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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镇——by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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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灿听到「死」字就心悸,但他其实也明白,受了那样的伤,不及时医治,存活的机会基本没有,傅晚灯那样做,也许只是不希望他那副受了重伤的身体拖累了自己。

「晚灯,你这么久没吃东西,饿不饿?我们进来了……」

秦灿站在山洞洞口这里对着里面喊道,只听到自己的回声,半晌没有响应,便又道:

「我们真的要进来了,你不出声就表示同意了?」

等了等,依然没有响应,秦灿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山洞并不高,但有点深,秦灿不得不半弯着腰走进去,心里做好了看到的是已经命殒的傅晚灯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有放弃地喊了两声。

「晚灯……晚灯?」

山洞到头的地方,火把晃过,光亮照出那里蜷缩着一团东西,颜璟将火把挪了那个位置,微弱的光亮下,可以辨认出傅晚灯身上的衣服。

「好像在那里……」

秦灿捏了捏拳头,心里很紧张,又担忧。也许又要面对一个熟识的人的尸体,那种五味杂陈难以言说的情绪,满满的塞在胸腔里,快要溢了出来。

快要走到傅晚灯跟前的时候,秦灿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招招手,让颜璟把火把递过来一点,自己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发现是一张用以易容的面具。

秦灿微一皱眉,道,「这家伙果然藏了不少事……」然后看向那个面朝下缩成一团的人,就见他动也不动,像是没了气息。

秦灿蹲下身,凑近他,唤了两下,没有回应,秦灿心里凉了一截,但注意傅晚灯的背脊有微微的起伏,又升起一线希望,忙伸手去抓傅晚灯的肩膀将他扶起来,「晚灯,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去找个大夫……」

后面的话哽在秦灿的喉咙里,秦灿嗫嚅了两下嘴唇,眼睛越睁越大,跳跃的火光里,傅晚灯的样子凝在他的眼底,令他不敢相信所见,在怔愣过后,这阵惊讶终是化为了恐惧。

「啊——啊啊啊!」

秦灿声嘶力竭地叫出了声,松开抓着傅晚灯肩膀的手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胳膊肘撞到站在他身后的颜璟的脚,于是他像见了救命稻草那样紧紧抱住颜璟的腿,指指傅晚灯。

「他……他……」却吓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颜璟知道秦灿虽然胆子小,一开始看到尸体还吐得天昏地暗的,但是在见过了朱家地下的那个尸坑,这世上恐怕已经没有什么能吓住秦灿,便同样蹲下身,拍了拍秦灿的肩膀似以安慰,然后把火把交给秦灿,伸手要把失了支撑再次倒卧下来的傅晚灯给扶起来。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恐怖的样子,竟然把秦灿吓成这样……

颜璟伸手将傅晚灯低垂着的脑袋扶了起来,缓缓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龟裂的人脸。

颜璟虽有心理准备,但也被震惊到,定了定神,仔细打量傅晚灯,想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像是被打碎又重新给拼了起来一样,手指不小心碰到的地方就有一小块皮掉落下来。

颜璟将手收了回来,和傅晚灯的皮肤直接接触的手指上沾着一些透明的像是蛋清的黏液,手指捻了捻,在颜璟惊异的眼神下,指间扯出几道银亮的细丝来。

「这是什么东西?」

颜璟喃了一句,将手递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没闻到什么味道。

秦灿躲在颜璟身后,伸手过去从他手上沾了一点那种透明的黏液,就着火把的灯光研究了起来。

「笨猴子……你看!」

秦灿还在观察手指上黏液,听到颜璟轻声唤他,抬起头看了过去。

颜璟将傅晚灯的手执了起来,「你看,他是不是在蜕皮?」

傅晚灯的手臂上也有裂纹,但比脸上少了很多,被执起的那只手手臂下面拖着一张像是人皮、在火光下有点半透明的东西,因为那种蛋清一样的液体,这张皮还黏连着傅晚灯的手臂没有掉下来。

颜璟用手一扯,那张看似像人皮的东西被他扯了下来,就着火光一照,上面还能看到皮肤的纹路,果然是蜕下来的皮!

