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并没有因为无人开口而变得尴尬，反而显得有些温情脉脉，好像久在一起过日子的人那样有种自然的默契感
。
当前屋恢复以往的整洁时，灰衣身上发了一层薄汗，两颊有些粘，细软零碎的发丝贴在上面，玄衣无意间瞥见，心
中没来由地一跳，他赶紧移开视线，不明白刚才那一下是怎么回事。玄衣一边想着一边取下墙上的大竹筒递给灰衣
，灰衣接过去大口大口地灌了一气，差点呛着。“慢点喝，我不跟你抢。”声音里既没有关心也没有责怪，平无起
伏，灰衣握着竹筒，咬了咬下唇道：“玄衣，我要跟你在一起。”
灰衣的声音很好听。清亮柔和，有种好像玉石轻轻相击的温润质感，加上软软的似撒娇又似威胁的语气，玄衣下意
识地脱口而出，“你——”
“什么意思。”
见玄衣眯起眼眸，平静的表情看不出情绪，灰衣有些慌张：“就是……就是你离开时答应过我的……你不能，不能
食言……”
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好啊，如果你也能修成我现在这个样子。
灰衣一再重复的请求，自己一再重复的条件。透过眼前的少年，仿佛还能看到当时小灰猫哀哀叫唤的情景。玄衣不
置可否，只是说：“赶路累了吧，来。”
灰衣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玄衣在山林间兜兜转转，到一处深潭。潭水掩在陡崖的阴影中更显清幽，从陡崖上方落下一
股水流，山风吹过，银练似舞，如烟如雾。灰衣手搭在衣襟，用询问的眼神望玄衣，玄衣点一下头，随即转过身背
对着他在潭边坐下。灰衣解下腰间的短剑，脱下身上所有衣物，松开发辫，缓缓踏入潭中，被清凉的潭水刺激得抖
了一下，但他还是省去慢慢适应的过程就直接往水里沉。再从水里钻出来时，头发也湿透了，灰衣把头发往后脑拨
去，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看到坐在前方的玄衣，犹豫地开口：“你在……等我？”玄衣嗯一声，灰衣立即加快手
上的动作。
灰衣洗净出来后，玄衣又带着他在整个延云山转悠。
“河里有鱼，抓到成精的，吃了妖力就是你的。”
“这崖上长有人参，运气好的话可能会遇到成精老参，化出人形的你不想吃就放，未有人形的记得捉回来。”
“那堆白骨后面是一个黑熊精的老窝，凶狠难缠，小心不要误入他的地盘，想去那片河滩抓鱼要绕道。”
……
灰衣不插一句，认真高兴地听着。这样可不可以认为，玄衣答应自己了。
回到周围长满昙花的小屋，进了门，玄衣回头看到灰衣面有喜色，然后在心底叹气，哪怕没有之前的承诺，自己也
狠不下心赶他走。
晚饭时没有饭，玄衣多盛了一碗延云山特产——有助于修炼的蜜花露，端给灰衣。灰衣吃完便漱口，有气无力地说
要睡觉，玄衣望望天色，再看灰衣疲倦的困样——对满月之夜毫不在乎，他觉得有必要弄清楚灰衣是怎样在短短两
年多幻化成人的。
玄衣把灰衣领到卧房，布置简洁的房间有张只容一人睡的床，灰衣见床就倒，倒头就睡。玄衣静静地瞅了会占据了
整张床、连衣服都没脱的人，不忍心叫起他——睡觉问题还是明天再说吧，反正自己要守着满月修炼。
第31章
再醒来已是落霞满天，灰衣坐在床上怔怔地望了好一会透过窗棂照得一室淡淡红的霞光，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揉
了揉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灰衣走出卧房。转了一圈，在厨房里找到正在盛蜜花露的玄衣，灰衣接过碗一气喝尽，
“玄衣，我好饿。”玄衣头也不回没好气地道：“自己去觅食。”灰衣咬了咬下唇有些委屈地朝外走，怎么一觉醒
来就这么冷淡了……
一个时辰后，灰衣提着四条处理好的鱼回来了，在屋外生起火堆架好树枝，搬张小石凳坐在一旁开始烤鱼。刷料的
时候，面对厨房里少得可怜的调料，灰衣决定明天要按季府厨房的标准来补齐。百无聊赖地转着串鱼的竹签，灰衣
想起变成人后，扶钱花了十来天将她的独家食谱传授给自己——包括和玄衣天天吃的蒸鱼饭和节日才出现的烤鱼，
不知道玄衣会不会喜欢。夜风搅合着昙花的清香忽浓忽淡，灰衣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叹气。
火堆噼里啪啦，烤鱼嗞嗞，空气中昙花香与诱人食欲的烤鱼香混在一起，还有一个有些神游在外的灰衣，玄衣出来
便看到这样一幅情景。灰衣却马上回神，抬头冲玄衣笑：“再等一会，就好了。”
“我不饿。”
“可是……我一个人吃不完。”
“要我帮你？”
看到灰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再加上眼中的期盼，就差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摇啊摇，分明就是想讨好主人的小
狗，玄衣眯起眼睛，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想要，求我啊。”话一出口，玄衣自己都小小惊讶了一下，怎么那么熟悉……
