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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子——by千朵桃花一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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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风也有些恼了,却还是忍了忍,说,“阿鵼,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枬英如何不好?她对你痴心一片,对我们说,一日寻不到你的尸骨,一日便不嫁。从前你不肯,我知道你本事大,不也没说什么?可如今你落得这步田地,若是能与她成亲,于你只有好处,我是为你才说这话,你怎么就是不懂?”

方瑛说他不过,索性下一剂猛药,说,“我家中已有娘子,我心里爱她,不能再娶。”

疏风愣了愣,还要说什么,方瑛便拦住了他,说,“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疏风有些意外,皱眉看他,说,“你?求我?”

方瑛见房内竟然没有纸笔,便取了挂在墙上的酒葫芦,倒了些出来蘸着在桌上写道:在我左袖上下隔音咒。

疏风虽然疑惑,却仍照做了。方瑛这才说,“我在人间交了个朋友,只是他天劫之日将近,想请你替他算上一算,如何避得过去?”

说完就又蘸了酒,把秦少的生辰八字都写了出来。

第十六章

疏风略微一看,突然大怒,这分明是个媚狐的八字,心想,这便是你的娘子?便骂道,“你疯了不成?”

方瑛有些不解,疏风便说,“天劫如何避得了的?除非是福厚之人甘愿庇护,你以为妖物因何会有天劫!”

方瑛听他说妖物两字便已是极大的不喜了,又听他这样鄙夷的口气,便忍着气说,“那你替我算一个福厚之人,我自去求他!”

疏风不想他还不死心,更是恼怒,说,“人界之事,与我何干,从来不曾算过!”

方瑛如何肯的?便说,“难道别无他法?若是季岷肯相帮,替他抵挡天劫”

疏风脸色发青,说,“阿鵼,你不过在人间这些年,便把兄弟之情都忘了么?为了这么个妖物,你还想断送季岷的性命不成?”

方瑛见他发怒,便说,“你什么意思!若是此法不成,你便直说,何必辱骂于我?你与季岷都是我的好兄弟,难道我还要害你们两个?若是当真挡不了天劫,大不了我把他藏在海中,让那天雷劈他不到还不成么?”

疏风见他当真无知,便冷笑两声,说,“天劫是避不得的,避过一时,避不了一世,来日携万钧之力前来,只怕再厉害的妖物也必死无疑了。”见他震惊,才又说道,“天劫之事,本是天界的制衡之术,自古便有,不因你我而变。若是季岷前去,那雷霆之力只会更甚,他或许会因此丧命也未可知。难道你便为了个妖物,要你的兄弟去受这苦?”

方瑛如何知道天劫竟是如此的厉害?他想了又想,脸色变白,喃喃的说,“那我便救他不得了?”

疏风见他心心念念的要救一个妖物,怒气愈发的盛,便冷声说道,“一个妖物,救她作甚!”

方瑛脸色发青,说,“疏风!我有愧于他,不能不救。你若是算他不出,我也不再多问,就此别过罢。”

疏风气得发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最后才说,“阿鵼,便是你当年的本事,也未必救得了她,一个修行妖媚之道的狐妖,你迷恋她作甚?枬英便不如她么?”

方瑛大吃一惊,以为他知晓了前情,又羞又怒,倍觉侮辱,一时也未察觉他话中的不对,想要争辩,只是如今想起当初的迷恋,竟然也觉得有些不堪,便说,“不必多说了,你既然丝毫不肯相帮,就当我从来不曾来过!”

说完就怒气冲冲的走出门去,疏风脸色大变,追出门来,见他这样恼怒的离去,知他心意难改,气恨不已,想,他为了一个妖物弃我们兄弟于不顾,这些年不曾回来,回来便是为她求情!

便也不肯再追,只是气得咳嗽连连,许久不能平复。

走了许久怒气都不曾平复,一直走出竹林,才想起要从袖中放出秦少,便站住了脚步,心里一阵儿惶恐难过,想,我要如何对他说起?

