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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子——by千朵桃花一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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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坏,也不过是失了性命罢了。若是被他寻到了什么宝物,倒可以赠与季岷。

这样一想,他便拿定了主意,提起宝剑,朝那艳丽夺目的珊瑚上砍去。

殿中生着许多珊瑚,绞缠株连,只是珊瑚极脆,手腕上稍稍用力,便可将其击碎。方瑛挥剑斩去,不消片刻,脚下便是一片如血的碎红,只看得人触目惊心。

方瑛将眼前的那片珊瑚林斩出一条路来,慢慢的便看清了丛中的那团光亮,莹润柔和,仿佛珠光,方瑛的心砰砰直跳,想,难道藏于其中的,竟然是宝珠不成?

等他劈开道路,离那柔光愈近之时,便愈发的小心,等到看到被珊瑚环绕的那颗宝珠之时,不由得震惊非常,那颗宝珠硕大无比,便是方瑛张开双臂,只怕也是勉强将其抱住。方瑛把宝剑入鞘,用双手去掰环着宝珠的珊瑚枝,只是此物极坚,徒手去折,便是极难,方瑛忍着疼痛,一一的清开,弄到最后,双手之上俱是鲜血。

方瑛喘息稍定,便站在那宝珠前面,那宝珠莹润柔美,光泽惑人,竟是从未见过的,便是季岷那颗稀世罕见的海珠,若是放到此处一比,也是天壤之别。

方瑛看得出神,忍不住便伸出手去,轻轻触摸,只那一瞬之间,宝珠中竟然生出一股无穷之力,要将他吸入宝珠之中。方瑛大惊,想要挣脱,哪里还挣脱得了?方瑛被其所制,整个人都被拉入宝珠中,那一刻,便自指尖生出一种钻心之痛,竟比化龙之时苦痛还厉害万分,一时之间,竟然恨不能以死相替。

方瑛疼得糊涂了,竟模糊的想着,早知如此,就不赶他走了。

当他整个人都被拽入宝珠之中时,那股蛮横的力气却突然消失了,静了片刻,仿佛有指尖轻轻的触碰着他的眼角。方瑛僵了一下,想要睁开眼,却被牢牢的禁锢着,竟然丝毫也动弹不得。

他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叹息般的说:原来是个有情人。

那声音宛如女子,却又有些粗噶,方瑛闭着眼,心里百般猜测,却也猜不出说这话的究竟是什么。

那指尖一般的触觉在他眼角轻轻的按着,问他道:“你为她哭了?为什么?她伤了你的心?”方瑛吃了一惊,心中竟然觉着十分难堪,仿佛被人窥破了心事一般。

那声音喃喃的说道:“你的眼泪真苦,你一定很伤心罢?”

方瑛突然颤抖起来,胸口刀割般的疼着,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努力镇定着心神,开口问道:“你是谁?”

第二十九章

那声音安静了许久,梦呓般的说道:“我是谁?”

方瑛见她浑浑噩噩,仿佛什么也不明白,便慢慢的吸了一口气,低声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呵!”那声音叹道,“我在这里很久了,很久了……”

方瑛听得暗自生疑,便把声音放轻,又问她:“你很久是多久?”

那声音突然哈哈的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话,她说:“很久就是很久,久到我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方瑛不免心惊,不知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犹豫片刻,便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那声音却仿佛不曾听到他的问话,只是喃喃的说道:“你那么的伤心,她一定很对你不起。”那声音十分的迷蒙,又说道,“啊,我记得了,他也对我不起,我恨极了他,可……我心里还是爱他……”

方瑛听得心口一颤,想,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记得她心里爱他。他想,她为了什么这样伤心?又想,我的境地,比她又好了许多,也没什么好伤心的,我不去想他便是了。

可想起那时秦少头也不回的离去,心口却还是疼痛,竟是忍耐不得。

轻柔的指尖抚过他的眼角,仿佛要替他拭去泪痕,那声音变得威严有力量,说道:“好男儿要顶天立地,你哭什么?便是她伤了你的心,也不该如此的没志气。”

方瑛怔了一下,想要辩解什么,却又笑了,豪气十足的应道:“好。”

“呵!”那声音带着笑意,仿佛还带着点儿满足,“好男儿,有志气。”

那时眼前柔光逐渐变得明亮,直至刺眼,指尖拂过他的额头,仿佛抚到他的心口一般,他不由得挣扎起来,那声音突然恼怒的说道:“原来你是龙!”听起来似乎有所怨恨,方瑛却毫不在意,他笑着说道:“是,我是龙,便是没了龙珠,没了龙骨,却仍是龙!”

那声音见他毫不否认,反也笑了,说:“好孩儿,不愧是他的子孙。”又说,“也罢。你今日里走来我身边,想是天也要我助你。”

方瑛听她这话说得没有首尾,一时不解,想,你助我什么?又觉出她话里的悲悯之意,便有些着恼,客气的说道:“不必有劳。”

那声音喃喃的说:“太久了,我也累了。他不在,我留着,又有什么意思?”

