,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不远处枝叶摇动。

「小心!」

第四章

颜璟将秦灿往后一拉,就见一枝箭擦着秦灿的胸口飞了过去。

树丛间有人一声令下:「大人有令,抓回去交差,不论死活!」

于是从四面八方簌簌的射出箭来。

「傅晚灯,你不是说除了你之外没人知道这条密道的?!」秦灿抱住脑袋一边躲着如潮的箭雨,一边责问傅晚灯。

颜璟脱下外袍抓住一边衣角,甩开兜下射过来的箭,起初还能挡上一挡,但布匹毕竟不是刀枪不入的盾牌,很快那件衣服就被利箭射出一个个口子,一枝箭穿过外袍,在离颜璟面前寸许的地方被他用手指夹住。

颜璟放下已经千疮百孔的外袍,将手指一转一弹,指间那枝箭调转枪头飞了回去,树丛中响起一声惨叫,有人眉间插着箭「扑通」倒下。

颜璟回头,「现在不是责问的时候,快带着小桃退回地道里!」

秦灿这才注意到小桃趁着他们方才在研究那些树的时候跑离了自己的身边,抬头望了一圈,发现不远处一块石头后面露出一片衣角。

秦灿连摸带爬地跑了过去,在石头后面发现了缩成一团的小桃,刚将小桃抱进怀里,就听到四周树丛「哗」的一声响,同时窜出好几个人,射完手里最后几枝箭,将弓一丢拔出刀杀了上来。

秦灿一脚蹬开从旁边举刀扑上来的人,抱着小桃踉踉跄跄在刀锋下找路,转来转去结果转没了方向,一抬头,发现被人一前一后夹攻。

正以为自己要完了,突然一把长刀穿过在前面拦着他的那人的胸口,那人睁大眼睛惊愣着倒下,同时身后也是「扑通」一声。

傅晚灯将手里的石头一扔,拉着秦灿往地道就跑,但秦灿却提醒了他,「不能回地道,那样只会被困在里面!」于是改往树林的方向跑。

将刀飞出去替秦灿解围后,颜璟擒住扑上来的一人,一手抓着对方握刀的手,另一手抓住对方另一条胳膊,将他往自己身前一扭,刀往他脖子上一抹,然后夺下他手里的刀,以一抗十。幸而颜璟刀法了得,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一阵利刃碰击,火花四溅,银光扫过便只留下枉死冤魂,眨眼间对方只剩下两三个身负重伤的人。

颜璟回头示意了个眼神,秦灿意会,和傅晚灯带着小桃从他身后逃走。

剩下那几人身上有伤,也心知面前此人的刀法,不敢贸然去追。颜璟擎着刀,见他们不敢上前,缓退了两步,转身提气一跃跳进林子里。

几人又是一通狂奔乱逃,也不顾到底是往哪里逃去,只是踩着铺到小腿这么深的落叶,拼命奔走,不知跑了多远多少时候,秦灿没看清脚下,被埋在落叶下的一截树根绊了一跤,连带着怀里抱的小桃也摔了出去。

「不行了……他们没有追上来吧?再跑我就要断气了……」秦灿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颜璟也放缓了脚步,一边向着秦灿走过去,一边回身打量四周和身后,「没有追上来,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秦灿稍微缓过气来,想到自己抱着小桃,刚才那一摔不知道把她摔到没有,见她躺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便伸手轻轻推了推她。

「我们安全了……刚才摔到没有?」

小桃没有反应,让秦灿不禁有些诧异。

这孩子长期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非常容易受到惊吓,刚才那一番箭雨又是刀剑的,还一路夺命奔逃,怎么反而安静下来了?

秦灿伸手将盖在小桃脑袋的外袍撩了起来,就见一缕鲜红顺着她的嘴角滴落。

秦灿心里一惊,将盖住她脑袋的衣服整个撩起来。

小桃眼睛睁得很大,但眼里已经无光。

秦灿「啊」地叫出声来,往后一缩,接着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小桃。

颜璟听到声响,走了过去,看到小桃的样子,也是一惊,然后低下腰伸手将小桃翻过身来,就见她瘦弱的背上插着一枝断箭。

秦灿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话音有几分颤抖,「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一声都没吭……」

看着面前这具瘦小的身躯,手脚关节异于常人地扭曲着,因为长期躲在阴暗的地下,头发宛如花甲,然而她连一天正常的日子都没过过,就这么去了……

秦灿心里满是愧疚,眼中水气氤氲,被水气模糊扭曲的视线里,他看到一个正靠在树身上的身影。

秦灿狠狠咬牙,一捏拳头,蹦了起来,用着颜璟还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猛地向着傅晚灯扑了过去。

手指紧紧揪住傅晚灯的衣襟,他咬牙切齿,「不要做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你果然是陈培元的人!」