灰衣立刻靠过来捉着玄衣的袖子，“玄衣——”声音软软，语调绵绵。
“不好吃的话，你要怎么赔我。”受澈斩影响，玄衣考虑问题越来越习惯先利损权衡一番。
“你……想要我怎样都可以……”灰衣下意识地咬唇。
“我要你的妖力也可以？”
“你要，我就给。”灰衣一字一顿地说，没有丝毫犹豫。
玄衣愣住了，怔怔望着灰衣不知如何回答，连他紧挨过来快靠到自己身上都没发觉。
不过灰衣很快就放开了，他转向火堆，将烤鱼转了几圈，又刷了一遍料，然后递给玄衣。玄衣起先没反应，过一会
才慢慢接过去，看着那金黄透亮的均匀色泽，咬了一小口，再咬了一口。很好吃，跟扶钱的手艺不相上下。
“好吃么？”
玄衣不答，安静吃鱼。灰衣心里偷偷地乐。
吃着吃着，灰衣突然说：“这花很香，可我想念季府的桂花……”玄衣听得明白，灰衣想回去继续那种悠闲自在的
生活，他没接话。
“玄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成仙后。”
“什么？”
“游千山要我成仙时带他走，作为报答。”
灰衣低下头，映在脸上的火光与映不到的阴影纠缠在一起轻晃，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灰衣抬起头淡淡微笑，眼
眸中暗绿的微光流转：“那么我跟你一起修仙。”
“倒是你，道长对你做了什么，短短时间便修出人形。”
“这个——”灰衣一下一下地啃着鱼头，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好，“道长说我天生仙骨……还有捉那些鬼怪给我吃
……”说到这里灰衣皱了一下眉，露出厌恶的神情。灰衣是一知半解，玄衣却清楚得很，天生仙骨，千年一遇，与
凡骨的区别，就吸取月华而言，凡骨仅能在满月之夜捕捉到月光中的精华，而仙骨不分满月钩月，有月光即可。这
样一来，灰衣定然比自己早成仙。玄衣全部解释给灰衣听，完了灰衣瞪大眼，没有言语。
睡觉的时候，玄衣要再搭一张床给灰衣，灰衣不干了，他抱着床的一角不放手，委委屈屈地说：“我们不都是一起
睡的么，我要和你一起睡。”
“这里挤不下两个人。”
灰衣不动，玄衣转身就朝门走，到得门口却像碰到什么似地猛然后退一步，“你用结界？”表情静无波澜，略高的
音调却明摆着他的情绪。
对上玄衣的目光，灰衣缩了缩身子，还是坚持道：“我，我要和你一起睡。”
两人僵持良久，灰衣哀声轻语，“玄衣……不要走，不要赶我走……”
玄衣无奈，走过去坐在床头双手环胸，“好啊，怎么睡。”
灰衣眼睛亮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比划了一会，发现确实不够挤。玄衣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不出声。灰衣想
了又想，玄衣只见床上那人瞬间凭空消失，然后从矮下去的衣服里钻出一只灰猫。灰猫跳到玄衣身边，亲昵地蹭了
蹭他的大腿。
玄衣愕然，好一会才有动作，脱衣上床扯薄被，灰衣沿着墙爬到床尾，安份地趴下了。于是熄灯睡觉，翻身时脚无
意间碰到一个毛茸茸的身子，玄衣心情有些复杂，再怀着这种感觉入眠。
第32章
清晨玄衣起床的时候，灰衣也跟着醒来，习惯性地舔舔爪子，抹脸，看得玄衣有种养宠物的感觉。灰衣抹完脸，正
看到玄衣正在换衣服，玄衣的身材结实偏瘦，皮肤干净光洁，可以看到底下包裹着的肌肉的线条。灰衣看呆在那里
，连自己的身子起了变化也不知道。
玄衣穿好衣服回身，就看到灰衣变了人，维持着四肢着床的姿势跪趴着，细软的长发乱七八糟的披散在他身上和床
上，大眼一眨不眨，隐隐透着绿光，视线粘在自己胸腹处，一脸痴态。玄衣也不提醒他，只是别有意味地将灰衣从
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毫不掩饰的目光终于让灰衣反应过来，他脸一红，下意识地就去扯衣服和被子，正要遮了
身子，却捕捉到玄衣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动作一滞——“玄衣，你更喜欢我不穿衣服？”
玄衣脸色变了变：“此话怎讲。”
“因为……我穿着衣服的时候，你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灰衣面色含羞，眼中的绿光更炽。
玄衣嘴角微微一抽，克制了会情绪，才故作冷淡道：“是，没见过，故多瞧几眼。”
灰衣眼眸暗下去，他小脸一垮，开始穿衣服，也不遮遮掩掩了，动作大方地一件件往身上套。玄衣一边扶着额头一
边朝厨房走，真是差点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看灰衣那反应，他对自己究竟怀着哪种感情，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烦
