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灰衣只见六黛被抓住后顺势将玄衣推倒在地骑坐上去,拔出头上的大金簪就往他喉咙扎,灰衣简直都能听到
椎骨断裂的声音。
灰衣尖叫起来,冲上前用力将六黛打翻。
“玄衣!玄衣——”玄衣一动不动,大金簪像颗铁钉将他钉在地上,灰衣颤巍巍地将手放在玄衣胸膛,一点起伏都
没有。
“……不……不要……玄衣,玄衣,玄衣——”灰衣脸色惨白,语无伦次地喊着,拔掉金簪,殷红的血咕嘟咕嘟流
出来,他抓起玄衣的手只是胡乱喊着玄衣的名字。边上六黛翻了两滚挣扎着爬起来就往密林走。
灰衣想起了疗术,他现在才发觉倔着不学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如果当初好好听玄衣的话乖乖地学,此刻怎会束手无
策!“玄衣……玄衣……我、我……”灰衣不知想表达什么,嗓音里带了有点嘶哑的破碎的哭音,玄衣没了任何气
息,一瞬间他连同死的心都有。须臾,灰衣又想到内丹,想到据说分一半给他人即是同命同生,他当即盘腿而坐欲
运出内丹,不经意间望见六黛的身影渐行渐远快要消失在密林中,灰衣幡然醒悟——
这里是迷道。
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
灰衣仔细寻辨了一下独弦的妖气,迅速追上六黛抓住拖拽在地的细链。
就这样在抓住细链的同时也抓住了一只手,眨眼间灰衣就看到玄衣闭着双目静坐在自己面前,没有金簪没有血迹。
灰衣抱住玄衣,什么也不说,只是抱得死紧死紧,玄衣静静地回抱他,一样的力道,感受彼此的体温和气息。
相拥许久,情绪平复下来,恐惧的余韵消逝,两人才分开,对于自己方才看到的东西都默契地避而不提。六黛躺在
旁边身子缩成一团,紧合双眼,苍白的小脸犹挂泪痕,看样子是哭晕过去,玄衣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将她打横抱起
,两人就这样轮流抱着六黛继续一阶一阶向前走。
之后的路,玄衣和灰衣没有再遇到什么,顺利到达山顶,将还未苏醒的六黛交到等候多时的独弦手中。
第70章:护嫁 下
六黛整整睡了两日,醒后像是变了些,不再沉默寡言,脸上整日漾着浅浅的微笑,温润柔和,特别是对上独弦的时
候,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显。没有人问她在迷道看到了什么,她也就只字未提。
独弦在赤狐族有一定地位,他成亲自是大事,宴请的宾客渐渐来到无烬,独弦忙于接人待客,六黛更是一天到晚待
在赤狐族长老们那里学习族规风俗等,玄衣和灰衣闲来无事,不是泡在书库里看赤狐族的奇事轶闻史料记载,就是
在禁地以外到处乱逛。
一日闲游归来,灰衣倍感疲倦,合衣倒头就睡。
忽见四周一片幽暗,一弯钩月悬于天幕,却特别明亮有如满月的夜晚,灰衣有些讶异,本打算小憩一会,岂料睡了
那么久,正要去找玄衣问怎么不叫醒自己,就发现周围景物甚是陌生,一处从未见过的小小院落。
灰衣随意走了两步,听到身后声响,回头望去,那是一位童颜鹤发的老人,坐在石桌旁,手杖和背袋放在一旁,正
借着月光翻阅什么文书。灰衣慢慢走过去,距离老人几步远停住脚,想着如何开口,老人注意到他:“这可真是稀
客啊,尽管对你而言此地不宜久留,一盏茶还是足够的。”说着石桌上凭空出现一盏冒着热气的茶,老人示意灰衣
过来坐。
“老人家,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余光掠过桌上书册,却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这里是能见到我的地方。”老人笑眯眯的,甚是仁慈。
“敢问老人家是?”
“凡人一般称我作月下老人。”老人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
灰衣先是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遇上掌管姻缘的神仙了。“月老……”灰衣望着书册移不开目光,“能否让我看看
两个人的姻缘?”
“哦?”
“一个叫六黛的姑娘,还有一个叫独弦的男人。”灰衣抬起头,求助似地看月老,模样很是诚恳。
月老呵呵一笑,翻了翻书册,手在上方一晃,就见那些文字变作了能看懂的。姻缘簿很简洁,一目了然,成双成对
的姓名就这么列着排下去。六黛的名字在中间的地方,旁边那块却是一片空白,在书页上显得那么突兀,那么不自
然。“这——”灰衣还来不及问,月老又翻开了,独弦旁边竟然也是一片空白。
“月老,这——”
“命带孤星,罕见着呢。”
“怎、怎会这样,命带孤星——可是这两人即将成亲……”灰衣思绪混乱,对于姻缘簿给出的结果,难以置信,难
以理解。
“我且问你,他俩可是彼此情投意合?”
“……不是。”
月老露出正是如此的表情。灰衣默默片刻,喃喃了一句:“既然成亲,为何不——”
“小灰猫,你该走了。”
灰衣一惊,“月老!月老……”
那我和玄衣呢?
