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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镇——by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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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明白陈培元的话,来到朱府已有好几日,在山里又躲了那么多天,自己来之前弄出来的脸上的瘀青早消退了下去,但自己却忽略了这些事情。

虽然方才自己就想把自己的身分说出来,但和现在被人戳破,完全是两种感觉,尤其是对于颜璟……

秦灿看向颜璟,「颜璟,你听我说……」

却被陈培元打断。

「你是要他听你说什么?说说瑞小王爷在京城的风流韵事?说说你和你那位挚友岑熙间暧昧非常的关系?」陈培元说着,转向颜璟,「啧啧啧,这么说,你和那位岑熙长得还真是很像,难怪老夫会认错……看刚才你和小王爷之间卿卿我我、依依不舍的样子,难不成你是对小王爷动了真情?!」

「陈培元,你给我住口!」

「哈哈哈!」陈培元朗声而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小王爷比起老夫还在朝中的时候,风流的把式越发精进了,刚才那番真情流露真是让老夫都不由感动……只是,可怜啊可怜,临到死了却还不知道眼前之人的真实身分,你真以为他是隆台县知县秦灿?你真以为他说的那些话都能相信?那我就好心告诉你……」

陈培元手指着秦灿道,「此人是当今瑞王的嫡长子,名叫濮垣,生性风流,喜好玩笑人世,在京城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官宦纨裤浪荡子弟,而今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到这里来当一个小小的知县,我是不知道了,兴许是小王爷玩腻了京城的那些玩意儿,所以跑来这里图新鲜吧。」

秦灿看着颜璟眼底的柔软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封一样的冷厉,想对陈培元的话予以反驳,但是出口的只是轻如蚊呐的,「住口……不是这样的……」

陈培元说完,四周静得可怕,秦灿摇了摇头,有种浑身失力的感觉,他从颜璟眼里看到了怒意。

「颜璟……你别听他说的……他在胡言乱语,他这是在挑拨……」秦灿喃喃着说道。

颜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一勾,「他说你是瑞小王爷,说你原名叫濮垣……是真的吗?」

秦灿敛下眼眸,心虚点头,然后又慌忙解释,「但是,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颜璟又问,「你没忘记那时候向我保证的话?」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哎哟,我的祖宗,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最好别有,否则我要你好看!」

秦灿背后一凉,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他知道背信弃义在颜璟他们眼中是多么大的罪过,但自己是有原因的,并不是要瞒着他,而且陈培元除了自己的身分说对了,其它的都是胡扯,「颜璟,你听我说……」

颜璟嘴角的笑意更浓,不知哪来的力气,站直了身体,并用手推开架着他的侍卫,然后沉着声音,冷冷道,「不敢劳您大驾……小、王、爷!」

秦灿脑中嗡的一声,随即一片空白,只是眼睛凝着惊恐,越睁越大、越睁越大,最后化为失控,冲口而出。

「不!」

但为时已晚,那个人已经消失在平台的边缘。

「颜璟!」

秦灿冲到平台旁,下面「扑通」一声,就只看到颜璟的衣角缓缓被黏稠的液体吞没下去……

「不!颜璟!不要……」

一瞬间,心脏彷佛被人剜了出来。

秦灿看着下面,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然后紧紧咬着下唇,想将呜咽的声音吞进喉中,于是脸憋得通红,五官扭曲,肩膀打着颤,但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眼泪涌了出来。

「啊啊啊……颜璟……颜璟!」

撑在地上的手,手指一点点蜷了起来,指甲在木板上留下明显的痕迹,握成拳,颤抖了两下,秦灿猛地跳了起来,扑向陈培元。

「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混帐!你还我颜璟!你把颜璟还给我!」

但连陈培元的衣角都没沾到,就被他的侍卫给拉了开来,被围了起来一顿拳打脚踢。

秦灿乱挥双手护着自己的脑袋,腹部和背脊挨了好几脚,但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这么死了,就可以去见颜璟了……

他还有话没对他说完,他还有事情没向他解释清楚,自己是骗了他,瞒着自己的身分,但那是不得已的,自己从前固然风流,但是只有他才是……只有颜璟……才是自己想要和一起度过一生一世、白首至死的人!

陈培元的声音传了过来,「住手……这个人我还留着有用。」

秦灿感觉落在身上的拳脚都给收住,但他趴在那里却一丝都不想动弹。

之前那些人的惨状他是亲眼看见的,落下去后,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于是恨自己恨到无以复加,恨自己的无能,若是早一点把真相查清楚,就不会这样,又恨自己只会耍嘴皮的功夫,却连自己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就连自己站在他身前替他抵挡危险的时候都没有……

陈培元没去管那个像是一滩烂泥那样倒在地上、彷佛死了大半的人,头转过来面对傅晚灯和许干生,看了看傅晚灯,视线落在许干生身上,眉眼一弯。

「不知道,对于已经获得了长生不死的人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珍重到值得他不顾一切去换取?」

