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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镇——by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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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连夜将乌巍的尸体弄了回来,天寒地冻的倒也无需冰窖保存,但白日里和仵作仔仔细细再又检查了一遍之后,仵作也认定,乌巍身上的尸斑以及部分躯干腐烂的程度,表明他确实已经死了很久,起码有半年。

「那岂不是说,乌巍当初逃进云龙山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颜璟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看仵作放下解剖尸体的小刀之后这么问道。

秦灿点了点头,「确实可以这么断定。」

「但是昨晚我们遇到的,以及之前那名被契丹人丢到云龙山的身上有钢爪伤痕的官兵,又该怎么解释?」颜璟再又问道。

这一问,又揭示了其中的矛盾。

乌巍死了半年多,但昨晚却还在袭击他们,之前被山溪冲下来的官兵尸体上就有钢爪的伤痕,害秦灿一开始还以为躲在小山坳村的唐冬兰他们是乌巍的人,结果证明两件事并没有关系,只是现在这么看来,乌巍的诈尸并不是昨天一个晚上,说不定之前他就这么行尸走肉的一直在云龙山里游荡。

这么想想,秦灿不由打了个冷颤,这云龙山果然邪门,乌巍这种死而不僵还到处走动的情况,也许就是传说的僵尸?

「大人,您来看看,老朽在这尸体上有所发现。」

秦灿和颜璟一起走了过去,仵作将乌巍的头转了过来,后面一片血肉模糊,那是被秦灿慌不择路之下打出来的,仵作拨开他乱糟糟的头发,「大人,您看……」

秦灿凑上去仔细一看,发现乌巍的头皮上有一个铜板大小的烙印。

仵作将乌巍的脑袋放了下来,然后分别抬起他的手臂和脚,发现他的手腕和脚踝上也有这样的烙印。

秦灿转头问向颜璟,「他以前身上有没有这种东西?」

颜璟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摇头,「小时候乌巍手把手教我刀法,我并没有在他手上见过这种东西……」

颜璟这么一说,秦灿不禁要想了,难道说云龙山里有什么妖魔邪道专门操作死尸?

如果真的是这样,恐怕就要问问大狐狸了。

从验尸房出来去找大狐狸的时候,正好碰到帮忙做法事回来的既醒。

徐家宅的村子没能封住,于是各种流言也就传了开来,同时,各村各镇都开始不怎么太平,陆续有人感染那种奇怪的病死去。

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秦灿下令所有遗体全都要火化。

虽然一开始百姓们都不愿意,但经历过二十多年前那场灾难的老人们,眼看现今事态和那时候无异,纷纷出来,讲述利害轻重,乡民们这才相信这一切的可怕并且按照秦灿的话去做。

秦灿一开始担心的、因为恐惧和不安而引起的暴乱并没有发生,但也无能为力。

他根本没有办法去阻止这种奇怪的病,百姓们能做的就是小心不去碰那种从地里冒出来的奇怪的黑色液体,一旦有人有这种症状,就单独隔离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在接下来几日被病痛折磨,一直到死。

那种强烈的无奈,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的不安,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当头笼罩住了整个冀州,为了寻求安慰与庇佑,那些建在各村各镇前早被废弃了很多年的山神庙又香火兴隆了起来。

老人们说,是山神发怒了,一定是徐李氏的相公进到山里做了什么得罪了山神的事,就像当年那几个陌生人一样,山神生气了,所以降罪下来了。

秦灿很想把真相告诉他们,根本没有山神的传说,那是陈培元的两个儿子胡编乱造出来骗人的,但他却说不出口。

有时候人心里有一个寄托,才会觉得心安,如果告诉他们这些寄托都是假的,是编出来骗你们的,那将此视为支撑自己生命的人,也许瞬间就垮塌崩溃了。

这个世上最脆弱的莫过于人心,就好像自己知道岑熙不可能再活过来的时候,又或者在朱府的地窟里,亲眼看着颜璟跳下万尸坑却连伸手都来不及的时候,自己的心也彷佛跟着死过一场一般。