说完,柔光大亮,刺得他再也睁不开眼,周身的禁锢,却慢慢的松开了。

方瑛只觉得周遭突然一片寂静,心里一沉,也不管不顾,竟然就睁开了双眼,那时再看,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明珠。只有脚旁跌落着半只龙角,残破不堪,上面绑着几缕白发。

方瑛屏住呼吸看那只龙角,这并不是寻常的龙角,他在龙宫那许多年,并不曾见着这样奇异的形状。他犹豫一下,将那半只龙角拾了起来,藏在怀里。

不知是谁,为了留住她的一缕魂魄,居然使出这样厉害的法术来,又引了海底的明珠以精魂来护着她,保她一缕神魂不散。

如今她一心求去,法术已毁,明珠便四散而去,顷刻间,便都不见了踪迹。

那个人也不知是怜悯他还是怎得,竟把凝聚她一丝神魂不散的全部精魄都给了他。

那时四下里一片死寂,脚底全是血红的碎珊瑚,他胸口发闷,想起那声音中的怅然和怀念,突然觉得难过。

第三十章

他想,也不知是谁,为了许久前的那段情,把她羁留至今。上古之时,也有这样重情意的男子。

这样一想,他心中的不甘和懊恨也淡了许多。

他想,这龙角之主也不知是哪个,与他相较,我方才便是哭了,也算不得丢丑。又想,幸好我是独自一个人在这里,若是被季岷和疏风知道,只怕要被他们笑话的。

方瑛在殿中站了片刻,长吁了口气,这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殿中的明珠皆已散尽,天幕一般笼罩着这一处旧宫的光华也黯淡了,乍一看去,竟与别处一般无二。

他手里提着宝剑,回头看着脚下如血一般的珊瑚,心想,龙火已无,若是被别人知晓是他做下的好事,只怕难辞其咎。

只是这其中的缘由,便是说出了,只怕也无人相信。他想到这里,突地起了一身寒意,那时身后喀喇一声,他猛地转过身去,拔剑出鞘,一颗心也悬到了喉咙。

却看到一条极大的银鱼,鱼鳍上穿着金环,方瑛认得它是季岷的座骑,便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排排它。银鱼摆出姿势,似乎是要他骑上去,方瑛轻轻皱眉,想,他怎么会这时候来接我?便是知晓龙火已灭,也不能如此之快。

那时心突地一沉,想,难道他宫里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于是便跨上鱼背,扯住金环,教它飞速前游,快去季岷那里。

等银鱼游出旧宫,季岷早已魂不守舍的在半道上等候着了,远远的见他骑着银鱼出来,便着急的唤道:“阿鵼!你还好么?”

方瑛一时莫名其妙,等近了,这才停住,问他:“你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季岷抓住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这才松了口气,说:“我怎么能不着急!那只狐狸一个人从旧宫里出来了,我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问他他又说不清楚,我都急死了!”

方瑛听他提起秦少,心口就是一跳,却面不改色的说道:“也没什么事。”

顿了顿,才不经意般的问道:“他如今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季岷理所当然的答道:“我先把他关起来了,以防你有什么万一。”

方瑛的心口一紧,还不及把话问出口,就听季岷说:“我教他去与你作陪,怎么他独自一个走了出来?这笔账我还不曾同他细算哩!”

方瑛看他一眼,说:“我就知道是你做的好事。”

季岷仔细看他,说:“阿鵼,你当真没什么?”

方瑛看了一眼远处的旧宫,只说:“回你那里再细说罢,此处不宜久留。”

季岷也看了看远处的旧宫,见龙火不再,心里也觉得蹊跷,沉吟片刻,便调转了方向,与他两个并肩行路。回去途中,季岷几次看他,方瑛见他神情古怪,便问:“你看我怎的?”

季岷便连忙把头转过一旁,嘿嘿的笑了两声,才说:“我与你许久不见,都快把你的长相忘了。不过你也真是,杀鸡焉用牛刀耳?居然把个狐狸精迷得晕头转向的。”

方瑛怔了一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说:“你什么意思?”

季岷哈哈的大笑,一副看热闹的口吻,幸灾乐祸的说道:“他说他要亲你,你生气了,所以撵他出来。”

第三十一章

方瑛的呼吸一窒,扯住了手中的金环,若无其事的问道:“你说谁?”

“你带来的那只狐狸啊?还能有谁?”季岷奇怪的看着他,觉得他这话问得毫无道理。他说:“要我说,他胆子也真够大的,也不先照照镜子!先不说他是个狐狸!还是个公的!就算他不是个公的,也没什么姿色,居然还敢非礼你……”

“他到底怎么说的?”方瑛不大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有些焦躁的问道。

他心里却砰砰乱跳,想,他怎么会那样说?明明是我要他亲的,他会来亲我,也是因了心意散的缘故。……除非,他身受心意散的约束,却并不自知?

