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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子——by千朵桃花一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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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岷终于变了脸色,却只是不说话。

方瑛逼近了他,问说,“我在人间时,也有人想吞食我的魂魄,当时只是不解。如今想想,我仍有龙魄在身,便仍可化龙,是也不是?”

季岷脸色发白,就说,“是,也不是。”

方瑛便笑,说,“你如今是东海之王了,这样的事,知道便是知道,不知便是不知,何必同我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季岷半晌未说话,许久才说,“你拿海珠唤我,我就觉出你的不对,等见了你,才知你竟然落得如此地步,却也不敢问你。可我想,若是我落得如此境地,如何能够甘心?怕还是想化龙的,那时恢复本性,四海遨游,岂不快活?”

方瑛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却只是不说话。

季岷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方才去见三哥,我也问了他的,若要化龙,难是不难……”

方瑛的声音有些颤抖,问他道,“难是不难?”

季岷并未答他,只是说,“他有一块上古的好玉,你可以藉此化形,只是你的龙魄久在人间,要以龙火冶炼,虽要吃许多苦头,应当能够重获龙身,只是却没有龙珠……”

方瑛眼中露出失望之色,说,“这有什么用!”

季岷又说,“可以教那只狐狸把他的狐珠给你。先在火中炼得净了……”

方瑛变了脸色,打断了他的话,大声喝道,“你说什么胡话!”

季岷有些生气,说,“我一直在等你问我化龙一事,你一直不问。疏风说你为了个妖物同他翻脸,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好像是真的。难道你想化龙,只是想替他抵挡天劫?”

方瑛心口一震,还不及细想,便看见季岷眼中探究和责备的意味,便开口说道,“休要胡说!我怎么不想化龙!只是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怎能拿他的狐珠?”

方瑛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又说道,“龙珠于我,狐珠于他,想来都是一样的,我若是取了他的狐珠,还有什么颜面见他?”

季岷仿佛松了口气,便又说道,“我也知道,你肯定是不屑于用狐珠来炼的,倒还有个法子,也是三哥同我说的,或许可以炼得龙珠……”

方瑛突然皱眉,问说,“你把我的事都同他说了?”

季岷哈哈的干笑了两声,说,“也没有,只是挑了一些问他罢了,他还要笼络我,不敢骗我的。”

方瑛沉默不语,季岷便说,“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他平日里喜欢弄这些,问他才明白些,若是问别个,只怕走了弯路。”

方瑛便笑,说,“我怕什么?我已是一无所有,他还能把我如何?古玉炼形,炼得了也是我的。我是怕他借机算计你,他是不是朝你要了什么?”

季岷吸了口气,说,“他说,拿我的海珠给你,或许可以炼得。”

方瑛哼了一声,说,“此事极不可信。”

季岷却将信将疑,说,“给你,他又拿不到,应该是真的罢?”

方瑛想到其中的可疑之处,便烦躁起来,心想,便是能够化形,没有龙珠,如何替他抵挡天劫?便说,“他说须得海珠,你便应了,只是休要拿出。”想了又想,才说,“教他先把古玉拿来!”

季岷有点惊讶,说,“你急什么?他又不能变卦。”

方瑛露出焦躁之相,说,“此事不能再等,越快越好,不然就太迟了!”

季岷皱起眉来,便有些责备之意,说,“阿鵼,你还是想要替他抵挡天劫么?别犯傻了,龙火是何等的厉害,你能勉强熬过,已是极难的了,还要着急炼化龙珠,除非你是不想活了!”

第十九章

方瑛愣了一下,却只说,“我说此事不能再等,是怕你三哥变卦,所以教你快些去把那古玉要来。”心里却想,秦少行医救人,怎么会成不了仙,避不过天劫?必是疏风恼恨于我,所以不肯当真替他一算。又想,便是他当真算了,我却不信,难道我连一只妖狐的性命都救不得?