颜璟又用手抹了一下傅晚灯的脸,那些龟裂开来的皮肤和着那黏糊糊的液体糊了他一手。

秦灿觉得有点恶心,将视线挪了开来,然后突然想到什么。

「颜璟,看看傅晚灯的伤。」

颜璟点头,解开傅晚灯的腰带,将他的衣襟扯了开来,于是他们亲眼看见了细小的裂纹从他的颈脖那里一路向下游走,像是树杈那样一道道分开,同时甚至能听到细微「喀嚓」、「喀嚓」的声音,就像是……

「感觉好像小鸡破蛋而出……」颜璟愣愣地说道。

秦灿接口,「与其说像是小鸡破壳,不如说是蛇蜕更确切……」

颜璟转向秦灿,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眼里带着疑问,秦灿只扬了一下头,「看看他的伤口。」

颜璟按照他说的,将傅晚灯的衣服拉开的大了一点,便见傅晚灯右腹那里有一处刀伤,伤口外翻,看起来很深,从伤口这里也有裂纹向各处扩散,但速度显然没有其它几处来的快。

秦灿看见那些从颈脖,从手臂,以及从腹下蜿蜒走来的裂纹最后汇聚到他的伤口这里,细碎的「喀嚓」声停了下来……

秦灿用手臂推了推颜璟,颜璟意会,伸手上去,小心去抹傅晚灯的伤口。

「笨猴子,你快看!」

被血迹、龟裂的皮肤以及黏糊的液体覆盖下的,是完好如初的皮肤,不见一点伤痕,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第五章

「这太不可思议了……」

两人从山洞里退了出来,彼此看看,确认了刚才所见并非梦境。

秦灿在火堆旁坐了下来,捡了根树枝一折二,丢进火堆里,「难怪他不让我跟着……但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璟抱着手臂靠着洞口,「也许他根本不是人?」

秦灿想了想,同意颜璟的猜测,「有可能,我们县衙后院就住了只狐狸精,说不定傅晚灯也是只修炼成精的妖……只有妖才会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

目前看来也只能这样想了,不然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刀伤,昏倒在那,蜕了一层皮后伤口竟然不药而愈、恢复如初,寻常人怎么可能做到?!这除了是妖魔鬼神,还能是什么?

颜璟问,「那我现在怎么办?」

秦灿又拿了一根树枝正要折断,停下动作道,「看起来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我们总不能丢下他不管,不然他好不容易从刀口下逃生,结果死在狼腹下就冤枉了。」

颜璟抬头望了下天,然后松开抱着胳膊的手,将那把从陈培元手下那里夺来的刀往肩上一扛,「那你在这守着,我去找点吃的。」

秦灿坐在火堆旁,看着颜璟的背影,又想了想山洞里面正在蜕皮的傅晚灯,不由哆嗦了一下,将手里折断的树枝往火堆里一扔,站了起来,两手往衣服上抹了抹,就去追已经走远的颜璟。

「颜璟,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他才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山洞中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家伙!

傅晚灯约莫在三天之后才醒过来,走出山洞的时候,看到等在外面的秦灿和颜璟,先是一愣,接着心虚的瞥开眼神。

秦灿这会儿的心情正糟糕着,除了这几日在这山里又要防陈培元的手下又要防野兽来犯,过得忐忑不已,又是淋雨又是泥地里打滚,还没得梳洗换衣,身上臭得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而里面那人始终没有反应,好不容易在秦灿决定丢下他不管的时候,他出来了,出来后还一副这么心虚的样子。

