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芮抿嘴,吐出两个字,“替杀。”
汉子的脸一下子白了。在场的几个大孩子也惊惶的瞪大了眼睛,倒是几个十岁以下的孩子一个个茫茫然的面面相觑,然后扯着在场的大孩子问什么是替杀。
“人呢?”
席芮摇摇头,把目光转向身边的雀斑,雀斑惶惶然的指着大桥,“他们往韩家寨那边去了。”
“我去追!”汉子地上的孩子交给随后跟来的一个男人,希冀的看了席芮一眼,见席芮根本就没看他,只要咬牙顺着那女孩指示的方向追过去。
“芮芮,”地上的女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爬起来准备追上去,走了两步又把目光投回来,“你,你去请下你爷爷好不好?”
席芮摇头,“来不及了。”不看那女人惨白的脸色,席芮看向陆陆续续赶过来的村里的大人,“昨天晚上到今天这附近出过什么事没有?”
一个和韩家寨有些亲戚关系的女人在后面小声说,“听说是城里来的那个小孩今天上午在河边淹死了。”
席芮点点头,“看好他,”指着呼吸越来越弱的石头,“千万别让他靠近水。”转过身,也往韩家寨的方向跑过去。
18.番外2
湘西巫蛊,最重一个规矩,那就是地盘意识。某村某寨有了一个蛊师,那么别的蛊师是不能擅入的。就算是走亲访友,也要事先告知,否则就会被视作对别人的挑衅,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引起几个村寨之间的争斗。
如今席芮虽然还不是杨村的巫师,但是他到底住在这里,所以杨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他的地盘了。而如今有别村巫师在他家门前杀了他们村的人,虽然也是因为他不在,兼且年纪小名声不显,别人也不知道杨村是他这么个巫师。但是就算这样,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如果他一点反应都不做的话,将来只会被人看轻。所以,虽然对杨村没什么感情,但是席芮还是毫不犹豫的往韩家寨方向跑了过去。
临走前,席芮在地上抓了把米。
席芮跑过去的时候,那边韩阳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还有些不清醒,目光有些呆滞。老巫公说这是魂魄还未定下来的缘故。
总之,这次的法术算是成功了。
放松下来的几个人开始有说有笑的往回走,韩母亦步亦趋的跟在抱着孩子的韩父身边眼睛一瞬不眨的津津盯着自己又活过来的儿子,在心惊蛊术的神奇的同时,唯恐儿子的复活只是一个美梦,梦一醒儿子就不见了。
然后,走在前边的老巫公突然停了下来。
兴奋的几人如今见过老巫公的法术正是对老巫公最敬畏的时候,见老巫公一停,他们也就安静下来顺着老巫公的视线方向往前望去。
一个精致得不像话的小男孩站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细细的白米顺着他的手势在道路上撒成一条细线刚好阻住他们前进的方向。
老巫公停下脚步,嘶嘎的嗓音带着几分阴狠,“娃娃,你是哪个家的?”