季岷听他这样说,才松了口气,说,“我想也是。”于是便教方瑛在这里放心等着,他却前去三哥那里索要古玉。

方瑛目送他离去,心中烦乱,许多的念头都纷纷涌起,只是不能一一辨明。

他怔怔的走出殿去,漫无目的的在宫中慢慢的走动,脚下的路径与旧时一般无二,虽然破败了些,却仍清洁整齐,季岷说有人看守,看来不是哄他。

海中的花树皆与陆地不同,奇异神妙,不能尽述,他看得出神,心口却微微疼痛,他离去也未有许久,只是在人间时,竟然都忘记了。

生死关头,前世之事被他尽数记起,却只是朦朦胧胧,仿佛梦境一般。

秦少曾说他天生龙子,本当遨游四海,傲视天下,却不知他看那生前之事,仍是心痛不已,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明知不该沉湎,却还是不愿醒来。

其实他在人间这些年,只是寻常,并无什么不足,不过一念差池,对一只媚狐生出迷恋之情来,于是患得患失,做出许多事来。如今想来,那时用情之深,竟胜过他在海中这许多年。

方瑛在心中暗暗叹息,想,或许这便是仙人要去人间历劫的缘故罢。做仙之时,泾渭分明,不会越雷池半步,可做了人,便不能自己,做出许多癫狂的事情来。

如今回到这里,人世间的那场梦,仿佛慢慢的淡去了,倒是海中之事,竟逐一的清晰起来。方瑛想起宫中的往事,忍不住微微一笑,想,等我替秦少抵挡了天劫,定要亲自带他去见疏风,教疏风晓得自己的错处。

他正想得出神,却隐约听到有人呼唤。他疑惑的向四下里看去,看到明窗下探出个脑袋来,拼命的朝他唤着。他心里一惊,再仔细看去,却原来是秦少,便好笑起来。

他忍住笑意,慢慢的走到窗前,问说,“怎么?”

秦少有些讪讪的,这哪里好直说的。他闷极无聊,便在明窗下朝外看去,见方瑛默然无语的走了过来,还以为他是看到了自己,心里不免大喜,却不想这人看着廊下的珊瑚树出神,明明是微笑着的,却让人觉着他心里是极难过的,所以才想出声喊他。

秦少便说,“也没什么,只是在这里闷得厉害,见着你,自然要喊一声的。”

方瑛便笑,说,“你住的,便是我旧日里住着的地方。”又看向庭院之内,半晌才说,“那时我性子倔强,常被责罚,不能出去,季岷和疏风便在这里接应我,我们一同跑出去玩耍。”

秦少哦了一声,想,怪不得,我看他心不在焉的,好像没看到我,原来压根儿就想着要回来找我。

只是看他神情中有些落寞,便忍不住说,“原来你们三个自幼便相识了。”

方瑛笑了笑,说,“是,所以再怎样,情分都是舍不去的。”

秦少想,那岂不是如兄弟的一般?心中便愈发的羡慕。

方瑛出了片刻的神,便对他说,“你在这里住着,便是天雷到时,也击你不到。若是有什么不便,都跟季岷说就是了,我让季岷看顾着你些。”

秦少听他说起这话来,便觉着有些古怪,问说,“难道方公子不在这里住着?”心里却有些忐忑起来,也不知为的什么。

方瑛看他一眼,笑了一声,才说道,“我还有事要做,不能在此停留,等我忙过了,自然回来看你。”

秦少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这人帮他其实已是太多,于情于理,他也不能挽留这人。只是这一路同行,到了此处,却骤然分离,让他一时难舍。好不容易交到这样一个性情的朋友,只觉得若是此时分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便冒失的问了那么一句。

却不想竟听到这人答应了他再来看他,便把悬起的一颗心仍旧放回了原处,起身相谢,说,“方公子的恩情,小人是不敢忘记,只盼来日再见,好教小人报恩报德,以完心愿。”

方瑛并不看他,只淡淡的说,“等你天劫过后,再说其它的话罢。”

秦少见他仿佛无动于衷,便有些失望,想,也是,他这样的大恩,我空身一个,如何报得?他必是觉着我信口开河,说些可笑的话。

方瑛听闻他天劫临近,好心带自己前来南海相询,又将他留在旧日的住所躲避天劫,这些举动无一不是大恩,他如何报的尽?

