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沈圆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月，那段时间里，他是真的因沈圆而着迷。喜欢看他的笑，喜欢看他少有的任性模样，现在想来都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抓一样，痒痒的。
可那时他的喜欢算得上是什么呢？他喜欢看见沈圆，喜欢看他的表情他的动作，也喜欢他的身体，他那身如在牛奶中充分浸泡过的肌肤。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了解他。他不知道沈圆的父母是做什么的，不知道沈圆的老家在哪里，不知道他这二十几年都有过哪些难忘的事情……
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未想过要去了解。他只知道沈圆令他欢喜让他着急，却根本不打算和他分享人生。
他没有打算利用沈圆什么，可却在心里无意识地筑起了一道隔膜。
那道隔膜就是和李勋青梅竹马生来的感情。
那是一种惯性，不经意地就在那放着了。
所以当李勋再次回来找他的时候，他过多的犹豫都没有，就那么简简单单地伤了沈圆。
又是那种惯性，它忽视了主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它再次筑起一道隔膜强行把心底新生的东西包了起来，直到再也包不住为止。
他爱沈圆，在沈圆被伤得千疮百孔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强烈的感情，他怎么能不觉得心如刀割。
夜晚彻底降临，黑暗笼罩了下来，路灯在一瞬间全部亮起，只为指引一条光明给那些陷入黑暗中的人们。
何明轩站起身，最后向上看了一眼，又看了下时间：十九点二十三分。
……
这是本市最大的同志酒吧，外表是古朴的铜色装饰，里面的光景究竟怎样，不进去的人永远不知道。
这里是本市的繁华地段，酒吧前面的马路对面，清一色的全是高级餐厅。
那天他和李勋就是在马路对面看到了喝得有点多的张俊和他的小情人。
今天早上，他刚收到张俊的所有资料，包括家庭背景交际圈什么的。总之，不是个很杰出的人。多亏有了一个还算能干的哥哥，不然他那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没钱逛这间酒吧的。
他想，张俊在那天，肯定是刚从这间酒吧里出来不久，就很不幸地被自己遇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口的侍者全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好像不相信他这样的人也会来到这里一样。
何明轩的嘴角牵起一丝冷笑。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了，千万不要轻易相信他这样的人特意为自己镀好的外层。
一路走进去，满处的奢华引不起他的一丝兴趣。他的目光在四处扫射着，搜寻着什么东西。
终于，何明轩停下脚步，看来今天是白来了，他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不过现在找不到没关系，这里这么多侍者和熟客，也许他们知道点什么。
迎面走来一个端着红酒的服务生，何明轩一招手，对方便恭敬地立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得脸色。
“有位客人经常来这里，名叫张俊，你认识他吗？”
年轻的服务生两只耳朵在半昏半明的光亮下烧得红红的，强忍着害羞努力让自己直视这少见的英俊男人。
“认识的，只要是来过两次以上的客人主管都要求我们记住对方，为了让客户感觉到亲切和最优质的服务。”
“他今天来了吗？”
“啊？”小服务生顿了顿，指向前台那边：“今天我晚班，也是刚来，要不我去给您把客户经理叫来吧，他应该知道。”
何明轩点点头，就见那服务员屁颠屁颠地跑了。
很快的，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经理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平常很少出现的积极神色。
何明轩在他说话之前就率先开口道：“张俊今晚来了吗？”
“来了来了，他今晚点了清风，现在人在C04包房里。”经理表情有点尴尬，总不能把人从床上拉出来见人吧……
“把C04的钥匙给我。”
“啊？哦，是是。我这就让人送过来。”忙拿出对讲机，叫管理包房钥匙的小弟把钥匙拿过来。
两分钟之后，何明轩拿着钥匙来到了C04包房的门口。
高级的隔音墙板，让人完全听不见里面的人正在做着什么事。何明轩把钥匙插进去，一个旋转，门就开了。
正在床上扑腾的两个人在看到站在门口的人之后脸色全都绿了。
名叫清风的清秀男人惊得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睁大眼睛看着。
“你怎么在这？！”张俊怒吼一声，从清风身上翻了下来。
