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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妁——by寒月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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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若林下意识地就把眉头皱了起来,一双眼看着来人,竟带了两分戒备。

不消说,来人正是萧景默,之前简若林为了图个清静,自个坐到角落里的偏僻处,毕竟心中抑闷,才倒了两杯酒浅浅呷着。萧景默一进门,就看见了他,自然没多想,就走了过来。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过了这么久,却又在简若林脸上看到了相似的戒备神情。

记得初见之时,简若林就是那样,对他满怀戒备,并且刻意保持着疏离的姿态。

“你怎么也来了?”简若林有些奇怪,萧景默既不是商人,也不是官员,更加不是乡绅名人之流,尽管家世殷厚,出现在此处,还是让人觉的有几分怪异。

“我陪着白琦来的。”萧景默半真半假地说着,“何况这样的场合,我琢磨着你应该会来,只有那么一点可能性,我也想跟过来看看。能多见你一眼都好。”

以前没少听萧景默讲此类情话,但是现在简若林听来就觉得格外刺耳,他转头盯着萧景默,那神情,已经可以称之为讥笑:“萧景默,我说过,不要再把我当女人一般哄骗。”

桃木簪,琉璃佩,桃花诗笺,满城烟火,那人拥着他,一双眼中水波潋滟深情无限,连语调都带着诱人魅惑的软糯调子,依稀还在耳边:“我喜欢你。”

呵……几句喜欢,便哄得他晕头转向,却忘了此前,那人便是以风流多情闻名的纨!公子。

栽了一次,尚可说是识人不明所托非人;要是栽了第二次,那就只能是自己犯傻作践自作自受。不知道是不是饮酒后的酒劲上来了,简若林的脑袋胀胀的,昏得厉害,萧景默被他一句冰冷话语堵得无话,他便一只手托着脑袋,傻傻痴痴地笑着。

萧景默看着难受,拉着简若林起来:“跟我走。”这时候那隐在骨子里的强势倒是毫不掩饰。

简若林的酒量果然不是很好,但即便是薄醉,也还挣扎着试图甩开那人的手。

萧景默没想到简若林一固执起来,那脾气跟牛一样,拉都拉不回来。虽然位置僻静,却毕竟是在寿宴之上,拉拉扯扯的,他自己是不在意,可是简若林一定不想让人看见。不得已凑在简若林耳边,有点儿咬牙切齿的:“现在还怕我吃了你不成?你要是再闹,我就直接把你打横了抱着走!哼,那样我还省事多了呢。”

简若林仅仅是醉了一些,那些话的意思,他一字不差地领悟了。有些无奈,有些气恼,可也明白萧景默是敢做敢行的人,只能狠狠瞪他一眼,却不敢再和他纠缠。

咬了咬下唇,吐出两个字来:“放手!”

萧景默当然不会放,反而笑眯眯的:“难道若林还是比较喜欢我抱着你走?”

於是最终,简家二公子还是在“胁迫”之下,万般无奈地跟着萧景默从偏门悄悄溜了出去。不晓得是不是喝了酒地缘故,简若林的触觉变得异常敏感,只觉得那只抓着他的手搭在腕上,男人烘热的体温透过皮肤传过来,再加上一点酒精作用,竟然有些意乱情迷起来。

萧景默带他去了小湖边,冷风一吹,那酒也醒了几分。

简若林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却看见萧景默一屁股在湖边坐下,然后拍了拍他旁边那块被压得平实的地,示意自己也坐过去。

这里离陈府并不远,可是很安静,最重要的是所有人忙着给陈老爷子贺寿,没人会晃到这来打搅他们。对於不喜欢宴会和喧闹的简若林来说,却是是块好地方。

若还是别扭着,不免有些刻意,更显得像女孩子一样小家子气了。

於是简若林也坐了下来,只是却没有坐在萧景默旁边,而是远远地,挑了块平整的,差不多可以容一人坐下的石块坐了下来。

——简直是近乎赌气的举动,萧景默的手僵在空中,哭笑不得。

沈默了好一阵子,简若林才低低开口:“这段时间留芳阁出了太多事情,一时忙不过来,等过两天我把东西收拾好了,就给你送过去。”

他咬字很清晰,所以萧景默也听得很清楚,可还是不明白:“什么东西?”

