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及他,整个江湖上能制住他的也是寥寥无几……我曾被他重伤过三回,有一回昏迷了五日方才转醒,那时他
说要自废武功,可我知道他对武功的痴狂,又怎忍心……”江颜逸忆旧伤情,竟是泫然欲泣。
韩轻嗣想起那日自己剑指郝伍少的情形,亦是心头一动。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雪剑,心中五味杂陈。
“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那时机缘巧合之下我得到了隐龙蛊的蛊虫……”
韩轻嗣听见“隐龙蛊”三字,猛地一怔,不可思议地瞪着江颜逸。
江颜逸凄迷一笑:“没错,三十一年前,江湖上消失的几人正是我所为,他们俱是万中挑一的精气纯阴之人……包
括白蔚……是了,那时候她还是蚀狐门子弟,名叫白芊。”
韩轻嗣惊得无以复加,然而表情仅是微蹙双眉,掩住心中情绪:“你……给白蔚下了蛊?”
江颜逸缓缓颌首:“白蔚是武学奇才,偷学了蚀狐门最高心法秘籍《迦瑜经》,我那时候武功与她不相上下,我假
意骗她相聚后趁机偷袭了她……我不愿放过一丝机会,而她……是该恨我的。”
韩轻嗣神情纠结。
江颜逸叹了口气,接着道:“那五人中并无一人能成龙皿,我便将他们都杀了……然而我到底不忍对白蔚下手,便
将她放了。她消失了十六年无影无踪,十六年后重出江湖,改名白蔚,一夕之间篡夺蚀狐门掌门之位,在武林中名
声大振。我与诩之对她有愧,一直未去找过她……她记恨了我十六年,我一直等着她来取我性命,却从未想过她会
从诩之身上下手来报复我……我……”
韩轻嗣猛地蹙眉,指甲嵌入掌心之中:“你说我叔父武功无匹,又怎会输给她!”
江颜逸笑得悲戚:“他们相识廿余载,诩之对她有情,并未提防她会在茶中下药……待我闻讯赶到之时,白蔚已走
,诩之尤存一口气在……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怀中……”
江颜逸说到此处,已是浑身抖若筛糠,双眼泛红,清中带媚。
韩轻嗣气血上涌,十年前双亲惨死的画面尤历历在目,搅翻他每一寸血气。
韩轻嗣怒喝一声,抽剑凝力猛地一挥,只听一声巨响,数十棵杨树齐齐拦腰截断,一时漫天飞叶尘土。
他猛地喘了几口气,待沸腾的血液稍许冷却,狭起双目沉声道:“郝伍少的蛊……”
江颜逸垂着眼,嘴唇依旧颤抖不止,尚未从悲痛中缓过来:“我见你与他感情甚好,便一直不忍告诉你……郝伍少
应是白蔚之子……白蔚生子之后蛊虫由母体流入婴儿体内,恰巧伍少精气纯阴,机缘巧合之下竟成龙皿……”
韩轻嗣并不惊,表情如一潭死水。
江颜逸阖上眼,轻声道:“白蔚善易容之术,江湖上见过她真容之人并不多……郝伍少与她,是有七分相似的……
郝肆奕与她最像,有时我一晃神,只当白蔚站在眼前……”
韩轻嗣沉默地立了一阵,忽然迈出三两步,翻身上马。
江颜逸一怔:“去何处?”
韩轻嗣面无表情,然而声音的细微颤动出卖了他的情绪:“蚀狐门,找白蔚!”