方瑛一想到这里,满心的苦涩,不由得握紧了双拳。

季岷哼哼唧唧的说,“他吓成那副德性,说也说不清楚,不然我能着急的过来找你?不过要我说啊,他狗胆包天,还敢亲你,啊!对了!他没亲成吧?”季岷扭头看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惊恐。

“没!”方瑛脸色发青,僵硬的答道。

季岷这才松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他胆子居然这么大,还敢见色起意,你也不要心软,要我说,干脆收了他的狐珠,撵他回去得了!”

方瑛不吭声,却心烦意乱的想着季岷的话。他想,那家伙怕什么?我只不过是让他滚罢了,他又怎么会被这种话吓到?

季岷看他片刻,犹犹豫豫的说,“阿鵼,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不要生气啊。”

方瑛收回心神,问说:“什么事?”

“……我……我看那只狐狸独自一个出来,心里担忧,就把疏风喊来了……”季岷小声的说道。

方瑛僵着脸看他,半晌才说:“他来没来?”

“……来了,你别让我赶他走啊,”季岷很委屈的说道,“我都被他骂死了。本来他就算出那只狐狸要牵累于你,我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吓唬你的,结果……”

方瑛震惊得厉害,一时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说:“他来了就好,”又说:“他还算出什么?”

季岷哈哈的干笑了两声,说:“回去了你自己问他吧。”

末了又说:“对了,我送那只狐狸进去的时候,没有避水珠了,所以给了他一颗鱼珠,你说还要取吗?”

方瑛没想到他这么胡来,忍不住动了怒气,说:“你同他有什么仇?要这样折腾他?”

季岷见他发怒,也是没有料到,有点生气,说:“至于么?这样大的一点儿事,你就同我发脾气?”

方瑛沉默片刻,才说:“我明白了,你是想让他一辈子都出不了海,所以狐珠再也无用,正好让与我是么?”

季岷没说话,半晌才说:“疏风说了,有他没你,有你没他,这只狐狸,留不得的!”

第三十三章

方瑛一听这话就着恼,正要开口,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说:“既然是疏风的话,那等见了疏风再说,”又说,“我正好还有件事情要与你们商量,等回去再一并说。”

季岷见他推脱,便也恼了,不再开口说话。方瑛心中焦急,却也不愿与他争执,于是也只是缄口不言,于是两个人一路沉默,竟然一句话也没再多说。

方瑛一路上都在想秦少之事。他想,他转世为人,这一生之中,动了情的,先是陈惟春,再是秦少,都是意料之外,却始终求之不得的。如今想来,还是忍不住心痛,怎么一个情字,就这样难得?

只是这样想了,却又忍不住唾弃自己,想,我大好的男儿,却为了些儿女情长的事思来想去,真是没什么志气,便是求之不得又如何?难道离了他,我便活不得了么?他分明喜欢女子,不过是因了心意散的缘故,所以对我言听计从,我在旧宫之时那样对他,已是十分失态,何必还要自取其辱?还不如就此别过,对他也是一种好处。

他还记得疏风说过的话。除非有福厚之人相帮,不然天劫是避不过的。秦少如今大不相同,想来抵挡天劫应是不在话下,还不如趁早离开海域。免得雷霆震怒,日后来得愈发厉害。

只是想到秦少一路上唯唯诺诺的神情,又想起这人在洞云山上时,对那玉娇娥却从来不是这般,两相比较,真真是天壤之别,心中仍是不免心痛黯然。

等路快走到尽头时,方瑛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对季岷说:“你替他把鱼珠取出来,快些送他走罢。”

季岷似有惊讶,就看了他一眼。

“只是……”方瑛又说,“有句话你也是该知道的,我便是不成龙,也不会取他的狐珠。我还不稀罕。”

季岷看了他半晌,才说:“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再想法子。”

方瑛便笑了,说:“好兄弟!”

季岷松了口气,说:“疏风只怕等得不耐烦了,咱们快走!”

方瑛便紧紧跟随,远远的已看到宫门外笔直的一条宫道,也不知什么铺就的,竟是光华灼灼的赤金色,方瑛看得好笑,便说:“怎么弄得这样?”

季岷不好意思起来,以为他是嫌这里简陋,便说:“才修起来的,修完便好了!”又说,“我这龙王当得也十分匆忙,龙宫都不曾修好便上任了。”

方瑛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其中仿佛有许多曲折,便想,我去天界之时,离去这才许久?便生出这样大的变故来。

季岷似乎看出他想什么,便笑了起来,说,“我这个龙王还算大的哩,你可不知道,小九连河里的井里的,但凡有个主的,都封个龙王哩!”

两人说着话,眼看着便到了宫院之外。方瑛有心要先去看秦少一眼,毕竟天劫之事他仍是放心不下,只是看季岷兴冲冲的,便觉得不大适宜,竟忍住了,一声不响的随着季岷去见疏风。

第三十三章

季岷把侍奉的人都赶了出去,这才与他两个走了进去。疏风原在那里坐着,见他们两个进来,立刻站了起来,头一句话就是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龙火都灭了?”

方瑛不知他消息得的这样快,又见他脸色不大好看,便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疏风便看他一眼,说:“我知道有人进去了,所以看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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