傅晚灯面容皱起闷哼了一声,极为痛苦的样子。

秦灿抓着他的衣襟将他揪离他靠着的那棵树,又重重地压下去,树身一阵剧烈摇颤,晃下几片还未凋零的枯叶,有一片缓缓地飘到傅晚灯的肩上。

「事到如今你还在装什么?」秦灿怒道。

却见傅晚灯的脸色苍白,失了血色的双唇微张微合但发不出声音,那片掉落在他肩头的枯叶,因为傅晚灯晃了身体而滑了下来,秦灿的视线随着那片叶子,落到傅晚灯用手按住的右腹。

就看见殷红的液体正从他捂着腹部的指缝间源源不断地溢出,滴落出来……

「傅晚灯!你受伤了?!」

秦灿正要解开傅晚灯的衣服查看伤势,被傅晚灯推了开来,「我没事,你们先走,别管我!」

「就算你有事情瞒着我们,但我是绝对不会丢下受伤的人不管的!」秦灿也态度坚决,不容分辨,「我背你走,我们下山找大夫。」

秦灿拽过傅晚灯的手,被傅晚灯一下给拍开,大约是牵动了伤口,傅晚灯靠着树,大口大口地喘了两下气,冷汗打湿了鬓发,然后对着秦灿,态度有些一反常态,「叫你别管了,还不快走?!」

秦灿纳闷了,从来没见过傅晚灯这么凶巴巴的样子,就算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至少保命要紧,这个关头闹什么别扭?还是流血流太多脑子胡涂了?

「颜璟,来帮我一把。」对于傅晚灯的不配合,秦灿向颜璟求助道。

见颜璟正要走过来,傅晚灯猛地双手将秦灿推倒在地上,然后手捂着右腹的伤口,跌跌撞撞地一个人跑了开来。

秦灿措手不及,被推得在厚实落叶上跌了滚,沾了一身的落叶,万分惊讶地坐了起来,见傅晚灯摇摇晃晃地已经跑远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捻掉脸上的枯叶,追了出去「傅晚灯!你给我站住!」

颜璟看着那两人,正要追,眼角余光瞥到还躺在地上的小桃的尸体,犹豫了一下,又走了回去,用秦灿的衣服将小桃的尸体包好抱了起来才去追他们两个人。

阴云蔽日,不一刻便开始下雨。

浸了雨水的山路更加难走,厚实的落叶像是一个泥潭,每一脚下去都深深吸住,提起来还要花上不少气力。

雨水落在身上,冰一样的彻骨,整个天与地之间就只剩下了「哗哗」的被冲刷着的声响。

「傅晚灯!」

「我不是叫你不要管我?!」

傅晚灯停了下来,手支着树身,半弯着腰喘着粗气,雨水将他右腹伤口涌出的血冲成一条细流,蜿蜒着从腹部淌到腿上,又从腿上流下没入脚下厚实的落叶里。

秦灿知道那一刀定是伤了肝,若不及时医治,傅晚灯决计是要性命不保的,但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大夫和草药?而傅晚灯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个劲地逃跑,不让自己靠近他。

「晚灯!」

秦灿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从朱家出来的这一天一夜,他们都没吃过东西,走了那么多山路,还遇到追兵,受了伤,现在只要有个干净温暖的地方,他绝对会躺而不坐。

秦灿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前面那人喊道,「我们好歹朋友一场,我不想看着你死!」

傅晚灯略微回头,面色如灰,嘴唇苍白如纸,看着人的眼神也有点飘移和恍惚,在「哗哗」的雨声下,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我没事,你们先走,一定要走!不要管我!」

秦灿的视线落在他的伤口上,那样的伤怎么会没事呢?

「你到底有什么难处,不想我们救你?!」

傅晚灯像是要支撑不住了,再没有太多力气和秦灿争口舌,语气变得很不耐烦,皱着脸,表情像是一只被逼到绝路的狼,「我自己会救我自己!」

秦灿被他这样子吓得呆愣住,眼前这个人和先前自己认识的儒雅又有点喜欢耍小聪明的傅晚灯简直判若两人!

傅晚灯站在那里歇了一会儿,然后抬头望望天,又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了起来,同时四下张望,像是在找寻什么。

秦灿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但和傅晚灯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傅晚灯找了半天,最后在停在一个山洞前面,转身,对着秦灿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进来,如果你还想知道其它关于我的秘密的话……」说完,一闪身,就消失在山洞的黑暗里。

秦灿走到山洞口,扶着洞口探头朝里面张望,但是里头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迟疑了良久,决定还是要进去,不能丢下傅晚灯不管,却被颜璟给拉住。

颜璟摇了摇头,「他既这么说便按照他这么做,逼得太紧说不定他一急之下做出什么你我始料未及的事情。」

秦灿想了想,将跨出去的那只脚给收了回来,又不能走远,附近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躲雨的地方,两人就这么站在洞口淋着雨,秦灿时不时地将脑袋伸进山洞里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但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虽然知道傅晚灯精通药理,但他现在受的刀伤,一路上也没见他去找可以止血的草药,就这么窝在里面,难道是要等伤口不药而愈?还是他在里面等死?

