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是捂着鼻子就直接冲进来的,没有带任何换洗的衣服,而他身上的衣服,在轮番被冷水热水冲过之后,显然是不能穿了。
比较了一下围着浴巾出去的后果和让金蚕帮忙送衣服的可能结局,吴筠决定面对后者。
没办法,虽然不想面对现在的金蚕,但是吴筠也只有向他求助了。
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一条缝隙,“金蚕!金蚕!金蚕!帮我送条裤子进来好不好?”
“你要裤子做什么?”金蚕显然心情不太好的回答。
“穿。我身上衣服全部湿了。”虽然没能见到金蚕那满脸不爽的样子,但是吴筠依然觉得底气非常之不足,隔着一扇门也还是诚惶诚恐。
“……”安静了许久,就在吴筠放弃准备叫顼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条被他惯常当做睡裤穿的沙滩裤从被推开的门缝里递了进来,“喏!”
还好,沙滩裤虽然清凉了些,但总算胜过什么都没有。
只是,刚刚伸进去一只脚,门外边传来金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嘀咕声,“……麻烦,还不是害我脱……”
吴筠直接扑到在了地上。
“让你穿裤子,哼!活该!”
把吴筠放到床上,金蚕伸手使劲戳了戳吴筠的胸口,觉得手感很好,又使劲戳了几下。
吴筠受不住那力道,终于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道:“别闹,金蚕,痛。”
“怎么会呢?”金蚕一脸惊奇,不信邪的又戳了几下,“韩阳明明说了很舒服的。”
“韩阳?”吴筠吸了口凉气,一把扯过被子盖上,同时极力忽视掉胸口被戳得又痛又麻的感觉,说话的声音却已经变了调,“韩阳跟你说了什么?”
金蚕不满的看着被子,无趣的扁扁嘴,“不能告诉你。”
吴筠额上青筋直跳,“为什么?”
“韩阳说了不能告诉你。”
吴筠脸拉了下来,“你到底是我的金蚕蛊还是韩阳的?”
金蚕咬住下唇,跪坐在吴筠面前,坚定的道:“我是你的,可是那个话还是不能告诉你。”
“你——”吴筠凶狠的眯起眼睛,抬眼看到金蚕那看似坚定却满是懵懂的眼神,忽然想起当年自己茫然中夜夜徜徉在夜店的日子,心头一软,重重叹了口气,“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把被子往身上卷了卷,吴筠往后靠着床头,然后伸手把金蚕拉上床:
“金蚕,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周围有多少人,我最喜欢的,永远都是你!所以,以后不要去找韩阳了。我们和他们不同,但是无论怎样,我最喜欢的都是你。
“你也知道,我这一辈子已经选定了一个‘孤’字。所以,这一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一起过一辈子。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们虽然没有韩阳和席芮的那种关系,可是我们会是最亲密的家人。而且,一辈子都不会变。”
摸了摸金蚕的头发,软软的十分顺滑,因为姿势原因,吴筠这个动作是仰着头完成的。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金蚕漂亮却犹自带着几分稚气的侧脸,长长的眼睫毛在一侧灯光的映照下带出一圈华美的光晕,挺翘的鼻子勾勒出少年尚带着几分青涩的俊美,微微嘟起的嘴却是十足的稚气。
吴筠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吞了口口水,吴筠垂下眼帘,勉强勾了一下唇,自言自语般的强调,“对!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家人,永远亲亲热热的守在一起。”
金蚕似懂非懂,歪着头看着吴筠,忽然伸出手抚上吴筠没有对着自己的那一侧的脸庞,“吴筠不用伤心,我会一辈子陪着你。”顿了一下,金蚕郑重补充道,“像韩阳和巫师一样的陪着你。”
吴筠抬手拍拍金蚕的手,“不用了,你能陪着我已经很开心了。”
金蚕不高兴的鼓起了脸颊,“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好好好,”吴筠头疼的拉下金蚕躺在自己身边,“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睡觉吧。”
“嗯。”
吴筠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整整一夜的功夫,他都感觉自己沉溺在一个溺水事故的噩梦里,还是泰坦尼克号事故的那种,苍茫的大海上就只有他一个活人,全身的热量不断地被冰寒的海水吞噬,而他所有的不过是一块沉浮不定的小木板。
所以,当他终于醒过来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噩梦里。
有人在耳边轻轻问,“你觉得怎样?”
吴筠睁着眼睛认认真真的看了那个人差不多三分钟的时间,才恍惚认出那个人似乎是秦,这才张开嘴无声的问:“我这是怎么了?”
秦脸色很不好看,微微扬起下巴指了指床角,“你自己看。”
吴筠吃力的扭过脖子,然后,一个三四岁的正在无声抽泣着的小金蚕进入了他的视线。
“金蚕!”吴筠终于喊出了声,只是声音暗哑得不像话,如同勉强已经破掉了的鼓面发出的声音。
“吴筠!”变小了的金蚕含着泪惊喜的抬起头来,一下子冲了过来,刚好蹦到吴筠面前,却没有碰到吴筠哪怕一丝儿头发,“你好了?”