江颜逸尚未出声,只见韩轻嗣以剑鞘狠狠一抽马臀,只听黑马一声长嘶,转瞬已飞奔了出去。
江颜逸连忙飞身上马,猛夹马肚跟了上去。
尘土之中,韩轻嗣不曾发觉,身后之人唇角泛起一丝笑意。
诡谲而艳丽。
第二十一章
郝伍少在惊慌之中唯能做的便是紧闭起双眼,喉中像被人塞入一团棉花,干涩地消去了他所有的声音。
腿上不出意料的撕裂一痛,尖牙刺开血肉的声音像是西瓜被人破开,那一瞬间紧绷的肌肉清晰地感觉到鳄鱼之牙尖
锐的形状。
那力抵千钧的双颚若是阖上,莫说血肉,只怕连骨头也会被击得粉碎。
明明是一瞬间的事情,郝伍少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所有的观感却变得异常灵敏,将时间无限清晰地放缓。
一枚斜里飞出的石块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准确打入鳄鱼将阖的尖齿间,同一时间飞来的还有一名鲜衣人。
他来不及将剑出鞘,直接以钝头猛击鳄鱼右眼。凶鳄吃痛,张口怒吼,鲜衣人迅速将郝伍少的腿拉出,转瞬间已抱
着他飞出数丈远。
郝伍少惊魂未定,张嘴还未及说出一字,只见那凶鳄已迅速甩着长尾逼了上来。
鳄鱼四肢虽短,却健壮有力,爬行时速度不输陆上猛兽。
鲜衣人冷哼一声,随手从怀中摸出一包药粉向那鳄鱼一掷。
“咳咳……”
药粉在空气中弥漫,除鳄鱼中招外,郝伍少与鲜衣人自己亦不免吸入了一些。
“……糟糕,扔错了!!”
“……咳……呃……”
郝伍少正呛得咳嗽不已时,鲜衣人突然抱起他向后飞去,涎水混着药粉逆流入喉管,将他憋得满面通红。
凶鳄中了那药,再度张开巨口低吼一声,追行速度却丝毫不见放缓。
然而鲜衣人轻功极佳,郝伍少也没多少斤两,被他搂着腰攀石壁而上,不一会就将鳄鱼远远甩开了。
两人来到连通外界的石洞之下,鲜衣人终于将郝伍少放下。
“……喝……咳咳咳……”
郝伍少面红耳赤地将未完的咳嗽续上,终于喘上一口气来。
鲜衣人媚眼如丝:“郝公子~~好久不见。”
郝伍少小腿上血流不止,头隐隐有些发昏,勉强笑道:“多谢乐醉兄救命之恩……”
花乐醉蹲下身,一手挑起郝伍少的下颌,笑得两眼弯弯:“哎,你我是什么样的关系,何必说这种客套话。”
郝伍少心中苦笑,再见花乐醉也不知是福是祸。然而面上却挤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来:“乐醉兄,你方才撒的是
什么药?小弟怎觉头晕的紧?……啊!大约是流血太多,可否麻烦乐醉兄替我包扎一下?”
花乐醉看也不看他的腿,反是一张俏脸越凑越近:“郝公子,你说怎么这么巧,你与我偏生就是有这缘分。上一回
我寻找血蛊之时恰巧遇见你,这一回我再寻血蛊时又偏偏找到了这处石穴……”
郝伍少脸色一变:“你的锁心蛊还没解?”
花乐醉脸色一寒,然而瞬间又换上了淫靡的笑容:“这不是正要解了么?”
他张开拇指抚上郝伍少的右颊,奇道:“这是什么?淡紫色的龙纹,挺好看的,谁替你纹的?以后我也去试试这位
高人的手艺。”
郝伍少苦笑着侧头躲开他的手指:“乐、乐醉兄……”
花乐醉两指扳过他的下颌,逼他与自己对视,脸越凑越近,气吐如兰:“郝公子可是觉得浑身燥热?”
郝伍少见他一张媚脸已贴到了眼前,而自己又退无可退,脸上肌肉僵硬不已:“乐、乐醉兄,你……”
花乐醉轻笑,侧过头在郝伍少脖颈上轻轻一咬:“别急,药效发作还有一阵。”
郝伍少猛地一个激灵,眼前压力消失,口齿总算清楚了起来,哭笑不得道:“你到底撒的什么粉?”
