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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妁——by寒月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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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不住拦了个小厮问他:“你们二爷人呢?”

“二爷今儿没往阁里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萧景默松开他以后,越发觉得心底空荡荡地慌得厉害。旋即提步又去了简家宅院,没有走正门,还是翻墙从桃花树上跃进后院里。简若林的房里没找着人,灵堂上边也没有。萧景默转了一圈,才在过道里见到了小四儿。

“你家二公子呢?怎么都找不到人?”萧景默心急火燎地,跳出来就抓着他问。

小四儿却在看到萧景默的瞬间红了眼眶,委委屈屈的吸着鼻子,一听萧景默问他,就万分可怜地说道:“萧、萧公子你去哪了?公子都被人给抓走了。”还是带着抱怨的口气,似乎觉得萧景默没有保护好他家少公子。

“怎么回事,谁抓了他?”

小四儿扁扁嘴:“今天一大早府衙的衙役官差过来锁的人,他们说有姑娘用了公子做的香粉,中毒不治身亡,要拿了公子去过堂审问。”说着说着就哽咽了,难过地揪着萧景默的袖子摇晃:“萧公子,你想想办法救救公子吧,公子做出来的香粉,哪里可能会有毒呢……”

萧景默初闻消息,心中正是烦躁不安,也顾不上小四儿的哀告厮磨。出神之间,被小四儿揪住的袖子里却因为外界的晃动,滑出来一根碧玉的簪子,落在了地上。萧景默宝贝似的伸手去抢救,却没来得及,眼看着簪子掉在地上,赶紧捡起来左右看看。检查过后没看到有裂痕损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站在一边的小四儿却止住了泪意,瞪大眼看着那簪子:“这、这个不是公子的东西吗?”一脸纯真地抬头,还问了句:“是萧公子捡到的吧?”

小四儿对两人间的暧昧并不知晓,在这个当口萧景默自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

小四儿停了一会,却说道:“这个大公子也有一枝,我听我家公子说过,这是夫人还在时留给他们的,让他们以后传给简家未来的两位少夫人……少爷一直带着的,前些日子不见了,我还奇怪呢,原来是弄丢了啊……”

后面小四儿再嘀嘀咕咕说什么,萧景默也没有注意——他已经听到了最重要的部分。

他是过惯欢场地人,从来不吝啬什么“喜欢”之类的甜言蜜语,可是数次向简若林表白心迹,那人却从未有过真正的口头上的回应,让他之前不免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和疙瘩在心里。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人早已承诺相恋相守。

就在那个花灯节之夜,他默许他拿走他的碧玉簪时,就默默许下的承诺!

简若林有多认真他自然是知道,若不是心中存有情意,怎么能叫他轻易拿走这带有特殊意义的碧玉簪子!可笑那时的自己还彷徨不知,甚至还残忍地率先伸手,将那人的一片心意远远推开!

萧景默突然间踉跄着后退两步,面带苦涩和无尽懊恼。

第二十一章

萧景默拉着白琦:“玉和,你得帮我。”

白琦淡淡看他一眼,似乎不明白萧景默为什么还要去插手简家的事:“你和他都已经断了,你要知道,你再为他做什么,他也不会承你的情。就算这样,你也要执意插手?”白琦反问一句,自个到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我认识的萧景默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不计回报了?”

“你先别寻我开心了。”萧景默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眉宇间的愁烦全化作了两道紧蹙的眉峰:“我知道他不愿承我的情,可是我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毁了。”他看着白琦,神色间竟是认真无比:“玉和,你知道吗?我是真的舍不得。”

白琦轻叹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宛如兰芝玉树一般地俊秀男子,想不到会是那样一个人,把萧景默这颗摇摆不定的心给栓牢了。

“你也知道我不敢动用自己的力量,有一点风吹草动,少不得便被京里那人知道了。我虽不是做什么与他不利的事情,可也不想让他知道我和若林的牵扯。如今也只能拜托你了,我身边信得过的影卫就那么两个,实在有限。”

萧景默总算是头一回有求於他,白琦嘴上调侃得厉害,到底是不会见死不救。

“行了,这件事看起来玄乎,其实说透了,八九不离十,逃不脱是同行的栽赃构陷。只要把留芳阁里头一干仆役顺次查过去,大概也就能摸出些许蛛丝马迹来。”白琦分析得头头是道:“你也别太心急,你那块心头肉,出不了什么事儿。”

萧景默和白琦一插手,事情便简单多了。

两人先去了趟留芳阁,径直去作坊里看了看,祈叔领着两人,一边引路一边解说香粉的制作流程和步骤。一般来讲,选料、配方等前期预备,通常都由简若林亲力亲为,当然在过程中,研磨花粉提取花液一类的活,还是有专门的仆役执行。

萧景默将阁内一干人员排查了个遍,本以为总能寻着些端倪,却不想上上下下百来号人查过去,竟没有一个值得怀疑的。不是阁里呆过上了年头的老人,就是性子忠厚背景纯粹的人,找不出有出卖留芳阁和陷害简若林的理由来。

