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瞪我,“富贵命怎么了?陆家那小侯爷不也是带着爵位出生的么?今年都二十八了,还娶不到老婆呢!我说你可别给我吊儿郎当,抓紧点,别往后一个人哭鼻子过日子!”
我说:“你以为,让太子替我找就能找着好的了?官家小姐皇亲贵胄,那个不跟文玲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受不了文玲珑倒能受得了她们?”
“我不管。”我娘道:“反正让柳詹找肯定找不出什么好姑娘。”
我叹了口气,道:“你这样说可就过了。这不就是在说自己不是好姑娘么?”
我娘狠戳我脑袋,“皮痒了?往后再被你爹打,不用回来了!”
我连忙认错,顺带着说我最近事多脑子不好使,才让她消气。
“有件事儿,我要问你。回答得老实点。”
我点头,“您老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荣是谁?”
我:“!!!!!!”
这事儿谁捅给她的?
我发现她一直锲而不舍地瞪着我,只能道:“原来的左都御史,不过现在流放云南去了。”
“听说你俩关系不错?”
我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道:“他和谁关系都不错。”
“那怎么又流放去了?”
我说:“犯了点小错。”
“所以,你就连兄弟都不要了?”我娘突然提高了音调。
我怒了,“你从哪儿听来的?别去管外头人胡说!”
“你爹柳詹,他也能胡说?”我娘说:“要不是他跟我说明白,我还真当你跟人家断袖。你说说你,为了一犯错的人,跟小允琦较劲儿,连兄弟都不要。你是不是想我揍你,啊?”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我咬着牙道:“我爹拿红利的时候跟你说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他要告状,他就是巴不得连家丁都要跟着杨允琦混!”
“你们俩不是不合么?既然连这种事都能说道上,不如我明天就请个旨让皇上逼着我爹娶你得了,虽说你曾经把我爹打得几天没上朝,不过柳家的门……”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娘就不知哪里找了个鸡毛掸子挥了上来。
“臭小子,柳家管老娘屁事?管老娘屁事!”
苏州一枝花王淑仪,这个人前道貌岸然气质如兰的美丽妇女,终于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原形毕露!
她……她就是那黑水河边挥大棒槌的洗衣婆呀!!!
允琦睡得正香。
我揉了揉被我娘打得生疼的手臂,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转了个身伸手慢慢搂住他,他下意识地往我这里贴过来,头埋在我脖子里,便不再动了。
朦胧中,我察觉到天亮了。睁开眼,允琦正趴在我身上看着我,一脸天真。
他的眼睛很花很花,又黑又亮,男女老少见了都得心动。
他没说话,我也没。却觉得空气中有种清甜的味道,就像小时候吃的莲藕糖。
他的手环上了我的腰,又把脸缓缓凑近。
我的心突然扑扑直跳,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
他小心的在我嘴角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
便再也分不开了。
我想,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和他分开了。
“啪!——”的一声,门开了。
王淑仪杏眼一瞪:“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真是噩梦啊!!!
我醒过来,偷偷抹去脑门上的冷汗,允琦在一旁莫名地看着我。
“你脸怎么红了?”
我只能结结巴巴地说今天天气真……热……
吃早饭的时候,我娘突然抱怨姜瑞年一年到头都在值班。
“皇上都不给你休息么?”
我咬了口煎包子,含含糊糊道:“不是五日休一次么?他明天就不当值。”
姜瑞年在底下狠踹我一脚,踹得我差点把嘴里的东西都喷出来!
我怒目瞪他。
我娘连忙说:“年儿,那咱明天去办聘礼!”
我看着姜瑞年幽怨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可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难不成你真要两手空空地把文玲珑娶回来?
空手套白狼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小心套到白眼狼!
由于今天不早朝,我们都去得比较晚。
姜瑞年一路都没跟我说话,直接抄小路去了兵部。
我问允琦要不要送,允琦说不用,他直接跟我去工部瞧瞧。
走了半路,允琦轻轻地说:“父皇把监国玉玺收回了。”
我拍拍他,道:“没事的,回头我用萝卜给你刻一个。”
允琦看着我,眼睛里觉察不出任何情绪,他问:“冯荣就这么好?让你恨我恨了这么久,让你连云南都能跟着去?”
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低下头,不说话。
你当我真的恨你么?
