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特例，不算。仙儿也是特例。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男子能受孕，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说也罢。”
洪舍稚仙连连点头。
“在众人眼中，女子孕育生命也是自然之理，因而阴阳调和生生不息，男婚女嫁，也是顺应天道。”
“男婚女嫁我知道。女子嫁给男子，然后只在一起，朝夕相处。”
奉天对他算是了解，顿时摇了摇头，“你想的不全对。女子嫁给男子，最主要还是为了生儿育女延续血脉。而要延续血脉，就要男女交合。”
洪舍稚仙顿了顿，“男女交合，是什么意思？”
“就是夫妻之事。”
洪舍稚仙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做那种事情才能生儿育女吗？”他顿时彻悟，他也是和皇兄做过那种事情，肚子里才会有宝宝的。“那……那……皇兄是因为想要宝宝才打算成亲？”
奉天看他脸色煞白，也微微有些愣神，连忙道：“也不全是。你知道那孔思同是什么人？”
洪舍稚仙脑海里很快闪现出那马上英气勃勃的女子，眉眼带着女子少有的刚强，很有气度，自是和他在宫里见过的宫女不同。
原来他一直动想错了。原来成亲并不是如他所想的一般，那些宫女每日陪着他，却不能算是“嫁”，成亲了是要做夫妻之事的。
洪舍稚仙慢慢呼吸急促起来，觉得胸口闷得没法呼吸。奉天看了吃了一惊，连忙问：“哪里不舒服？”
洪舍稚仙爬起来转身就往外跑，奉天连忙跟着他出去，迎面正见到陌飞云进来，仙儿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道：“皇兄一定是你生我的气，因为宝宝没有了！我要回去！我现在就要回去！”
陌飞云头疼的看向奉天，奉天连忙抓住他，安慰道：“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先别急。”
这事情倒也真是出乎意料的麻烦了。
“哎，看来我们都想错了。这个傻瓜……飞云，你还是早些带着仙儿回京一趟，兴许还来得及。”奉天这么说着，倒也满脸的溺爱。
陌飞云依稀看到了当年的影子，奉天从前亦是如此。偶有惊人之举，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也许，他也恰恰是为他这一点所吸引。
“我十日之后便回来。”陌飞云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奉天负手立在屋前，见仙儿回头看着自己，便点了点头：“去吧。”
奉天心中叹息一声，如此南辕北辙，这二人倒都是太木讷。不过，转念一想，纵是再聪明的人，在感情面前，又有几个是聪明的呢？
只是这一次，兴许不能太顺遂。仙儿做的决定，早已回不了头。一旦登上皇位，许多事也就身不由己了。尤其是如今他们都还羽翼未丰。
73.拒绝
洪舍稚仙心情很是低落，马车连夜赶路，除了在驿站换马采买之外，几乎没怎么停下过。
马车上睡不安生，几日后到达京城之时，洪舍稚仙脸色极差。
“为何要进客栈？”洪舍稚仙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升平客栈四个大字，皱起眉头来。
这也不能怪他，因为在皇城从小长到大的人如何能理解到了家门口却还要投宿客栈的感觉？
陌飞云看他脸色不好，顿时心软，“现在还是白天，你我这样忽然进宫，少不得要引来些麻烦，不如晚上再入宫。”
洪舍稚仙脸上显然不太高兴，但并未提出异议。他转身朝修罗伸出手臂，修罗很自然的将他抱起来放在手臂上，跟在陌飞云身后进了客栈。
虽说京城是大地方什么人都见过，且掌柜伙计也都见过些世面，但这是几个人走进来，都有些藏头露尾。尤其修罗的脸可不是一般人的容貌，陌飞云虽说带着黑纱的斗笠，但是露出的头发花白，声音却清润，显然也叫人觉得惊奇。
洪舍稚仙把脸埋进修罗宽大的胸膛里，俨然已经困得要睡着了。
到了客房，洪舍稚仙熬不住，洗了个澡躺下便睡着了。陌飞云看他睡梦中皱着眉头，不由叹了口气，转头看修罗一动不动站在窗边。
“修罗兄弟可否陪着仙儿？我有些事情须处理，去去就回。”
修罗点了点头，脸上一点表情变化也看不到。
陌飞云一时也觉得此人奇异非常，也不知仙儿是如何遇上他的。
洪舍稚仙一觉醒来，天已然黑了，他起身揉了揉额头，皱眉问：“爹爹去哪里了？”
修罗摇了摇头，盯着他看。
洪舍稚仙顿了顿，“水。”
修罗很快递给他一杯温热的茶水，洪舍稚仙喝下之后觉得好些了，便爬起来开始穿衣。
修罗看着他，显然不知这个时候他想做什么。
洪舍稚仙方穿戴整齐，门外边响起一阵脚步声，“公子可醒了？晚膳可要小的端来房里？”
洪舍稚仙想也不想，“不用了，拿下去吧。”说完，他转头对修罗道，“我们进宫去。你去买一身黑色衣裳来。”
修罗去了两盏茶的时间才回来，洪舍稚仙一边披上他手里那套黑色外装，一边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修罗摇了摇头。洪舍稚仙也没再多问。事实上，第二日京城便流言四起，说京城来了个大恶人。
