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识到重见,从躲避到同住,从互不干涉到彼此了解,从相看两厌到情愫暗生。
他的笑,他的泪,他的强迫,他的讨好,他在身下的辗转,他破碎的哀求。
还有他双手奉上却从未被自己正眼看过的爱情……
嘴角仍维持着弧度,却不期然地品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滑过腮边的凉意不言自明。我什么时候……流泪了?叶思潜抬手,抹去,愣愣地望着沾湿的手掌。
仿佛周洛书所有的苦涩以及留书离去时的绝望,都混在这泪水的滋味之中,渗进了叶思潜心里。
整晚下来,叶思潜一刻也没合过眼。前半夜纠结在重重如乱麻的心绪当中,后半夜则是心急火燎地一秒一秒捱到天
亮。
好容易挣扎到早上,叶思潜梳洗了一下,便出了门。
叶思潜的目的地是周洛书工作过的远江律师事务所,尽管他知道,不可能在这里找到周洛书——周洛书刚刚留下那
封信出走之后,叶思潜想来想去,决定跟他谈谈,但对方手机停机联系不上。叶思潜想,还好知道他的工作单位,
便来事务所找他,不想被告知周洛书已经辞职,至于去向,没人清楚。
当时他并没有执着,只是有些怅然地回去了;今天一大早,他又来到这里,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他还记得周洛书那位名叫殷鹤言的同事。上次来,叶思潜没见到他,这次不管结果如何,他一定要见上殷鹤言一面
。
倒是没让叶思潜等太久。在事务所门前站了不太长的时间,叶思潜远远望见殷鹤言向这边走过来。
他与殷鹤言只有一面之缘,唯一一次见他,还是在他受伤昏迷,自己随周洛书前来医院探望的时候。尽管如此,叶
思潜倒还记得他的长相。
注意到一个陌生人迎向自己,殷鹤言停住脚步。他上下打量了这人一遍,确认自己毫无印象之后,颇礼貌地开口问
道: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叶思潜一味急切,口气便算不得有多客气。
“周洛书在哪儿?”
殷鹤言一怔,“周洛书?”
“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儿,对不对?”叶思潜不管不顾地抓着殷鹤言发问。
殷鹤言被这人没头没脑的举动弄糊涂了,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他辞职以后去了哪里,谁也没告诉……你到底是
谁?想干什么?”
殷鹤言连续两个反问令叶思潜稍稍冷静下来。他松开对方,喘了几口气,半晌,沈声回答:
“我要找到周洛书,我有……很重要的事对他说。”
殷鹤言见他开口说明,便也镇定下来。他蹙起眉,死死地盯住叶思潜的脸,像是在找什么破绽。
叶思潜被盯得后背隐隐发寒,下意识地偏开视线。只听殷鹤言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难不成”,继而换上冷冷的口
气问道:
“就是你吗?伤了洛书心的人?”
叶思潜愣了愣。尽管殷鹤言突兀的责问令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便消化了对方的话。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叶思潜不言语,算是默认了。
殷鹤言并没有说错。是他的愚蠢迟钝,是他的刚愎自用,深深地伤害了周洛书。
是他,执着于某些时效已过的回忆,以至于忽略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是他,一味地自欺欺人,因而蒙蔽了自己的内心……
“是我错了。”不经意地,叶思潜脱口承认,“所以,我才必须找到他,告诉他,我后悔了……”
他说话时垂着头,没注意到殷鹤言一直在观察他,边观察边思忖着。
犹豫片刻,殷鹤言咬咬牙。
“我跟你直说了吧。他辞职的时候,只说要离开家,有一阵子会见不着人,没说去哪儿。但是,他留了一个新的手
机号码给我。”
叶思潜因对方前半句话而掉入谷底的心又因后半句而振奋了起来,可惜不到秒就又坠了下去。
“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
叶思潜的希望被这当头一盆冷水浇得湿嗒嗒的,他丧气而不解地问:
“为什么?”
“我答应过洛书,不会把这个号码告诉别人。”殷鹤言很乐意给他解释原因,接着补充一句,“你死心吧。”
叶思潜愣了许久,终是不甘心地攥了攥拳,什么面子自尊心也顾不得地恳求对方。
“请你告诉我吧!我一定要联络到他,我、我恨不得马上见到他……”
殷鹤言却是一点儿也不买账,他倏地回想起自己答应过周洛书的事——得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
“现在急着找他了?他在的时候你都干了什么?他发高烧进医院的时候,你怎么不急着找他?”
叶思潜心头一惊,周洛书……发高烧?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旋即,他想起周洛书失踪前那一晚,自己等他到半
夜,终于等到他被一个男人送回家。当时,自己还以为他跟那人出去约会了……难道,那时他是刚从医院回来?
