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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郎——by绿隐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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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净仔细望着他嘴唇,点头,微微一笑便离开了。

朱虞笑道:“你们兄弟俩,一个比一个顽劣,不过朕看你弟弟却比你正经些。”

原来这只俊秀的蛤蟆,竟是谢子安同父异母的哥哥,名叫谢子乔。他年长子安四岁,也先他四年入朝,官居工部侍

郎。这兄弟俩一文一武,端的叫他们的爹自豪一把,一时名扬京城。

谢子乔虽满腹墨水经纶,却本是个玩赖不羁的,正与朱虞对了胃口。他眼瞅着前方,痴笑着咕哝道:“子安比臣正

经,可他是个死心眼,驴脾气。”

朱虞挡住他视线,打趣道:“你这眼睁的当真比蛤蟆的还大,却是让安净把心带走了不成?”

谢子乔赶紧收了视线,讪笑道:“臣这一番心意,便只能是石沉大海了。但圣上跟臣不同,若是想要的,还是莫错

过为好。”

“朕想要的……”朱虞呢喃,忽而将手中玉箫扬起,对着谢子乔的脑门便是一敲:“你看出来了?”

“这还用看!”谢子乔梗了脖子,学大白鹅曲项向天歌:“圣上喜欢尧大人,圣上把好东西都赏给他,圣上总是记

挂他,圣上脸红啦!”

朱虞抬腿要踢他,他却一个闪身,钻进假山山洞里不肯出来。朱虞笑了片刻,忽而再没了心情。谢子乔慢慢探出一

颗脑袋,道:“圣上,您这事做得太绝了。臣爱慕安净,直恨不得平地里盖一座庙,将他一辈子供着奉着。您分明

是喜欢尧大人,却要处处与他挖苦作对,何苦来着?依臣看,您不如去看看他,将话说透了,也省得两边煎熬难过

不是?”

朱虞扭头看梅,心下念道,自个儿却并不是喜欢他,只是新鲜劲儿还未过去罢了。那样的货色,哪配让自个儿屈尊

低头。只是现在对他还未感烦腻,就算是虚情假意,先换他个笑脸迎人也好。如此思忖半晌,终是叫过随侍的小太

监:“准备便服,随朕出宫。”

冬月的厂子,愈发显得枯秃破败。灰瓦黄墙,雪覆乌砖。前院人满为患,皆是些衣着褴褛的幼童,偶尔几个高个儿

的,也尽瘦的皮包骨。朱虞从后门进了院儿,转过几件瓦房,满眼皆是些桔梗乱纸之类,凌乱满当。找了半天,随

侍的小太监终于发现目标,引着圣上在一张桌前找到尧飞卿,玄色单衣,愈发衬得人单薄瘦削。

朱虞远远看他半晌,走过去道:“可在忙甚么?”

尧飞卿抬头,见是圣上,起身就要行跪礼,被他拦了道:“不必了。朕来看看,你身上的伤可好了没有?”

尧飞卿道:“承蒙圣上隆恩,早已痊愈。”

朱虞也不理会他这般生疏客套,自己坐在桌前,将尧飞卿抱在腿上,翻看桌上小山似的纸张:“这是甚么?”

“自愿书。”尧飞卿冷冷道,“净身之前都要签的。签了这个,生死便由不得自己了。”

朱虞心下一沉,打岔道:“这些个屋子里好些杂草乱纸,不曾有人打扫么?”

“哪里能乱丢。那纸作糊窗挡风之用,桔梗是烧灰垫身子的,玉米棒用来生火取暖,至于米则是他们一月的口粮。

扔了这些,他们靠什么活命?”尧飞卿不紧不慢道,目光落在桌角,淡漠安然,却似是回忆一般细致陈旧。

朱虞尴尬,干咳一声,抱了他道:“你伤还没好,跟朕回去。”

“这些人却怎么办?”

