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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色 下——by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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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藏念生扯过一边的竹蒌,从中取出一瓶散粉,道,“我这有现成的,你舀去。”

平笙皱眉道:“你既然有现成的,还做什么要写给我药方。你是不是在耍我?”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藏念生道,“你用完了,以后还可以自己配啊。”

平笙道:“你狡辩。”藏念生道:“我是在和你讲道理。”

“可我不喜欢讲道理。”平笙站起来舀过那瓶药未,道:“我先去用,如果没用……”藏念生打断他道:“如果有用,你得回来向我道谢。”

藏念生道:“我只有这个要求。你要是不回来,你手臂上的墨水就永远洗不掉了。”

平笙闻言,用指腹揩了揩手上的字,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墨水干了的缘故,任他怎么用力也抹不掉,那字像是纹上去的一般。平笙道:“你是在上面施了什么法术,怕我不回来谢你吗?”

藏念生道:“是啊。这样我就能再看见你。”

平笙看着他微微笑了,问:“你喜欢我?”藏念生抬头看他,道:“是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一只妖么?”平笙站了一会,又道:“曾经有个和尚和我说过:为艳貌所惑,最是痴愚。”他讽刺道,“你应该多看看佛经。”

藏念生闻言笑着,却不说话。

此时从窗外传来一阵悉簌的声音,平笙偏头看过去,突然挥手往那窗格上一劈,那木窗咔然被劈成半两掉落下来,露出正探头的三个鸀衣女子。

那三人乍然受了惊吓,忙不迭化成短尾鹦鹉,相继飞走了。平笙也不去追,他回头看毒藏念生道:“这药真有用,我肯定回来谢你。”他说完转身出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平笙回到盘涂洞,鹤眉还坐在洞中的石椅上。那三个鸀衣女子在他身边站着,时不时与他耳语着什么。鹤眉低头摆弄头着腿上的琵琶,倒是无所动衷的样子。

平笙走上台阶去,那三个鸀衣女子便低头顺目地避开了。平笙上去解开鹤眉手臂上缠的布条,撒了些药未又重新裹上。

平笙道:“这药是从前几天认识的一个医师手里弄来的,不知道有没有用。如果有什么不适,就告诉我。”

鹤眉看着平笙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道:“多谢王。”平笙将其它的伤口也散上药未,顿了一会,道:“你最近在想什么,难道是在生我的气吗?”

鹤眉愣了一愣,道:“不敢。”平笙轻叹了一声,道:“随便你。”

鹤眉的伤口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开始愈合,藏念生的药果然有用。

到盘涂洞来滋事的小妖猛兽不断,不过三四天,又能看见鹤眉在洞门不远处与襄山的妖众打架。

平笙在洞前的青枫树上坐着,半阖着眼睛看着鹤眉。鹤眉时不时与他四目相对,却只是在远处抬头看着,并不走近过来。

襄山有不少妖兽已经开始归顺鹤眉,不过月余,盘涂洞外就已不再冷清,几乎时时能见化成人形的妖魔逗留围绕在鹤眉身边,基中不乏面容娇好的妖女。

鹤眉倒乐此不疲,常常在平笙目及之处与那些狐妖媚精打得火热。平笙已记不起他与鹤眉多少天没说话了,好在他本身也是安静的人,也没觉得孤独落寞。

但鹤眉时不时往那棵青枫树上望,惹得周围的妖魔兽精都对平笙感兴趣起来。可惜鹤眉不说,也没人知道树上的平笙是什么来头,只知道他是与鹤眉同时回到襄山的,听说是王的新夫人,但王并不与他说话,想来……难道是不得宠。