睁开眼,灰衣愣愣地望着上方。风吹开了窗户,卷着落花进来,点点深红铺了一地,有的还落到床上,灰衣身上。
有人给自己添了薄被,大约是玄衣,灰衣起身下床,站在窗前,一遍遍回想方才梦中的情景。
“灰衣,吃饭。”身后门被推开,传来玄衣的声音。
“嗯。”灰衣转过身去,脸上立时换上微笑。
成亲仪式后,赤狐族为来客准备了盛大的喜宴。独弦和六黛位于首座,笑意盈盈,六黛眉心间盛开着一朵倒垂的红
莲,与独弦额上的正红莲相映成对。灰衣望着他俩的双生印,心中百般滋味。双生印,或者叫双死印,为赤狐族独
有的妖术,不管叫什么都是一个意思,同生同死。从此这两人的命就拴在一起了,为何不干脆再加一条赤绳呢?这
样在一起,只是这样在一起……灰衣看得有些心酸。
妖怪精魅们不像人间那样有多种礼节束缚,喜宴很快闹腾起来,欢歌笑语,觥筹交错。一些道行高深的老妖怪看出
灰衣天生仙骨,都过来要和他碰一杯,几番下来,灰衣脑袋有些晕沉,眼神朦胧,脸上浮起一层浅红,晃晃悠悠就
靠在玄衣身上了。
玄衣趁势将灰衣带离了喜宴。把灰衣半搂半抱地拉到无烬河边,玄衣浸湿了手巾擦去灰衣脸上颈上的薄汗,灰衣迷
糊地开眼,定定地瞧了会玄衣,然后伸手抚上他的脸傻笑道:“玄衣,我好喜欢你。”玄衣不答,捉住他的手放到
唇边亲吻。
“若我们脚上的赤绳系的不是彼此,我定要剪断了重新系,若我们都是命带孤星,我定要去找月老,让他快快交出
一条赤绳,若——好痒,我不是肥鱼,你别舔了,若我们……”灰衣絮絮叨叨地说着胡话,玄衣也不打断,安安静
静地听着,做着自己想做的。
回到季府,灰衣照例去请教景其。
“月老招待你的茶喝了么?”
“没。”
“啧啧,神仙给的东西你竟然不要。”
灰衣无奈了,重点是月老给的茶么……
“命带孤星,即到死都无法与心爱之人在一起;那狐狸和画眉鸟,必然各有所念,但注定不能圆满。”
见灰衣怅然若失地离开,景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回到季程卧房,季程还在午睡。景其温柔地拉起他的一边手,轻
声细语:“命数不可违,却可改……”
第71章:还债之游千山 上
这个冬天异常寒冷,连丰城这地都下了大雪。雪落下来一半都成了水,还有一半勉强堆积起来。空中雪花纷纷扬扬
,没有风,静静地慢慢地飘,难得见一次银装素裹的景色,丰城的小孩们都乐疯了,打雪仗堆雪球随处可见,有的
甚至直接在积雪里滚。生性喜玩乐的人也一样,要么加入到小孩子的队伍中去,要么自己玩开了。
大家本来是各自为营,渐渐地两方分化变得明显起来,扶钱、简招、玄衣、灰衣为首一个阵营,景其、季程、星策
、百言为首一个阵营,一群人在花园里打雪仗。景其毫不客气地用法术,一拍雪堆就弹起几个雪球朝扶钱他们而去
,后面支援的丫环小厮们无不拍手叫好;受制于他的无声威胁,玄衣和灰衣根本不敢有样学样,只得老老实实地手
工迎战。战果可想而知,赢了的季程得意地摇头晃脑,看得扶钱恨恨咬牙,想着待会是不是要在砂锅里多扔点药材
。
打完雪仗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玄衣和灰衣回到阁楼,一边喝桂圆红枣汤赏雪一边等晚饭。露台的凉榻垫了厚
厚的毛毡,玄衣靠在一头坐着,灰衣披了毯子窝进他怀里。毯子还没捂热,灰衣就感到自己依靠的身子直了起来,
他抬起头:“怎么了?”