“席行运是我爷爷。”
“原来是老席家的啊,”老巫公端出前辈的架子,“这不是你娃娃该管的事情。天快黑了,快点回去吧。回去记得代我跟你爷爷问声好,好久没见,有些想他了。”
席芮对老巫公的套近乎不予回应,只是板着脸道,“我住在杨村。”
老巫公眯了眯眼,“哦。”脚下向前进了一大步。
席芮眨了眨眼睛,好像迷惑的样子,突然手指一动,捏了个法诀,同时脚下上前一步踩在白米铺成的线上,口中喝道:“前指朱雀,后指玄武,左指青龙,右指白虎,下指白地,上指青天。天经地脉诸位龙神听我号令,破!”最后一个“破”字出口,犹如惊雷。韩父怀里的韩阳在那一喝之下,立马眼睛一翻,一声不吭的倒了回去。
老巫公大怒,“小娃娃太没有规矩!前辈面前这么放肆,你爷爷是怎么教你的?”他也上前一步,想要推开踩在白米线上的席芮,却发觉席芮脚下生了根般一动不动。老巫公更加恼怒,想到这个法术反噬的后果,也顾不得席芮爷爷的面子了,心头发狠,手指虚引做拈香状,阴测测开口请道:“弟子烧一炷香二炷香三炷香,三牲五礼奉上,青县子弟背篓山田氏门中,山神林神水神为我开道!”请神的同时,老巫公侧头看了旁边的韩家人一眼。
席芮小脸涨得通红,一双脚生了根似的死死踩在白米线上。席家的法术从来霸道,从他的口诀上就可以看出来。这样的法术虽然用起来厉害,可是如果使用的人力量不够驾驭不住招来的鬼神就会被反噬,所以现在的席芮其实已经是在强撑了。
老巫师不紧不慢的催动着法力,席芮到底差在年纪太少,所以败是肯定的了。不过这个年纪能和自己对峙这么久,确实不容易。没想到席行运那个老家伙明明说了洗手不干了的,居然还整出这么厉害的接班人。要是自己家的那几个能有一个有眼前这孩子的资质,他也不用一大把年纪还出来冒这风险。
只是,对峙着老巫师突然发现有些不太对劲,这个孩子明明应该已经支持不住的,怎么他的力量里竟然还给人一种生生不息后劲不断的感觉。
老巫公明显的感觉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了。如果不能在自己倒下之前把那孩子复活过来,这场法术就算是失败了,到时候的反噬,绝对不比被得罪席行运来得轻松。
这么一想,刚好又瞄到一边的韩家的人已经从不知道哪里捡来了一根木棒,老巫公加大力道,席芮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退出了撒好的米线,那边的男人眼快手黑的对着席芮后脑就是一棒,然后席芮软软的倒下。
“怎么办,师傅?”韩母刚才一直没敢出声。就在这个老巫师和那个小孩对峙的时候她曾经试图跑出去可以却发现她根本就没能走过那个小孩用米画出的线的范围。如果不是还念着自己的儿子的话,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昏过去,或者因为惊吓过度而死去。可是现在,她真的忍不住了,“我的孩子,他,他又——!”哽咽了半天,韩母到底说不出“没气了”或者“死去了”这种话。
“香纸,快!奠酒……”老巫师虽然累得话都说不太顺了,可还是急急忙忙的吩咐着身边的几人为救韩阳而努力,“不会有事的,孩子的魂魄还没走远,那边的也还没回去。只要没人捣乱,就来的及。”一边忙着手上的动作,老巫公一边耐着性子安慰一边已经开始抽抽搭搭起来的韩母。
就在老巫公忙碌的时候,一名空闲着的青年走到席芮身旁,用脚尖蹭了蹭地上的席芮,“这个小家伙,扔到河里去算了吧?”得罪了巫师可不是件小事,从小在这里长大的韩家人都是知道巫师的厉害的。所以如果可以,毁尸灭迹而后死不认账是个不错的方
老巫公闻言连忙转过头来,阴测测的看着那个已经弯腰下去准备抱起席芮的小青年,“如果你想让整个韩家寨死绝的话就扔吧。”
“只要不说,谁会知道。”那个年轻人有些不满的轻轻嘟囔。
老巫公眼睛里厉芒一闪,吓得那个年轻人呼吸一滞,这才想起眼前的可不是普通的老头子,而是眨眼之间就取了一个小孩性命的巫师。这才诺诺的闭上了嘴。
老巫公满意的哼了一声,低声道:“那个老家伙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真的,他只要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一次没了席芮的打扰,没多久韩阳就醒了过来,是真正的醒了过来,不再像刚才那一次那样昏昏沉沉呆呆傻傻。一睁眼,因为是平躺的原因,他就看到了头上的父母,张口就道:“爸爸、妈妈,吓死我了。我刚刚做梦梦到自己被淹死了!
韩母抱着儿子泪如雨下,“没事了,没事了!”