我知道他讨厌断袖,所以才离开他,我怕他知道我断袖又惦念着情分假装跟我称兄道弟,到时大家都难受。
再说了,他那时候正红得发紫,宛若一颗新星在大雍天上挂着。我这种歪门邪道下九流再跟他混,早晚把他拖垮。
允琦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我不禁哀叹,还是梦里好呀,除了关键时刻我娘冲出来把事儿搅黄了。
上了楼,坐下来,我翻了翻几本册子,道:“朱润那儿又出事了。”
“我知道。”允琦从罐子里拈起一点茶叶,嗅了嗅,放到了茶壶里,泡上水:“父皇就是因为这个收了我的玉玺。”
第十八章:左都御史要请客
朱润。就是一倒霉蛋。
修过河堤,全塌了,挪过公款,被查了,家资万贯,都抄了。
这次炒家,没动三军一个人,三皇子佑泽亲自带人耍大刀。
整整一天,早上进府,晚上出门,来时两袖清风,去时满载而归。
他还往上交了一样东西。
一个小炉子。
重要的不是这个小炉子,而是这个小炉子里头所烧的东西,确切地说,是一样烧了一半但还没来得及烧完的东西。
上头有一段暗藏玄机的话。
旧人年半百,新星当燎。吾辈凡生,但祈真龙君临天下尔。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老皇帝差不多了,他儿子可以上台了。我们是小蝼蚁,只盼着真龙天子来造福天下。
如果你要嚼舌头,说后面一句还暗指现在的皇上不是真龙天子也没人怪你。
因为,它还真就是这么说的!
皇上他老爷子火了。
于是朱润当晚就从刑部大牢挪窝到天机狱。
这可是件要命的事呀!
你在刑部,总算还能见到太阳,凡事也都有个程序,不至于贸贸然地给你苦头吃。
到了天机狱,那就是下了地狱,今天挨不挨揍都得看造化,但凡审讯前还有一顿杀威棍,上头没人的,直接往死里打。
朱润这窝一挪,基本上就算是在阎王爷那儿提前挂号了。
允琦因为这件事,被怀疑是“真龙天子”,把监国玉玺也给交了。我爹因为立太子最起劲,有些不受皇上待见,内阁的事也开始被迫移交给方琼。文正依旧猫在家里不上班,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三皇子越发得闹腾,方琼也在内阁越发地红火,方良才每天都在卿云小筑对面盯着,还故意每天弄一堆都察院的同僚过来扎堆。
听说已经有人上折子参萧华衣养娼妓,只是皇上一门心思地整朱润没在意。
还有人又拿云南的冯荣说事,说是他在云南结党,想起兵谋反。不过这种笑话开得太大,也没人理。
可皇长子党也开始慌了。
按说,皇长子虽然因为立长的土规矩一出生就顶了个太子的大帽子,可他一向没建树,又被老子弄得瘫了这么久,如今太子也换了人,他是万万没法翻身。
可有人还是不放过他,还拿萧华衣开刀。
看来,这次真的是要一网打尽了。
中午的时候,新竹端来了饭菜。
有青白相间的鸭肉小青豆,透着酥香的猫猫鱼烧青菜,鲜味四溢的笋干咸肉煲,还有一碟浓油赤酱的红烧狮子头,一盘酸辣黄芽菜。
我看了看,奇怪道:“这可不像宫里的菜呀,盘子又大量又多。新竹,御膳房改厨子了?”
新竹笑了,道:“是柳夫人让人从王记捎来的,说是宫里头吃得太精细,容易腻,给太子和公子改改伙食。”
新竹懂规矩,虽然我爹从没承认我娘这个老婆,可他还是柳夫人柳夫人地叫。
我爹和我娘虽然像仇家,可听他这么喊也都不恼,默认了似的。
我见了猫猫鱼,就皱眉头。
手指那么长的小鱼儿,你让我怎么挑骨头?
按理说,这种鱼,因为炸过后又开了小火猛炖,骨头早就软得跟细粉一般。可允琦就是卡到过!
于是他只吃另外四盆菜。
我知道他爱吃鱼,只能将猫猫鱼的肚子上的肉弄下来,挑掉刺,放到他碗里,自己把剩下的吃了。
那块鱼肚子又被夹回来了。
我抬头看着允琦,他正在用勺子舀着小青豆,“别同情我,我知道你同情我。”
我愣了一下,“你是说,我同情你?”
他不说话。
“你是让我同情你的铁哥们儿个个出类拔萃,还是同情你一呼百应?”
“我什么时候一呼百应了?”
我没回他,直接走到楼梯口,对着楼下大喊一声:“太子说前五个跑上来的有正宗江南狮子头加菜!!——”
楼梯上立刻轰隆隆的。
很快,太阳又落山了。
允琦拉着我让我去玉轩宫。
我不愿意。
我们两个因为一个朱润被圈到一个墨缸里,现在他还想拉我去禁宫陪他,这不是授人话柄么?
“我就知道,你宁愿跟着冯荣去云南,也不愿陪我说会儿话。”允琦说着就转身:“你走吧,小心脚下,别摔了。”
呃……一定是姜瑞年教他的。
太毒了!
我立刻追上去抓着他的手臂,他转过头看我,眼睛里有一丝光亮。
“你真的喜欢冯荣?”
我:“……”
要怎么说呢,我可不想连你的闻烨哥哥都做不成呀!
“或者……你喜不喜欢我?”
我感觉到,角落里,有花开的声音。
难道?
我的春天来了?