怪不得那天他的气色那么不好,原来是生病的缘故。而那一夜,周洛书的问话,也是他消失前对叶思潜说过的最后
的话,犹在叶思潜耳边。
你是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以及,得到肯定回答之后,那丝凄凉的微笑。
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体会得出他那时的绝望?
连日来黯然空洞的内心,此刻似乎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无法言语的痛楚。
原来,我是真的,爱你。
上班时间临近,事务所门前走过的行人渐渐多起来,不少人好奇地向他们这边张望。秦珊珊也到了,她凑到殷鹤言
身边。
“鹤言,你在干吗?”转脸望望从刚才就跟男友对峙着的陌生人,又问,“这是谁?”
“没事,咱们进去吧。”殷鹤言不加解释,拉着秦珊珊往事务所里进,边走边告诫欲上前拦住他继续追问的叶思潜
:
“你也别问了,我承诺人家的事是不会反悔的。如果你们有缘,说不定还能见到面啊。”
头也不回地进了事务所,殷鹤言心里却在不停斗争着。
要是那么便宜了那小子,也太对不起洛书了,所以,无论怎样,得让他吃点苦头。
但是,可以确定,这个男人尽管伤洛书至深,却也只有他,能修补那些伤口。
因为,洛书他,始终深爱着这个人。殷鹤言苦笑,周洛书的纯情令他无语,因为爱这个人,所以就连心死离开都阻
挡不了下意识的情感流泻。
知道了叶思潜的来意之后,殷鹤言就明白了,周洛书给他号码时交待他不要外泄,其实防备的只有叶思潜一人。
洛书啊,你就认命吧。向来对爱情迟钝的殷大律师,这回却可以为自己的机敏大笑三声了。你如果真的死心了,不
再对他动情,那还有必要躲着他吗?
第三十一章(上)
第一次与殷鹤言交涉虽吃了闭门羹,叶思潜却锲而不舍地又去找了他两次。谁知这殷鹤言也太有原则了些,叶思潜
什么所以然也没问出来。
叶思潜真的没了主意,他对周洛书了解得太少,也猜不到他会去什么样的地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已离开了这
城市,想要找他也无从下手。
总之,突破口还得在殷鹤言身上打开。叶思潜暗自忖度期间,老板有泽却给了他一个提案。
“叶,你来我这里有半年了,”这天,老板对叶思潜道,“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你呢?你对这份工作感觉如何?
”
叶思潜不明就里,老板为何突然这么问?不过,听口气好像不是打算开了自己。
“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很希望把它干好。”叶思潜据实回答。
有泽宽慰地点点头,“那就好。叶,其实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你知道新分店就快开业了吧?”
叶思潜点头。他加盟有泽的店子之后,老板向他提过正在筹备分店的事情,还带他参观了正在装潢的店面。
这间新店将是有泽果子店在本市的第一家分店,对于有泽和他的点心店而言,有着相当的意义。叶思潜正联翩地回
想着分店的情况,忽听有泽开口道:
“我想,由你任分店店长,负责那边的工作。”
叶思潜一怔,“我……?”
“对啊。”
明白老板不是在开玩笑,叶思潜不免犹豫。
“可是,老板,我……”
知道叶思潜想说什么,有泽笑了。
“我相信你。”
听老板这么说,叶思潜再无二话。他想说他不懂经营管理,这一点老板也很清楚,可他还是把店长的任务交给了自
己。这份信任,叶思潜无论如何是不能推拒的。
他毕竟有一点会计的基础,又一直做商业工作,平日在老板身边耳濡目染,管理店面虽是一知半解,但不懂的地方
,他可以学,可以付出许多倍的努力把工作做好。
于是,在距离开业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叶思潜调离了总店,来到分店做开业前的准备工作。头几日由老板有泽亲自
主持,叶思潜协从;很快,他领悟到了门道,老板便放手让他干。叶思潜不断在实践中摸索,有不懂的问题就请教
老板和其他工作人员。店长下问,店员们起先有些不适应,到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最初,理所当然地有人对叶思
潜这种门外汉当店长感到不服气,不过,叶思潜的确很勤奋,也渐渐进入了状态,质疑也就随之消失了。
整整一个月,叶思潜马不停蹄地为新店开业做准备,顾不上别的,也顾不上想周洛书。
周洛书的家据新店址挺远,每天忙完下班,再乘近一个小时公交车到家以后,通常就十点多了。叶思潜总是筋疲力
