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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过尽青犹在——by白唇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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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嫂点头道:“哎。好的,楚少爷。”

止淮朝她一笑,走进屋子,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他刚坐下没一会,吴嫂就提着一个水壶走进来,给他冲了一壶茶,笑道:“你吃杯热茶吧,天怪冷的。”

止淮点了个头,见她站在桌边含笑望着自己,就问道:“嘉鸣什么时候开始上班的?”

吴嫂正想同他谈一会,听到他问,急忙答道:“今日是第三天去办公。听林先生回来讲,工作倒是一点也不累呢,不过每日整理一些文件罢了。”

止淮道:“倒是相当不错的工作呢。”

二人说着话,也不察觉已经过去多久,忽然嘉鸣就从外面闯进来。左脚刚迈进屋子,他就哈哈笑道:“止淮,你可好几天没来了。”

止淮站起身,笑道:“这几日忙一些。”

嘉鸣在他对面坐下,道:“想必你已经听吴嫂说起我的工作了。”

止淮此时仍然站着,两手撑了桌面,笑望着他道:“我恭喜你!”

嘉鸣摆手道:“不要恭喜我吧。我过几日就要辞掉的。”

他这话刚说完,就把屋子里其他两个人惊地呆住了。止淮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嘉鸣便将前事略讲一遍,最后又道:“我并不是不肯领她的情,只是这样子也太使我感到不堪。你想,我一个有手有脚的青年,怎能够去做一位年轻太太给介绍的工作。而且她还特别地优待我,使得会里又不肯给我实在的事情去做,我怎样能忍受下去。我之所以上这几日的工,为的是能够和她两不相欠罢了。”

他这番道理讲完,止淮就不再感到奇怪,唯独吴嫂依然觉得不值。暗自觉得他就这样放弃这样好的工作,实在是可惜。

止淮听完,心思一动,便借了这个话题引出他下面的话来。

第二十九回:暗试真情又闻变

止淮微停了一停,带笑道:“我这里也有一件奇事。”说罢,见二人都注目着自己,便将昌兆与少华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只是略去了二人的名字。

嘉鸣还未来得及说话,吴嫂抢先问道:“哎哟!楚少爷说的这二人可都是男人?”

止淮点头道:“是的。”他也不再多说,扭头看向嘉鸣,一心等着他发表看法,心中犹自不安,不知道嘉鸣对于同性之爱究竟是持有怎样的态度。这是他目前急于知道的事情。

嘉鸣先不说话,只是轻轻喟叹一声,才道:“如今这乱世,连男女之间都少见这样的真情。”说到这里,望着止淮微微一笑,“祝愿你的这二位朋友能够有始有终,不分不离。”

止淮听他的话,虽然不见他表示出厌恶的意思来,可他最后这句话所使用的两个词,却足可见他对这种感情也没有抱有支持之意。这样心中虽松了口气,同时又感到失落。然而他却依然表示出高兴的样子来,向嘉鸣道了声谢,于此之时,心中却忽地一痛。

他心中虽已翻江倒海,面上却是平常之色,不露一丝破绽,勉强同嘉鸣谈了一会话,就起身告辞。嘉鸣心中也有着自己的烦恼,便不再留他,将他送到门外,看着他走出几步才转身回去。

止淮刚回到家,就看到小秋满脸带笑地朝自己走过来。看她的样子,是十二分的高兴,正不知她为何这样,就见她站在自己身前,说道:“大少爷,老爷和太太找你有事呢。”

止淮含笑问道:“你倒是这样开心,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吧?”

小秋微微笑着点了一点头,忽然脸颊上露出红晕来,轻声道:“我能有什么好事呀。我是替大少爷你高兴呢!”