两人到了宫墙外，等了一会儿，洪舍稚仙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黑布巾系上。宫中的侍卫巡逻的时间他了若指掌，想要潜进去倒也不难，此时又有修罗轻功相助，更不在话下。
二人绕来绕去，跟耗子躲猫一样，皇宫这么大，修罗识不得路，只等着洪舍稚仙一个口令一个行动。
不多时，洪舍稚仙站在屋顶上，指着不远处的寝宫道：“到了，皇兄这个时候不知在不在寝宫之中。”
修罗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门外正站着侍卫和太监，想要进去，谈何容易？
洪舍稚仙看出他的顾虑，低声道：“别急，这里可是我家。”说着，他落下面上的黑布巾，转身跃下屋脊。修罗连忙跟下。
几乎是立刻，他们就被侍卫发现，团团围住。
见到洪舍稚仙的面容，众人都吃了一惊，有些不知所措。洪舍稚仙笑了笑：“你们还不快去通报皇兄？”
侍卫顿时回过神来，“快去通报皇上！”
修罗高大的身躯将洪舍稚仙护在身后，身边的人也有些骇然。
很快，洪舍耘煊便出现了。
洪舍稚仙一眼看过去，顿时愣住，面前的人一身炫黑帝王常服，头顶玉冠，面容清俊文雅。他顿时眼睛一红，涩涩想要落泪，但还是忍住了。
洪舍耘煊心跳的飞快，快步上前挥退了一众侍卫，惊讶和喜悦溢于言表。
“仙儿……”
洪舍稚仙抿了抿唇，按耐住扑到他怀里的冲动，闷声道：“皇兄，我好饿。”
洪舍耘煊愕然，随即就笑了，伸出左手道：“走，先进去。我让人给你准备些吃的。”
洪舍稚仙低头看着他的手，用力握住，二人进了屋，显然忘了一边还有一个修罗。
紫鸳和紫鹃摆了一桌子洪舍稚仙爱吃的饭菜，后者许久不见这二人，心里很有些感触，忍不住问：“紫鸳姐姐，紫鹃姐姐，你们还好吗？”
二人一面吓了一跳，一面觉得奇怪，只得道：“奴婢们不敢！”
洪舍稚仙眼睛里都是失望，低下头开始吃东西。
先前假冒的洪舍稚仙任何人也不见，身边只有一个淮西，因此这几个下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弄丢了皇上怪罪下来，失了宠。
洪舍耘煊摆了摆手，让他二人下去，“门外的人好好安顿照顾着。”
二人领命下去，寝宫之中就只剩下兄弟二人坐在桌边。
这个时辰了，洪舍耘煊显然吃过了，他有满腹的话语和思念却没有一句说得出口，只能微微笑着低头给洪舍稚仙夹菜。
洪舍稚仙一边吃，一边瞧着他，心里也有许多说不出的不安。他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不太明白。不管是因为什么，洪舍耘煊对他的态度俨然有些不太一样了。
直到洪舍稚仙吃完，两人竟都没开口说什么。
洪舍耘煊不知该说什么，洪舍稚仙却是另有一番心思。
“皇兄为何不说话？”洪舍稚仙抬头看着他，一脸的委屈。
洪舍耘煊笑了笑，“你是怎么来的？爹爹和父皇知道吗？”
洪舍稚仙点了点头，“爹爹送我来的，他自己却不知去了哪里。”
“嗯，那便好。你累不累？要不要先歇息？”说到这里，他自己也顿了顿，因为洪舍稚仙正皱眉看着他。“怎么了？”
“皇兄是不是生仙儿的气？”
洪舍耘煊淡淡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会这么问？皇兄不会生你的气。”
洪舍稚仙一脸的不信，连忙抓住他的手，站起身来道：“那皇兄为何要成亲？”
洪舍耘煊猛然心里一颤，强笑道：“你是因为此事二来？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嗯……”洪舍稚仙顿时红了眼睛，“皇兄你以前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成亲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我以后还会有宝宝的吗？那为什么还要成亲，和女人生宝宝！”
洪舍耘煊震惊的看着他，难道真的是老天开了眼，竟重新将仙儿送回他身边了？
洪舍稚仙呜咽了两声，“我……我也不知道宝宝怎么会没有了……皇兄你别生我的气，你别不要我！”
“我没有生你的气。”洪舍耘煊眼神如同一万春水柔和之极，“我也不会不要仙儿。”
洪舍稚仙顿时放声大哭，再也没有顾忌，扑到他怀里道：“那皇兄别成亲，好不好？”
“……”洪舍耘煊沉默了，良久，才缓缓抚摸着他的脊背，问，“你真的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洪舍稚仙疑惑的抬头看向他，“唔……皇兄你说什么？”
洪舍耘煊想了想，换了一个说法，“我是问，你为何不愿意我和别人成亲？”
洪舍稚仙也愣了一会儿，皱眉道：“皇兄成亲是因为想要宝宝，仙儿也能生宝宝。仙儿生了宝宝，皇兄就不会再生气……”
“够了。”洪舍耘煊脸色恢复平静，看不到一丝表情，淡淡道，“这不是我要听的，也不是我要看到的。你回来，皇兄很高兴，一路奔波，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一晚再说吧。”
洪舍稚仙不明白方才还一脸温柔的人，为何忽然就冷淡了起来，顿时慌了手脚，“皇兄……我哪里做得不对，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吧！”
“你没有错，错的一直都是皇兄自己。”洪舍耘煊苦笑。
