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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郎——by绿隐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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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谢大人……圣上将将离开京城,就不知从哪里冒出许多兵马,由谢大人统领着,禁军已是制不住了……京城

,回不去了!”

“‘谢大人’……”朱虞冷笑,“谢微之这个老不死,竟然来阴的……”

门外那人道:“不是谢太傅,是……是谢子乔谢大人……”

朱虞脸色大变,静静地静默片刻,脸色沉得可怖,双拳越攥越紧。他低着头,肩头却是慢慢地颤起来,冷冷轻笑,

后来便成了大笑:“知人知面不知心……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么些年……这么些年……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猛然转头,死死地盯着尧飞卿的眼眸。

私会先帝,勾结将军,如今又成了调虎离山的诱饵,这个人,到底是个奸贼!

朱虞一个耳光扇过去,狠狠咬牙,一字一句道:“尧、飞、卿,你这出苦肉计,演得好啊!”

尧飞卿本就一身伤病,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力道,连句话也说不出,堪堪又昏迷过去,口鼻中流出汩汩血水,朱虞却

恨不得当即杀了他,手已然掐上他脖子,转念一想,若是他死了,谢子安估计也不会安生,当下局势混乱,也不宜

节外生枝,便收了手,披衣下床:“来人,将这逆贼与谢子安打入大牢!其余人,随朕去行宫!”

第二十六章

朱虞到扬州城时,一路匆忙,也未带多少人马。扬州城虽是故乡,却毕竟地窄人稀,一总归拢算计起来,也不过三

千兵马,且无甚合意的将领统帅,朱虞苦思冥想,终是决定到大狱一探。

牢狱的最尽头,是两间并排的单人牢房。尧飞卿与谢子安一墙之隔,无法看到彼此。谢子安静静地贴墙听着,那边

悄无声息,应是还在昏睡。他轻叹,纵使昏迷两日,也无半个人来探视。旋即又想到自家父兄,哥哥谋反,不知父

亲眼下如何。以他那样古板暴躁的脾气,估计咳喘病又要复发了。

初来扬州,本以为就此了却喧嚣事,却不料世事如棋,走了这一步,下一步却不知会在何处落脚。

眨眼之间,物是人非。

正想着,忽而听得窸窣的人声。重门开启,脚步重叠,他回头,是朱虞立在铁栏之外,锦衣如火,目光若冰:“谢

子安,朕问你,谢子乔谋反,你站在哪一边?朕要的是实话,如有半句虚言,后果你自负。”

谢子安端正跪地,从容郑重:“自然是吾皇万岁。”

朱虞冷声一笑:“眼下扬州城危机四伏,朕恩准你官复原职,戴罪立功。”

牢头打开牢门,躬身道声:“将军请。”

谢子安忙问:“飞卿呢?”

朱虞冷笑,转身离开,尧飞卿就在隔壁生死未卜,他竟是连瞥都未瞥上一眼:“他现在是废人一个,先关着罢。”

谢子安急道:“他病得很……”

“谢将军。”朱虞冷声打断,“若不是因为你,朕早就一把捏死他了。若想救他一命,便先去立功罢。不过你听好

,朕任用你,不过是因为人才匮乏,却并不是消除了对你的疑虑。若是你敢起二心,与朕作对,朕先弄死他。”

谢子安沉默片刻,苦苦一笑,深深叩首:“罪臣……遵旨。”

尧飞卿迷迷蒙蒙睁开眼,眼前天光清冷乍亮,应是清晨。他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细细地想了想,忽而就记起京城

动乱的事情,挣扎着想起身,奈何身体竟全没了知觉。他默默地等着,直到天光大亮,才勉强扶墙坐起,头也晕眼

也花,瑟缩在墙角,发觉自己只穿了亵衣,胸前满是血迹。身下是冰凉的木板,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干草,冻得他不

住地打颤。

这地方他熟悉。在东厂,他几乎天天在这样的地界穿梭。

坐了稍时,身上总算有了知觉,皮肉仿佛有刀刃在划着,那痛觉深入骨骼,每一处关节都剜着疼。最难熬的是胃痛

,绞着拧着,连力气都给它抽尽。尧飞卿冷汗出了密密的一层,发觉不好,想用手顶着,却没有丝毫力气,痛苦难

当,止不住地用后脑去撞墙。牢头听得里边动静,急急跑去窥探,却见里边那人疯了般的古怪骇人,一时不知所措

,也不知他是个甚么来历,只得讪讪喊道:“这位公子,你,你可有事?”

尧飞卿模模糊糊道:“子安呢?谢子安呢?”

那牢头哪里知晓谢子安是哪路神仙,却又是个老实人,仍是问道:“我给你叫大夫啊?”

尧飞卿已经不清醒,撞得晕了,又一头栽倒过去。牢头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忙进去探探他鼻息,仍是微弱有气。他

却也担心人死在自己手里,是不好交代的,便匆匆出了去,一路打听到圣上的行宫。费尽口舌进了去,却被一人拦

在门口,再也进不去一步。

牢头小心翼翼抬头,见那人貌美如花、衣衫华贵,必定是圣上的重臣,也就不敢造次,扑通跪下道:“小的见过大

人。”

那人轻轻一笑,面容却是薄凉:“你是谁?来见圣上所为何事?”

