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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镇——by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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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统都给送回去!」

「但是……但是他们都走远了……」

虞老大视线一扫,后面的话那人不敢说下去了,茶棚里的几个兄弟拿上那些铜板碎银就去追前面走掉的人。

颜璟倒没挨打,不过也被虞老大给说了。

「老三,你拿刀做什么?要耍刀回山上玩去,你大嫂子一见这明晃晃的玩意儿就犯晕。」

于是颜璟有点不甘愿地将青犊刀给收了起来。

等虞老大再拉着板车经过茶棚的时候,就见一座孤零零的茶棚架在那里,其它人都去追前面的人还钱去了,颜璟翘着二郎腿在那玩核桃,虞老大给他使了个颜色,颜璟起身端了碗茶水走出来。

「要不要喝碗热茶?不要钱的。」

秦灿踱着步子从山上下来,打算看看情况如何,结果就看到茶棚里的人都不见了踪影,颜璟一脸别扭地端着碗茶水,用着别扭的语气说着那句话,虞老大倒没什么,虞老大身后那小板车上的姑娘以及其它过路的人都愣呆在那里不敢出声。

于是颜璟越发不耐烦了,端着茶碗皱起眉头,「喂!叫你们喝就喝!不收钱的还一个个抖什么?!」

就好像一只大野狼,硬要把一堆草塞给咩咩叫的羊群,但那些羊咩咩根本不领情,不管大野狼怎么跳脚催促,羊咩咩们挤在一起充满戒备地盯着那堆草,谁都不敢动。

于是那场面当场让秦灿笑痛了肚子,可惜脸上有伤,不然他准笑上一个时辰。

眼见着那只大野狼浑身上下的毛都竖了起来,秦灿赶紧跳出去圆场,「来来来,大家都别怕,人家是诚心诚意地要给大家送碗热茶喝的,咱也不好辜负了他们的好意不是?」说着取过颜璟手里那碗,递到二丫手里。

秦灿一身书生扮相,看起来也不像颜璟他们这么凶神恶煞,说起话来带着笑,让人多少觉得有些可信,有几个赶路的确实赶得口渴,放下担子走到茶棚里自己动手倒起茶水来喝。

二丫虽然接了秦灿递给她的茶碗,但秦灿看到她附在虞老大耳边小心翼翼道,「铁牛哥,这会不会是那帮山贼摆的那叫什么鸿……鸿门宴?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虞老大是真心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一连的点头,「我们这就走……」

见虞老大将板车的绳子重新套好,秦灿走去接二丫手里那只茶碗,二丫手伸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从她袖袋里滑落出来,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原是一小片纸片。

秦灿好心帮她捡起来,却在看清楚纸片上的字迹后一下愣住。

契丹文?!

秦灿抬眼瞄了二丫一眼,她似乎没留意到这从袖子里落下的东西,而虞老大则已经推起板车走了,于是他将那小纸片藏进了手心里。

但是这一幕都落进颜璟眼中,他看到有什么从二丫袖子里掉出来,被秦灿给捡了起来,秦灿看了一眼,没有还给她,而是捏着那东西将手缩进袖子里,等到大哥和二丫走远了之后,秦灿便连忙回到茶棚里把茶碗放下,接着像做贼一样地悄悄开溜了。

颜璟没管茶棚里这些人,跟在秦灿后面想看他偷偷摸摸要做什么,就见他躲进树林子里,警觉地望了圈四周,这才将从二丫那捡到的东西打了开来。

似乎是一张残缺的小纸片,不过秦灿看了两眼,脸色却是凝重起来,接着两眼直愣愣地望着身前地上,像是想什么事情想得出神。

颜璟不由疑惑,难道秦灿认识小山坳村的那个姑娘?