是否从一开始抱着希望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孩子的事情他确实觉得遗憾和心疼，但从来不是他和仙儿在一起的理由和障碍。
当初之所以坚持要然仙儿当皇帝，也是出于这一点的考虑。仙儿可以成亲，可以让别人诞下龙种，但人永远是他的，心也永远是他的，即使一辈子容忍这一点，他也有信心对他不离不弃，也不打算成婚或是碰除了仙儿之外的任何人。
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上的牺牲，也是唯一能让两人在一起的让步。而在知道仙儿能孕育之后，他几乎欣喜若狂。以为终于上天怜悯，不必走到那一步。
然而如今，仙儿选择走出宫墙。如此，他们只能生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废帝，一个是新帝，永远不能有交集。
作为坐拥江山的责任，他必须代替仙儿留下血脉。
而此刻，面前的这个人眼神清亮，还不明白他心里的挣扎痛苦以及无奈。
“仙儿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我对你说过什么？”洪舍耘煊笑了笑，“我说，有些事情只能对我做。不过，这是有前提的。你若爱了别人，我们就再也没法在一起。”
洪舍稚仙怔怔看着他，用力摇头。
“仙儿，是你做的选择，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这样平缓的语气，分明不带任何苛责，为何却叫人心绪难平，后悔不已？
“皇兄……那你教我，我该怎么做？”洪舍稚仙捂着心口，轻声问。
洪舍耘煊摇摇头，“如果你不明白我想要什么，那你又何必出现在这里？你能做的，就是别让我再替你担惊受怕。”
洪舍稚仙心疼得厉害，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究竟是从哪里开始错了？
洪舍耘煊站起身来，“你累了，歇息吧。”语罢，转身出了寝宫。
洪舍稚仙痴痴看着寝殿的大门，片刻之后，紫鸳和紫鹃便进来，见他一脸失魂落魄，顿时担忧起来。
“你们下去吧，让我几个人待一会儿。”洪舍稚仙说着，却没抬头看二人。
他在寝殿里抬头看了看，心里空空的，那屏风，书册，小样的机关，暗器……连他从前喜欢的那张摆在窗前的软榻都没有了。
这里他住了许多年，从未如此刻一般觉得陌生。明明才过去没多久，为何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74.大婚
洪舍稚仙静静呆了一会儿，忽的豁然起身，走到一边的一只鹤形宫灯前，举起蜡烛，四下看了看，然后点燃了床幔和布帘。
火势慢慢高涨起来，火焰吞噬了易燃的布料之后，开始灼烧木质的部分。
“走水了！”外面传来惊呼声，然后是众人匆匆赶来救火。
洪舍稚仙转头看着被撞击的寝殿大门，又看了看火势凶凶的寝殿里，转身开门，气定神闲走了出去。
果然，洪舍耘煊正站在门外，见他出来，顿时松了口气，一把将他拉到远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被烧伤？”
洪舍稚仙摇了摇头，“火是我点的。这里一点也不像我们的家，何不烧光了再建？”
洪舍耘煊愕然看着他，分明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洪舍稚仙却没在意他的表情，而是笑着道：“皇兄你别担心，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在说什么？”
洪舍稚仙摇了摇头，“皇兄，今后我会保护你的，成亲的事情就按照你说的来。”
洪舍耘煊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沉默了下来。半晌，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他上了停云阁。
帝王寝宫走水，于是，只能暂住停云阁。洪舍稚仙在阁中歇息了一晚，第二日早朝过后，洪舍耘煊亲自带着他出宫去见陌飞云。
陌飞云似乎是知道洪舍稚仙的去向，丝毫也没露出担心的模样。
“孩儿参见父侯。”
陌飞云拉住他，“好了。我知道仙儿必定是沉不住气要去见你的，有什么话，且说清楚了再做决定无妨。”
洪舍耘煊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心情蓦地低落下来，低声道：“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洪舍稚仙心情看来不错，一直拽着他的袖子，一脸的笑意，却似乎并未听他们说话，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一时，三人都沉默了下来。陌飞云皱着眉头，猜不透二人究竟是否说得清楚了。但此刻都不说话，他也无可奈何。
因为洪舍耘煊国事繁忙，没过多久便要走了，洪舍稚仙依依不舍看他走了，才露出忧虑来。
陌飞云看他坐下之后也不说话，终究还是问了，“你可有与你皇兄细说？”
洪舍稚仙点了点头，“皇兄他生气了，可是非说自己没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