苏州城里的香粉铺子虽然是留芳阁一家独大,但是毕竟其香粉造价较高,算得上是顶顶的奢侈品,便是最普通的香粉,寻常人家也只是勉强能够担负。所以少不得还有其它的香粉店铺,价格比留芳阁要低一些,便是生意不景气,也是能和留芳阁分庭抗礼者。只是这些铺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出手对付留芳阁的样子。

左右行不通,寻不着源头,萧景默想着简若林还呆在府衙大牢内,不禁越来越头疼。

话说两边,简若林自数日前被人锁了来,便上了手脚镣铐,关进大牢里。

那镣铐是精钢打造,又结实又沈重,缩在一双纤纤细细的腕子上,头一天就磨破了皮。镣铐缠身,简若林便是稍微动一下都难。虽说是被怀疑制作出有毒的香粉害了人命,但是尚未过堂审讯,也尚未定罪,怎么就把他当做重刑犯一般看守对待?

偏偏简若林是个极随和淡然的性子,即便心中有疑,也只藏着不问。便只是一味忍着,不想多生事端,反正心中坦荡无愧,也不惧怕那些欲加之罪。

牢里昏暗潮湿,环境简陋不说,蚊虫蛇蚁也不少,简若林自幼爱洁,哪里受得了这般苦。加之牢饭更是鄙陋,几天下来,可谓苦不堪言,甚至隐隐盼着官老爷早些提他过堂,也省得受这份活罪。

这么捱了几天,终於在一个深夜,简若林迷迷糊糊蜷着身子在石床上睡过去的时候,被人推搡着拖拽出了牢房,两个衙役颇为凶神恶煞的样子,一路将他拽到了刑讯房。

简若林看着那些挂满墙头的刑具,还有地上暗红锈色的可疑斑驳痕迹,那股子睡意早已走得干干净净。再抬头一看,一人端坐在刑案后头的太师椅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形容,他旁边,却一字横列着一干衙差,看这阵势,颇有几分唬人。

“下方何人?报上姓名。”

简若林一早就被押着跪好了,眉峰微蹙,答道:“草民简若林。”

“留芳阁可是由你主事?”

“是。”

“你可知罪?”

“草民自问未犯国法,是以不知所犯何罪。”

柴火哔哔啵啵地烧着,寂静之中,惊堂木重重拍下:“大胆刁民,你所作之香粉,已被证实有毒。如今更有无辜女子因你所作香粉之缘故,死於非命,你还敢砌词狡辩,还不从实招来!”说罢,又是重重拍一下惊堂木,那沈重鸣响震得耳膜呜呜回响。

“请大人明察,留芳阁所出香粉,绝对不可能有毒,此事必有蹊跷……”

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无需狡辩,你定是一时大意不察,将有毒之物掺入香粉之中,虽是无心之失,终害人命,你敢不认?!”

这一句一句地,叫简若林也渐渐摸出些头绪,似乎那人的审问,更多是强加罪名,逼他招认。心中细思,却又开始抓不着源头了,究竟为何非要他认罪,又为何会牵扯上人命沦落至此,简若林此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想,本欲再行辩解,可话到了口中又吞了回去,终於决定缄默不语。

那审问之人不见回应,语气中渐渐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你以为不开口,本官便拿你没办法了吗?再不招认,本官便要大刑伺候了!”

简若林终於忍不住,抬头之时,愤怒中带一些咄咄逼人,目光如电,直视上头暗处那人:“人命官司,依律当开堂审理,允民於衙门之外旁听观看。如今大人却是夤夜提审,重刑威喝,敢问大人,凭的是当朝哪条律例?!”

那人被他这一句噎个哑口无言,半晌才恼恨着指着他,咬牙切齿吐出两字:“掌嘴!胆敢以下犯上冒犯本官,给我狠狠掌嘴。”

刑官领了命令,便拿了竹板子到简若林跟前,狠狠几下,只听得竹板击在肉上劈劈啪啪的脆响,简若林原本细腻俊秀的脸便被抽打至红肿,嘴角沁出几点血丝,两颊高高肿起,竟是一副无端的凄惨模样。

简若林忍痛咬着牙,待刑官又抽了几下,那人才满意,挥手示意刑官退下。

“本官也不想为难你,你犯了什么事,赶紧招了出来,你我都省些事不是?”

简若林唇色如血,然而一双眼却还是雪亮的,只定定看着上面那人,也不言语。反倒是那人被简若林这坦荡无谓的眼神看得发怵,色厉内荏地呵斥两句,见简若林始终不肯松口,恼恨之余,却是灵光一闪,突然阴冷一笑。

那人一身官袍,走到简若林身前,便执着他右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捏在手里反复揉摁。简若林想要抽回来,却被两边的衙役摁的死死的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双手意味不明地抚摸自己的手指掌心。

过了一会,才听见那人操一副惋惜口吻说道:“好一双制粉研香的巧手,要是废了,该有多可惜?”说罢瞥一眼简若林,果然看见预料中苍白的脸色。

文人的笔,舞者的足;侠客的剑,歌者的喉……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是逾矩生命的东西。

而对於简若林,这双手,便是等同於他的命,甚至是一种超越了生命的意义。

他听见那人冷冷说了两个字:“拶指。”身子便是不由自主一颤。

接下来便被按着,两只手被迫展开,套进了刑具里。手指被硬木硌着的滋味并不好,简若林有些无措和害怕,抬起头来看着居高临下的那人。

“知道怕了?快点承认画押了,可就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

怎么能不怕,坚持和气节是一回事,可是打在身上的疼痛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怎么样,你认是不认?”