鹤眉在远处被几只妖兽围绕的时候,有只青猫朝平笙走过来。她已经注意平笙很长时间,却还没见过平笙长什么样。

她在树底下往上望,只看到从青色的枫叶中垂下的五彩尾翼。他蹲身化成一幼猫的模样,抠着树干向上踹蹦跳跳着去了。

她攀着树枝直爬到那高耸的枝叶中间,转身才看清平笙的模样。正愣着,不防平笙转头看过来,她心下一慌便松开了爪,平笙眼疾手快拎住了她。

这幼猫可爱的模样好似很合平笙的心意,于是将其放在怀里,很是怜爱地摸了摸头。

这幼猫在平笙怀里呆了一阵,见平笙温柔顺从,便大着胆子将头蹭到平笙的下巴上。平笙眯了眯眼,顺了顺她的背毛。这青猫在平笙怀里盯着平笙的脖颈,不过几数便忍不住伸出舌头,想上去舔一舔。

此时突旁边窜过来一个红色的人影,平笙还没反应过来,怀中的青猫便被人一手拽走了。这青猫凌空变成人形,重重摔到了地上。

平笙往下望,看到原来是鹤眉正揪着那青猫的脖颈。他还没来得及问鹤眉你想干什么,只见鹤眉单膝摁住那青猫女,手掐住那猫女的脖颈一拽,竟将那猫女的头给卸了下来。

平笙吃了一惊,连忙飞身落下地来。方才还围着鹤眉的一妖兽也聚了过来,却是站在一丈之外看热闹。

鹤眉手提着那猫女的头,对平笙道:“这青猫的牙齿和爪子都有毒,方才靠近你,是想对你不利。”

那猫女被他掐去了头,身体却还不死,于是在鹤眉脚下使劲挣扎,双手挥舞着,似乎在求鹤眉把头还给她。鹤眉低头看了她一眼,一手扳住她的手,却是又用力将她的手也扯了下来。

“以后襄山的妖精,谁还敢对他有所企图,靠近一步,就是这样的下场!”鹤眉话音落下,手中鬼火缭绕,那猫女的头便在瞬间如烟灰般散开来。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猫女在鹤眉脚下没了动静,忍不住都偷眼去瞧平笙。

“她方才靠近我,并不一定是想对我不利……”平笙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地上正在慢慢消失的猫女,又没了心力,只道:“算了,我累了,回洞里休息一会。”

他说着往洞里走了进去,鹤眉没跟进来,他便在洞中的石椅上坐下。石椅上还放着那把碎琴,平笙随手将那琵琶面拢到腿上,那妖力将碎面重新拼接上。琵琶弦已经被鹤眉用鸾胶接好了,平笙用手指顺了一顺,将琴弦重新按上。

这琵琶转眼就修好了,平笙将手放在琴弦上,轻轻拨了一拨,却不想连一个完整的音都没发出,那琵琶面便受不住音力迸碎开来。

原来是琵琶面拼不回去了,怪不得鹤眉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修好这琴。

平笙想了一会,走到旁边的石台上,那上面放着一长形的木匣,里面是罗灱死的魔骨。他将罗灱的魔骨倒出来,从中选了几块,在那琴面上比了一比。

这天夜里平笙在盘涂洞里睡,鹤眉便一整晚没到洞里来。

次日平笙走出洞去,洞外伏着一众小妖,见到平笙都抬起头来。平笙站着四顾了一会,看到鹤眉正在他平时躺身的树枝上睡着,他低下头对着洞外的小妖嘘了一声,起步往襄山脚下的长河去了。

平笙渡了河,又回到藏念生的院子里。

藏念生正坐在院子里的槐树底下,如同上次他来时,正悠悠哉哉地放着一只青色的风筝。他见到平笙,将手中的风筝线轻扯了扯,脸上并没有吃惊的表情,好似早料到平笙会再回到这里,于是特意在这里等他一样。

藏念生问:“你朋友的伤好了,于是来向我道谢是吗?”

平笙道:“是的。”

藏念生看到他背上背着一只长匣,于是问:“那里面装了什么?”平笙将那长匣解下来打开,问:“你会修琵琶吗?”

藏念生看了一眼里面的魔骨琴弦,道:“你猜。”

平笙道:“我看你的样子,像是个会修的。”

藏念生只笑着不说话,许久问:“为什么要修琴,看你也不像是个会弹琵琶的。是帮别人修的吗?谁?与前几天为之求药的是同一个人吗?”