“他妈的，你还真是阴魂不散，这都能让你找到！你别以为这地方能是你乱来的，再不滚我就让他们老板叫保安了！”
何明轩冷笑一声，优雅地迈着步子走向他们：“叫吧，把这的老板叫来给我瞧瞧。”
“靠，你以为老子叫不来是不是？！”张俊起身就开始找手机。
“BOSS……您，您怎么来了？”
张俊身体一僵，随即扭头看向清风：“你刚才在说什么？”
“BOSS……”清风弱弱地说着，又提醒道：“他是我老板。”
“他是这的老板？这间酒吧的老板？！”
“嗯……”
何明轩轻笑，朝清风做了个手势：“你先出去吧。”
看着清风快速穿好衣服又逃命般地奔出去，张俊才把目光转向何明轩：“你想做什么？”
第六十三章
何明轩已经走到了他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脸上冷冷清清地一丝表情也没有。
“你强奸了他。
“啊？”张俊的脑袋里出现了一刻空白，短暂的空白过后有什么从脑袋里一闪而过。
何明轩没有用疑问句，他只是再次陈述道：“你强奸了他。”
“我，我们还没有分手，我对他做什么，那都是，都是正常范围内！”
“我提醒过你，要你离开他的。”
张俊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不知为何，此刻他面前的男人浑身都散发着不同于往常的凌人气势，就是让人觉得害怕。
也许是因为他刚刚知道这个男人是这里的老板，也许是因为对方越来越冷冽的眼神。
克制着自己的胆怯，张俊仍旧倔强着回嘴：“你和沈圆没有关系吧？你有自己的情人，凭什么去干涉沈圆和我的生活？”
“凭什么？”何明轩冷笑：“凭我爱他。”
张俊还没有来得及去消化那几个字，就只觉嗡得一声眼前也跟着一黑。等那火辣辣的痛感袭上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脸已经高高肿起，整个人已经被摔在了地板上。
怎么可能……他自认长得也算人高马大，打架什么他也算是在行，可刚刚他竟然那么轻易就被对方甩到地上。
何明轩就站在他面前，依旧是那种俯视的冷冽目光。
两只手靠在一起，五指互相交叠， 微一用力就发出了危险的骨骼碰撞的声音。
这幅样子他还从来没有被别人瞧见过，这才是被掩藏在那儒雅外表下的最真实的他。
张俊那越来越无法掩饰的惊惧目光，让何明轩有种短暂的快意。
一脚将对方踹到墙角，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他要让对方痛到恨不得死去。
一拳又一拳地砸下去，他的拳头上都是鲜红的血迹。他不知道这血是哪出来的。是鼻子上的，还是嘴上的，或者是眼睛里，谁知道呢。
每一拳打下去他都能想到那晚沈圆衣衫不整的模样，也会想到他为昏睡过去的沈圆整理身体的时候，那种心脏疼得发颤的感觉。
连那微弱的抵抗也消失不见了，瘫在地上的人如死人一般，只有那血不停地流出来。
何明轩终于停下手。看了那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好久，才渐渐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开门看到门外站着店长和几位经理，他们都恭敬地候在那，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焦急。
“去清理一下吧。”扔下话，何明轩转身离开。
几位经理还在为看到何明轩手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而脑袋发懵，旁边的店长赶紧开口提醒道：“还不快看看里面怎么了！”
……
何明轩回到家里，开了灯之后便坐到沙发上。他双眼直直地看向窗外，那个方向正好是学校。
也不知是看了多久，他起身走向浴室。
手上的血被一点点地冲刷掉，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手上面还覆着一层红膜似的。
一遍一遍地冲洗整个身体，打了很多的沐浴露，直到再也闻不到身上的血腥味，他才从浴室里走出来。
刚上小学没多久，他就跑去和家里说他要学跆拳道，初中的时候他又去学了散打。不为别的，只为能保护李勋，当他最可靠的依附。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打过人，大多数都是因为李勋，最严重的一次无非是把人的手骨打断了一节。
后来李勋慢慢惹的事少了，他就基本上没有再和别人打过架了。其实他并不喜欢去打架，不管他有什么，他都不想去刻意显露。
所以该办的事情他都交给别人。有人砸场子，那就叫手下的人去应对，有人找麻烦，就叫经理去扛着。除了一些非得亲自出现的场合，否则一般情况下别人都是见不到他的。
因为他想在正常人眼里活得简单些。
而像今天这样亲自进去找客人的麻烦，还把人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那种想把对方杀死的想法贯穿了他整个打人的过程，如果不是最后冷静了那么一会，他可能真的就把人打死了。
何明轩将毛巾盖在头上，他懒得去擦，穿着浴袍将自己整个人都瘫在沙发上。
如果让沈圆看见自己那时的样子，现在可能更会躲着他巴不得永远看不见吧？
圆圆肯定不会相信他骨子里竟是那样可怕的人……他不会让圆圆看到他这样的一面的，不管黑夜里的他如何肮脏如何阴暗，他都会在看到对方的那瞬间把最干净最光亮的自己呈现给他。