秦灿挑了下眉,语气酸得熏死人,「醒啦?这一觉睡得可舒服?」

傅晚灯嘴角抽搐了两下,自知是什么都瞒不住了,瞥眼偷看他们,「你们……都看见了?」

「看见了,」秦灿咬了一口手里的野果,「不光看见还吓了一跳呢……怎么睡一觉都睡胡涂了,连脸上的面皮都不要了?」

傅晚灯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脱了易容的脸皮其实没有相差多少,只是易过容的傅晚灯面相更生嫩些,油头粉面的书生模样,而现在的傅晚灯,脸上的线条轮廓深了一些,眼角有几分沧桑,去了那些轻浮转而看来成熟许多,虽不至于认不出,乍一眼,倒还真会让人犹豫一下。

大约是知道再瞒不下去了,傅晚灯轻沈了一口气,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只是……我的身分特殊……」

傅晚灯还没说完,被秦灿用果核给丢中脑袋,秦灿咂巴咂巴了嘴,起身,往傅晚灯身上重重拍了一下,而后双手叉腰半仰着头,加之这两天下巴上冒出的胡渣,颇有一副地头混混的模样。

「你说你够不够义气?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好歹我们一起破过案,出生入死的,有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你又不是没有听我说过,我县衙的后院子里就住了一只修炼成精的白毛大狐狸,整天抱着尾巴蹲石桌上晒太阳,还有什么能吓到我?不就一条蜕皮的蛇吗……」

「蛇?」傅晚灯惊讶出声。

秦灿扫了他一眼,「你难道想说自己是龙神来着?」

傅晚灯再是一愣,接着有点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你也知道,修炼成精不容易,我也是对人世好奇才化成人形混在里面的……」

秦灿得意地笑了一下,忽地惊觉到什么,凑近了傅晚灯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和大狐狸一样是因为『气』所以喜欢待我身旁,待在我身旁呢对伤也有好处,但是你不准说出来,不然我就找道士收了你,做三蛇羹!」

傅晚灯一脸莫名,像是没听懂秦灿在说什么,但是碍于秦灿的口气,便附和着点了点头。

秦灿拍拍他的肩膀,「这才够义气,来,吃点东西,吃完我们就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随意吃了一点东西,几人摸着下山,一路上就听见秦灿喋喋不休的唠叨。

「晚灯,你道行一定很高吧,咱们县衙里的那只大狐狸,修行了百多年了,也就只偶尔能化成人形,没一会儿就缩回去了,你这样的……没个一千也有八百年道行了吧?那你的原形岂不是要该有水桶一样粗?」

傅晚灯没答他,就含糊地应了一声。

秦灿在那里继续叽哩呱啦个不停。

「而且啊,我还听说,蛇要修成仙和别的还不一样,蛇是要『听封』的。

「所谓的『听封』,就是你要渡劫飞升的那天,在路上遇到的第一个人,这人说你是龙,你就化龙,这人说你是仙,你就能飞升,但是如果这人说你是蛇,那你一辈子都是蛇,永远都成不了龙更成不了仙了。

「所以啊,到了那天晚灯你就直接来找我吧,我连词儿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听听……」

秦灿捏着喉咙清了清嗓子,「你——成龙就入海,成仙就上天……怎么样?听起来不错吧?」

傅晚灯微微侧首转向颜璟这边,「颜兄弟,我能把他的嘴堵上吗?」

颜璟约莫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不知从哪掏出一团破布递给傅晚灯,「请便。」

傅晚灯感激地接了过来,正要动手,两旁树丛蓦地「沙沙」作响。

察觉到不对,三人停下脚步,秦灿也收了声,戒备地望着四周。

他们已经快走到山下,傅晚灯说这里出去应该是明溪县和隆台县的交界。

两旁的树丛没再传出声响,几人便都松了一口气,却没想才刚放下心,树丛一晃,几道人影一闪,看清楚对方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被执着家伙的人给团团围住,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们躲进山里就永远不出来……结果还是没能熬住……」