他拉住我,欺身过来,轻轻道:“如果我想亲你,你会不会打我?”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啊!!——柳闻烨你一定是傻了,你傻了你傻了你傻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我觉得自己已经掉进了那双眼眸中,掉进了一片蓝色的汪洋,掉进了我的梦里。
“萧华衣!!——你别不识好歹,等老子没耐心了要你好看!!——”
允琦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杀气。
我愤恨地看向楼梯口,萧华衣带着央央走了上来,方良才跟在后头。
他们惊讶地看了看允琦,行了礼。
“萧尚书到工部来有事?”
我一直觉得允琦故意没提方良才。
萧华衣诡异地笑了一下,看了看面色铁青的方良才道:“方御使说东街新开了酒楼,江南菜做得好……”
我和允琦都看向方良才,他尴尬地点头。
萧华衣继续道:“他说大家是同僚,有福同享,一道去尝尝,反正刚收了几个下属的炭敬,银子多得手痒,不如大家一道替他花花?”
方良才的脸一下子绿了,忙道:“哪有什么炭敬,只是承蒙各位看得起。今日晚宴若是二位公事繁忙也不必勉强,我们入朝为官本就是兼济天下,还是要以国事为重。”
“更何况,到时还得将官服换了,麻烦得很,大家也累了一天了,不如……”
允琦立刻说不碍事,还暗地拍了拍我。
我马上说我也去我也去。还说就四个人去也太冷清了,我去别的部再瞧瞧。
趁着方良才还没反应过来我就冲出了衙门。
后来他不得不包了四个厢房,每个厢房都坐得满满当当。
文明芝替大家点菜,问了价格直接让小二挑贵得上。吃完了一人还拎了壶酒,文明芝和我又要了两只烧鸡。
姜瑞年大约有些醉了,拍着桌子要了对甲鱼,说是快成亲了要补补。随后霍仪也看似很不好意思地要了一对。
柳毓还看中了大堂里挂着的一幅画,掌柜地立刻笑哈哈地跑上来说是吴道子的真迹。
文明芝心领神会让方良才付账,户部的几个立马起哄,就连书呆子薛靖都乖乖一边坐着干看东主倒霉。
回家路上柳毓又直接把画扔了,说是赝品。不过那个时候方良才已经走了,他正在往家里赶着拿钱去赎押在酒家里的都察院小金牌。
一大群人喝得醉醺醺高高兴兴地往回走,就跟闹元宵似的。
允琦悄悄凑近我道:“现在大皇兄和我们也是一伙儿了。”
我点头认真地说,“而且我们都得罪了都察院和方家。”
唉……方良才这种铁公鸡,花他一个铜板跟要他命似的,现在一堆人围着差点把他的毛都拔尽了,早晚得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允琦不以为然道:“越多地人得罪他们对我们越有利。船上的人越多,就越不容易翻。”
你!
你就不怕人多太沉么?
文明芝突然开始耍酒疯,两手一张,烧鸡应声落地,可他也不理,一口气跑了老远又一口气跑回来,咯咯笑着:“看、看——我在飞——”
嗯……我真想让他老子看看他怎么飞的。
霍仪跑去拦他,毕竟我们已经很扎眼了。
文明芝突然对霍仪手里的甲鱼上了心,“哇!!——银子!!——”
这下别说路人了,就连我们都开始看向他。
他捧起一只甲鱼,喃喃道:“终于发俸禄了,好大一块银子啊!!——”
我们:“……”
突然他又扔了手里的甲鱼,冲向姜瑞年,拎起其中一个甲鱼:“这个大!这个才是我的!”
说着就把甲鱼连着绳子往自己这里扯。
姜瑞年哪里肯依,火了:“文明芝!!——你连我的月俸都抢!!——”
呃……差点忘了我表弟也醉了……
“哇!!——银子还会动!!——”文明芝一边看着挣扎着的甲鱼一边爱怜地轻抚着,“宝贝啊宝贝……我还要靠你买地发财啊……”
姜瑞年一脚把他踹开,“滚!!——”
文明芝没站稳,一个骨碌趴倒在地上,户部的人乱糟糟地跑过去扶他。
后来霍仪把自己的甲鱼给了文明芝,文明芝像抱孩子一样捧怀里,高高兴兴地在姜瑞年旁边走。
“你看,我也有!!——”
姜瑞年不屑道:“你的小!”
文明芝怒了,立刻去抢他手里的,“大的是我的!!——我的!!——”
这下连整个兵部都跟着上去劝架。
我弟柳毓突然凑了上去,每人给了一记手刀,世界立刻安静了。
然后大家伙儿一直用着崇敬地眼光看我弟。
柳毓只负责把人打晕,却不负责搬,转眼间人都不知去了哪儿,而好些人已经路过家门纷纷告辞走了,剩下的萧华衣自己都走不稳。这下可苦了我和霍仪,一个人一个,扛到腿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