知道县衙里住着一个高僧,百姓纷纷来请既醒到家里做法事,以期能得到佛祖菩萨的保佑,保佑全家人平安度过这场劫难。

既醒则是有求必应,从来不会回绝任何一个人的要求。

秦灿便道,「大师太过辛苦了。」

既醒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以大悲、自觉、利他为宗旨。阿弥陀佛以四十八大愿庄严西方净土,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的十二大愿,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大愿,贫僧所做的,区区小事,微不足道。」

「大师刚来的时候,说是聆听佛旨,来解苍生危难,可知……是否是如今所出之事。」

没想到既醒却是摇头,「贫僧无法确定,只能尽力超度安息那些枉死之人。」

说到死,秦灿便想起来乌巍身上的古怪事情,「大师,你可知有没有什么方法,让人在死后依然可以行动如常,彷佛活着一样。」

「贫僧不懂,大人说的可是破身飞升去往西方乐土?」

秦灿觉得自己没办法和这个满脑子修佛的和尚沟通了,转身正要走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绵软的声音。

「如果你说的是那种死后还跑来跑去的人的话,我倒是有见过。」

秦灿回身,千宵正坐在廊下,一对美眸笑盈盈地望着秦灿,手正一下一下地顺着搁在腿上的大尾巴。

秦灿连忙走了过去,「大狐狸,你快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你在哪里见到的,什么时候?」

千宵嘴角一弯,笑得很是惑人,「就在云龙山里啊……」然后看向上方想了想,「什么时候倒是挺难说的,我见有好几次,最久远的那次我还没化成人形呢。」

「那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后面玩这些妖术?」

「妖术?」千宵却是笑了起来,「当年我娘告诉我,云龙山里有高人,会使用上古之时就流传下来的玄门之术,这是妖魔无法抗衡的,让我时刻小心。」

秦灿不禁奇怪了,「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千宵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尾巴往地上一放,「我以为你知道的,上次那个将内丹归还到我体内的人,就是一个会玄门之术的高人。」

大狐狸说的那个,是住在破庙里的章殊?

「对啊!」

秦灿大喜过望,捶了下手掌,「我怎么没想到去找他呢?!」

说着正要叫上颜璟和他一起去找章殊,谁知道阿斌急急忙忙地跑进后院,「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您快去学堂那里瞧瞧!」

秦灿和颜璟还没有赶到学堂那里,远远就闻到一股腥臭扑鼻,直透人胸肺,浓烈的几乎要让人呕了出来。

学堂那里围着不少百姓,女人和小孩子的哭声混成了一片传了出来,秦灿拨开围观的人,看到眼前那一幕却是惊呆了。

学堂背后就是云龙山,就见一股黑水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从山上冲了下来,将学堂陷在一片黑水所形成的泥潭里,几个来不及逃走的小孩躲到了屋顶上面,而那个黑水形成的泥潭里,隐隐地能看见漂浮着几截幼小的残肢,惨不忍睹。

「我可怜的儿啊……」

发现自己孩子出了事,有些乡民控制不住情绪哭闹了起来,于是那几个瑟缩在屋顶上的小孩子显得更加惊恐。

「呜……三当家……菜菜……」

颜璟用力一扯秦灿,指着屋顶上的小孩子道,「是小酒酿他们!」

「怎么办……这要怎么办?」

秦灿急得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心急火燎,但什么都想不出来。

这时,周围百姓发出一片惊呼,秦灿回神,就见一波黑水从山上喷涌而下,顿时遮挡住他们的视线。

「小酒酿!」

颜璟几乎要冲了过去,被秦灿从后面抱住,「不能过去!会死的!」

颜璟一下就从秦灿怀里挣脱开,「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

那波黑水流尽,听到孩子们的哭声还在继续,秦灿看了过去,发现小酒酿他们还在,只不过那种东西已经冲溅到房屋上,如果再不及时施救,恐怕来不及了,但是这里路都被黑水挡了,除非像鸟一样会飞……

等一等,像鸟一样会飞?