恼中的玄衣没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也不知从何时起生了变化，面对灰衣的感情流露，他第一反应不是无视回避，而
是为了自己的困扰实行打击报复以扳回一成——比如调戏，不然就亏大了……这种情况假如请教天上某个牵红线的
老头，他会摸着胡子笑得呵呵呵：此乃好兆头。
早饭同样没有饭，同样是蜜花露，灰衣狠狠干完一碗，想起之前看到的玄衣的瘦腰，心里大不乐意，这仙都没修成
，怎么能远离人间烟火，这是个人，咳不，这是个妖过的日子么？
“玄衣，我想去买些食材酱料。”
“管赵从麒要去，他没有就买，用他的钱，务必切记。”玄衣正在收集花瓣上的清露，头也不回地说。
“赵从麒？”
“下了延云山朝东南方走，路过的第一个镇子那个养花斑猫的道士。”
灰衣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赵从麒。向镇子上的人一问起，大家都是一个反应，哦，那个爱和自己的猫打架的小道
士啊。灰衣一跨进院门，脚下便窜起火焰，他敏捷地躲开移到院子中央。这时屋里传来一声大喝：“谁胆敢闯我结
界！”然后几张黄符飞出来，灰衣袖子一扫，尽数拂落。最后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冲出来，“妖怪 ——咦？”
灰衣蹲在石桌上和他大眼瞪小眼。赵从麒一见灰衣，便皱起眉，妖力虽然强大但可以感觉得出没有恶意，可是怎么
穿得和那只该死的黑猫一样。“干嘛来的，踢馆么。”赵从麒故意凶恶地晃了晃手中的法器。
“呃……对不起，你的结界太弱了所以我不小心闯破了……不过我可以赔给你一个——”
“果然是来踢馆的混蛋！”赵从麒恼羞成怒地扑过去，什么叫不小心闯破啊你大爷的！
灰衣赶紧逃跑，混乱中没有注意脚下，于是——
喵嗷嗷嗷嗷——！
提起那天响彻镇子的凄厉猫叫，人人都是摇着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赵小道是不是讨厌猫呢，瞧他把那花
猫打得，既然讨厌就不要养啊，有人向他讨他还不给，可怜那花猫怎么就落在赵小道手上了。有的人还会多嘴两句
，其实赵小道是个好娃，就是这点着实诡异……
灰衣在躲避赵从麒时踩到了游千山的右前爪，没见血，但也够呛，之后整个爪子肿得吓人。游千山痛得直哼哼，连
大骂赵从麒的力气都没有，软绵绵的趴在床上给赵从麒包扎，只好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了一百遍啊一百遍。灰衣愧
疚地站在一旁当背景，他不会治疗术。赵从麒给游千山简单地上了点药包好，便勒令灰衣带游千山回去给玄衣治疗
伤爪，灰衣小声道：“可是，我还需要些东西……”待灰衣报完，赵从麒已经濒临爆发，“什么？！你伤了我的小
游，还要用我的钱去买？！”
“可是，这是玄衣交待的……”
“他交待你去死你也去死吗？！”
“可是，玄衣说务必切记……”
“买什么买！快带小游去找他！”
“可是，买不完我是不会回去的……”
赵从麒说不出话来——被气的，他瞪着一脸为难加委屈加愧疚的灰衣，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一个大洞。最后灰衣兴
高采烈地一手提着个装满各种酱料的竹篓一手抱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花猫回去了。
当晚，玄衣就吃上了久违的蒸鱼饭，灰衣在一旁讨好地笑。
第33章
游千山的爪子很快就治好了，但是它赖在玄衣和灰衣那里不走，赵从麒第二天就上山来要接它走，还被它大骂一通
。于是赵从麒也不走了，一屁股坐下来守在游千山旁边不动，弄得它暗暗咬牙，这样整天被他盯着还怎么装伤患啊
！玄衣一副见多不怪的淡然样，自己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灰衣看看装死的游千山，又看看赵从麒，决定还是跟着玄
衣不去管他们。
然而面对相处诡异的一主一猫，灰衣难免好奇，忍不住问玄衣他们之间究竟怎么了。玄衣微蹙眉，思量许久——游
千山对赵从麒一往情深无奈赵从麒一心修道直到某次抓鬼游千山为了救赵从麒舍掉全部妖力变回普通的猫，被我用
当年他残留在我身上的妖气唤醒后，就变成游千山一味拒绝赵从麒而后者一心挽回的局面了……果然好麻烦还是不
要说了，于是灰衣等了许久等来四个字，自己琢磨。
灰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形容不出的感觉让他心里闷得难受。之后的时间，灰衣有事没事就往那边瞧，坐立不安欲
言又止，游千山一直在装死，赵从麒眼里只看得到游千山也忽略了灰衣的目光。在灰衣不知第几次叹气的时候，耳
边响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你这样有什么用啊！”
灰衣吓了一跳，呆呆看着空中渐渐现出的红色身影。与此同时，玄衣和赵从麒也感觉到了这边的变化。只见半空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