“全交给内务府去管便是。”朱虞抱起他直出了后门,上了马车,一路走着那些暗道谜巷,竟直接进了乾清宫里。

尧飞卿伤口剧痛,也不敢多加反抗,任由他将自己抱上龙塌,揭掉面具,一下一下轻吻。

“早先这样听话便是了,哪里还有这些个苦头吃。”朱虞笑着呷他睫毛,慢慢地解了他衣带,伸了手在他背上抚摸

,愈发地动情起来,自己也宽衣解带,将身子贴在他身上摩挲。情意正浓时,却发觉腹间微微濡湿,低头看去,竟

是猩红的血。朱虞微微吃了一惊,去看尧飞卿腹部的伤口,已然将绷带染得透红,不禁撑起身子,拿了帕子去捂:

“疼么?”

尧飞卿摇头,额前却泛起一层薄薄的冷汗。朱虞轻呼一口气,穿好两人的衣衫,叫小太监传了御医来。幸而并无大

碍,只是房事却暂且行不得了。朱虞只得忍了住,道:“你先睡一会子养养精神。下午咱们在御花园好生闹一闹,

也省得你整日无精打采的。”

尧飞卿起身便要下床。朱虞却按住他道:“你上哪儿去?就在这里睡。”

尧飞卿微诧:“这……这有违君臣常理……”

“你我哪里是君臣。”朱虞将他强拧回去,给他盖了锦被,待他闭上眼好一会子,方去洗了个冷水澡。回来后便在

一旁看书,时常偷瞄一眼睡着的人,眼眸里全是盈盈笑意。看着自个儿的温柔攻势,果然换得他一时乖顺,若是他

表现好了,将来便给他在冷宫赏个好位置,临水种花的,孤独终老时也不那么凄凉。

第五章

是夜,朱虞果然招了一班妃子,在御花园大摆筵席。遍地只缺了尧飞卿一人,原本朱虞与他说好,待他穿戴好了便

来。可眼下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他人影。朱虞心下不悦,便不再等,叫小太监捧过一件物什来,笑道:“咱们玩

一个游戏,叫做‘蝶幸’。待会子,这蝴蝶落在哪个身上,今夜便由哪个来侍寝。”语毕挥了挥手,四周的宫灯齐

齐熄灭,酒席瞬间拢上一层夜幕,朦胧隐秘,倒真真平增了几分羞怯缠绵的意味。

众妃嫔兴致顿生,也顾不上暗地里互相斗嘴嘲讽,纷纷翘首看那小太监怀中的物什。一只金丝编的小笼,里边一团

亮盈盈的东西恍恍惚惚,幽幽的闪着绿光。小太监打开盖子,那东西便忽地一下飘了出来,端的是一只翩跹的蝴蝶

,却不知何故通体发亮,惹得众妃嫔啧啧惊叹。

那个新近得宠的桓妃柔柔道:“圣上,臣妾知道这蝴蝶缘何会发光。定是涂了磷粉罢。”

朱虞笑赞:“桓妃果然聪颖过人,打赏,打赏!”

桓妃盈盈一笑,余光却紧盯着那蝴蝶的绿影不放。却看那光亮徘徊了一个圈,飘忽着飞远了,心下长叹一声,高傲

的神色顷刻减去了几分。

却说那蝴蝶悠游游荡,似是没有停落的意思,等得一班妃子好生心焦,一双双眼睛盯紧了瞧。好容易那抹光亮停了

住,慢慢地环了一圈,却见那处模模糊糊一个黑影,也看不清是哪个。那蝴蝶找准目标,慢慢降落,猛然间寒光一

闪,绿影碎成两半,滴溜溜地被风卷出老远。众人大惊失色,小太监急急点了灯去照:“是什么人如此放肆?”

橘色的烛光斑驳处,一副单单薄薄的身架子,却挺得笔直,仿佛跟什么人置气犯倔一般。朱虞一见就来了气:“尧

飞卿,你抽的甚么风?”

本以为朱虞真能体恤下属,而今看来却也只拿自己当了玩物,虽不算是男人,却也不至于沦落到妇人之中,巴巴的

等着男人来宠幸。念此尧飞卿也不再多想,只淡淡道:“圣上,微臣尚有公务要忙,便不参与这声色犬马之中,告

退。”

还未等朱虞发话,那桓妃仗着自己得宠,愈发傲气起来,抢了先道:“尧公公,你这却说的什么话!你再忙,能忙

得过圣上日理万机么?”