尽,匆匆洗漱完毕就上床睡了。有时,临睡前的几分钟,得空想象一下周洛书这会儿在做什么,是不是早就睡下了
,如此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他睡在哪里、自己怎么才能找到他……想着想着便没了睡意的时候是有的,但更多时候是
根本来不及想便睡了过去。
只不过,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每晚都睡在周洛书床上。
分店顺利开业。得益于总店的影响力以及商品的吸引力,生意还蛮不错的。
叶思潜丝毫不比开业轻松,因为是自己第一次接触的工作而且责任重大,他一点儿也不敢怠慢。上下班实在不方便
,叶思潜不得已,在新店附近租了一处不大的房子。里面没放多少家具,只有必备的桌椅和橱柜,然后就是一张床
。周洛书家的东西叶思潜一件也没有动,连床单、暖水瓶都是自己掏钱买的。
有床,能睡觉;有厨房,能做饭。条件虽不如周洛书家,但对叶思潜来说已经完全够用了。
难得的休假日,他会回到周洛书家,里里外外把房间打扫一遍。
他猜想周洛书身上应该带着房门钥匙,但还是担心,万一他没带钥匙,回来后见不到自己,可能会着急,甚至可能
会有一点点失望……于是,叶思潜在大门上贴了一张字条,上写:
“我因工搬离,你如果回来,请速与我联系。我的手机号码未变。——叶”
每天,叶思潜都会忙里偷闲,幻想自己的留言派上用场,但他期待的电话始终没有打来。
第三十一章(下)
时间并不因为叶思潜的等待而停滞。转眼已是十一月份,秋尽冬来,天气一天冷似一天。
叶思潜打理的分店里新上了红茶、可可和牛奶等热饮,以供客人边饮用边品尝点心。天气再冷,也还是会有附近大
学的学生过来吃点心和饮料。
今天,天上飘起了细雨,风雨过后,地上积了一层湿漉漉的黄叶。
一场秋雨一场寒。下完这场雨,应该会更冷了吧。叶思潜轻出了口气,将视线从玻璃门窗外转回店内。店里客人不
多,只有两个常客,是附近大学的女学生。她们坐在一张桌旁,兴高采烈地边吃喝边聊天,其气氛的热烈与外面的
湿冷形成鲜明对比。
叶思潜没什么要忙的,干脆来到前台,对柜台和货架上的商品稍作整理,女客们的谈话自然而然地传到他耳中。
“那么说,你明年九月就要参加那个什么司法考试了?”其中一个女生发问。
“嗯,是呀。”另一女生回答。“念法律嘛,没办法啊。”
“听说那个挺难的不是?”
“好像是的。”念法律的女生颇郁闷地答道,“我很怕过不了,所以现在开始上补习班,每天都要上课呢。”
“每天都去啊?那一定很累吧?”另一个女孩同情地问。
“是挺累的。”法律系女生赞同,转而兴奋道,“不过,也有好处啊,可以保养眼睛。”
“保养眼睛?”
“对啊,”法律系女生兴致勃勃地为女伴解说,,“我们那个补习班里有个很漂亮的老师。”
“哦,是美女啊。”
“不是美女,是男的。”法律系女生纠正,立马又一脸神往地接着说,“那长相不能说是帅,是那种清秀的类型,
而且,身上有一种跟别人不一样的气质,总之,用漂亮形容一点儿不奇怪!”
叶思潜不经意地听着两个女孩的说笑,不知怎的,心里就是一动。
法律系女孩又开了腔,“那个老师之前当过律师,讲课的时候会引证很多案例;而且,听说他以前去过日本,空闲
时经常给我们讲一些有趣的事。”
“那他为什么不做律师了?”另一女孩好奇,“退休了?”
“怎么可能?人家才三十岁哎!”法律系女生驳回,“他好像是自己辞职的,可能工作不顺心吧……我不知道啦!
那是人家的私事,又不可能告诉我。”
“哦……”她的女友若有所思,“那他结婚了吗?”
“我哪知道?我又没那么八卦。”法律系女生不以为然,“你问这个干吗?”
“他要是单身,”女伴吃吃地坏笑,“你不就有机会了?”
“没那回事,”法律系女孩娇嗔道,“他不是我憧憬的类型,我只是他把当成一道美景欣赏啦。”
……
两个女孩子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聊天,一道黑影却突然挡住了头顶的灯光。两人停止了交谈,疑惑地抬起头。
“请问……”
“店长?什么事?”两个女孩对店子和店员都很熟,见叶思潜悄无声地来到近前,她们不解地询问。
“擅自听了你们的谈话,很抱歉。”叶思潜深吸了一口气,按了按起伏不已的心口,“不过,请问你们刚才提到的
那位老师,是不是姓周?”
「周老师,我有一些不懂的问题想请教您。请问我们可以在补习学校门前见面吗?」
回短信说了句“可以”又定好时间,叹了口气,揣起手机。
在这个司法考试补习班当老师已有月余。可能由于自己是所有老师里面年纪最轻的,所以很受年轻学生,特别是年
轻女学生的青睐。为了方便联系,把手机号码给了学生们,结果就是每天都能收到不下五条学生发来的短信,像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