止淮闻言,纳闷极了,因问道:“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小秋依然红着脸,小声道:“你只管问我做什么,你去见了老爷和太太自然就晓得了。”

止淮看她这副样子,不由得不疑心,便点头道:“好的。我这就过去。”

小秋道:“老爷和太太在太太房里等你呢。”说罢,一扭身子走掉了。

止淮随便答了一声,就朝梅玉的屋子走去。他到了门外,先不进去,轻轻叫了一声娘,听到绍德的回答,才掀开帘子走进去。他进屋一看,只见绍德靠坐在沙发上抽烟,梅玉盘腿坐在床上,面朝着绍德,看样子自己进来之前,他们二人正在谈话。他垂手站住,恭敬道:“爹,娘,你们找我有事?”

梅玉并不作声,绍德喷出一口烟雾来,看了他一眼,指着自己对面的沙发道:“你先坐下吧。”

止淮便答了一声“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在这之间,梅玉一直是笑吟吟地望着他,见他坐下,便问道:“你今日去哪里了?怎样这么晚才回来?我和你爹等了你许久呢。”

止淮笑道:“和一位久未见面的朋友吃饭去了。”

梅玉闻言,含笑点了两点头,不再说话,把目光望向绍德,那样子,似乎是在请绍德讲话。绍德会意,便对止淮道:“今日中午和博城一同吃饭,他对你十分赞同,很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你。自然,是他们的二小姐。这位二小姐,我也是见过面的,虽然小你几岁,然而我们看来,你们二人倒是相当的般配。博城说,等二小姐两个月的服丧期过去,赶在年底之前,将你们的事情办了。”

梅玉搭腔道:“我也见过这位二小姐几面,却有几分人才,不比大小姐差一丝一毫。而且你自回国后,不仅心情一直不怎样好,就是身体,也越来越差。我们想,尽快地将你的婚事办妥,也好有个人照顾你,安慰你。”说罢,望着止淮,露出一脸慈爱的笑容来。

止淮听到这里,心情已是变了数变,由惊讶变到不满,又变成了绝望。梅玉的这番话,完全表示出慈母的关爱,自己虽是万分的不愿意,却不敢表现出一点态度来,再加上他又没有一丝勇气去同父母抵抗,只有低声道:“全凭你们做主就是了。”

他虽然没有露出一点高兴的样子来,二人也不觉得奇怪,因为这种事,子女是不便在父母面前表示出激动的样子的。绍德又道:“你可以走了。我和你娘还有话要谈。”

止淮巴不得快点离开,于是立即站起身道:“是。”他走出梅玉的屋子,看到院子里的地面,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似是落了一层白霜,于是一片孤零零的落叶,愈加刺着人的眼睛。他的心中,不免涌上股凄凉之感来。

今日这一天,从早晨见到少华到此时,不过才过去十几个钟头,然而他所经历的事情,却像是度过了十天半个月。郁闷之情积满胸口,他不觉怅怅地叹口气。连番的变故,使得他十分的疲惫,虽然知道自己的人生不久就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并且这变化是要使自己这一生永远地坠入黑暗之中,却在情感上,没有感觉到难忍的痛苦来。这实在是他已万念俱灰,对自己的人生不再抱有任何的期望。这时候,仿佛连对嘉鸣的那份爱慕,也像这满世界的轻悄悄的月辉,若有若无了。

寒风仍兀自呜呜地吹着,听在他这个失意之人的耳中,竟像是有人在那处寂寂哭泣了。

此时,在李公馆的后门,一条黑影隐在暗处,只一对亮晶晶的眸子,在黑暗之中闪着镇定明亮的光来。这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等到遥遥响起四更锣声,门后才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声,接着就见一条细细的人影将后门慢慢地打开,然后这条细影子极快地在门后一闪,已是站在了门外。这两条人影静悄悄地会在一处,并不说一句话,一同朝前面小跑着走了。

前半夜明亮的月光不知被那片厚云遮住了,这巷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然而这两条人影牵着手,急匆匆地只管走,什么也不顾了。