尧飞卿不屑理会她,只转了身朝外走。本来也就无事了,偏却那桓妃又来一句:“一个阉人,哪里就来的如此架势

。”

尧飞卿闻言,忽而定住,慢慢地回头看了一眼。朱虞心下微惊,料想必定是要出乱子了,正欲开口斥责,却见他又

慢慢回了身去,一言不发地渐行渐远。朱虞心下愈发讶异,那厮向来心狠手辣,必不会让仇家好过,怎的今次就敛

了性子。想想却也是,刚刚挨了一剑的人,就算是不要命的,也该记着那份疼了,也就宽下心来。

夜里就寝时,圣上不胜酒力,并未曾翻任何妃嫔的牌子。桓妃在寝殿里,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栏杆拍遍,只觉孤

栖冬夜愈发寒意逼人,冷不丁打了个颤,欲回房休息,转身之时,却见一道黑影挡在身前,悄无声息,生生地吓得

她跳了一跳,扑通跌倒在地。

“你,你要做什么……宫人呢,来人呐!”桓妃花容失色,身后顶着栏杆,却是再不能后退了。

尧飞卿逼近一步,道:“我来拿你。”语气平淡,无喜无怒。

桓妃惊怖万分:“我是圣上的妃子,你凭什么拿我?”

“就凭这个。”尧飞卿从怀中掏出一纸信封,上有官印“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关防”,再看罪状,无非是些

冠冕堂皇的套话,明显便是栽赃陷害的老一套。

桓妃自知大祸临头,失声叫道:“你动辄便要杀人,却不怕死后永坠泥犁么!”

“你却以为,我现在不像活在泥犁中么。”尧飞卿冷笑,拈起短刀,“娘娘,到了那边,看好自己的嘴巴,切勿再

出言不逊。若是阎罗砍了你,却不知还有哪里肯收留你这条孤魂。”

桓妃眼睁睁看着那刀尖雪亮,绝望透顶,尖叫一声:“圣上——”

话音将落,忽见明光一闪,尧飞卿突地飞出老远,身子跌在地上,竟是许久才爬了起来。桓妃被人抱起,回头一看

,正是圣上,不禁委屈万分,嘤嘤哭泣起来。朱虞抱了她哄上两句,喝令左右将尧飞卿拿下问谳。尧飞卿略捂着肚

子,被五花大绑着推搡而去。朱虞将桓妃抱到床上道:“无事了,爱妃睡罢。”

桓妃见他清醒如常,哪有一点醉酒的样子,急忙扯住他袖子:“圣上今夜不宿在这里么?”

“朕喝醉了,累着呢。”朱虞推脱,躬身深吻她。这女子肌肤温良如玉,真真是不可多得的尤物,他朱虞活了二十

几年,品过无数美人,也才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绝色。

桓妃急急道:“臣妾怕那个阉人……”

“爱妃。”朱虞打断她,指尖轻点她唇瓣:“积点口德。对了,爱妃受惊,这醉香殿怕是住不得了。不如明日一早

,爱妃便搬去冷宫静养罢。”

桓妃闻言大惊,登时哭了出来:“圣上,臣妾知错了,臣妾……”

朱虞含住她朱红温润的双唇,辗转吮吸,借机拂去她手,起身离去,竟是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却说圣上原本在乾清宫与谢子安下棋,听到探子来报,便飞身去了醉香殿,谢子安却还等在原处。许久终是有人回

来,谢子安抬头,见朱虞第一个进来,后面是两个侍卫押着五花大绑的尧飞卿。他讶异起身,直直盯着尧飞卿:“

这是……”

朱虞坐在上座,朗笑道:“谢爱卿,你不是敬重这位东厂总督么?你且问问他,方才动辄要杀朕的妃子的人,却是

哪一个?”

谢子安怔怔,眼睛依旧盯着尧飞卿。朱虞冷笑道:“敢说朕声色犬马,朕却要你看看,什么才叫声色犬马!”他一

招手,旁边有小太监捧上众妃的名牌。朱虞伸手翻起一个,小太监领命要退下,他却厉声道:“滚回来!”