「云中雁!」秦灿回头,发现云中雁也在,正坐在一旁地上喘气,他和阿大还有其它几个衙役身上的衣衫布料都有些破损,显然刚才一直在帮忙施救,身上才不小心被溅到。

秦灿忙走过去,「云中雁,你轻功最好,可以用轻功过去的吧。」

云中雁摇了摇头,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太宽了,就算轻功再好,也没有办法一口气过去,中间要是有个地方能让我踩一下脚比较好。」

「刚才阿雁一直在帮忙,拼了最后一口气,自己也差点掉进去。」

秦灿听阿大这么说,低头看去,发现云中雁的靴子被丢在一旁,脚后跟那里被腐蚀掉了一大片,好在他的脚看起来安然无事。只是听到云中雁这么说,感觉还是像被泼了一瓢凉水,侧身看向屋顶上那几个可怜的孩子,狠狠捏紧了拳头。

「阿弥陀佛,只要能在那中间让你落一下脚就行了吗?」一旁的既醒问道。

云中雁点了点头。

既醒露出了然的表情,接着脱下袈裟,径直往那黑水泥潭走了过去,秦灿上去一把拉住他,「和尚,你想做什么?」

既醒却是云淡风轻、澹然一笑,「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救苍生于危难,是为我佛慈悲。」

说罢撇开秦灿就要往里走,但脚还没踏下去,空中忽地旋来一股厉风,卷着沙石尘土枯枝残叶,在泥潭的中心形成一个漩涡,落下的沙石一点点堆积了起来。

见状,有村民突然大喊,「是菩萨,一定是菩萨,大家赶紧找东西,帮忙一起堆!」

百姓一哄而散,各自去找东西,找来了就往那泥潭中间扔,小有木盆酒坛,大有桌椅,不一刻那泥潭中央堆成一座小岛,于是那股厉风遽然而止。

既醒回头,就见不远处屋顶上有一道白影一划而过,想来白日里,那只狐狸的法术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便会心浅笑,有些赞许地点了下头。

见有能落脚的地方,云中雁忙用轻功飙到屋顶上,一手挟一个孩子,将他们带下屋顶,来回了几趟,体力快要不支。

眼见着屋顶上就只剩了小酒酿和其它两个孩子,云中雁决定拼上一拼,对着小酒酿道,「云叔叔不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你是黑云九龙寨出来的,怎么还能哭鼻子哭得这么凶?爬到云叔叔背上来,自己抓紧了。」

小酒酿哭得眼睛都红了,听到云中雁这么说,两只手一起擦了擦眼泪,然后吸了吸鼻子,「小酒酿不哭,小酒酿要当个和三当家一样厉害的人。」说完手脚并用爬到云中雁身上。

云中雁一手抱着一个,背上还背着一个,站起身,侧首看向那山上,只觉汩汩流下的黑水又急了一些,似乎是下一阵喷涌的前兆,于是回过头来深吸了一口气,看准了那中途给他落脚的地方,提气一跃……

可谁知,就在他跃起的时候,山上一阵轰鸣,连地也跟着颤抖,这次黑水不是从山上冲下来,而是直接从那泥潭里涌了出来,喷溅一人多高,云中雁为了避让,一脚踩偏,就觉得背上一轻。

「啊!」

小酒酿被不慎颠了下去,但云中雁两只手里都有孩子,没办法回身去接,就在众人惊呼之下,一道黑影从他眼前闪过,那人双手一伸,将小酒酿接了个稳当。

小酒酿被一时吓得发不出声,等到颜璟将他抱了起来,说了声「没事了」,这才紧紧抱着颜璟的脖子哇哇哭了起来,「呜……好可怕……三当家……我不想象小米他们那样掉下去……」

颜璟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不会的,我怎么会丢下我们的小酒酿不管?」然后蹚着那黑水往回走。

围观的人,皆都露出惊讶之色,因为碰触到这黑水会是怎样的下场刚才他们已经从那几个不慎落进去的孩子身上亲眼看见,但是此刻,颜璟抱着小酒酿从容不迫地穿行出来,完全不惧怕这个东西,就彷佛是天神降临一般。

