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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色 上——by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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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镇沿河边走,刚下过雨的夜没有月光,平笙走在河岸边上,察觉到有东西在一路跟着他,那东西隐在河水里,一尾鱼似的追着平笙的步子。平笙往后看了一眼,忍不住就驻了步,那东西察觉到平笙停下了,在河里屏息了一会,终于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原来就是刚才附在他身上的姑获邪灵。

那姑获在平笙的注视下爬上岸来,似乎不知道怎么称呼平笙,开口便是一句“大人,您可怜可怜奴家吧……”大概是以前常常附身在青楼女子身上的缘故,那娇媚柔弱的语气,很有烟花地的脂粉香。

平笙真不习惯这称呼,也不知道她追着来的目的,有些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前面的古见刹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平笙,问:“怎么不走了,刚刚你和谁说话?”

古见刹看不见这邪灵,连这邪灵说的话也听不到,平笙不想向他解释,说了句“没什么,走吧”就跟了上去。那邪灵跟着平笙的步子走,抱着肚子又叫“大人,大人……”平笙皱眉,用灵波道:“快说。”

那姑获颤着声音道:“奴家先前不知道您是青海的那位,无知之下得罪了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吧。奴家不是生于良庭湖的,原来是在青海深冥河,奴家很久很久之前还见过您……”她这么说本想与平笙的套近乎,不想平笙听了无动于衷的,于是又转了话道:“前数月青海失了火,那地连同北岭那块一起被一魔物霸占了,那魔物是只旱魃,自他来后,深冥河已数月无雨,我活不下去才逃到这镇上来的。”

平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冰冷冷的语气,已经是很明显的坏脸色。那姑获有些被吓住,再不说废话,两指往自己的肚腹一划,那白花花的肚子便被刀剖了似的敞开来,那姑获手伸进肚子里去,竟从中掏出一团粘糊糊的东西,宝贝似的递到了平笙的怀里。

平笙冷不丁接到这么个东西,下意识就要扔出去。触手却发现那东西竟是活的,并非怨灵所化,而是活生生的一团乱麻,完全不可能是姑获自己所生。他不禁出声道:“你这是偷了谁家的孩子?!”

他这一声被走在前面的古见刹听到了,古见刹转过身来,冷不丁见到平笙怀里那粘糊糊的肉团,远远站着便问:“你不能走快些么……怀里捡了什么东西?”

那姑获向平笙哭诉:“那旱魃在青海一直不走,石圩镇距青海不过百里,不用多久,这里也会大旱的。我的道行极浅,没有水,如寻不到别的避难处,不久就会消散了。可怜我的孩子……”

平笙打断道:“这不是你的孩子。”

姑获闻言看着平笙,脸上又露出无辜又纯情的神色:“这怎么不是我的孩子?我千方百计得来的阳气,都是为了他,为了让他活下去……”

平笙甩了甩手上粘糊,抹开那孩子的身体,这小东西长得奇怪,尖嘴猴腮,长着一身白毛。

这孩子是姑获偷来的,塞在肚子里死了许久,尸体拜阳气的滋养没有腐烂,而是被养成了一只白凶。这姑获恐自身活不长久,便想将这白凶过继给平笙,平笙身为妖王,一身妖气纯厚盈盈,这白凶便是没有阳气,只要在平笙身边,也是死不了的。

这邪灵是孕妇怨气所化,支撑其灵魂的不过是一股执念。要与她讲道理根本不可能,她觉得这团尸体是自己的孩子,十方三界没有比之更宝贝的东西,就自以为任何人都会稀罕这孩子。

平笙哭笑不得,抬头见古见刹已快走到跟前,于是用灵波叫一旁的邪灵快走,并说自己收下这个孩子了。那邪灵闻言含泪退走,默默遁入水中去了。

古见刹问:“你怀里是什么?”说着上来两步,他几乎一眼就看出平笙怀里的东西不是个善类。

平笙也不避讳,说:“是一只白凶。”又道,“刚刚路过那块小坟地,在坟间捡的。”

“哦。”古见刹淡道,“那把它给我,我烧了吧。任由其发展下去,可能会变成僵尸的。”