玄衣凝神屏气,片刻道:“游千山。”
灰衣愣了愣,这才有所感觉,“来看望我们?这天寒地冻的……还是路过此地……”
“怕是讨债来了,大约明早就到丰城,还得出去迎他,不然进不得季家。”玄衣有种麻烦来了的预感。
事实在两人见到半死不活的赵从麒后得到了证明。昏睡着的赵从麒看起来很虚弱,面色青白隐隐带有死气,无需上
前细看,两人就明白了。灰衣有些无奈地叹道:“你们怎么尽跟恶鬼纠缠不清,上次是你,这次是他。”
游千山不再一副玩世不恭风情万种的风流样,被雪水打得半湿的头发乱糟糟,一身尘土,眼神透着疲惫和恐惧,神
色无比担忧:“赵从麒被那女鬼骗了,她说自己不伤人,佯装无害,最后趁他不备出手。他,他受鬼气侵蚀已有二
十多日……”
玄衣和灰衣交换了一个眼神,玄衣上前覆掌在赵从麒额头,缓缓开口:“还剩多少时日我不知道,要救他,用符水
净身,或是把女鬼除掉。先跟我们回去,请教道长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借着扶钱的名义将游千山和赵从麒带进季府,在客房安顿好,玄衣领着游千山去梳洗,灰衣去请景其过来。游千山
只是草草弄了一下就赶回了客房,接过丫环端上的桂圆红枣汤一口喝干,然后坐在床边只是凝视赵从麒。过了好一
会,景其才迈着悠闲的步子跟在灰衣身后进门。
只在门口望了一眼,景其便心里有数,他在桌边坐了下来,声音懒洋洋的:“三月约。”
头一回见到玄衣和灰衣提到多次的道长,面前这人身着雪白道袍,没有戴冠,头发随意地散着,容貌俊美非凡,三
分邪肆三分狂傲三分漫不经心还有一分高深莫测,游千山只觉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当即心生敬畏。
“这是一些道行不高的鬼使用的修炼之术,每隔一段时间便来人间挑几个活人,在他们身上留下自己的鬼气然后躲
回鬼界等着,被伤的人就好似生了病,三个月满生魂被吞完,除非遇上有点本事的道中人,一般人只当是病死的。
我们称这种为三月约。”
玄衣似要说点什么,景其继续道:“救人的方子想必玄衣已经给你说了,你选哪一个?是追到鬼界斩草除根,还是
去取来界泉给我做符水?”
“哪一种……容易些……”游千山皱着眉。
“皆非易事。”
房中安静下来,玄衣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灰衣只盯着他,游千山握紧赵从麒的手,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景其轻
笑:“问错人了,这是玄衣欠你的吧。玄衣,灰衣,你们意下如何?”
第72章:还债之游千山 中
依照景其的解释,在茫茫鬼海找一小鬼不难,难的是途中或许会遇见的执管秩序的鬼差和道行高深的恶鬼厉魂,澈
斩和烟刺尚在沉睡,此外景其并无其他妖可用的法器;界泉位于人界和仙界交接处,常有去取界泉的道中人及神仙
出没,一些不分青红皂白的,见到妖只管收杀了去。
玄衣寻思半日,决定选择杀鬼,灰衣并无异议,玄衣的决定他基本都不多加考虑。
景其负手立于窗前,外边积雪融得差不多,只有少数深的地方还余一点纯白。他的房间从来不放火笼等物,此刻开
着窗更显寒冷,一进门灰衣就不禁哆嗦了一下。
“遇着鬼差,走为上;遇着盯上你们的鬼,打得过就吃了,打不过仍然走为上。”景其转过来,笑眯眯地说。听完
这番话,玄衣有些庆幸在狐狸那里学过点东西,灰衣忧虑起来,此行不轻松,一个不小心还会丢命,想想对游千山
的怨念不觉又深几分。
景其似是看出了灰衣的心思,“若与我立下血契,我可以保你们平安无事。”玄衣微微挑眉,半信半疑地望去,灰
衣眼睛亮起来,一脸期盼。
“血契期限是到死为止,且只要我有命令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必须听从于我:我让你生,你便活着,我让你死,你
便了断——如果这样也无所谓……”景其唰地抽出双镇,“那就脱衣服。”
玄衣若有所思地半垂了眼,目光飘忽,灰衣视线在景其和双镇之间来回打转,好半天才道:“这……不对啊,那次
秦小、杨少夫人的事情,道长没给符水,凌姑娘一直待在双镇上,我现在不也好好的。”
“专用三月约来修炼的鬼,和只是伤人的月牙儿,怎会相同。”
“道长,容我和灰衣再商量。”
景其不慌不忙地收起双镇,寒光一闪,尽没入鞘,“别太久,有人可等不起。”
回到客房,简单与游千山说了,他只沉默着,头也不抬一下,末了才道:“血契……这可是到死都要臣服的……”
游千山的声音暗哑,十分苦涩。
房中一时安静,玄衣想了又想,向灰衣使个眼色,两人回阁楼私议去。
“还是与道长立下血契更好些吧?”知道了血契的筹码,灰衣也没往心里去,他只要两个人平安。
玄衣伸手揉乱了灰衣的头发:“你是真不知道长这人——还是假不知?”
“知道什么?”
玄衣垂下眼,用火棍拨弄火笼里的木炭,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对他而言,血契代价太高,不得不慎之又慎。景其眼里只看得到季程,其他人都不过是颗棋子,且以他的能力,需
要的时候想用就用;这么多年来,因着季程的宠爱对自己和灰衣很好,然而他的好只让自己生寒。若是让血契给束
缚了,难保哪一天……玄衣几乎可以肯定,只要是为了季程,哪怕是要自己和灰衣的命,景其都不会眨一下眼。
“玄衣……”灰衣看他陷入沉思的模样,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轻轻地唤了一声,仍无回应。
晚饭过后,玄衣在饭厅的火笼前趴了一会,灰衣贴在它身边,季程正看得手痒痒,准备来个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偷袭
,就见玄衣突然起身几步窜出去了,灰衣亦跟着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