“到时候麻烦萧公子把我的碧玉簪子顺道交还回来,毕竟是父母留给我的东西……至於你的那些东西,放在我这里浪费了,有机会,就送给别人吧。”

听到这里,萧景默就是再迟钝,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你、你还是打着主意要跟我断得一干二净吗?居然连东西都要还回来……”不得不说,简若林这么做,实在够决绝,连往日一点温情也要试图抹杀干净,这样的毫不留恋,既让他觉得无力,也让他觉得自己的种种努力变得无端可笑:“你非要做到如此不可吗?”

简若林也不躲避,直视萧景默:“有些事情,错过一次就已经足够。我不想藕断丝连,不想再有任何牵扯,我要我们之间,再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你知道吗?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安心。”

“好、那么,当初到底是谁亲口说的,‘再见之时,你我还是能再做朋友,把酒言欢’?是你看我可怜,便说来欺哄我的吗?”

简若林一愣,当日是他亲口所言不假,也并非一时砌词欺哄。只不过在那时情景之下,脱口而出。可是事实上,他们二人都应该清楚,所谓把酒言欢,说是场面上的漂亮话才是,但要真正做到毫无芥蒂,对不起,简若林不是圣人,他做不到。

“我是说过……而且我也没有骗你的意思……可是……”

“可是你现在后悔了是吗?”冷冷的,截断了简若林未完的话。

愣在当场的人,一时无语。

萧景默站起来,拍拍衣襟上的尘土,面色阴沈:“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若是不想要,便全部扔了便是!至於你的簪子,抱歉,我也绝对不会还给你。”

简若林没想到萧景默会是这种反应,看到他生气发火,又强势地撂下这么一句话,自己反而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所措。

萧景默说完,转身就离开了,简若林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已经远去。

许久之后,他才坐在原地,苦笑了一声。

为了那个人,他早就变得不像自己了。患得患失,斤斤计较,说要干脆利落,却一次次在两人的问题上纠缠。

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萧景默,时至今日,你让我拿什么再来信你?

回去的时候只剩自己一个人,指尖那点温度,早就已经不复存在,初秋之际,风一阵阵吹来,简若林觉得身体无端冷了起来。

一靠近寿宴所在,喧闹声便越来越响,充斥在耳边,轰鸣不断。

简若林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坐下,小四儿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公子,你这又是上哪去了,一转眼就不见人了,我担心了老半天呢。”

“你家公子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出什么事。刚刚多喝了两杯,头有些晕,就出去吹了会风。”简若林轻轻敲了一下小书童的脑袋,乐呵呵地看着小家夥揉着脑袋委委屈屈的模样:“呵呵,给陈老爷送的东西,都拿过去了吗?”

小四儿两眼水汪汪的点点头:“嗯,都办好了。”

简若林点点头,嘴边含着还没化开的一点笑意,不经意地抬起头,在攒动的人海中,一眼就对上了远处投来的目光。

萧景默站在人群中央,白面玉冠,锦衣华服,噙着笑看他,宛如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明明方才还怒气冲冲地甩袖而去,这会却露出这种带着邪气的哂笑,且看那人的模样,也不知这样偷偷瞧了他多久。

简若林刚刚暗暗咬了咬牙,还没有什么动作,萧景默就已经移开目光,对着他身前一位老者连连作揖念念有词。那个老者简若林认得,便是今日的寿星大人,这场寿宴的主角——陈老爷子。隔得有些距离,宴席上面众人说话谈笑的声音又响,简若林听不见萧景默和陈老爷在说些什么,不够料想应该也是些“寿比南山”之类的吉祥话,直哄得陈老爷子笑容满面。