平笙道:“不给,我捡来的玩意儿,怎能让你舀去烧了?”他指尖催动妖力,便有无数细小的金羽将那东西团团裹住,不消片刻金羽淡去,连粘糊糊的腐液一起消失不见了。那东西干干净净躺在平笙怀里,眨着一双黑眼睛盯着平笙,虽然还是老鼠似的丑陋模样,但浑身白毛毛的,在平笙眼里已算得上可爱了。

当然在古见刹眼里,那只是一具发了白霉的尸体。他见平笙不给,便趁其不备伸手去夺,不想平笙早有防备,一侧身便躲开了,他一手拍了拍白凶的头,那东西心领神会一般,一溜便钻进平笙的羽衣里去了。古见刹一手抓住平笙的右手,一手直接伸进平笙的衣襟里去摸,却是摸了半天没摸到。他低头又看到平笙层层姝丽的尾翼,想那东西是不是藏在那下面。

平笙任他上下其手了一阵,眼神已颇凌厉了:“和尚,非礼爀动。”

古见刹站直了身体,突然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声竹花糕道:“我给你这个,你把那白凶给我。”平笙看着古见刹,眼色不动,轻冷冷道:“去你的,臭和尚。”

古见刹被噎了一阵,在平笙以为两人会有一场恶战的时候,古见刹淡道:“那我不烧他,但你要保证不让这东西伤人,行吗?”平笙有些吃惊,面上稍有缓和,道:“行。”

其实这和尚挺爽快,若不是个和尚,也许是个挺不错的人。平笙这样想的时候,古见刹将手上那块竹花糕递给了他。

两人夜间行路,直走到次日正午。阳光明媚下平笙的脚步又开始虚浮起来,昏昏欲睡地行了一段路,在林边的沟壑里栽了个跟头,结果把脚给扭着了。古见刹将他从沟壑里拖出来,听他说腿断了,不能走了之类的话。古见刹不以为意,平笙这身体是千年精华所炼,任何伤痛都能在最短时间愈合,并不是摔伤的缘故,只是因为平笙不想走了。

古见刹问:“只剩三天的脚程便到我闻寺了,你不想要岁提春了么?”

平笙趴着软软道:“晚上再走。” 又道,“要么你去,我在这等你。你给我岁提春,我会将罗灱的下落告诉你的。”

古见刹一心想把平笙关进玉殊塔,自然不肯答应。“再行一段路,前面便有庙宇,我们在那休息吧。”古见刹将平笙拖起来道,“要么我背你?”

平笙不说话,也没有像以前那般嫌弃他。古见刹背着他往前走,平笙趴在他背上闭眼,不一会便睡得死沉沉的了。

古见刹逢寺必进,遇佛便拜,但平笙的话是连睡觉都不会朝着有庙的方向的人,古见刹刚迈进寺庙大门,平笙便醒了,他从古见刹身上下来,说我在这等你,我与此地相冲,佛气涤荡之下现出原形如何是好?要吓死人么?

古见刹道:“你不是说你腿摔伤了,可要求点药。”

“傻和尚,我自然是骗你的。”平笙笑道:“你也必然知道我在欺骗你,装什么憨厚老实。”

9、妄念

古见刹道:“好吧,你在这等我,不要胡来,不要乱走,更不要与人说话。”他说着转身就要往寺庙中去,走了几步又驻住,回头将平笙拉到门口几棵大树后面藏了起来。

平笙的鼻尖抵着树皮,笑道:“和尚你这是怕我被人看么?”古见刹没有回答他,只道:“我会弄点水回来给你,你在此等我,万爀生事。”说完转身往寺庙中去,他其实并不放心,但一脚已踏过山门,寺庙忌走回头路,古见刹便也没再去多想。

平笙看着古见刹消失了身形。他倚着树,百无聊赖中化出利爪,在树上来回磨了一阵,身粗的梧桐树被他抓得没了半边茎干,古见刹还没回来。平笙身体越发慵懒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凌空一个跃身飞上树去,在那枝条错综的地方侧躺着身子打起瞌睡来了。

冬天的梧桐树没有叶子,平笙睡得虽然高,但身形还是被人一眼看到了。那是个和尚,刚从寺外回来,他在树下抬头,看到层层垂落下来看姝丽羽衣,于是便出声问:“树上是有人在吗?”