简若林咬紧了下唇。

“行刑!”

“别……”带着颤音的一个字就这么脱口而出。

那人胸有成竹似的,继续逼问:“那么就招了吧?”

简若林却说道:“不。不是我做的。”

那人脸色一暗,再不肯多加纠缠:“哼,不见棺材不掉泪。还不用刑!”

一声令下,两边的牛筋绳子被拉紧,木棍收紧,便就此夹在血肉之躯上。剧痛之中,简若林似乎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响,惨叫数声,最终坚持不住晕厥过去。

萧景默右眼皮突然跳得厉害,毫无征兆。

一旁的白琦只自顾自说道:“我已经查过了,那有毒的香粉里头,多了一味‘绮罗香’,本来也是无毒的,只是跟那配方里头的香料混在一起,便会改变药性,轻则面生红斑,重则红肿溃烂。这‘绮罗香’乃是稀罕香料,能够买到的人数有限,苏州城里有供货的商铺,不会超过三家。摸着这源头查上去,排查着近来谁买了这香料,应当能够揪出幕后那人来。”白琦先前就分析断言,必是有人收买阁内中人,将有毒之物掺进香粉原料中,意图陷害。虽然目的尚未明确,但是逃不开有人幕后策划。

只是他二人都因为身怀隐衷而稍显束手束脚,所以这番动作下来,少说也得再耽搁个几日。但是萧景默心中的焦虑之感却日渐旺盛,一想到简若林呆在牢中不知是何情形,一颗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加之追查效果缓慢,越是心焦难耐。

白琦继续说道:“至於这留芳阁内,定然有内鬼,否则无端端的,那香粉里从哪多出来的‘绮罗香’?先前那些新招进来的仆役,虽然查过一次,但是要说嫌疑,仍旧是他们最大。我想想……能做这事的,不需要在阁中有多大的权利和资历,越不起眼越好……是了,那些奉香的小童!之前没查过他们吧?也该琢磨琢磨是哪个有鬼了……”

他正絮絮叨叨地跟萧景默说着,冷不防听见门外物体坠地的声音,想也不想就掠了出去:“谁在外面?”

萧景默一个警惕,也跟了出去,却看到是一个小侍童,摔了个罐子,正在那儿七手八脚地捡拾碎片,一张小脸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怎么的,青白一片。

一见到两人走近,竟跟受了惊吓似的,转身就跑,却不料一头撞上了来人。

那人正是留芳阁内的一个管领,看了看小童,斥骂道:“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上回才撞了二爷,这回又这么鬼赶似的,仔细回头我剥了你的皮!”

那小童也不知有没有听进管领的话,只顾低着头一味跑开。

管领骂骂咧咧两句,回身才看到站着的白琦和萧景默两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小丁这孩子太怕生,自小就这样,两位爷见笑了。”

白琦笑道:“无妨。”看了眼地上那未及收拾的碎片:“那个孩子,叫小丁?”

“嗯,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家境不好,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孩子呢就出来干活了。我看着可怜,就带进来,给他点活做。”

白琦静静听着,那狭长双目中,有一点精光闪过。

留芳阁出了事以后,能忙的事情也不多了。日头还未沈下去,小丁就干完了手头上的零碎活计,回到自个的房间里。

一推开门,却看到房间正中央,端坐着的男人——白琦。

脚下不听使唤,几乎就要夺路而逃,却生生忍住了,只是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怯怯叫了声:“白爷?您怎么来了?”

“闲着无事,四处看看而已。上午那会,不知道是你在门外,不妨吓着了你,也没来得及说声抱歉你就走了,现在过来看看你,可还好?”

小丁都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能应道:“我、没、没什么事。”

白琦一笑,笑容如风:“你当然没事,有事的,是你们家公子不是吗?”

毕竟还是孩子,藏不住情绪,脸色霎时间就白了,明显至极的做贼心虚的模样。

“你们家公子待下人是顶不错的吧?又没半点架子,给的薪俸多,连住地地方都这么细致,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留芳阁来做工……”白琦说了一堆,无不是简若林的种种好处和宽厚态度,待到一番话说完顿住,眼光盯在小丁身上,却是一句:“你怎么就忍心,把你家公子给卖了呢?”

小丁被一语道破心中隐秘,大惊之下,双腿颤抖着,踉跄几步,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害怕之极,连唇都在哆嗦,只会一遍遍地说:“不、不是我……不是我……”

白琦的话叫小丁想起了那天,他莽莽撞撞地撞了简若林而被管领呵斥,可是他家公子却一点也不生气,笑语默默地拉着他问有没有伤着。那和善的语气温柔的语调,到现在他都还能记得。想着想着,忍不住就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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