牢头道:“小的是狱中牢头,是想来禀告圣上……前日关进来的那个犯人,估计快不行了……是不是给他找个大夫

看看?”

那人伸出一根冰雕玉琢似的手指,示意他小声,低声道:“哪个犯人?”

牢头想了想,描述道:“就是那个……长得跟天仙似的,脸上刺了个狼啊还是啥的……”

那人冷冷骂道:“你说那个畜生?好啊,你带我去,我倒要会会他。”

牢头迟疑:“那圣上那边……”

那人已经疾走出老远,回身朝他招手催促。牢头急急跟上去,一路匆忙,不消一炷香时间,两人已抵达尧飞卿的牢

房外。

尧飞卿却莫名已醒,抱膝坐在地上,小窗投进一块光斑,正好照在他身上。

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瘦瘦削削、狼狈不堪地坐在那里,背对着两人,垂着头,静得无一丝声息。

一瞬间,沈青萝以为他死了。他冷冷道:“尧飞卿。”

那人的头抬了抬,又垂下去。没有再动。

沈青萝冷笑:“你也有今天。这样的滋味,可好不好受?”

尧飞卿不动。

沈青萝忽而攥住铁栏,狠狠笑道:“你活该!你害死水芝,害我生不如死,害了不知多少人!你这样的人,趁早死

了倒好!”

尧飞卿还是不动。

沈青萝捶着铁栏,渐渐地变成哭骂:“连个男人都不是,还偏生是给男人玩剩下的兔子,你却还活着做甚么?你不

觉得羞耻么?”

尧飞卿仍旧是不动。

沈青萝骂得嗓子都劈了,见他无动于衷,正待要再骂,却听得他幽幽开口:“谢子安呢?”

沈青萝快意笑道:“他……哼,他早撇下你,回去做他的将军去了。”

尧飞卿怔怔,身子缩得更小。半晌他开口,略略有些自弃自嘲:“当年圣上一怒之下将我断根,如今你还不回去,

难道不怕圣上怪罪?”

沈青萝怒气未消,却着实被这一句震慑到,咬一咬牙,拂袖而去。

尧飞卿依旧坐着不动。牢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人死了纵然不好交代,但擅请大夫亦是大忌,只得仔细盯了他背影

看,见他依稀尚有呼吸起伏,也就暂且安心,差人看守不提。

城外,谢子安披挂上马,果然在距城三十里处与先帝兵马短兵相接。他本身武艺极佳,又有尧飞卿亲授的揽月剑法

,率领精兵五百迎敌,竟也撑得住。这日厮杀到晌午,对方却先鸣金收兵,列出黑衣剑士数十,中央一驾步辇缓缓

驶出。谢子安策马当头,正待举剑,步辇内却有人轻轻道:“来者可是谢子安谢将军?”

谢子安微怔:“正是。”

步辇内,那人轻咳几声:“飞卿……他现在可好?”

谢子安细细打量,看这排场车驾,应是先帝无疑。他咬牙道:“他现在……尚在狱中,生死未卜……”

步辇内又传出一阵猛咳。静静半晌,里边递出一封书信,侍卫接过,送到谢子安面前:“将此信交给你们皇帝,务

必尽快送达,务必。”

谢子安猜到信中所写,却不接过:“谢某以为,此信空口白话地为飞卿洗脱嫌疑,只会愈发令圣上怀疑您与飞卿的

关系。”

步辇内,文靖皇帝沉默片刻,道:“谢将军请直言不讳。”

“只有付出相应的代价,诚意才会显得可信。”谢子安抿唇,幽然道:“不如,请先帝加上一句话。”

“哪句话?”

谢子安示意侍卫附耳过来,俯身低声一句。侍卫旋即回禀给步辇内那人,文靖皇帝犹豫半晌,果真将信收回,添了

一句,复命人传回。

谢子安接过信,细细看了一遍,再抬头时,那边人马尽去。谢子安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返回行宫,强行闯过重重阻

拦,闷头闯进寝宫:“圣上,先帝的书信!”

朱虞正与沈青萝用膳,听闻是先帝的亲笔,便拿过去拆阅。

渐渐地,脸色大变。

最后,脸色已是煞白。

“快,备马!”朱虞将信扔了,猛地起身,险些撞翻了桌子。谢子安也跟着朱虞疾步出门。

沈青萝冷冷一笑,抬脚踹翻了满桌佳肴。

信上说,尧飞卿私会先帝,是为了打探内奸的底细。

信上说,尧飞卿得知真相,是打算即刻回京的。

信上说,尧飞卿衷心耿耿,此次入狱实属蒙冤。

信上最后说,若是不信,可以废了尧飞卿之绝世武功,让他终生不能造次,只求留他一命,先帝愿退兵三十里。

朱虞一路策马飞驰,口中含混却也不知在念叨些甚么,入了大狱,几乎是扑倒尧飞卿的牢房外:“飞卿,飞卿?”