徽贞虽然不忍同母亲就这样分别,然而她是决不会顺从父亲,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的。在她的心中,父亲就是家庭的暴君,完全地自专自主,一丝不顾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当她想到这里时,被父亲打过的左半边脸颊又隐隐作痛。她不觉扭头去看止阳,然而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从止阳的手心传来的温度,却使得她不安的心逐渐地平静下来。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止阳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这使得她快活起来,便暗暗地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吧,将来自己只会过得更自由,更幸福。于是她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轻快了。

第三十回:偶知婚事再生波

一日下午,徽贞下学回家稍晚了些,经过沈氏房门外,听到帘子里传来于氏的说话声,本想快走几步离开,却听到于氏又说了一句,“二姑娘虽然崇尚新思想,但是自古以来,儿女的婚事都是全凭父母来安排的,且不论那楚家大少爷这样好的人才,便是稍逊一点的男子,做姑娘的也不能有半点怨言。”接着就是沈氏一番赞同的回答。猛然听到这句话,徽贞立即明白过来,原来父母竟然要将自己替代过世的姐姐嫁给止阳的大哥,这可是她极不情愿的事情,更何况姐姐刚刚才过世一个多月,一股怒气不可遏制的涌上心头来。当即连想也未想,就掀开帘子闯进屋子去。

正在谈话的沈氏和于氏,突然见她红着一张脸冲进屋子来,都吓一跳,愣了一愣。于氏先反应过来,笑着招呼道:“二姑娘回来了。”她望着徽贞,心思早已转了数转,看徽贞瞪着双眼,直勾勾地瞧着人的样子,心知方才的谈话一定是被她听了去。

沈氏的脸色略略显得僵硬,责问道:“你放学又到那里去胡混了,怎样这晚才回来?”

徽贞却不回答她,带气问道:“娘,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沈氏一听,心中对她更是不满,蹙额道:“我们说我们的话,同你又没有关系,你问什么?”

徽贞冷哼一声,道:“不要骗我了。我刚才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你们是要我顶替大姐嫁到楚家去。我告诉你,我是决不会同意的!”

于氏见她将话说得这样强硬,沈氏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便急忙打圆场,笑道:“二姑娘在外面受了人的闲气吗,怎样一回来就同我们生气呢。而且我们也只是说说罢了,人家随便说句闲话,你就要如此当真。”

沈氏早已对她十分不满,后悔当初送她去学堂里读书,如今见她一点小姐的样子也没有,整日里在外面疯跑。而且亲戚朋友处,也偶有一些闲言碎语传到自己耳中,她的脸色也是气得发青,将手在大腿上拍了两下,气道:“你是越来越不像样了!我是管不得你了!这是你爹的意思,你去同他说吧!”

于氏急忙站起身走过去,拉住徽贞的手往门外带,一面嘱道:“你不要闹了,回头让老爷看见,又要怪太太没有管好你了。”

徽贞见状,心知再吵下去也是无用,甩开于氏的手,一转身跑出屋子,也不理会身后于氏的叫声,一停也不停地跑回自己的屋子,重重坐在床上,越想越气,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一头趴在床上,将脸埋进双臂中,呜呜地哭起来,直哭了有一刻钟,才慢慢地停下来。她坐起身子来,将头靠在床柱上,将上面的牙齿咬住了下唇,望着窗台上的一盆仙人掌发起呆来。

婢女来喊她吃饭,徽贞推说头痛,打发她走了。自然沈氏和于氏知道她是装病,但是沈氏还在气头上,也就随她去了。没有人来催她,徽贞正落个清静,便开始自己为自己筹划了。她想了半天,觉得除了离家出走而外,就是求死这一条路了。然而她觉得为这种事情丢弃自己的生命,那是太不值得。可是自己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女子,离开了家庭,又能有什么活路,那除非是止阳肯为了自己抛弃他的家庭,这样两个人一起谋生活,才有希望。其实这也不是不可能,止阳早已对他的家庭感到厌恶了,绝不会有一丝不舍之情。那么不用说,自己若想获得幸福,就只有照着这条计划去进行了。可是止阳从前是很喜欢他的大哥的,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开始担心起来。