话音落下,陈培元从树后转了出来。

秦灿看到他并不感到惊讶,他们几个撞见了朱府地下的秘密,陈培元决计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们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给堵住了。

颜璟瞥了眼围着他们的人,将刀一横,悄声道,「就这几个人的话,冒一下险,还是可以闯过去的……」

秦灿点头同意,「一样是死,不如搏一下。」

颜璟暗自沈气调整吐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正要和对方搏一生死,却见陈培元抬手招了一下,道,「老夫这里有个人,想你们之中有人一定很高兴再见到他。」

陈培元的手下押着一个人从旁走出,甫一看清楚那被押着人,秦灿一下惊愣住,就连身旁的颜璟也不禁讶异出声。

「他不是……死了吗?」

被陈培元的手下押着的,正是在朱家上吊自杀的许干生!

陈培元一副势在必得、成竹于胸的表情,轻笑着将视线落在傅晚灯身上。

「不知老夫猜的对不对?傅县令……哦,不……是应该叫你赵御医好呢,还是应该称呼你为余方士?」

阴暗潮湿的地牢,霉味与血腥味扑鼻而来,老鼠四下乱窜着找食,见了人也不害怕。

「快点!都进去!」

木门「啪」的一声被用力关上,「哗啦」、「哗啦」地缠上铁链。

秦灿用脚踹了踹铺在地上的干草,几只老鼠「吱」、「吱」着从他们脚边溜走,秦灿抬头板着脸看向傅晚灯和许干生,用着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眼神,将他们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之后,「哼」的一声,自嘲而笑。

「赵御医……余方士……修炼成人的蛇……呵呵呵!」秦灿在干草堆上坐了下来,举头望着傅晚灯,挑了下眉,「你到底是什么人?赶明儿不会就成了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了吧?」

本来他们搏一下,有颜璟带着也许还能逃脱,但是在陈培元押出许干生后,傅晚灯竟然乖乖束手就擒,言称不能丢下许干生不管。傅晚灯对着陈培元道,不伤害许干生,他就跟着他们回去。

秦灿和颜璟两人在惊愣间还没回神,一起被陈培元的手下给擒住。

显然许干生没死,他是早就知道的,并且他和许干生的关系也并不像先前所看到的那样,于是许干生到底什么来路又是一个令人费解的疑团。

许干生上前了一步,道,「他不是故意要骗你们,只是他身分特殊,不便被人所知。」

秦灿「哈哈哈」的笑出了声,身分特殊?不便为人所知?难不成又是一个和太子打赌来这里当县令的小王爷?

秦灿觉得自己已经辨不清楚什么是捏造出来的,什么才是真相。

自己亲自确认已死的人,又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本以为是个贪生怕死只会趋炎附势溜须拍马的人,这会儿脊梁挺直一派傲骨;另一个身分更是成谜了,一会儿是蛇妖,一会儿又是赵御医、余方士……

整件事情,因为不断而来的意外而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还是傅晚灯你那几日,日夜和他相对,所以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然后弃明投暗了?」

秦灿心里堵着一口气,那是被傅晚灯身上接连藏着的秘密给气的,见他们没有向自己坦白的意思,便一个劲的挖苦他。

闻言,许干生眉头一竖,怒道,「你说什么?!」

正冲上来要理论,被傅晚灯给伸手拦住,「别吵了,我们瞒了这么多事情,秦兄弟心里不痛快是正常的。」

许干生却不肯罢休。

「那也不能让他这么说我们啊,好歹有我当时帮了你们一把,你们才能逃出朱府。」

秦灿一愣,原来那个时候丢下烧着的稻草弄得到处都是烟,帮助他们逃跑的人是他……

「也是因为你,我们又给抓了回来。」颜璟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冷冷说道。

许干生没了声音,带着几分歉意地缩到傅晚灯的身后去了,就听到他们两人小声的对话。

「不是让你先走,你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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