韩父也忍不住在一边不停的擦眼角,其他的两个小伙子也在围着韩阳激动不已。
趁着韩家人激动的时刻,老巫公走到席芮身边,低下头从自己手臂上解下一个二指见方的四角形黑布小口袋,端端正正放在昏倒过去的席芮的脸上。
被拥在人群中心的韩阳透过几个人身体的缝隙看到这一幕,心头不由好奇的多看了几眼。然后,一张精致绝美的脸庞就这么映入了他的脑海,在接下来岁月里再也没能忘怀。
回去的路上,老巫师他们一行人毫无意外的遇到了正在韩家寨外围乱闯乱骂的杨村夫妇,不过他们一行人和杨村夫妇知道的不符,所以毫无悬念的在杨村夫妇的眼皮子下平平和和的走了过去。
徒劳无功的杨氏夫妇在回去的路上见到了被打晕的席芮,顺便带了回去。而等他们回到家里,迎接他们的是他们小儿子的死讯——以非常离奇的方式自己溺死在水缸里。
而这一次的事件,被席芮爷爷当做了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鞭笞他的反面教材。“如果不是田老头帮你说话,你有可能小命都被韩家寨那群莽汉挑了。看看——”晃动着手里的田老巫公留下的四角黑包,“又欠下他一个人情,以后你自己去还吧!”
19.纠结
金蚕他们终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
这个时间正是道公师傅做法或者说表演的时间,节目,咳,法事有踩碗、走道尝跳火盆等等等等。如果主人家肯出钱,还有更精彩的。这样的法事,与其说是超度死人,还不如说是取悦活人。所以这个时候,念经的唱歌的敲锣打鼓的难得可以休息一下和周围的人一起看热闹。而吴筠这个假和尚,刚巧趁着这个机会混到了周围人群里,逃避了专业人士的盘问。
如今正是走道场的时候。这里虽然名义上属于C市,但到底还是农村的范围,周围还是有不少闲人,大家伙一起围过来,看着披长袍的道公在用毛竹和彩纸搭成的道场里赤着脚飞快的钻来钻去,后面打着招魂幡的小小孝子急呼呼的跟在后面不断的想踩道公师傅的脚后跟,一个个乐得呵呵直笑。如此,整个场面,虽然是死人,但却别有一番欢乐与热闹。
如此,躲在人群里的吴筠,也就没那么显眼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是不妨碍金蚕从重重人群中辨认出吴筠。大老远的,吴筠都还没有注意到,他就一声尖叫“吴筠!”然后扑了上来。
吴筠一愣,但还是本能反应的伸出手接过飞扑过来的金蚕,眨眨眼睛,木木的看了一眼五六米外刚刚打开后车门才探出一个上半身的席芮,还有刚刚打开正在晃悠的驾驶座车门,吴筠傻傻的道:“你回来了?”应该是他眼花了吧?
“嗯,”金蚕重重的应了一声,“巫师真好,我肚子从来没这么饱过!”
吴筠打了一个寒噤,决定还是不去问他吃了什么的好,“回来了就好,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不用了,今天吃很饱了。”为了证明所言不虚,金蚕小小的打了一个饱嗝,略有些得意的道:“我可以给你省几天伙食哦!”
吴筠背上的冷汗下来了。想当初就是在超市里吃了人家半扇猪肉都没见他这么“饱”过,这次到底……不能想了,目光转向下了车的席芮,“咦,和你们一起的韩先生呢?”