“寿也贺了,礼也送了,小四儿,我也有些倦了,一会跟陈总管说一声,我们先回去吧。”

小四儿自然没有意见的:“那我去说一声,然后把去马车牵出来。”

简若林点点头,目光移向萧景默的所在……

八面玲珑,就算大哥在世,碰到这种场面,也不能做得比萧景默再好吧?玩世不恭放浪不羁只是表面,但是华贵公子应对自如,也不是真正的他吧?

萧景默,何止是你不懂我,我,或者也不曾懂你呢。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晨光微曦,好梦方酣。

萧景默在昨晚的寿宴上多喝了些酒,虽然他的酒量向来不错,但或许是心中抑郁,酒入愁肠,一夜辗转之后,居然也有些宿醉之后的晕晕沈沈。

昨夜又梦见了简若林,是在屋顶上,他靠在他怀里,温和柔顺极了。整整一夜,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萧景默即便醒来之后,也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人在他怀中时的温度和气息。只是等到睁开眼,怀中却仅是一片冰凉。

随身的丫头伺候他洗漱之后,开口道:“爷,再过两天就是祭灵节了,爷要不要去给老夫人上个香?”

祭灵节是皇朝之中祭奠亡灵,拜祭先人的节日。小丫头不提醒,自个压根记不起来。

“也好,你便去准备吧……”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先是一蹙,随后又释然,重新确认了一次:“你说再过几天就是祭灵节了?”

“嗯,三天以后,据说这苏州城里还有座稽灵峰,爷可也要凑个热闹去看看?”

萧景默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也没有说话。

“对了,前些日子到府中来的那位齐大人,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天还没亮人就来了,我让他稍稍等会,他却等不及了。”

萧景默伸手一敲她的脑袋,笑骂道:“死丫头,也不早点告诉我,小心回头爷修理你。”

小丫头居然也不怕,笑着冲他吐了吐舌头。

自小就跟着贴身伺候他,萧景默又是好相与的人,半点不端主子的架子,日子长了,没外人的时候,两个人也颇为没大没小。

萧景默狠狠瞪她一眼,理了理衣襟,便提步走了出去。

小丫头口里的齐大人,是当朝的左都御史齐佑,出了名的不畏权贵嫉恶如仇。

也正是因为他不上下巴结左右讨好,又敢於直言人之所不敢言,所以皇帝才钦赐他左都御史一职,以督查百官。当然也是因为他这种不收贿赂,更不徇私枉法的性子,才让皇帝在这次“官员大清洗”中委派他出访苏州,寻找证据。

这要说起来,话可就长了。当年皇帝幼年登基,羽翼未丰,外戚坐大,等到皇帝成年亲政,却也已经要畏惧三分,大权旁落,难以做主。毕竟也是皇帝,自小深谙帝王之道,并不急功近利,而是韬光养晦暗度陈仓,没有几年,也建立起了可以与之抗衡的势力。

所谓功高盖主,并不能全说是帝王的疑心猜忌,只是有人功劳过大声望过大,一旦造反之后,民心所向的便未必是他这个在外臣压制下无甚作为的皇帝。有没有谋反的那个心思是一回事,拥有了可以谋反的权利和条件而又不知节制,才真正是促使帝王欲要拔出谢家一门外戚的根本原因所在。

皇帝隐忍至今,终於时机成熟,准备发难,谢家的人尚未真正去动,但是与谢家有关的一干党羽,却是毫不手软,一一拔除,牵连官员甚广,数百人被革职查办,流放斩杀者不知凡几,且有越演越烈的势头。