秦灿心里揣测着各种想法,几次想进去,想想傅晚灯说最后那一句时认真的表情,便又放弃了,于是只能焦躁的走来走去。

雨很快停了。

颜璟想办法生了一堆火,让两人得以把身上的湿衣服给烤干。

秦灿烘衣服的时候,留意到身旁包着自己外袍的小桃的尸体,怔怔出神了片刻,然后道,「找个地方把她埋了吧……虽然,她这辈子在不见天日的地底下待得够久了……」

颜璟没出声,只是默默起身,找来了工具开始挖坑,秦灿看着他挖了一会儿,也加入其中。

小桃应该有十四、五岁,但是相较而言要瘦小很多,手脚的骨骼因为一直四肢着地爬行而奇异地扭曲着,头发花白,不知道的,也许还以为是个佝偻着背、路也走不稳的耄耋老人。

想她来这世上一趟,经历的只有无边的黑暗与留在心里无法言说的悲惨,秦灿心里就一阵阵的刺痛。

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一个本应正值大好芳华的女孩,却只能孤零零地、凄惨地在这没有人烟的深山里沈眠……

而自己明明可以救他,到头来却束手无策,无力以对。

「挖深些,免得狼崽子嗅到味道把她又刨了出来。」秦灿说道。

半人深的坑很快挖好,秦灿将小桃抱起来递给站在坑里的颜璟,待到颜璟将她放下后,手捧起泥土撒了下去。

「也许死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她终于可以摆脱那噩梦一样的日子,去到地底见她的娘亲,然后来世……」

秦灿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他知道不能把所有的悲伤都寄托在来世上,但是此刻,他除了悲哀,心里就只剩下无以宣泄的愤慨。

他对付不了陈培元,也没办法把他的滔天罪行给揭露出来,他能做的只有去到离这里最近的藩王封地,然后用自己真实的身分带兵回来再举歼灭。

但是那样……

自己就不再是「秦灿」了……

秦灿抬头看向默默埋土的颜璟。

如果颜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他会怎么样?

那会儿在席宴上,两人的对话在耳边响起。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哎哟,我的祖宗,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你不也看见了,我就一京城来的穷书生,身无几两肉,也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安安心心当个芝麻绿豆点大的小官,混混日子……我真的没有事情瞒着你,骗你的话……骗你的话我就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

「最好别有,否则我要你好看!」

「笨猴子?」

颜璟的声音令秦灿回神。

秦灿低头,发现那个埋了小桃的深坑,已经堆成了坟包,他从旁边拾了截枯木和石头,正要往上写什么,想了想,将那截木头和石头一扔。

「就让她什么都别带着,来世安心投个好人家……」

葬完小桃,颜璟提着刀到附近找吃的,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几只兔子。就着火烤了,秦灿随意吃了两口,心又挂到山洞里面的傅晚灯身上。

山里夜凉,就算生了火堆也难敌寒意,秦灿和颜璟彼此靠着,互相取暖。

秦灿虽然担心,但抵不过困意袭来,不多一会儿,就觉得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火堆里跳跃的火苗妖娆极了,然后便沉入一片黑暗,耳边只剩下颜璟匀畅的呼吸声,以及火堆里的干柴劈啪作响的声音。

次日,秦灿被落在脸上的日光给照醒。

动了动脖子,然后觉得一侧肩膀特别的沈,侧过头去看,发现原来是颜璟靠着自己沉沉睡着。

一有危险总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拦在他的身后,却没想到,也有会这样倚靠着别人的时候。

秦灿维持这样姿势,目光柔和地看着那张精致的睡脸,然后留意到颜璟脸颊上细小的刮伤,伸手正要去碰,颜璟蓦地睁开眼睛将他的手一抓,把他整个人拖过来就往地上摔。

「哎呀呀呀呀,是我!是我!」在手臂被折断前秦灿及时出声制止。

颜璟松开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只暧昧不明地瞪了秦灿一眼。

秦灿揉着胳膊看向四周以及山洞这里。

地上的落叶除了他们两人坐着的附近,有些乱,其它地方都保持着没有人走过的样子,也就是说这一整晚,傅晚灯都在里面没有出来过。

秦灿看看那个山洞,又看向颜璟,「我是真的担心他……」

颜璟低下腰,从火堆里捡起一根燃着的干柴,道,「还是进去看一下好了,如果真死了,也得有人给他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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