他这样一个好人,我那时那样待他他也不曾怪我,如今却连天劫都避不过?又想那谭渊平白的就得了他的龙珠,心里好不恼恨,想,世间怎会有如此不公之事?秦少素日里行医救人,难道还不如他在山里积的德多么!

他生平头一次悔恨起来,想,若是我那时不曾睡去就好了,也不会把龙珠丢失。如若不然,便是拼了性命替他挡一挡那天劫又如何?

他想起秦少将要受那天劫之苦,便觉得难受愧疚。他在洞云山中,若不是有这人相伴,真不知会做出何等的事情来,如今这人受难,他却丝毫也帮不得么!

他轻弹衣袖,片刻之后,便飞出一只黄雀,落地时便变化出人形来,面朝他站着,正是秦少。

秦少在他袖中半晌,都不曾听见外面的响动,心里犹如绷了一根弦似的,几次想要飞出,却怕方瑛是与旧友说些往事,不愿他听闻,便忍住了,可心中却忐忑得厉害。

秦少伸手捏着肩膀,忍不住抱怨说,“方公子,下一次要下隔音咒也先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吓得不轻。”

方瑛看他一眼,却不说话,秦少见他有些古怪,便也不敢造次,小心翼翼的问他,“方公子,你那旧友如何说?”

方瑛心里极不好受,却又不敢露出来,便只是淡淡的说道,“我给他看了你的生辰八字。”

秦少咦了一声,说,“你如何会有我的生辰八字?”

方瑛勉强一笑,说,“在洞云山的时节,你衣袖中藏着的,我看了便记得了,难道不是你的?”

秦少啊了一声,连道不好,便说,“方公子,那不是我的。你怎么也不问我,那是我小姐姐的八字啊!”

方瑛大吃一惊,说,“不是你的?”

秦少便有些汗颜,说,“这其中有些缘故,我配那味药也是为她……结果还被道士给抓住了。”

方瑛心中转过的头一个念头便是,那方才疏风看的便不是他的命!心中竟然觉着欢喜,想,我教秦少写下生辰八字,转回去再求他给我看一看,或许还有法子可以弥补?

只是还不曾开口,便想起疏风方才说过的话,便有些犹豫。若是他再去问,疏风只怕还是不肯好言相告,还不如等季岷回来,由他代问的好。

不过疏风的话已说得极明白了,除非是福厚之人,不然想要替妖怪避天劫,只怕是件极难的事。

他不由得看向秦少,秦少正殷切的看着他,仿佛能从他这里听到什么极好的消息似的。

方瑛不敢看他,便转开了脸。

在洞云山时,他心里苦闷,常常拿秦少取笑。秦少脾气极好,鲜少生气,总是笑嘻嘻的开导他,劝慰他,他那时嫌秦少圆滑虚伪,言语中诸多嘲讽,秦少却只是呵呵一笑,不当回事的一般。如今想来,他真是对这人不起,这人好心的开解他,还曾以身犯险,救了他一命,他呢?许诺了这人什么,竟然全都不曾兑现。

他心有不甘的想着,若他仍是龙……

秦少紧张的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只是呆呆的站在他身边。

他许久不曾说话,再开口时,已是拿定了主意。

他对秦少说,“季岷少顷便来,我们随他前去东海,有一处可以躲避天劫的,等避过了,我们仍出来。”

秦少听他说完,终于露出欢喜之色,仿佛如释重负的一般,喃喃说道,“原来当真可以避过,我还以为避不过的。”

方瑛看他眉头舒展,额头上都是一层细密的汗珠,想,原来他心里这样的害怕,却总是跟我说没什么要紧,还说什么慢慢走也无妨。

心里突然一软,想,他没什么本事,又没甚么要好的朋友,我若是不护着他,还有谁护着他?