季岷晚间回来,与方瑛两个商议了一番,也不知说些什么,见方瑛的眉头紧紧皱起,便不曾舒展。这两人说了许久,季岷便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递到了方瑛手里,方瑛看也不看便收了起来。秦少正好奇之际,便看到方瑛起身就要离去,他连忙站起身来,方瑛看他一眼,只是同他说了一声就此别过,这便走了。秦少不知他这一去何日再归,有心要送他一送,却看季岷坐在殿中只管喝茶,便有些尴尬。眼看着他走了出去,季岷却只是不动,他心里着急,便凑上前去,笑着说道,“方公子是要去远游么?我们去送他一送?”

季岷看了他一眼,极不乐意的说道,“我都不去相送,你送什么?”

秦少被他噎得说不话来,想,的确,他与方瑛什么交情,自己和方瑛什么交情,他都不去相送,自己更是轮不上的。

只是心里却有些恼火,想,你不肯相送,我却是想送他一送的。只是这里终究是别人的住处,他这些不快,只好在心里发作。

季岷不紧不慢的喝着茶,自言自语的说,“以前二哥总骂我,说我行事风风火火,没什么体统。如今想来,的确不好,今后我要做个有体统的人。”

说完,他把茶杯放下,慢悠悠的说,“喂,狐狸!我们夜里出门,你睡一睡,到时我喊你起来。”

第二十章

秦少一时摸不着头脑,就说,“方公子教我在这里等他。”

季岷便笑了起来,说,“这里你不能住的,小心被海婆捉住了喂虾。”

秦少以为他玩笑,便笑着说,“我不会乱跑的。”

季岷收起了笑,说,“我不管阿鵼欠你什么,我可不欠你的。你如今在我手里,就要听我的。”

秦少听他似乎恼火起来,便没说什么。

季岷呼了口气,茶盅咚的一声放在桌上,说,“你去睡觉!后半夜忙着呢!”

秦少回去了,怎么也想不明白,却也知道这是寄人篱下,便是闷亏,也得吃了,便悻悻不乐的去睡觉。

夜里季岷果然来踢他的门,秦少慌忙的爬起来穿衣裳,忙乱之中,还险些跌倒。

他拉开门,哀求说,“季公子,求你别这样,这里不是你们旧时的住所么。踢得坏了,难道你心里不难过?”

季岷站在他面前,打着哈欠,说,“这地方?真坏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若不是为着阿鵼的缘故,我早就让三哥把这里埋住了。”

秦少听他这样的口气,就不太敢接话了。

季岷给他一颗珠子,说是避水珠,教他吞下肚,秦少想也没想就吞了下去,季岷这才正眼看他,说,“你胆子真大。”

秦少客客气气的,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就来吧。”

季岷就笑了,眼底却没有笑意,问说,“阿鵼为什么非要替你挡天劫?他欠你什么?难道还当真欠你一条命不成?”

秦少犹豫了一下,这毕竟是方瑛的私事,当时的情形也是一言难尽,他哪里好随便的就讲出口,便说,“其实也不算什么,是方公子一番好意,想帮我一把。”季岷皱眉头,说,“那你之前跟我说的心意散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愧疚?”

