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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色 上——by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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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从平笙金色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难为情似的低下去头去。却又见满地如琉璃彩玉般的羽翼衬得自己的越发灰暗,一时羞愧得令他几乎害怕。

平笙看到他的肩膀在轻微的抖动,不由又摸了摸他的头道:“你不必怕我。你蘀我寻回这梧桐笛,我不知要怎样感谢你呢。”

妖王的声音真好听啊,不觉间就让人着迷了。那少年呆呆看了平笙片刻,才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诉,忙道:“王,还记得月余前伤你的火魃罗灱吗?他现在在北岭的万妖窟里。”

平笙不防他说到这样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却又听那少年道:“罗灱是从玉殊塔里逃出来的魔物,刚才那和尚就是奉命来寻回那罗灱的。”

平笙一挑眉,道:“还有么?”

“有。”少年道,“那和尚,他本是我闻寺的方丈,传言因为与巫山雪女有了鱼水之欢,才被贬为守塔人的。”

平笙愣了神,想到古见刹那张寡淡无欲的脸,泰山崩于眼前怕也无波无皱,没想竟还能动情,甚至与妖物有了鱼水之欢。

“果然,我说呢……”平笙闻言而笑,不由自语道:“观音尚且戏魔王,这世间哪有真真正经的和尚。”

5、岁春

古见刹回来,轻微的脚步声被平笙听到了,便对那少年道:“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别再出现了。”

平笙只怕古见刹回来见到这少年,二话不说将他收杀了。那少年不知平笙的顾虑,只觉得既然他开口了,便万万不好意思再做停留,连忙扑腾着飞离了平笙的身边,于深林的黑暗处偷偷又看了几眼,才轻轻飞走了。

古见刹回来,手里抓着一把竹实,摊开在平笙面前,问:“是这个么?”

平笙看了一眼,嫌弃着语气道:“这些个太青了,没熟。”

“那便不要吃了。”古见刹也不见怒,待要走开,平笙却又一把拉住了他,将他手上的竹米抓过来道:“谁说我不要吃了。”

平笙道:“我的妖骨都断了,只剩这副皮囊还能走路,若什么都不吃,连玉殊塔都撑不到。”古见刹在旁边坐下,淡道:“撑不到也是你命中注定,怨不得旁人。”

平笙道:“你这和尚果真毫无慈悲之心。”

古见刹微阖着眼,慢慢道,“不杀你,已够证我慈悲之心。”

“你慈悲,你慈悲你杀了人?”平笙这样堵他,古见刹便不说话了,他静坐着,面庞依旧如古井无波。平笙觉得这和尚不杀自己,根本不是因为心中动情,只因他的佛祖告诉他应心怀慈悲,所以才答应了那人留自己一命。于他本心而言,说不定何等地不情愿呢,要是再给他一个理由,只要能在他的佛祖面前说得过去,这人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再对自己拨刀相向。

平笙想到那少年所说的巫山雪女,笃定了古见刹虚伪邪恶的本质,便开始以最龌龊的心思揣度起他来。

古见刹盘坐一旁,气息轻冷如雪,眉目浅淡,一身白衣在月光下如泛圣光。平笙看着不免笑起来:“臭和尚。听说你从玉殊塔来,为的是追回一只从塔中逃脱的魔物是吗?”

平笙道:“我知道那魔物在哪。我轻易就可帮你找到他。”

古见刹睁开眼,问:“他在哪?”

“听说我闻寺内有棵阎浮树,树上有果,名为‘岁春提’,千年结一颗。”平笙道,“你帮我取两颗来,我就告诉你在哪。”

古见刹道:“阎浮树是我闻寺的宝树,果实岂能说取就取。”

平笙笑笑:“我闻寺佛气浩荡,我不敢近身,何况现在身受重伤。你是和尚,又是我闻寺以前的方丈,你想取,还取不来吗?”又道,“取不来,偷就是了。”

平笙要岁春提,不过想恢复妖骨,阎浮树受千世佛荫,一颗果实可抵万人精血,是妖魔求不得的珍宝。

罗灱数月前从玉殊塔逃脱,那魔物临走还带走了镇塔的降妖杵,再不将降妖杵取回,不过多久玉殊塔的结界便能被塔中恶灵攻破,到时万妖众出,将成苍生劫难。

半月前此林突生魔火,古见刹寻着蛛丝马迹追过来,只见着一片被烧尽了的荒林。纵然他能知道这魔火是罗灱的杰作,但青海万顷之地,荒林连绵不绝,要找罗灱,无异大海捞针。

古见刹思量许久,道:“我答应你。你先告诉我罗灱在哪?”