这时候,秦灿回过神来,捏着那纸片原地踌躇了两下子之后,突然提起衣摆拔腿向着白石镇的方向跑了起来。

自从秦灿突然上山寨来,颜璟就觉得他肯定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之前悄悄跟着他下山,发现他是跟踪自家大哥,除了回来之后发了一下午的神经以及晚上发了一会儿酒疯之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这一次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颜璟决定还是跟在他后面,看看他到底准备搞什么鬼!

秦灿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才会留下这张纸片的,冀州懂得契丹文字的百姓并不在少数,前几年边关战火不断,契丹人频频侵犯过界,不少百姓为了保命,纷纷降顺契丹,后来两边谈和,降顺的百姓便又返还故里,而云龙山这里过往不少商客都是去到边境做生意的,有人会一两句契丹话并不稀奇。

但让秦灿介意的是,他虽然认不出几个契丹文字,但这张残缺的纸片上的「车队」、「军饷」字样他还是认识的。

和黑云九龙寨那伙山贼搭上关系后,所有和银两有关的字眼都能让他心惊肉跳那么一下子,更别提押送军饷物资的车队即将走过这里,而这张纸片上又用契丹文写了「车队」、「军饷」,让他没办法生出什么好念头。

急急忙忙到了白石镇,那里因为庙会以及是大雪封山前的最后一场集市而显得非常热闹。

秦灿在人潮里挤过来挤过去,到处都找不到虞老大的人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回身,云中雁嘴里正叼着一个烧饼,大约是发现自己没有认错人,露出有些兴奋兼疑惑的表情,可能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秦灿。

秦灿刚想让他一边玩去不要打扰他,话没出口,转念一想,将他给拉到一旁,「云中雁,你给我到上面去,找一个人……」把二丫的模样大致描述给他。

云中雁认真听完,拍拍胸脯,「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但是拍完胸脯后就向秦灿伸出手,摊着掌心。

秦灿磨了磨牙,他娘的,贼匪一窝!贼匪一窝!

心里虽然那样骂,但还是乖乖掏了一锭银子放在云中雁手心里,云中雁将银子往怀里一塞,便运起轻功跃上了屋顶。

有了银子好办事,云中雁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要找的姑娘正和那个山贼老大在西街摆摊呢。」

「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云中雁抬头望天想了想,「要说奇怪的话,我倒觉得山贼老大才更奇怪,打扮成农户,那样子简直要笑死人了。不过……」云中雁停了一停才道,「我找到你说的那个姑娘的时候,她在西街的小巷子里见了两个衣着打扮不像普通百姓的人,还交了一个包袱给他们。」

「包袱里装了什么,你看清楚了没有?」秦灿急着追问。

云中雁答道,「似乎是一件带血的官兵服。」

第五章

秦灿在回来的路上,一门心思就在想那纸片和云中雁看到的事情,颜璟抱着青犊刀靠着自己房门像是正在等他,但秦灿想得过于投入,都没注意到站在那里的人,直接打他面前走了过去,直到颜璟出声叫他了,他才回神。

起初秦灿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但在看到靠着门边而站的颜璟之后,才确定真的是颜璟叫住了自己。

秦灿心里不由升起几分欣喜,来山寨的这几天,除了挨冷眼就是挨白眼,拳头也挨了好几下,但就是话没说上两句。

一开始因为颜璟的态度,秦灿觉得,也许自己说什么,都已经挽回不了了,但之后那个下午的打闹,让他有种两人似乎又回到过去那种关系的感觉。

到了这种时候,秦灿才明白,原来对一个人的感情,可以如此之深,哪怕仅仅是对方不经意间看过来的一个眼神,都让自己欢喜雀跃不止。

所以无论如何,秦灿都想试试看,就算没办法将纠缠住两人的千千情结都一一重新系上,至少自己也努力过了,只是一直都寻不到机会,又被虞老大那事给烦着,这会儿终于有机会能开口了,秦灿只觉紧张得像怀里揣着只兔子似的「怦怦」乱跳。