傅晚灯绷紧着脸,看似毫不动摇,但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地将袖子的边缘捏出一道罅口。

许干生听到细碎的布料撕裂声,低头,看见了傅晚灯的动作,脸上不由露出万分复杂的表情,既像是失落,又似在犹豫,彷佛心里正暗中交战。

任何一方都不肯退步,僵持不下着,就在陈培元要再次开口的时候,许干生的眼神猛地一顿,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从傅晚灯身后走了出来。

「等一下……」许干生说道,「我还不想死,你不就是想要长生不老的方法?我可以告诉你……」

傅晚灯惊讶看向他,「干生……你?!」

许干生回过头来,神情悲怆,「素流,这一切早该结束了不是吗?」

然后看向失魂落魄还缩在地上的秦灿,又看向那棵三珠树,接着目光变得渺远茫然。

「秦灿失去了颜璟,我失去了所有的家人,西厢的宾客失去了至亲好友……还有许许多多数之不尽的人,将性命葬送在这里……

「一开始,我觉得我们做得对,我们守护着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如果这个秘密曝光天下,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引发争抢和混乱,所以,我很庆幸,我得以见到了传说,并将用一生来守护……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们这么做毫无意义……」

「干生,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他们死去时的惨状,他们当年宁死不从不就是为了要保护这个秘密,但你今天却想将它拱手于人?若是让你的爹娘、兄弟、长辈们知道,他们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呵……泉下有知?」许干生凄然地轻笑了一声,「但是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素流……你还要冷眼看着死去多少人才罢休?总之,我现在不想死!」

说着,许干生甩开傅晚灯要去拽他的手,走到陈培元面前。

「在我之前住的那间厢房,我有个包袱,你让人把它取来。」

陈培元满意地点了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然后吩咐侍卫去他房里拿他的包袱。

片刻,侍卫将许干生那个包袱取了过来。

许干生接了之后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手腕粗用泥封口的竹筒,「拿个花瓶,再折一截三珠树的树枝给我。」

站在许干生身后的傅晚灯还想劝住他,「干生,你真的要这么做?这些年……」

许干生根本不听他的,冷声打断,「不要和我说这些年!」言语顿了一顿,但手上的动作确实没停,将竹筒的封口弄开,将竹筒对准花瓶微倾,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了起来。

原来竹筒中装的是干净清澈的水,油灯下,水光粼粼,尽数落进侍卫拿来的翠玉花瓶里。

「我很感激你这些年将我拉拔大,养育我,教导我,但是……」竹筒里的水从一条细线,变成断断续续的珠帘,珠子的间隔越来越大,最后缓慢的落下一滴两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停在竹筒边缘,留恋辗转了很久才依依不舍的落下来。

珠玉轻碎,水滴溅落,震起圈圈涟漪,待到玉瓶里的水面平静,上面映出许干生的脸,他的目光落在玉瓶里,看到的像是不仅仅只是清澈透明的水,彷佛那里面有着许许多多的东西,每一件每一样都让他欢喜。

于是他嘴角露出柔和的笑意。

「但是,我总该为自己做一次决定……」

那点笑意在嘴角没有停留多久就被敛了去,随即流露出了万般难以割舍的眼神。

一旁的秦灿已是虽生若死,被人抽了魂魄只留下一具躯壳一般,没注意那边几人对话,他自顾自地失着神,表情木然地看着自己张开的手,猛地虚空握紧,像是抓住了什么,但是张开五指,却是空无一物,如此重复着,竟像是痴了。

恍然间,听到水的声音,秦灿回过头来,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许干生取出一个竹筒,将里面的水倒进翠玉花瓶里,又接过侍卫递过来的一小截三珠树的枝干,在他要将那截枝干插进玉瓶里的时候,秦灿惊讶看见,许干生捏着那截枝干的手里,滑下一些粉末,落进玉瓶中。

「三珠树长生的说法有很多种,有人说是果实,有人说是花叶,其实最重要的东西,也是唯一能令其开花的方法,便就是赤水之水。」许干生将手里那截树枝缓缓插进玉瓶里。

陈培元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玉瓶,表情紧张且激动,身子一点点离开身下的椅子。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株据说这几十年来用尽各种方法都没有开花的树,那截折下的枝干插进赤水中后,枝干上玉一样的叶子,惬意缓慢地舒展开,然后每两片叶子间结出一个白色的花苞。

花苞越长越大,在众目睽睽下,一点点绽开,梨花雪一样的澄白,衬得那金色的枝干与玉一样的叶子更像是巧夺天工的成品。

一株枝上只开了两朵,且逝如昙花,完全绽开之后,还不待停留,娇嫩的花朵便垂下脑袋,微微缩起花瓣,接着「喀嚓」一声轻响,落进玉瓶的赤水里。

许干生将玉瓶里的树枝抽出来,随手一扔,把玉瓶递到陈培元面前,「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陈培元说不出话来,愣了愣,才伸手把玉瓶接了过来,两只手都在发抖,让人觉得他会失手把花瓶砸了。