便轻声的说道,“自然可以避过的,你放心便是。”

第十七章

秦少原本是极欢喜的,听说天劫可避,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却不想这人似乎仍怕他担心忧虑,竟又柔声和言的安抚了他一番,听得他闷闷不乐,想,他一定觉着我是个没甚么出息的人,这样的胆小怕死。

秦少也知道,他的确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不然也不会因了天劫一事惶惶不已。方瑛这样想他,他是连半个字也辩解不得,可是他还是不大甘心,不想让方瑛就这么看低了自己。

方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问他,“你不是还有几个姐姐么,她们都如何历劫的?”

秦少便笑了,说,“她们都还早着哩,我是头一个。”

方瑛觉着奇怪,看了他一眼,秦少叹了口气,便同他解释道:“媚狐道修行,极为不易的,能修成陈惟春那样的,总是极少的。”

方瑛便僵在那里,半晌才说,“哦,原来他算厉害的。”

秦少一时失言,竟提起了陈惟春,正十分的懊悔,见他不曾发作,便松了口气,心下倒有些欢喜。

方瑛想了想,看他一眼,突然微笑起来,说道,“依着你这话,你倒也算是药狐之中厉害的了?”

秦少极少被他夸赞,不免有些得意起来,却还是要故作谦逊,说,“方公子谬赞了,小人不算极厉害的,不过能治些疑难杂症罢了。”

方瑛便笑了起来,却没有取笑他,只是微微点头,又问他说,“等日后你避过了天劫,又有什么打算?”

秦少倒不曾想过的,如今方瑛问起,他便仔细的想了想,才说,“也不过就是云游四方,替人治病,寻些罕见的药材,配些好药罢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便不由得露出些向往来,方瑛看他这样期盼,便不忍心再看,转过身去,秦少哪里知道他想些什么,还当他不愿意听这些,便不好意思起来,讪讪的说,“我是个没什么志向的人。”

方瑛立刻就转过了脸来,紧紧的看着他,那种不满的,有些恼怒的眼神,看得他不敢再说什么了,就低下头去,苦笑了一下。

方瑛仍旧看着他,喊着他的名字,说,“秦少……”

后面的话还不曾说出,便听到半空中有人唤他:“阿鵼!”

两人闻声都抬起头来,看到季岷正站在云头上,霎时间就落在了眼前。

季岷风风火火的说,“三哥邀我在他这里住几日,你的事办得如何了?疏风他肯么?”

方瑛哦了一声,暗道不好,我怎么忘记了最最要紧的事!若是疏风恼怒于他,竟同枬英公主说起了他的下落怎么好?他只听疏风口口声声骂秦少是妖物,又说救不得,便怒气大发,哪里还曾留意倒这件事。

季岷看他这样,便晓得他的事不曾办成,问说,“不如我去替你说?”

方瑛点点头,吩咐秦少把生辰八字写了下来,递给他,说,“方才问得错了,写了个媚狐的八字给他看,惹得他大怒。他大约是怪我重色轻友,为了个媚狐才前来相见,以为我宁肯喜欢个媚狐,也不愿与枬英成亲。你替我同他解释一番。”

季岷匆匆的去了,方瑛却仿佛忘了之前说了半截的话,只是皱着眉头,仿佛有些不安似的。

秦少知道他的脾气倔强,极少低头的,便有些歉疚,说,“既然是避得的,何必还要再去多问,劳烦你的朋友,倒教我不好意思得很。”

方瑛看他一眼,说,“他不去问,难道还要我亲自去给他赔不是?我若是去了,只怕他要逼我娶枬英,那时看你的天劫怎么办!”