秦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颜璟,我……」开口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和艰涩,秦灿忙止了声音,轻咳了两下,却听到颜璟淡声开口。

「你什么都不用解释,我也不关心你这次到底要怎么玩,我只想告诉小王爷你,你要找乐子的话,最好到别的地方去,要是拿我大哥和二哥或山寨里其它兄弟戏耍的话……我不管你是小王爷还是大王爷,我都不会让你日子好过的。」

颜璟说完,转身要回到房里去,秦灿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他和门中间,不让他进去。

「为什么说我是在戏耍你们?你又从哪里看出来我在戏耍你们?」

颜璟答不上来,只是撇开头去,「不是吗?陈培元说得那么明白了,小王爷过腻了京城里的繁华日子,跑来这个穷乡僻壤当个小小的县太爷图新鲜,等新鲜劲一过,就……」

「陈培元在胡说八道!」秦灿突然有些激动地大声打断了颜璟的话。

正好有山寨的弟兄走过,见他们两个这样,伸出来的那只脚不敢落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询问,「三当家、大人……你们没事吧?」

秦灿看看他,又看看颜璟,然后推开房门,对颜璟道,「我们进来说。」

颜璟似乎不太想听他解释,但抵不过秦灿的执拗,只能跟着他走进里面。

秦灿关上门,转身看向颜璟,「我知道陈培元说的那些话对你触动很大,我也能明白你在得知自己被欺骗后的怒气,所以我应该把事情真相告诉你。」

颜璟冷笑一声,「你怎么能肯定我会相信你说的,而不相信陈培元那个老家伙的话。」

秦灿回道,「我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也不会要求你来原谅,至于你要相信谁说的,我也没有权利来干预你。」

如果是别的事情,也许还会像以前那样,腆着脸讨好他,挨个两下不太痛的拳头,什么事就都过去,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秦灿没给颜璟开口的机会,接着往下说道:

「我确实是瑞王世子,我也不叫秦灿,秦灿是太子随便给我取的名。我和岑熙还有太子,从小一起玩到大,关系好得就像亲兄弟。

「如今皇帝常卧病榻,太子掌政,但是朝中反对太子的亦有人在,躲在暗中处心积虑地算计着,就等太子一子棋差将他拉下马来,因为一旦太子登基,那就成了定局。

「太子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故而希望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邀我入朝,但我平生只好享乐,不想淌这个浑水,所以太子就和我打了一个赌,如果我输了,我就一切听他的,反之,亦然。

「这个赌就是,我要隐姓埋名到冀州来当三年知县,这三年里我不能泄露自己的身分,不能动用手里的权势,并要有所建树,这三个条件,我若违反了任何一个都算是我输。」

秦灿一口气说完,心里似去了一块压着的巨石,顿时轻松了许多,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其实秦灿是小王爷这个身分,颜璟早就已经接受了,至于到底是来这里玩乐的,还是像他说的是因为和太子打赌才到这里来的,也并不是很重要,他心里介意的,是眼前这个人在对着自己述说着绵绵情意时,心里却很清楚他在这里待不长久,是要回到京城去的。

那么那些话又有什么意义?

当真如陈培元说的,不过是他惯用的伎俩,逢场作戏罢了,又或者……

半晌,颜璟才道,「那陈培元说的,你和岑熙之间……」

他知道,不会是那样,但心里又不敢确定。

自从用着这具身体醒过来后,便彷佛中了邪一般,总想着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现在活着的是颜璟,岑熙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待到证明了那个人的眼中看到的是自己,产生情意的也都是自己,却又对着这份情意迟疑了起来……

是因为他原来就对着岑熙有那种遐想,所以才会轻易将感情转移到用了同一具身体的自己身上?

是因为他原来就喜欢着岑熙,所以才会喜欢上用着岑熙的身体继续活在这世上的自己?