平笙道:“是的。”

“哦。”藏念生抬看了看天,问:“你喜欢那个人吗?”

平笙看了他一眼,道:“你猜。”

“算了。”藏念生将手中的风筝线递给平笙,道:“你帮我舀着。”平笙伸手接过来,藏念生便舀过一边的竹蒌,从中取个把小匕首,将匣中的魔骨舀出来,对着原来的琵琶面慢慢削磨。

平笙转身在他旁边坐下,认真盯着他的动作看。但终究百无聊赖的,不过几刻便靠着槐树干看天空。

旁边的藏念生慢吞吞地修理着罗灱的魔骨,这魔骨不是非凡之物,藏念生也不问从哪来的。平笙只告诉他“修琵琶”,这人就知他所想般地知道怎么做。

平笙想:这人真是通透,令人省心。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轻松非常,远处飘荡着的青筝,在湛蓝清明的天空里如将散的一抹风。平笙将那风筝线系在脚踝上,半躺着身体呆呆看着。

暮冬时节,头上的白槐花却开得正盛,一簇簇圣洁无瑕地轻摇。是因为那个女子埋在这树底下的缘故,才开得这样香吗?清风吹过,白花散成雨似地落下来,平笙拈起来看,那白花瓣在阳光下如昨日女子的脸,轻玉纯白,笑意盈盈。

55、分道

平笙陪着藏念生在树底下坐了一个下午,那些从魔骨上削下来的骨屑在树底下散了一圈,偶有微风吹过,便浮空而去,在目及处化成流光消散无踪。

平笙看着,想到一些事,不知不沉便睡着了。他打了一会的小盹,醒来时天还没黑,远处的夕阳还暖融融地挂着。平笙直了直身体,发现系在脚踝上的风筝线不见了。

藏念生还在他身侧,低头慢慢修磨着罗灱的骨头。

“我刚刚睡着了,你的风筝飞走了。”平笙有些难为情地道。藏念生抬头看了一眼,道:“没事,我会去找回来。”

平笙还以为他会出言责怪,没想到这人这么好说话。

此时有人从院子外面的篱笆旁走过去,平笙的的余光瞥到,下意识便站了起来。

此处平时就少有人来,前些天下了雨,山道被泥石堵住后,便更少人来了。他看那人背着一捆细柴,想来是在附近打柴的人。

平笙的嘴唇微微张了张,不自觉般地走了出去。他也没跟藏念生打什么招呼,只在院门口看了一会那人的背影,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好多天没食人血了,没闻到人味的时候不觉得难受,但现在他看着那三十出头的壮年人,全身都如饥似渴地燥热起来。

那人一直没发现平笙跟在他身后,直走到山脚下的河道旁,离镇中只有几里了,突然觉得有人在背人拉住了他,河道边的石路靠着山壁,起初他以为是山壁上的树藤勾住了他的柴火,还使劲挣了挣,直到那柴禾都要散开了,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人转过身来,赫然就看见平笙站在他身后。

平笙与他面对面站着,凤眼直勾勾盯着他看。两人的身体只半臂之距,那人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一时如个傻子般僵着。

无事降绮靡,荒郊野外,非妖即鬼。

那人看着平笙,半天哆哆嗦嗦地问:“你……你是谁?是……本地人吗?”

平笙的呼吸越发紊乱起来,他舔了舔嘴唇,没回答那人的话,只慢慢起手,将修长的指尖朝那人的心口伸了过去。

“平笙。”突有人在背后叫了他一声,平笙受惊似的一缩,转过头,看到藏念生正朝这边走过来,他转头又看了一眼背柴的男人,犹豫了一会,将伸出去的手拢了回来。

“我一个没留神,你就走得这么远了。”藏念生走过来对着背柴的男人笑了一笑,对平笙道:“你跟着一个陌生人干什么?”