花乐醉在他耳畔轻笑,激起他一阵鸡皮疙瘩。手指下滑,游移至郝伍少衣襟处,缓缓撩开衣物:“我身上带的自然
都不是什么好药,对敌人随便撒什么都一样……只不过,没有解药的只有这一种,你我可算是中了头彩。”
郝伍少头皮发麻,两手紧紧攥住他不老实的手,欲哭无泪:“不、会、是、春、药吧?”
花乐醉噗嗤一笑,热气喷得郝伍少颈间作痒,不由缩了缩脖子。
花乐醉道:“不是——”
郝伍少松了口气。
花乐醉又道:“说是春药……太侮辱欲仙欲死精尽人亡散了。”
郝伍少头皮一紧:“啥,啥?!”
花乐醉含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盘旋,将他轰出九天之外:“我身上带的,又怎会是什么好药?服散者可
一夜与人媾和数次,如魔似幻……那滋味神仙也羡慕不来的。且不至精尽药性不解……”
郝伍少只觉五雷轰顶,且从花乐醉的声音可听出他逐渐迷离,遂紧张道:“你,你也中了散,真,真的没解药?”
花乐醉盈盈一笑,双眼愈发朦胧含水:“放心罢,不会真的死,只是元气损耗太过,须休养戒欲一月余才可恢复精
力……”
郝伍少痛骂出声:“放心,放心你个鬼啊!!”
花乐醉不知何时已将他双手反剪,低下头,以齿扒下他衣物,露出好一片香肩。
郝伍少只觉身体愈发燥热了起来,趁着最后一丝理智尚存,连忙出声道:“慢慢慢!!”
花乐醉哪里顾得他,伸出腥红的舌尖在他锁骨旁的凹陷处一圈圈打转,含糊道:“美人儿~~我定会让你满意,你要
居上居下都随你……”
郝伍少扭动不停,双腿乱蹬,然全身无力,对花乐醉而言不过是小情儿的撒娇而已,遂在他喉结处不轻不重咬了一
口以示惩戒。
伍少仰头喘息,艰难道:“你,快喝我的血,能,能解毒。”
花乐醉一怔:“嗯?”
郝伍少眼角泛红,双眸已蕴满了水汽,使尽最后的力气骂道:“蠢货,快!你那什么狗屁春药、锁心蛊,什么都能
解!”
花乐醉疑惑不已,然动作的确放缓了。
郝伍少的声音已带了哭腔:“白,白蔚就快……嗯……来了……”
花乐醉蹙眉,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一手制着郝伍少,另一手依旧在解着自己的腰带。
郝伍少真切地感知着每一寸肌肤上的火热,那种急不可耐想要与人肌肤相亲的感觉正在一寸寸侵蚀着他的理智和尊
严,他控制不住身体,扭动不是为了挣扎,而是为了与花乐醉肌肤相蹭。
郝伍少阖上眼,满心绝望。
韩轻嗣一路策马狂奔,江颜逸紧随其后,不时侧眼看他紧绷的下颌弧线。
如斯美好,如斯相像。
三十年前的韩诩之,与现在的韩轻嗣竟有七八成相似。然而深深刻在江颜逸心中的是那人每一句话语、每一个举动
,时间太过久远,那人的模样却只剩下一个大致的轮廓。
将轮廓填上韩轻嗣的模样,恰到好处。
日出日落,不过转瞬。路途漫漫,却不知几瞬后方可再度相逢?
韩轻嗣疯了一般疾驰两日,直跑得两匹快马口吐白沫屈膝倒地,他几乎是想也不想,飞身将附近路上骑马的行人敲
落,顺手又敲晕一名那人的同伴,替江颜逸也抢了匹马。
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江颜逸武功虽已到达出神入化的境地,然而到底不是铁人,早已被颠得叫苦不迭。他咽下一口血泪翻身上马,待又
骑出一阵后终于按捺不住,飞身跃到韩轻嗣身后勒停了他的马。
韩轻嗣不悦:“做什么?”