平笙不聪明,却也没笨上某个份上,笑道:“我要舀到岁春提,再告诉你。”

古见刹道:“我如何信你?到时出尔反尔,你完全恢复了妖骨,我倒不一定制得住你。”

平笙笑起来:“原来你尚有自知之明。”他道,“不过这不是我的问题,如何制住我,难道要我蘀你想办法?”

古见刹又不说话了,他兀自静坐了两个时辰,远方东日渐出,已是辰时。平笙休息了一晚,身体却并不见好,他随古见刹站起身来,问:“我们去哪?”

古见刹兀自往前,边走边道:“你不是要岁春提?我们现在就去我闻寺。”

平笙跟在古见刹后面,从辰时走到正午才算出了林。平笙的皮囊当真矜贵,走一个时辰便要休息一个时辰,步态从容着,好似春日赏花。古见刹走出一段路又回头等他,说你要是走得吃力了,我可以背你。平笙冷笑着没有搭理,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

正午的阳光明媚,昨晚的深雪开始慢慢融化。冰水混在一处,一片茫茫如星。平笙在这强烈的阳光照射下,脚步不免虚浮起来。

两人过了河,快入石圩镇的时候,古见刹拉住平笙,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平笙眉心落了个结印,封住了他的仅剩的一点妖力。古见刹道:“镇中那么多人,若不封住你的妖力,怕你伤了人。”平笙走了一天的路,身乏得很,连怒气都累得没了,他看了一眼古见刹拉他的手,淡道:“你要是再碰我一下,就别想再知道罗灱的下落了。”

他甩开古见刹兀自进了石圩镇,在大街上走了一段路,那午时的阳光让他觉得眩目,不过一会额头便冒了汗,旁边的古见刹问:“你可要休息?”平笙没回答,却是突然晕倒在了地上。

平笙晕了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大街上,周围围了一圈的人,惊奇的目光似要在他身上烧出洞来。古见刹正在他旁边站着,手中撑着一把红油伞,低头看他,一脸古井无波地问:“你醒了?你晕了两个时辰。”

平笙不可置信地问:“你让我在大街上躺了两个时辰?”

古见刹道:“你不让我碰你。不让你躺着,是要贫僧如何呢?”

平笙被堵得无话可说,古见刹道:“你先坐在路边,我到人家讨点水来给你。”他说着也不去扶平笙,只是朝他伸着手。平笙对他的殷勤视若无堵,侧个身自己站起来,撞开人群在路边的石墩上坐了。

古见刹走过来,将手中的红伞递给平笙让他舀着。自己走到不远处的店铺里去讨水。方才围着平笙的路人见古见刹走了便涌上前来,在平笙两丈之外站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平笙看:若大的石圩镇,未出现过如平笙这般漂亮的人物。

平笙竟也未觉得不舒服,他没有人的心境,“人”这种东西在他视来跟草芥没有什么两样,被一堆草芥围着,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便如林中舍命救他的猎者一般,若是旁的妖物为他如此,他此生怕都惦念着,但那猎者是个人,便激不起他半点亲悯之心了。

平笙坐了一会觉得烦闷不已。于是将手中的伞往前倾,遮住了自己的脸。过了三数,那伞面突然被人抬了起来,平笙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位着褚色袍衣的公子,眉目清朗,手中一把白折扇柄正托着自己的伞面。

那人笑着跟他搭话:“公子面生,是从外地来的?”平笙没接话,那人打量了平笙一番,兀自揣测到道,“看公子衣着华贵,怎会和一个和尚徒步至此?黑林嘴那块地儿有不少土匪,可是来路上被人抢劫了?”