秦少听他问起这个,知道混不过去,只好解释了一番,却小心翼翼的把陈惟春等人都略了过去。

季岷哦了一声,只说,“原来如此。”

季岷带他走出宫去,便看到宫门外有许多银鱼,季岷示意他坐上鱼背,秦少就硬着头皮找了条看起来极老实的,战战兢兢的骑了上去。

季岷骑的那条似乎极为凶悍,简直可以看到银牙,看得秦少头皮发麻。季岷也不知想着什么,突然就同他说,“阿鵼走前托付给我一条小龙,那里我去不得,你去替我照看他。”

秦少听得糊涂,想,方瑛一路同他走来,只说过有几个旧友,几时说过什么小龙?想来想去,只觉得不解,方瑛离开这些年,哪里的小龙,难道是遗腹子?

季岷看着幽蓝的海水,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你替他照看小龙,也算报答他一二吧。”

说完,也不等他答话,便喝了一声,一时鱼群飞散,秦少只看得眼花缭乱,慌忙之间银鱼已带着他冲进了海水当中。四周都是鱼群,游得飞快,犹如飞剑一般,秦少看了许久,才找到季岷的身影。

也不知行了多久,眼前不再是幽暗一片,隐隐有些光芒自水中放出,秦少想,也不知是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就看季岷露出痛苦之色,秦少不由得问他,“季公子,你还好么?”

季岷满头冷汗,咬着牙关说,“少管!”

秦少看他双手紧紧扯着鱼鳍上的金环,仿佛要把那东西扭断的一般,就有些不安,鱼群行得飞快,丝毫不曾慢下来,水中的光芒愈盛,季岷”啊”了一声,就咬牙切齿的喊道,“喂!狐狸!”

秦少连忙答应,季岷扯住了银鱼,浑身颤抖,说,“我过不去了,这火太厉害,我吃不消。”秦少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季岷仿佛极痛苦的一般,忍耐着同他说道,“你直往前去,有个匣子,就是今日里我给阿鵼的那个,匣子里会有一条小白龙,你要好好的照看他,这条小龙是阿鵼的性命,若是他有了什么好歹,你也别想活了。”

秦少虽然不解前因后果,但见他说得郑重,也晓得此事极为重要,便连忙答应说,“我一定好好照看小龙。”

季岷已是满头冷汗,双手紧紧的扭着金环,见他应允了,便说,“要把他当做你的眼睛一样爱惜,一定不能出事,否则阿鵼不会带你出东海的。”

秦少想也不想,便赌咒发誓道,“我秦少,若是不好好照看小龙,便让我被天雷劈死,躲不过天劫去!”

第二十一章

季岷浑身都被汗浸透了,见他发了这样的誓言,便苦笑了一下,说,“等你出来,便能见着阿鵼了。”又说,“若是他不在匣子里,你等等便是。”

说完,便喝了一声,秦少骑着的那条银鱼便如飞剑一般冲向前去,秦少吓了一跳,连忙扯住鱼鳍上的银环,那光仿佛水波一样,越往里走,光芒越盛。秦少想起季岷方才说过的话,不免觉着奇怪,想,这哪里有火?

银鱼飞快的从光海中穿行而过,过了那最明亮的一处,眼前便豁然开朗,是极大的一处宫殿,在水波之中熠熠生辉,仿佛明珠一般。秦少想,原来海里这样多宫殿,倒与人间大不相同。走近了才看真,原来这宫殿多处都已塌毁,虽是残垣断壁,却有流光溢彩,如水一般的漫动着,与方瑛的那处旧宫殿大不相同,倒好像活物一般。

秦少觉着这里仿佛已是正中了,便轻轻扯了扯银环,银鱼仿佛懂得他的意思一般,就慢了下来,秦少心中感动,想,果然是东海,鱼也是这样有灵性。

他不知季岷说的锦匣在何处,白日里他也不过匆匆一瞥罢了,并不曾看得真切,此时只好慢慢的找来。

秦少心里有些着慌,怕寻不到锦盒,有负季岷之托,又怕小龙有什么好歹,方瑛怪在他的头上,便扯动银环,引得银鱼游得低些,好仔细的找寻。

正在四下里看着,便听到坷垃一声,虽是极轻微的,银鱼却因之震动,秦少便扯了扯银环,说,“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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