小太监吓得扑通跪地,朱虞却勾唇,将那纷繁的名牌一个个翻起,堪堪翻了个遍,才示意小太监退下。朱虞笑道:

“可开了眼了?”

尧飞卿低头跪着,脸遮在面具后头,看不见表情。

朱虞心头愈发地想讽刺他:“桓妃说得不错,阉人就是阉人,却以为阉人就可以随便杀人?不男不女,便是比别人

都低一等的,哪里来的颜面要别人的命?”

尧飞卿仍是低着头,腰板却挺得笔直笔直。谢子安却是坐不住了,三步冲到尧飞卿身边,与他跪作一处:“圣上,

宦官也是人,不存在等级差异之说。臣为尧大人担保,尧大人定会将功补过,便求圣上既往不咎。”

朱虞半眯了双眸:“尧飞卿何德何能,竟值得你如此相待。谢爱卿还是小心为妙,莫要被蛇反咬了才好。”

谢子安叩谢皇恩,扶着尧飞卿走出寝殿。刚迈出乾清宫的大门,尧飞卿便一个踉跄,抽丝般倒了下去。谢子安急忙

扶住他,却摸着他衣衫湿淋淋的,抬手映着月光一看,竟满是猩红鲜血!

第六章

却说尧飞卿自那次旧伤迸裂之后,一直卧床将养,朱虞也没有再找他麻烦,亦没有来看他。倒是谢子安来访多次,

尧飞卿却皆以身子不适为由,避而不见。如此过了十余日,尧飞卿方能下床走动,正蹲在火盆边烤火,忽而有人来

报:“督公,有人来访,自称是您的旧识,宫人们不敢阻拦,便带进宫来了,您可想见一见?”

尧飞卿惘然。旧识,他的旧识早就音信皆断,这却是哪里来的旧识?心下却也好奇,道:“带进来。”

那人领命,须臾之后,门口慢慢探入一个人影,忽而就窜进来,登时跪倒在地:“将军!”

尧飞卿看着地上那人,蓬头乱发,衣衫褴褛,叫花子一般脏污不堪。正欲叫人打了出去,那人却抬了头,流着泪道

:“将军,您不认识我了么?”

尧飞卿怔怔,惊道:“岫儿?”

那人登时又笑又哭,连连磕头。尧飞卿忙将他扶起,惊问道:“你怎的到这里来了?有人欺辱你?你是怎么来的?

原来这人名唤段岫,竟是尧飞卿原先身为龙武将军时的家奴,自幼服侍他,一直忠心耿耿。后来尧飞卿被俘,他也

无心苟活,出逃后一路讨饭,千里迢迢来到京师寻主,奔波近一年,竟终是寻到了。念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如此

辗转流离,当真是一腔赤诚,可赞可叹!

尧飞卿久久无话,叫人给段岫收拾干净,又准备了饭菜。段岫也顾不上吃,他一向内向寡言,今次却喋喋不休地讲

话,仿佛要将憋了一年的话语统统倒出来一般。终是吃罢饭菜,段岫扑通跪地:“将军,岫儿想留在将军身边,继

续服侍将军。”

尧飞卿苦叹:“这‘将军’的称呼,往后便不能再叫了。你这次来,便来得唐突,你可知我这里是何处,怎由得你

随便进出?”

段岫道:“岫儿知道。岫儿可以走厂子和内务府的路子进来。”

尧飞卿道:“前几日内务府已送了一批人进来,你现在去也是晚了的。况且,身体乃父母所赐,能由得你随便糟践

么?不准再动这个心思。”

段岫垂了头,心下酸楚万分,不由得流出泪来。尧飞卿忙道:“你既来了,便无需担心,我会给你在宫外安排住处

,吃穿用度也不用愁的。”

段岫道:“我愁的不是那些个吃的穿的,我是哭将军不要我了,往昔多少年的主仆情分,将军也不计了么?”

尧飞卿叹道:“不是不计,而是没有办法。”

段岫跪了许久,见他看着火盆无话,知道再求下去也是无用,便道:“将军,岫儿明白了。”

那声音透着决绝,尧飞卿听了,只得扭了头去不再看他,若是就此了断他心思,哪怕生分了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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