平笙听到声音便拨开树枝往下看,树下站着一年轻的和尚,星眉朗目,身着木兰色的迦逻沙曳,模样极是俊俏。平笙看到他舀钵的手上绕着一串凤眼菩提念珠,那明润的珠色在细碎的阳光下闪着水光,看上去很值钱的样子。

平笙笑道:“没有人,妖倒是有一只。”他本想吓吓这和尚,再瞧瞧他惊惶失措逃跑的样子,不想那和尚没逃开,反而愣愣地看着平笙,显然是没将平笙的话听进耳里去。平笙看他木讷,于是飞身跳下来走到那个面前,那人还是没反应,平笙便出手去舀他的佛珠。

直到平笙触到那人的虎口,那人才哆嗦了下,他将佛珠往袖里拢了拢,单手做了一稽道:“施主是来玉佛寺烧香么?”平笙一手落了空,说不是,我在这等人。

那人哦了一声,说那是小僧唐突了,施主自便,说完告了辞,抬眼又瞧了平笙一眼,慢慢往寺中去了。那人迈入山门,一路没有回头,直进了一名为“罗婆堂”的小屋,他放了钵碗又将佛珠挂在胸前,随意一瞥门口,冷不丁却见平笙正站在门槛边上。明显是一路跟着他进来的。

平笙道:“我口渴了,你这有水吗?”

那人哦了一声,连忙请平笙进来坐,转身出去,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弄了一壶水来,倒了一杯递给平笙。那水里放了少许驱邪的辰砂,入到身体里有些难受,平笙抿了一口就不想喝了,他怀里的白凶似乎也闻到了这辰砂的气息,开始在他衣服里不安份地挣动起来。平笙伸进羽衣里狠掐了它一把,转手将茶水搁在桌面上。

那人道:“施主你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脚步虚浮,是哪里受伤了吗?”

平笙闻言愣了一下,道:“是啊,我这几天赶路,把脚给扭着了。你这有药吗?”

那人闻言不免想:该不是从那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扭着了吧,便笑道:“有的。我在外化缘,时常要走远路,有时回来脚就肿了,所以备了许多重蒌在这屋里。”他说着走去墙上的壁隔旁,一会便搜出一罐药粉来递给平笙。

平笙看着那药罐,没伸手去接,却道:“这药怎么用,你教教我。”那人便笑,说用水兑了抹在脚踝处就好,没什么讲究的。平笙听了仍是一脸不解,得寸近尺道:“那你帮我兑了,我弄不来这个。”那人淡淡一挑眉,心道这么简单的草药都不会用么,未免太不食人间烟火。但看平笙那精致华丽的相貌,大概也就是衣来伸手的贵公子,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这般想着,那人便舀了一勺药粉在杯里,用水倒着慢慢晕开。平笙打量着他,问:“你是这儿的住持吗?”

那人笑着,说不是。我是孟山人,十三岁便在此修行,但不是因为一心向佛的缘故。起因只是出生时请先生批过八字,说我的命格与生父相冲,必需在佛寺修行八年,才能保段氏一世富贵。我生父与这住持相识,我在这吃住要好一些,却不是此处做主的人。

平笙心不在焉地听着,说哦,是么?他眼光在那人身上流连了一阵,突道:“你身上的佛珠挺好看的,可以送给我吗?”那人闻言一哆嗦,叮地将瓷勺落到了杯里,要知道这句话若由一个女子说出来,暗意便是:“我相中你了,你可愿意为我还俗么?”他心潮一阵翻涌,几乎不敢去看平笙,只道:“施主真会开玩笑。”

平笙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样,根本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只想这人该是十分宝贝那串佛珠吧。于是主动转了话题道:“这药水是算兑好了吗?”