陈培元眼神欣喜地将玉瓶里外打量了一遍,嘴里喃喃自语,「这真的是……这真的是能让人长生不老的水?」转身,腾出一只手,招手叫了一个侍卫过来,「你,快帮我拿个空杯子来。」

侍卫手捧着空茶盏到他面前,陈培元分外小心的,一点一点地将玉瓶里的水倒进茶杯里,倒了满满一杯。他将玉瓶放了下来,端过茶杯,再次细细地打量,还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接着便要递到唇边,却是动作顿住,而后嘴角扬了起来。

「呵呵呵呵……」目光横扫向许干生,锋芒锐利,「你以为这样能骗得过我?……你在里面下了毒!」

傅晚灯身体一震,但是许干生脸色却丝毫未变,「我就在你面前弄的,有没有下毒你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陈培元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茶盏,然后伸手递还给许干生,「你……把它喝下去。」

这次许干生不再那么镇定,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见状,陈培元一派万事皆在其掌握之中的姿态,「哼!雕虫小技,不过尔尔……」却没想到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手里那茶盏给端了走。

许干生端着茶盏,抿唇浅笑,似有轻蔑嘲笑之意,「果然……你越是对长生不老执着,便越是证明了你不过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在陈培元的注视下,他将茶盏递到嘴边,将要碰到嘴唇的时候,许干生停了停,道,「素流心里,只有一个赵若怀……但是你我,都不是那个人……」说完,将杯盏中的水一饮而尽,还将空的茶盏翻过来给陈培元看。

陈培元嘴角抽动了两下,然后退回到搁着那个玉瓶的茶几边,也没让侍卫再去拿杯子,把茶几上那杯他喝过的茶水倒了,往里面灌上那玉瓶里的赤水,这次再没有犹豫,端起来便一饮而尽。

陈培元面上带笑地放下茶杯,取过还剩了不少赤水的那个玉瓶,如视珍宝。

「哈哈哈,我就要长生不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而笑,声音在地洞中不住地回荡,似乎停不下来的样子,陈培元站了起来,高举起那玉瓶,「有了这个……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我得不到的?哈哈哈!」

那是多年的追求与夙愿一朝实现的欣喜,陈培元大笑着举着那玉瓶转了一圈,再转回到许干生他们面前的时候,陈培元像是被人掐住了颈喉一样,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维持着欣喜若狂的表情,但眼中却露出了惊讶,「你……你这是……?」

秦灿顺着陈培元所指看了过去,就见一道嫣红的细流自许干生的嘴角挂了下来,滴滴答答的,染红了身前一大片的袍子,猩红触目,宛如血莲盛开。

许干生嘴角的血越淌越厉害,看到陈培元终于停下了他疯狂的庆贺,想要说什么,但是一张嘴,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直接往地上倒去。

「干生!」

傅晚灯忙上前搀扶住他,但依然没法撑住他一直失力下滑的身体,便扶着他坐了下来。

许干生笑道,「怪只怪你太心急,若是再多等一刻的工夫,恐怕我就瞒不过你了……」

匡!

陈培元失手把手里的玉瓶摔在地上,翠玉粉碎,赤水流了一地,在接触到木板的时候,沙沙地冒起白泡,证明了这水里所含剧毒。

陈培元瞪着眼睛看着流了一地的水,脸上除了心痛之外还有着无尽的惶恐,他抬起头来,手指许干生,「你骗人,你是在骗我!」

许干生费力出声,却依然笑着,「有没有骗你,马上就知道了……」

陈培元一个怔忡,倒退了两步,跌坐进太师椅中,仍是不敢相信的摇头,但只是片刻,便察觉到有所不对,捂着腹部,发出一声痛吟,额头上的汗涔涔地冒了起来,意识到是许干生牺牲自己要取自己的性命,忙指挥两边侍卫。

「你们,快,给我拿下他,搜出他的解药!」

但是许干生的话却给了陈培元一个当头霹雳。

「你以为……你以为我要取你性命……会用能解的毒?」

陈培元身体里的毒发作了起来,手捂着腹部,脸色苍白,对着侍卫声嘶力竭,「你们把那边那个小王爷给我拿下,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让余澐马上制作解药,不从的话,就先剁他了手指,再剁他的……呃……」

陈培元看着从胸口穿出的长刀,有点不敢相信,手沾了一点那刀上挂下来的鲜血,手指捻了捻,然后顺着那刀,看向自己的胸膛,手颤抖着去想碰又不敢自己的胸口上被刀穿过的地方,「这是……」

一个森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到阴曹地府去慢慢发你的长生梦吧!」

第十章

铿!

长刀发出一声铮响,刀身一转,灌注其上的内力将陈培元的上半身一下震开,血雨如飞。

四分五裂的身体,一块「啪」飞到三珠树的树身上,贴着树身缓缓滑下来,一块飞进一旁侍卫之中,把他们吓得都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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