不知道圆圆他现在在做什么。
想打电话给他，想听他的声音，想见他的人……
可是他并不想自己吧，连电话号码都是自己强塞给他的。
索性就这样干躺着，他这样什么都不去想只熬一熬，等他困了这一晚也就过去了。
总好过控制不住自己又去打扰他惹他讨厌自己来得好。
这样想着，便闭上双眼，开始“假寐”。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现在应该是几点了？他怎么一点也不困。想睁开眼睛去看时间，却觉得不应该，他应该再等等。
再等等吧，没准一会他就困了。
周围很安静，安静到他甚至可以听到墙上挂钟的声音。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刻意敲在他心里似的。
现在到底是几点了？
圆圆他有没有睡下？如果没睡的话他现在在干什么？那个秦胜雨是不是一直陪着他，他们睡觉的时候同床吗？
好想打个电话……而电话就让他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了，只要他睁开眼就能拿到。
此刻表面上闭着双眼睡在沙发上的何明轩脑袋里面却是思来想去安静不下来。百般纠结过后，他终于无奈地睁开眼从沙发上坐起来。
条件反射地去看时间，他简直有想晕倒的冲动。
只过去十分钟而已。
自己的手机就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他却觉得那么一个小东西好像在无声地诱惑着他。
不管了！就打个电话过去，连个电话都不敢打以后还怎么去保护他？
这样想着，手却在要触到手机的那瞬间来了个急刹车。
万一圆圆生气了怎么办？万一他生气把自己的号码又删掉，或者把自己给扔进黑名单里，以后连电话都打不了了……
何明轩整个人颓丧地靠近沙发里，满心只剩下沮丧而无奈。
他这是怎么了，这样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掉了什么。这样的自己他之前还没有遇到过。
明天，去把药给圆圆送去吧，万一以后再犯病了可怎么办。如果他不要，那就拿给他朋友，嘱咐他朋友照顾好圆圆吧。
何明轩叹口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他还是回房去睡觉好了。
嗡——
手机突然震起来，一声一声在呼唤着主人。
何明轩拿过来看一眼，来电显示上欢跃地显示着“圆圆”两字。
有那么一瞬间何明轩竟然觉得紧张。但更多的却是无可取代的快乐
。
圆圆……
“喂，圆圆？”
那头传来沈圆清澈的声音：“嗯，何明轩，你没睡觉吧？”
“没有，你呢，你也还没睡吗？”
“我已经躺下了，一会就睡。就是想和你说一声，你那衣服可以机洗吧？”
衣服？哦，他那外套是张琪去法国看时装秀的时候，从一个设计师手中淘来送给他的。只能水洗，不能拧不能甩。平常他都拿去给固定的洗衣店进行专业水洗。
“当然能了，不用那么在意，一件衣服而已。”
何明轩想着沈圆现在躺在被窝里的模样，只觉得心中胀满了某种东西：“圆圆，寝室里冷不冷？”
那边明显顿了一下：“不冷。”
“晚上被子多盖些，你现在身体不好，小心点不要生病。”
“嗯……”那头只是轻轻应了声。
何明轩轻轻地叹口气。
“圆圆。”
“怎么了？”
“我想你。”
“……”
“晚饭吃的那么少，你现在肚子饿不饿？”
“不饿。”
何明轩觉得他整个人都快被思念给淹没了，只是刚分开几个小时而已，他竟然觉得这么难熬。
“明天你打算做什么？”
沈圆沉默一会才道：“不知道。”
“嗯，你多休息点。衣服其实不用给我洗的，你别自己洗了，哪天直接拿给我就好。”
那头又是沉默。
何明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怕沈圆厌烦这样的他。犹豫了良久，他才问出心中的话：“你不喜欢和我说话吗？”
“……我该睡觉了。”沈圆说着：“衣服洗好了我就拿给你，晚安。”
“圆圆，”何明轩开口：“所有的一切，对不起。”
“……”
“睡觉去吧，晚安。”
……
沈圆直接挂了电话。
其实今晚他饿了，但是秦胜雨打工回来之后给他买了半只烤鸭，他自己一个人几乎就给吃了个底朝天，弄得秦胜雨一直在骂他是吃货。
何明轩的那句“对不起”又把他所有的委屈都给勾了出来，他知道这句“对不起”的含量有多么重。可再重，也重不过一直以来他满腹的酸楚。
自从何明轩表明心迹，他就觉得混乱。以前的那些痛是真真实实的，是他这辈子翻的最大的跟头，他都觉得怕了。而给他那么大伤害的人现在又回头来找他，他怎么能去接受？
只是让他纠结的是，虽然他这样想，可当何明轩温柔地对他呵护对他说那些动听的言语的时候，他竟然还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动。
他就是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人么，只要对他好，他便能忘记之前的教训，忘记让自己尊严扫地的从前吗？
他不想做那种吃回头草的人，真的不想，他还是有自尊的，而且很强烈。
……
风和日丽。
这是沈圆早上醒来时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