平笙还是没搭话。那人不免有些尴尬,转头对一众围观者道:“看什么看!都散了散了!”那人带着两个手下人,闻言将众人赶了两步,众人似对这公子颇为忌惮,虽不情愿,却仍是依言散开了。

“我这人没什么好处,就是爱交朋友。我与公子极有眼缘,何不进屋喝杯茶呀。”那人自顾和平笙说话,完了来拉平笙的手,要请他到身后的阁楼上坐。平笙皱了下眉,却是挣开了。那人脸皮不是一般地厚,被拒绝了也不走,仍在一旁说个不停。平笙本不想理他,冷不丁却听到那人说到竹花糕。

平笙抬眼看了那人一眼,心下一松动,便被那人拉到阁楼上喝茶去了。

那人命人上了一桌的点心饭菜,平笙只对一碗竹花糕感兴趣。其实那竹花糕并没有想像中的好吃,还不如昨天和尚给他找的青竹米。但他的身体已经饿了,管不了那么多。

一小碟的竹花糕只有四块,平笙吃完了又看着那人,那人很是高兴,叫人把饭菜都端走,又吩咐手下人,只说将店里所有的竹花糕都端到平笙面前来。

“公子今晚可有住处?这几天镇上不太平,数月前东面的荒林无缘无故着了火,听说不少林间的妖物都逃到镇上来了呢!”那人在平笙耳边低声笑着说话,似要故意吓平笙似的,又说了几个骇人听闻的案子。那人靠得极近,说话间气息都惹到平笙的脖子上,两只手对平笙搂搂抱抱的。平笙觉得这人并没有什么恶意,竟也没有推开。

那人看着平笙,说哎呀你嘴角有竹花糕的糖屑呢,他伸手在平笙嘴角捻了捻,如着魔似的盯着平笙的嘴角看,平笙被他看得无趣,正要皱眉,不防那人突然凑上来,一口便啃上了平笙的嘴唇。

平笙只坐着,也没躲。那人在他嘴角流连了一阵,又去亲吻他的脖颈。平笙听着那人的喘息,身体深处便渴了起来,他垂下目正看到那人露出来的一截脖颈,伸手轻摁在他颈间,立时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在那人薄薄的皮肤下流动,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就一口咬了下去,这一口没咬破那人的脖颈,甚至没露出尖牙来。平笙才猛然记起自己被封了妖力。

那人感觉到平笙在咬他,咯咯笑了几声,他抬头看了一眼平笙,还以为得到了回应。一用力将平笙抱起来压在一边的栅栏上,一手伸进平笙的衣服里就去摸平笙的腰眼。

平笙一手抓住那人脑后的头发,猛然一扯让其抬起头。那人冷不丁痛到,正疑惑着,却见平笙眉间微皱,那深黑色的眼睛涣然一放,竟显出一双凌厉的金色妖曈来。

那人怔忡了一会,触电似的跳身起来,道:“你你你!”他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平笙面色淡然地看着他,四目相对,那人大叫一声慌忙跑下楼去了。

平笙整了整衣襟站起来,伸手又摸了一块竹花糕,正欲下楼,抬眼却见古见刹上来了。他手里端着一碗清水,水面浮着几颗黑枸杞。

古见刹看了平笙一眼,上去将平笙嘴里衔着的竹花糕舀下来,淡淡的语气似有讽意:“我不是叫你在下面等着,不过几块竹花糕,就被人拐走了?”

6、姑获

平笙舀回竹花糕,衔在嘴里慢慢咬了一口,冷淡道:“臭和尚,我跟你很熟?”他说着绕过古见刹,沿着楼梯下楼去了。

木阁子后面的店小二转出来道:“小的刚才听见方公子大叫了一声,是怎么了,这人都去哪了?”他走到梯口一张望,正望见下楼去的平笙,便大声叫道:“公子!公子!”平笙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没回话,自顾又走了。

那店小二又看着古见刹,问他是不是和平笙一路的,说着便将手中一叠竹花糕用袋子装了递给他,说这是方公子买给下楼去的那位的,方便的话捎给他。古见刹双手接过,行礼道了句“多谢施主”。

平笙撑着红油伞走在大街上,阳光明媚下颇引人注目,他脚步从容缓慢,快出街尾的时候被人堵住了。他听到身后一阵脚步纷纷,有人大声喊道:“妖怪!哪里跑!”平笙一回头,不想还没看清状况,哗然一声就被人迎面泼了一身的狗血!