他两日不曾开口,这一开口方才发觉自己声音嘶哑不堪。
江颜逸这姿势恰好将他圈在怀中,悠悠在他耳畔叹了口气:“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又不眠不休,拖垮了自己如何
与白蔚打?”
韩轻嗣淡淡道:“不是有你么?”
江颜逸一怔,越过他腰侧的手竟是微微一颤。他旋即喜道:“你,你可否再说一遍?”
韩轻嗣蹙眉,正欲发怒,忽又莫名散了怒气,展开眉结僵硬地重复道:“有你在。”
江颜逸喜不自胜,将下颌抵住韩轻嗣的肩窝,微笑道:“你想做的我一定会办到……你先听我一回,休息一下再走
,已等了十年,还急在这一刻么?”
韩轻嗣被他困在两臂之间,一时又觉跃下马去不太合适,便僵着身子忍着:“……好。”
两人缓缓骑了一阵,江颜逸翻身下马:“此地距最近的村庄尚有一日的路程,便在树边靠会儿再上路罢。”
韩轻嗣一言不发地翻身下马,将马栓在树上,另挑了棵不远处的树坐下。
江颜逸也将马栓好,道:“你在此地稍候,我去找些野果充饥。”
两人两日间只喝了些水,粒米未进,却也不是太饿。
江颜逸不一阵便摘了一兜野果回来,倒在韩轻嗣面前:“这些都无毒,放心吃罢。”
韩轻嗣拿起一枚青色的果子,突然问道:“你会烤肉,又懂识辨野果……”
江颜逸了然,在他身旁坐下,捉起一枚红色野果在衣袖上蹭了蹭,放入口中:“我与诩之游历山河,誓要在隐居前
看遍江山美景……”
韩轻嗣淡淡瞥了他一眼,神情看不出喜怒:“你喜欢的只是我叔父。”
江颜逸怔了片刻,忽的噗嗤一笑,声音明快:“子凡,你是吃醋了么?”
韩轻嗣冷眼看他。
江颜逸笑着摇头,兀的伸出手,抚上他的秀发:“是,我爱韩诩之,爱了这么多年……可我也说过,我知道,你是
韩子凡。若我接近你是因为你的相貌似他,那我爱上你,只因为你是你。”
韩轻嗣猛地瞪眼,向后下腰躲过他的手,怒意勃发:“好一个因为我是我!你说这话,也不怕九泉下的叔父寒心吗
?!”
江颜逸怔住。
片刻之后,江颜逸轻叹一声,倚着树阖上眼:“我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念出诩之的名字……不是睡梦中,不
是临死前……子凡,都是因为你……”
韩轻嗣猛地站起身,却被江颜逸一手拉住。他依旧阖着眼未张:“别走。我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求你。”他
的神情的确是在恳求。
韩轻嗣深吸一口气,平息怒火,屈身坐下:“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出发。”
江颜逸缓缓舒了一口气,依旧面带微笑:“是啊,你已熬了十年,熬至今日,便是两个时辰也再熬不起了。”
韩轻嗣斜睨他,冷冷道:“二十个时辰我也熬的住。只怕郝伍少等不起。”
江颜逸猛地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盯着韩轻嗣。一颗稍许回暖的心被一瓢冰碴迅速冷却:“郝伍少?”
韩轻嗣环胸,冷漠地盯着地上的尘土:“你说叔父与她是故交,必是叔父学了石阵教给她。劫走郝伍少的人必定是
她。”
江颜逸忽觉空气中似是有着许多无形的细针,吸入胸腔中阵阵作疼。他想问:你还是为了救郝伍少而这么拼命?然
而这句话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细针化作熊熊烈火,烧得他满腔恨意。
须臾,江颜逸柔声宽慰道:“他既是白蔚之子,白蔚应不会伤他性命,你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