民间文人称这次举措为“官员大清洗”,经此一次,朝中官员大都提拔为皇帝的近亲心腹。

不料谢家未倒,皇帝却如此大刀阔斧,直指谢家,一旦一击未中,日后谢家不免怀恨在心,始终是一个隐患。只是谢家也不知从何处实现得知了风声,一干证据消灭殆尽,全部推了个干净,皇帝苦无证据,便不能任意下手。

这不,听说在苏州城,谢家家主谢询有一个秘密的义子,极得谢询信任,而他的手里,正是掌管着谢家近年来的大小事务和账目册子。皇帝左思右想,才暗中下了密旨,委任左都御史齐佑为钦差,专责负责寻找这本册子。

在此之前,萧景默就收到来自京中的密旨,要他暗中配合齐佑的动作。

只是萧景默做惯了闲散之人,那阵子又正是他和简若林胶着不下的时候,莫说他根本不喜朝廷之事,就是那会,他也没那个心思。

直到几天之前,齐佑悄然拜访,他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萧景默走到书房时,齐佑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人,一身儒雅的书生长袍,手里握一柄折扇,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半点没有传闻里说的那种刚正不阿,雷厉风行硬朗气派。

“下官见过小侯爷。”

萧景默一边往里边走一边抬手示意他平身,走到桌案后面坐下,而齐佑却站起来微微弓着腰,角度恰到好处,既不阿谀,也不失礼节。

“昨晚我去陈府探过了,那个陈知常也算是个老狐狸,明明他就和陈煜脱不了关系,偏偏三言两语就撇了个干净。”

“陈老爷子毕竟是前朝元老,审时度势那时基本的功力。皇上如今想要扳倒谢家,他若还一意护着陈煜,不是自寻死路吗?”

“呵呵,所以我才说他是条老狐狸。”齐佑因为过於刚正不知婉转,跟朝中上下大小官员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但是难得的却和萧景默意趣相投,加上萧景默本来的性格便是恣意不羁的,因此与他说起话来,也并不怎么计较二人的身份之别,言谈间的口气熟稔自在得宛如多年的好友:“现在大概可以确定,那个陈煜,表面上是陈知常的儿子,但是事实上,就是谢询那个‘带着谢家账本的秘密义子’了。”

齐佑听后眉宇间却隐现些许忧容:“只是圣上刚刚在朝中大兴牢狱问罪官员,谢家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那个账本要拿到手,只怕还要费些周折。”

萧景默一言不发地转动着么指上那个白玉扳指,突然笑出了声:“再过三天便是祭灵节了……”尾音拉长,带了点意味深长,一双桃花媚眼勾人似地,狡黠异常地看向仍有疑惑的齐佑,缓缓开口:“也难怪你不知道,当年谢询,可是个痴情的种子呢。其实,如今的谢夫人并非原配,谢大人爱妻甚笃,只可惜结发之妻早亡。当年谢询将妻子葬在家乡——山水明秀的苏州,此后每年的清明、祭日、还有祭灵节,都必定会来为亡妻扫墓,从未中断。”

齐佑似乎是抓到了什么:“小侯爷的意思是……”

“如果我的情报没错,陈煜根本就不是什么谢询的义子,他就是谢询发妻所生的孩儿。三天后的祭灵节,陈煜和谢询都必定会上稽灵峰扫墓。”

齐佑眼前一亮:“在这个节骨眼上,虽然是扫墓,但是两人既然碰面,不管谢询有多相信自己的儿子,那么重要的账本,也一定会趁这个时候拿回来放在自己身边保管着!”

“对,谢询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别人或者以为他会避着风头,不敢将账本留在身边,但是以他的为人来讲,反而只有藏在身边,才是最安全也最安心的。”

齐佑跟着接下去:“所以明天只要守在稽灵山上,不仅可以拿到账本,还可以人赃并获。”

萧景默笑了笑:“理论上是这样,不过毕竟也只是推测。”

“无妨,下官会做好两手准备,若是到时没有账本,在稽灵山上,神不知鬼不觉先拿下陈煜,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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