“这人是妖怪所化!大家小心了!”平笙抹了一把脸,睁眼看见一禇衣人,就是方才在阁楼上的那位方公子。这方公子现下正提着半桶黑狗血,带着几十个家丁团团围住平笙。一道姑模样的女人站在方公子身侧,手持长剑,一双眼睛十分警惕地盯着平笙看。

古见刹远远站在圈外,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旁边一看热闹的人认出了他,说唉,你这和尚刚才不是和那穿羽衣的公子一起的吗?古见刹很有礼节地说是,又道:“但贫僧和他不熟。”

平笙被封了妖力,无法伤人。古见刹想:合该让这羿妖吃些苦头,好叫他记住教训,别随随便便去勾搭人,或者被人勾搭了。

那狗血渗过平笙的羽衣,灼痛着平笙的肌肤,刺目的阳光下,平笙的耐心已经快耗完了。

“此妖道行不浅,这黑狗血治不了他!”一行人围着平笙盯了片刻,见平笙未如预期般现出原形,那手持长剑的道姑喝了一声,一扬手,铺天盖地的黄符纸便朝平笙扑了过来。那符纸未落地却陆续燃起来,如一阵小飓风般将平笙困拢住了。

平笙端然站着,一脸带血地看着那道姑在他面前跳大神。他一身羽袍在无数火簇中随风翻飞,眼眸中是越见冰冷的不耐。

便在这不耐中,平笙的背上的小翅膀露了出来,平笙自己尚无知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已被眼前的道姑吸引去了。

这吉光片羽却是被站在身侧的方公子看见了,他颇为惊奇地饶到平笙背后,瞧着平笙的后背使劲瞧。隔着飞旋的火簇,那翅膀姝丽,浮动着游龙惊凤般的纹路色彩。方公子痴痴看了一会儿,想起自家的宝库里的黄金小山,但黄金山什么的,根本不足匹及万一。

方公子这般想着,顶风上去两步,伸手摸了摸。

要知道,于羿族而言,摸小翼的无礼程度无异于摸大腿。

平笙被摸得一个惊醒,反应过来后连忙收回了羽翼,转过身来正看见那禇衣人,他心中一股怒火顿时便压不住了,手中红伞一紧,一声鹰啸,风墙哗然被破。那道姑大喊一声“小心!”,上去两步欲护那姓方的,不防平笙伸手一张,厉风如刀骤起,那道姑首当其冲,咝啦啦几声,一身道袍竟被当场撕裂开来,等反应过来,已是赤裸了。

那道姑还没来得及惊叫,突有一袭白袈裟当空落下,轻柔柔地便将那道姑的身子拢住了。阿弥陀佛,古见刹上来道了句“得罪。”猛得拉过一旁的平笙,身子一展便上了瓦顶,足尖轻点,不过三数便逃得没了踪影。

古见刹在镇西的湖边将平笙放下来,平笙半昏着,没有多少意识,他当时急怒之下强行冲破结印去动用妖力,收力的时候已近昏迷,照他现在的身体,每天还顶着太阳走路,又被束缚着妖力,便如他自己说的,可能连玉殊塔也撑不到,更别说我闻寺。

古见刹又想起那道姑,若不是他在平笙身上落了结印,以平笙的妖力怕是能将整条街的房屋都掀翻,只扯破了衣服那是万幸。古见刹想到此处蹲下身来,伸手在平笙眉间又落下两重结印。如何呢?平笙是妖,予之慈悲便予他人残忍,便如之前说的,撑不到也是命中注定,怨不得旁人。

他坐下来盘腿打座,不过多久平笙便醒了。古见刹骂他,说他当时不应该扯破那道姑的衣服。

平笙一听便来气:“我不应该扯她衣服?真是可笑至极!我未杀死她便已是极好!臭和尚!若不是你当时硬要收我,我现在还在那林中养伤,何屑去伤人?就那道姑?长得莫明其妙的,你叫我去伤我还看不上她!说到头来,若不是你没看好魔物罗灱,我又何至如此境地!我一身劫难皆拜你所赐!你竟还有脸没事人似的说教于我?你杀了人,破了杀戒。此前与雪女有染,是破了淫戒。便是答应我去取岁春提,是破了盗戒,你若不取,便是妄语!我要是佛祖,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就应该一头撞死!简直是白吃了那寺庙的香火!你也算是个和尚?古见刹!你是我的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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