秦少嘿嘿一笑,顺口说道,“小人自然是誓死追随方公子。”

方瑛怔了一下,想说什么,秦少见状,便有些懊悔,想,他一定觉得我得寸进尺,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少顷,季岷便回来了,脸色也有些难看,见着他们两个,便勉强笑了一下,说,“疏风怎么还是这么个脾气,倒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却不曾再说些什么,三人一道驾起了云,便朝东海去了。

秦少知道这是要去哪里,心里便有些紧张。季岷也不知想些什么,也没怎么说话,倒是方瑛,嘱咐他道,“他三哥性子和他不同,你说话要小心些,若是觉得不好对答,便不要开口,等我来说。”

秦少连连点头,过了片刻,忍不住小声的说,“我还不曾去过龙宫哩。”

方瑛见他这样,便笑出了声,逗他说,“那好,你若是喜欢,倒可以住上一辈子。”

季岷听到这里,灵光一闪,突然说,“对了,何必先去见他,咱们就去你那里罢!”

方瑛吃了一惊,半晌才不经意般的问道,“那里还能住么?”

秦少听他的口气漫不经心,双眼却紧紧的看着季岷,便想,原来他从前便住在这东海之下。便忍不住又去看他,想,他如今又能回来,心中还不知是如何的感慨。

季岷说,“自然能住,我派了人看守的。”

方瑛微微的笑,眼底却有七分欢喜,三分怅然,看得人心动,却又觉着心酸。

秦少一早就知道他生得俊美,有仙人之姿,只是这样欢愉中又带着惆怅的神情,却也是头一遭见。秦少看着他,竟有些挪不开眼去,想,也不知他那时同陈惟春一处,是不是也这样的看他?

第十八章

霎时间三人落下云头,便看见海水缓缓分开,秦少不由得吓了一跳,方瑛捉住他手腕,笑着说,“站稳了,别怕。”

秦少大为窘迫,连忙说,“我不怕水的。”

方瑛忍不住好笑,便对季岷说,“你分水何用?还不如给他一颗避水珠。”季岷就说,“我身上哪里会带这个,等迟些找三哥要一颗便是。”

秦少踩了踩,竟然如平地上一般,便放心的走了下去,季岷看他如此的小心翼翼,便大笑起来,说,“果然是狐。”

秦少便有些汗颜,拱手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季公子休要见笑。”

只是抬眼看去,竟是荒凉无比,仿佛宫殿般的一处所在。方瑛站在那里出神的看了片刻,才对他说,“我年幼的时候,就和季岷住在这里。”

季岷看了看,嘟囔说,“那时候好像没这么破败啊?”

方瑛毫不在意,撩起衣袍,径直的朝里走去,秦少慌忙的跟了上去,倒是季岷,不慌不忙的走在后面,仔细的打量着宫殿各处。

方瑛把他安顿下来,吩咐他说,“你先在这里歇息,我同季岷说些话,迟些再来寻你。”

秦少满口答应,方瑛微微好笑,说,“休要乱走,这里也大得很,小心我回来寻不见你。”

秦少连忙赌咒发誓,简直就要画地为牢的架势,方瑛这才走了。

一出此处,方瑛便收起了笑意,急匆匆的去找季岷,见着了,便着急的问道,“疏风看了他的八字么?怎样说?”

季岷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他应他的天劫,你怎么非得替他避劫不可?”

方瑛怔了一下,便说,“他救过我一命。”想了想,又说,“我于他,心中有愧,不帮不可。”

季岷见他坚决,便索性直说,“疏风说了,这人没有机心,不能成仙,只怕避不过的。”

方瑛不由得变了脸色,良久才又开口,却说起了仿佛毫不相干的话,问他道,“方才咱们在竹林之中,那少年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季岷不知他为何突然把话转到那少年身上,便说,“他说了什么?”

方瑛看他一眼,“他说起宝物一事,道,你们两个皆是龙族,听了如何不欢喜?”

季岷哦了一声,却仍是不解,说,“你说这个做什么?”

方瑛半晌不语,再开口时,却问他,“我失了龙珠,也弃了龙身,他为何仍是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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