一想到这些,颜璟就觉得前所未有的烦乱。

在认识那个人之前,自己的生活何其简单?顺着自己的心意抢劫掠夺、追逐猎物,将对方逼到绝境,不管他们是多有权势的官宦还是多有钱财的富贾,在自己的青犊刀面前,都只是恐惧求饶。

那样肆意张放的日子,在认识了这个人之后……就统统改变了。

他看到了很多除了恐惧与哀泣以外的东西。有些是带着阳光一样和煦温暖的东西,停留在心里,让人感觉到有种甜美的滋味一直不断地满溢出来,充斥在心间;有些则是染上了阴霾的无奈,夹杂着心酸的伤感……

感受得多了,一直冰冷如冬的心里似有什么潺潺流动了起来,然后他渐渐明白,不是整日过活在那种刺激的日子里,才能证明自己是活着的,而掠夺来的财富,即使再多,也不会让他的生活里充满那么多的色彩。

他和想那个人在一起,想要感受得再多一点,想要知道还有什么美好是从前的自己错过的,但是……

就在他觉得和那个人之前隔着的那层纸已经消失不见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其实还戴着一层面具,底下藏着自己没有见过的面目。

「你和岑熙之间……是不是就像陈培元说的那样?」颜璟又重复了一遍。

秦灿听到他这么问,却觉得满嘴涩然,不由低下头吃吃地苦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颜璟就这么看着他笑,眼神变了几变,但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有神情显出有那么一些焦躁。

秦灿笑到再笑不出来了,才抬起头来。

「如果我和岑熙之间真如陈培元说的那样……我便根本不会对你生就那种情意。我承认在京城的时候,我的日子过得太过奢靡,但我秦灿再怎么喜欢玩乐,也知道自己心里喜欢的到底是谁,如果你连这个也不相信,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来让你相信……」说罢转身开门,就这么走了出去。

颜璟一时怔愣,忘记要出声阻止,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里就只剩下他一个。

永远都是软趴趴的,没什么大立场,左边摇一下右边晃一下,踩一脚瘪下去,但过一会儿又恢复原样杵在那儿笑嘻嘻的,彷佛故意气你一般的人,坚定决绝起来,却又要比任何人都执着。

而每当这个时候,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但颜璟也知道,自己那句话问错了。

秦灿承认隐瞒了身分欺骗自己,但他不允许自己怀疑他的情意。

而他越是如此决绝,也越发让颜璟明白,他对于自己的情意有多深,深到不容一丝一毫的怀疑,抑或是,自己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就伤到了他。

有多深的情意……

就有多深的伤。

「我知道这样对不起岑熙,但……我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亲近这副身躯……想要亲一亲、抱一抱……」

「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这只蠢猴子真够恶心的,居然对个大男人起了这种非分之想?……是啊,连我自己想想都起鸡皮疙瘩,何况明明你这身体是岑熙的,但我还是忍不住……」

颜璟看向门口,脸上的焦躁彻底浮了上来,手捏成拳头,紧了紧,猛地跑向门口打开门……

「铿铿铿!」

一只唯妙唯肖攀着竹签往上爬的用泥面捏成的小猴子,蓦地出现在颜璟面前,颜璟及时煞住脚步,这才没一下撞上去。

颜璟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面人,「怎么……?」

「你一定是在想,这只泥面猴子当时掉在了青城,应该是再也找不回来了。」秦灿说着,将捏着竹签伸出来的手收了回去,转着竹签,于是那只攀着竹签的泥面猴子也一圈一圈地转着。

颜璟的视线紧盯着那只猴子,发现秦灿出了门之后却没有离开,不由惊讶失声。

秦灿背靠着墙壁,看着手上这只泥面猴子,努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自言自语那样嘀咕了一句,「菜菜就是一棵踩不死的野草,哪里倒下,就哪里站起来,哪里失败,就从哪里再开始……就算他心里会难过、会失望、会想要放弃,但只要他还活着,就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转过头来,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你不是说……就算这只笨猴子再笨再惹人生气,你也只要这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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