尧飞卿却是正在昏迷中,全然没有声息。

牢头颤巍巍地开了小门,朱虞急冲进去,见他缩在墙角的草团里睡着,脏兮兮的也没了人形,心头翻江倒海地苦涩

心痛,将人从墙边抱起,愈发轻飘飘地瘦。方一抬眼,却见他身后倚着的墙上,胡乱地浸湿着一团血印子,猩红深

刻,忙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牢头颤巍巍答道:“这……是这位公子用头撞的……”

谢子安一把揪住他衣襟,怒不可遏:“撞的?你不要骗人,他为何要撞?莫不是你们动用私刑?”

牢头吓得语无伦次:“小的……也不知道……就就就是撞的,天天撞上几回,属今天撞得最严重……”

朱虞心头一沉,抱了人就急急地往外跑。谢子安跟着跑出去,一边解下自己的风裘,给尧飞卿裹上。朱虞也顾不上

他的越礼之举,帮衬着裹紧了,急急回行宫去。

第二十七章

再次踏入鹤翎山时,已是大雪漫山。天地一色,白得不祥。

寒风萧瑟中,隐隐弥散着一缕音,幽婉凄怆,在早梅间辗转缠绵。

谢子乔听出是埙。

屏息聆听之时,步履不由愈发匆匆。鹤翎寺仍在扩修,大清早却并无人在,空空的阶上遍是碎琼乱玉,一隅屋檐上

,安净一袭粗布白衣,晏然独坐,双手捧着一只埙。

谢子乔没有打断,静静立在屋檐下,听他吹完一曲,才顺着小梯爬上屋顶,坐在他身侧,笑着拍他肩头:“今日怎

么不抄经,倒在这里闲耍起来?你师父知道了,一定要罚你。”

“师父于今晨圆寂了。”安净轻声慢语,拇指慢慢摩挲着埙。

“那这鹤翎寺你也待不得了,跟我回去吧。”谢子乔揽住他肩头,笑得期待已久。

安净不动,只望着迷茫远方道:“还记得那时候,我十二岁,被子安的娘亲从路边捡到你家,因为跟子安同岁,便

做了他的伴读。如今我也大了,跟你回去,却算个什么人呢?”

“你是不是生我气?”谢子乔轻轻晃晃他身子,“你是不是气我篡位夺权?”

“我是个出家人,再不思量红尘事。”

谢子乔扣住他双肩,与他四目相交,肺腑相告:“现下谢家和天潢,都是我当家,我要做什么,没有人敢说二话。

你跟我回去,我会好好待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枉负你。我把家里那几个都休了,只要你一个,你说可好不好?”

安净缓缓摇头,愈发仔细地去摩挲着埙:“禅心已作粘泥絮,不逐东风上下狂。”

“我就不明白了,为何你一定要栖身佛门?天天敲着个破木鱼诵经,究竟有甚么意思?”

“这里清静。”

话音方落,一只白鹭擦着树梢飞过,惹下枝头簌簌落雪。

远离朝野高堂、侯门深府、人心叵测、世态炎凉,这深山古寺,的确是最清净的地界。

安净静静地看着白鹭远去,侧脸玲珑剔透,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映着一身白衣,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模样

“……那好,随你就是了。”谢子乔略略失落,搭着他肩头,“哎,再给我吹一曲吧。”

安净点头,捧起埙,抵在唇边,轻轻吐气。

谢子乔望天,慢慢闭目,忽而开口:“我知道是你杀了我娘。”

埙曲戛然而止。安净维持着吹埙的姿势,僵住不动,连眼睛也不眨。

“我知道你原是个杀手。姨娘收养你,就是为了杀掉我娘和我。”

安净捧着埙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我不恨你,因为我知道你也是被逼无奈,如果不杀我娘和我,你爹就得死。可是你杀了我娘之后,没有杀了我。

我不恨你,相反的,我一直都爱你。”

“……别说了。”

“那天晚上,我是故意离开房间,到湖边煮酒等你,等你杀掉我娘之后,再来杀掉我。后来你来了,那时你不爱穿

白衣,总是一身黑,虽然看不出血色,但我闻到了血腥味。我知道你得手了,但我还是笑着同你饮酒,你那时脸色

很苍白,我都已经喝红了脸,你竟一点都不上头。”

安净吃惊:“你……你记得这样清楚?”

“我记得清楚,是因为当时,我根本就不曾喝醉。所以,我让你上了我,并不是酒后乱丿性,而是我一直的夙愿。

我以为那夜我会死在你手里,当时我就想啊,以后再也没机会了,我要拥有你,哪怕立死也是值得的。”谢子乔缓

缓睁开眼,依旧是望着天,“后来你抱着我的时候,我听见你把匕首扔进了湖里。我当时哭了,也不是因为醉酒,

而是我明白了你的心意。你心里有我,对罢?”

安净怔怔望着他,谢子乔侧头与他对视,眼眶通红,二十几岁的大男人,眼泪流了满脸。

五年了。苦苦隐藏了五年的秘密,原来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安净心中痛如刀绞,伸出一只手,轻轻去抹他的泪。谢子乔握住他手,贴在脸颊,两人比肩静坐,无语凝噎,两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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