她一个人坐在床边,只管出神地去想未来的计划,待到回过神时,这屋子里早已是一团漆黑。她刚回到屋里时,天色还是亮着的,这可见时间已经是过去许久了。依她的意思,她很愿立即就去见止阳,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可是此时天色已经完全地黑下来,没有办法,只有忍一忍,明日一早起来再去找他。这便喊来婢女打了面盆水,将脸洗了,上床睡觉。

翌日一早醒来,见窗户外面还是灰蒙蒙的,时间还是很早,本想再躺一会,但是转念一想,既然人已经醒了,索性就起来吧。早一些收拾妥当了,就早一点去找止阳,最好是在上课前和他将事情讲好了。想到这里,也就不再耽搁,急忙坐起身来,穿上衣服,叫来婢女,打水洗脸,又坐在梳妆台前,将辫子散开,用象牙梳认真地梳一遍,把头发从后面拿到左肩前面来,慢慢地重新编成一股。然后打开粉缸子,将粉扑子沾了粉,在脸上轻轻扑匀了。这才站起身来,扭头一看窗外,天色已经开始发白,便知道快要到吃早饭的时间了。

好不容易挨到吃早饭的时候,她急忙喝了一碗粥,刚放下碗筷,站起身准备离开,博城就盯住她道:“今天开始不用去学堂了。”

徽贞闻言,脸色立即变得惨白,迅速地看一眼沈氏,见她面无表情,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便知道这一定是因为娘将昨日的事情告诉了爹。可是自己正有一个很重要的计划要去进行,心里是万分的不情愿,本想争执几句,但转而一想,压下心中的不满,低声道:“我知道了。但是学校里还有些东西不曾拿回来,而且先生那里也有些事情需要交代。我还是再去一趟的好。”其实她也并没有什么东西留在学堂,不过临时编的一个借口罢了。

她这番话,博城是很不以为然的,但是于氏怕再闹起来,便抢着笑道:“这些事情,原也无需你自己去办。不过突然让二姑娘就这样不去学堂,先生和同学那里,不免会产生误会,我看就是去一趟也好。”她前一句话是说给徽贞听得,说后一句话时就望了博城。博城听了,便改了意思,淡淡地看徽贞一眼,道:“也好,你去吧。”

徽贞得了这句话,不敢耽搁,急忙地走了。她一路疾走,终于在止阳每日上学必经的路上遇到了他。止阳猛一见到她,很是吓了一跳,快跑两步迎过去,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徽贞将手在胸口拍了两拍,喘了两口长气,才将来意讲了一遍。止阳听她说完,四下里看看,见附近并没有什么人,便沈声道:“我们换个地方再谈。”徽贞会意,点了一点头,跟在他后面,一块匆匆地朝前走。

二人朝城外走去,这时大明湖边并没有什么人,二人顺着湖畔,缓缓地踱着,同时商量着他们的计划。

止阳的态度很令徽贞意外,她本以为止阳也许会有些为难,然而他竟然一丝犹豫也没有,完全地同意自己的计划。好在蕙兰死后,她的私房钱,止阳一直未曾用过。这几千元,很够他们支持一阵子了。这便首先解决了资金的问题。二人将一切商量妥当,便分手了。止阳想起蕙兰屋中还有一些首饰,便匆匆跑回家,将那些首饰藏在怀里,又跑到当铺,这便又增加了一点收入。

徽贞和止阳分开后,心想既然出来了,不妨去学堂里一趟。平日里几名要好的同学见到她将留在教室的课本抱在怀中,一副立即要走的样子,便都聚过来,问了许多的问题,徽贞都尽力敷衍过去。她并不说家中给定了亲事,但是有几个机灵的,早已猜了个七八成,于是众人又玩笑了一阵子。

等大家闹够了,才有一个人道:“徽贞,方才你家里来人了,找你不着,就回去了。”

徽贞闻言,心中不免一惊,同时想到这必是母亲不放心,派人来监视自己的。但是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脱离家庭,也不感到害怕,便笑着道:“这没有什么,好在东西也不多,我自己就可以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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