秦灿见他安然回来,那颗已经不知道被吊到哪里的心才放了下来,但依然扑通扑通乱跳。

刚才颜璟一个闪身就冲了进去,几乎把他吓掉了半条性命,过后见颜璟接住小酒酿,什么事情都没有的走回来,才想起来,颜璟是自己遇到的唯一一个不用惧怕那种黑水的人,之前在朱府的地窟里,他整个人都跌了进去,却依然完好无损地爬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颜璟一边安抚小酒酿,一边将他递到衙役手里,自己走到一旁将身上沾了那种东西的衣衫脱下来。

秦灿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袍给颜璟披上,「有没有事?有没有怎样?」抬头的时候却是一愣,视线停留在颜璟右侧肩上的刺青,一动不动。

颜璟倒是真的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这大寒天的脱光了有些冷,正想将衣服穿穿好赶紧回去,却见秦灿盯着他的肩膀眼睛一眨不眨的,「怎么了?」

秦灿没有马上答他,而是伸出手去摸了摸颜璟肩膀上那九只蛇头的其中之一,「……它的眼睛怎么变红了?」

颜璟低下头来,却看不真切,将秦灿的手拨了开来,感觉他似乎有点大惊小怪,「说不定原来就是红色,只不过你没注意到罢了。」

但秦灿摇了摇头,他确信自己之前没有看错过,颜璟肩上那九只蛇头虽然栩栩如生,但眼睛都是青色的,刚才他以为那是沾到了血或者其它什么东西,但用手一抹却证实了那蛇头的眼睛真的变成了红色。

于是他想起那天和颜璟欢爱之后做了的那个梦,梦里颜璟身上的刺青活了过来直扑向自己。

这到底……是预示了什么?

虽然有几个孩子不幸罹难,但好在大多数孩子没有事情,镇上各家的孩子都让各户领了回去,小酒酿他们则让阿大阿二把他们暂时先送到山上去照顾,事后秦灿又让人用稻草灰将那个黑水潭子给盖上,设立路障和标识,不让人靠近。

经过了这件事,镇上有人家待不下去,虽然时值冬日,马上要大雪封山,但还是准备举家迁往别处。

其它人家则闭紧了门户,能不出来的就绝不出来,一时街上萧瑟冷清了不少,听不到人声,只有风呜呜吹过的声音。

秦灿觉得不能让这种事情继续下去,于是和颜璟两人去破庙找章殊求解。

也许章殊知道这些黑色的黏稠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致人命,又为什么千百年来一直好端端地在地底,现在却纷纷涌向地面?而颜璟为什么不怕这种东西,是不是因为他是有扈氏后人的关系?

如果有扈氏后人不惧怕这种东西,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找寻到有扈氏其它的族人,就有可能阻止二十多年前那场灾难再犯?

带着一连串的问题,两人来到破庙,这里四周也有黑水从地底漫出来,半人高的枯草,被灼了很大一片。

秦灿敲了敲门板,没有人响应,又敲了几下,依然得不到响应,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里头依然肮脏昏暗,桌上有个吃了一半的馒头,两只老鼠正啃得津津有味,炕上随意堆着的被褥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章殊先生?章殊先生?」

秦灿喊了两声,只有那道隔开前殿与后殿的帘子晃了一晃。

「奇怪了,这人跑到哪里去了?」

按理说,这人平时就躲在这破庙里,也不往外走,吃用什么的,很多都是虞老大他们派人给送来的。

「也许是被人请出去了?」

秦灿想想,颜璟这猜测不无道理,现在外面各种怪事,有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他,于是出门去了也难说。

但秦灿注意到了搁在屋角的水缸,走过去用手抹下盖子上的灰,又揭了开来,于是察觉到有所不对。

「水缸里没有水,上面还积了灰,显然他离开这里有段时日了。」

「那他会去哪里?」颜璟喃喃地嘀咕着,突然眼睛一亮,箭步冲到帘子那里,将帘子一掀,「我之前来的时候,见到这帘子后头似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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