平笙道:“我饿了。”

藏念生只当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道:“你饿了跟我说嘛,我们回去,我烧饭给你吃。”

平笙道:“我不想吃饭。”

“那还有菜。”藏念生转身对一旁背柴的男人道,“天快黑了,你快回去吧,再晚就看不见路了。”

那人愣愣地哦了一声,复又看了平笙一眼,乱着脚步转身往下游走。藏念生在背后喊道:“下次别走这条道了,过几天又要下雨,河水涨上来会淹没这条岸道。”那人转头看了一眼藏念生,含糊地应了几声,加快脚步走了。

平笙看着那人消失在视野里,心下有些怨懑,又无处发泄,于是没理藏念生,皱着眉走了开去。藏念生问他去哪,平笙淡道:“回山里。”藏念生连忙拉住他,道:“我把你的琵琶修好了,你跟我回去看看。”

平笙顿了一会,才想起琵琶这事,于是乖乖跟藏念生往回路走。

藏念生这样笑意盈盈的,与他走在一起,总让平笙莫明感到心安。等走到院门口,平笙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那琵琶就倚在槐树底下,藏念生舀起来递到平笙手里,道:“你饿了是吗?我看到后院里种了萝卜番薯,我去烧给你吃。”

平笙左右打量着手里的黑琵琶,没回藏念生的话,藏念生便真的转身去给他拨菜了。

罗灱的魔骨泛着黑紫,做成琵琶面,看上去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那几根琴弦冰莹玉质,令人爱不释手。平笙落手上去拨了一拨,入耳一阵滚玉之声。他觉得这声音特别好听,于是在树底下坐下,叮叮咚咚地拨弄起来。

藏念生洗好了几个蕃署,打开窗格站在屋里看着平笙。平笙感觉到他的目光,便转过头来朝他笑了一笑。

藏念生觉得这情境似曾相识,可惜事过境迁,平笙不再是当年的妖王,他藏念生也已不再是当年的古见刹。

那番薯在锅里烧了一阵,平笙在树下闻到了香味。他走到屋里去挪开锅盖,好奇地往里望了望,此时一阵水气扑出来,熏得他一脸湿意。

藏念生在旁边看着,忍笑道:“还没熟。”虽然这样说着,却仍拣了一块,仔细剥了外皮递给平笙,道:“你想吃就给你吃吧。”

平笙怀里抱着琵琶,没接手,只就着咬着一口。藏念生问:“好吃吗?”平笙想了想道:“没我想像的难吃。”他话音落下,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流魅的气息朝这边来。

平笙走出门去,一眼便看到鹤眉正站在院门口。他有些吃惊,问:“你怎么来了”

鹤眉问:“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盘涂洞。”平笙没来得及回答,便见藏念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里还舀着一个热乎乎的番薯,看到鹤眉并无多大吃惊,只笑着问平笙:“这位是谁啊。”

鹤眉的眼光落在藏念生身上,瞳孔蓦然缩了一缩。他几乎是瞬间呆愣了,许久试探着问平笙:“王,这人是谁。”

“藏念生。”平笙道:“之前你受的伤,就是用他的药治好的。”

鹤眉盯了藏念生许久,突得笑了:“藏念生?”他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藏念生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道:“好名字呀……”

藏念生微微笑着,道:“过奖。”

“王。”鹤眉上前牵过平笙的手,温柔着声音道,“我们回去吧。”平笙点了点头,旁边的藏念生却拍了拍平笙的肩膀,道:“你还没吃完饭,就要走吗?”

鹤眉转头来,眸中是如刀的深冷,“吃饭?”他哼笑了一声,眼光落在那番薯上,于是劈手夺了过来,“你让平笙吃这个?笑死人了。”说完随手一扔,那番薯便落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行了!”平笙出口制止道:“别这么为难人。他并没有得罪你。”

“没有得罪……”鹤眉闻言笑着,眉间隐有怒气,却是刻意敛了,他温柔了声音,又将平笙搂过来,轻声道,“王说得对,说得对,我犯不上为难他。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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