“那个啊,”金蚕不屑的撇撇红嘟嘟的小嘴,“他太不中用了。那个东西一出来就晕过去了!啧,看着比巫师那么大那么壮,连巫师一般都比不起!”看到吴筠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已经多少学会了些些人情世故的金蚕又出言安慰,“你放心,巫师很好,可是还没你好。”
吴筠嘴角抽了抽,“谢谢。”
“不用谢。我还学会了开车,以后你买了车,我来帮你开吧。”金蚕毛遂自荐。
“谢谢。”吴筠觉得好冷,想想金蚕最近在电脑上玩疯狂飞车的劲头,悄悄的把前不久刚刚升起的关于买一个小奇瑞的念头打回心底。
“金蚕开车开的确实不错,我们去时四个小时的车程他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回来了。”那边慢慢走过来的席芮不动声色的拆了下金蚕的台。开玩笑,他现在还头晕着呢。而可怜的韩阳本来车开后没多久就醒了的,又活生生的被金蚕开的车给吓晕了过去。席芮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浅浅一笑,“以后有车给金蚕开,保管你省时又省力。”
吴筠背上的冷汗出得更厉害了,下定决心了,只要有金蚕在一日,以后就坚决不买车。
接下来席芮跟主人家寒暄了几句,然后主人家看到一边的吴筠,半带着责备半带着歉疚的道:“先生刚刚哪里去了,害我们散红包都找不着人!”一边说着一边硬往吴筠手里塞红包。
吴筠红着脸推辞,连称受之有愧,自己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帮帮忙罢了。可是到底却不过农家人的热情,终于还是不甘不愿的收下了那个烫手的红包。
坐车回到城里——这回是吴筠开的车。金蚕还想开,被席芮和吴筠联手制止了。也是这个时候,吴筠才知道,席芮受伤了。
因此,他们一路就顺便去了S大的附属医院。
席芮的伤并不严重,主要是失血,因此只要输些血就可以了。至于韩阳,更是不要紧,小小的惊吓而已——对于小小这两个字吴筠很是怀疑——护士挂了瓶葡萄糖说完了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吴筠才从席芮口里得知他们出去这大半天到底是遇上了什么。
竟然是飞降头。
吴筠大惊,泰国的降头术和中国湘西的巫蛊术可是并称为东南亚两大邪术的,可是就算这样,那也是远在国门之外,怎么会到C市这个内陆城市来?
幸好那个降头师的飞降头也才练到第一层——其实吴筠不太明白这个第一层与后面的区别,不过看多了武侠小说电视剧,也知道无论是什么层次低的总是比层次高的好对付些。
所以除了席芮在开头的时候因为轻敌受了些伤外——其实就是被吸了不少血,那个飞降头后来就被金蚕蛊吃了。
听到这里吴筠大汗,所谓的飞降头,虽然不知道,但是顾名思义也可以想象到那大概是个什么东西,居然……
吴筠突然觉得自己抱在怀里的金蚕有些烫手。
金蚕敏感的感觉到了吴筠情绪上的变化,一双黑溜溜的琉璃珠子似的眼眸抬起来带着几分锐利的看向吴筠。吴筠心头一颤,想起金蚕关于“你要XXX我就吃了你”的宣扬,努力咧开一个难看的微笑,“金蚕好厉害,待会儿我们一起去买礼物给医院里的那个梁博士送去好不好?”
金蚕嘴动了一下,淡淡的小眉毛皱起,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没过多久,韩阳就醒过来了。吴筠没有心思呆在这里做电灯泡,再则他也急需一个安静的地方安抚一下自己饱受惊吓的心理,因此在韩阳停了点滴表示一切正常后就告辞了。
这一次,吴筠破天荒的没有主动抱着金蚕。金蚕也没有提出要他抱,而是一步一步跌跌撞撞的小跑着跟在吴筠身后。
出院的一路上不少医生病人对着吴筠议论纷纷,投以鄙视的目光。如果是往常,吴筠早就受不了迫于压力再为难的事情也会做了,可是今天,吴筠一想到金蚕吃下了某种东西,他就觉得毛骨悚然。这样的金蚕,他没法勉强自己靠近。
不过,想到两人这种状态,吴筠虽然知道金蚕不会丢,可是挤公交肯定会很辛苦,所以,吴筠叹了口气,在医院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不想和金蚕接触,他直接上了副驾驶座。折回头,准备给金蚕开后面的车门,却见金蚕已经拉开了车门,小小的身躯正短手短脚的往座位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