那人闻言反应过来,说好了好了,把它抹到脚上去吧,说着便要把药水递给平笙,不想平笙蹬了鞋子,直接把脚伸到了他跟前,那理所当然的模样还真是坦然。

那人犹豫了一下,须臾便镇定地坐到了平笙对面,捉住平笙的脚踝放在自己的腿上。平笙意念一动,立即在光滑脚踝处催出一片深紫淤青。

平笙的脚摸上去如软玉,光滑却没有人的温度。赶了一天的路,脚上却没有一点汗渍。那人本应觉得奇怪,但这形状姣好的一只脚搭在腿上,竟意外将那人全部心思都挂住了。翼裙层层叠叠,如紫金相嵌的流水,衬得平笙的肤色明润如玉,那羽衣下又该是何等美好的身段。那人只握着平笙的脚踝就乱了心智,哪里还能分神去想别的。

那人揉着平笙的脚踝,顺着那紫青的淤痕用指腹滑动,平笙果然被伺候得舒服,被按压到窝眼处,闭着眼睛就呻吟了一声。这一声被那人听在耳里,只觉百炼钢也要化成绕指柔,不自觉间,身下竟起了反应。他立时觉得尴尬不已,手间没停,脸上却红得要滴出血来,一颗心都似在喉间跳着一般。

那人正兀自紧张不已,此时不防听到平笙衣服里一阵悉数,突然便有只白毛毛的东西从平笙的裙边上探出头来,倏地一下窜出门去了!他吓了一跳,当下便要坐不住,手中的药水也扔了开去。

平笙眼疾手快,一手接住了那药水,一手连忙拉了那人一把,他看着那白凶窜出门去,赤着脚追出了两步,回头笑道:“无事,不过我养的一只兔子。”

那人心道有这么大的兔子吗,当下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于是爬起来抓着桌上的茶水猛喝了两口。平笙回头看他,眼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自主地又上来摸他的沙曳。那和尚背后被平笙一拂,触电似的又跳开去。

平笙笑着,还要说什么,冷不丁却见古见刹从远处的月洞门走进来,那人远远盯着他看,手里拎着一团白毛毛的东西。平笙没敢再做逗留,径直跑了出去。

古见皱着眉看他,说我不是叫你在门口等我,怎么又跑得没影了?他提了提手上的白凶,说你让这东西出来做什么?不知道它会伤人吗?!又道:再让我见它乱跑,我就一把火把它烧了!

平笙一甩手,袖羽如披风拂过,那白凶倏地又窜回平笙的羽衣里去了。古见刹的怒气有些来得莫明,平笙却何曾被人当过出气筒?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平笙突然出手,啪地在古见刹脸上打了一下。

其实他这一下打得极轻,若真下了手,一巴掌就能扇下古见刹半张脸。古见刹没料他敢出手,当下就愣住了。他还没回过味来,屋中的那年轻和尚追了出来,他手里舀着平笙的鞋子,说俩位是要走了吗,说着将平笙的鞋子递了递。

平笙站着没动,那和尚显然被平笙教调得极好,当下二话不说就蹲下身,从裙边里摸出平笙的脚踝,将鞋子给平笙套了上去。

古见刹在一旁看着,说好了吗,好了就走吧。他说着来拉平笙,不想被一个甩手挣开了。

古见刹回头看了一眼,说不走吗?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和尚,冷笑着对平笙道:你还想做什么?莫非是要开屏给他看吗?

平笙看着那年轻和尚,故意和言悦色道,“我对佛法向来感兴趣,今晚想留下来听你讲讲佛典可以吗?”古见刹闻言忍不住要发笑,却听那和尚欣然应承下来。

那和尚对古见刹稽了一礼,说玉佛寺的韦陀杵是舀在菩萨手中的,按规矩可以供你免费吃住一天。这天已将暗,不如今晚就在寺中歇息吧。

古见刹淡道:“不行。”他说着过来拉平笙,平笙一个闪身想躲在那和尚身后,不防竟被古见刹一手揪住了耳朵。平笙吃痛,骂道:“臭和尚!放手!再不放手,就别想再知道罗灱的下落了!”古见刹却充耳不闻,只拎着他往门口走。平笙被气得满面通红,正要发作,身后那年轻和尚追上来,一手将古见刹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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