“你觉得他这样子像是好了吗?”秦在一旁凉凉的问。
金蚕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对不起,吴筠,都是我不好。”
“我怎么了?”一旦开了口,吴筠觉得说话也没那么难了,只是脑袋还是晕乎乎的难受。
“金蚕强行用法力幻化出自己长大后的样子,法力耗尽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至于你,被法力耗尽的他当做补品了。”秦伸手拨弄着化为原型躺在他膝盖上的小龙,不咸不淡的解释。
“哦。”吴筠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的事情,不过现在的他也没有那个体力和脑力去为昨晚的事情脸红了。转而想到另一件事,吴筠有些急促的问,“现在几点了?”
金蚕打着嗝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松松垮垮的套在他手腕上的手表,“八点四十五。”
“呀,要迟到了!”吴筠猛的坐起来,不顾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不用了,我已经帮你打过电话请假了。”秦头也不抬的把小龙缠在自己手上,然后抬起眼看向吴筠,目光带了几分严厉,“做事要量力而行。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子能去上班吗?还有,昨晚上是怎么回事?”
吴筠哑哑开口,“昨天晚上金蚕长大了,”转头看了金蚕一眼,吴筠只觉得头疼欲裂:“怎么又变小了?”
一直在顶着秦的手心作耍的顼从秦手掌下探出脑袋,脆生脆气的解释:“金蚕那是用法力变大的,不是真的长大了!是假的!法力用完了他就不能变大了,用多了就变小了。”
吴筠握拳一下一下的敲着脑袋,“喔。”
金蚕眼泪汪汪的扒着床沿,“吴筠,对不起。”
“没事的。”吴筠伸手摸了摸金蚕的脑袋,顿了一下,“其实你这个样子还要好看些。”
“哼!”秦的声音止住了金蚕点头的小动作,冷厉的目光射向吴筠,“吴筠,如果不是你和金蚕之间的同生契,你早就死在了他这个样子之下了!现在,你还会觉得他这个样子好看吗?”
“怎么回事?”吴筠忍住大脑里不断叫嚣的痛疼还有全身的酸软无力,鼓起勇气直直看向他一向敬若天人的秦。
“金蚕昨天晚上使用法力过度,伤了本源,本能的吸收法力来补充。而你,作为巫师,而且还是法力低于他的巫师,作了他最好的补品。”
65.选择
秦给了吴筠两个。
第一个,让席芮以师父身份收了他的法力,恢复普通人的身份。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凭着主仆契约和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下来的同生契约,足以保证金蚕在任何时刻都会将吴筠的人身安全摆在第一位。
第二个,吴筠可以继续做他的巫师,但是必须辞了工作全力修行,半年之内在金蚕的攻击之下能全身而退。
二选一,两条路选那一条?
第一个,收了本来就不属于他的法力,然后继续四平八稳的生活。说不定过得一年半载的,总部关于他们办事处升级分公司的申请批下来,他便自然而然的升级为元老员工,之后,只要这个公司不倒,按部就班的,一个中层管理的职位总是脱不了的。将来再努力一些,做一个方面的总管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样乏善可陈的一生,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可是第二个选择的话,辞了现在这个从大三开始做起的做了五六年的工作,刚刚买了车的他,将来要靠什么生活?毕竟他手里现有的存款,根本就不能支撑他长久的不工作。而修习巫蛊的话,听秦的话,显然是没有时间再去找其他工作的。等到半年过后,谁知道他能不能达到秦的要求。如果不能,到时候他要靠什么养活自己和金蚕?
而且,就算是真的练成了,到那时候他又能怎么样呢?诚然,席芮的收入是让他眼红,可是世上又有几个席芮?难道要他像上次在田家混饭吃见到的那些和尚道士那样,靠着给死人打醮念经过一辈子?
吴筠犹豫了。
金蚕爬上床,伸出短短的胳膊艰难的环住吴筠的肩膀,还带着泪珠的小脸贴上吴筠的脸颊,用因为哭久了有些哑的声音保证道:“吴筠不用担心。无论吴筠选了什么,金蚕都会一直一直和吴筠在一起的。”
吴筠侧过头看着金蚕粉嘟嘟的小脸,沉默了片刻,道:“我选第二个。”
虽然已经选定了辞职修行,但是在起草辞职书之前,吴筠还有一桩大事要做。
“秦,韩阳在哪里?”
居然设计唆使什么也不知道的金蚕做出这种事来。就算是奸商韩阳,也不可饶恕!反正他现在就要辞职休息了,短时间内也不会出去找工作,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他说什么都要把韩阳设计金蚕的场子找回来!
秦浅浅勾了一下唇,手指轻轻拨弄着小龙的小脑袋,声音里难得的带出了几丝戏谑:“就在席芮那里,你好了以后过去就可以看见。”
单手拎起卷成一团的小龙,秦拍拍衣服站起来,“小龙我先暂时带走了,你好好养伤,等三五日后感觉舒畅了就过来吧。”
“嗯,”顿了下,吴筠加了句,“对了,麻烦帮我转告一些韩阳,我会过去的。”
秦回答的声音里满是笑意,“我会的。”然后身形一晃,就带着小龙消失在了室内,只是飘渺虚空中,还是留下了一句话,“还有,赶早把房门补上。”
吴筠莫名其妙的转头看向金蚕,却发现小家伙的脸忽然红了。
“我去给你买早餐!”金蚕卷起一阵小旋风,卷走吴筠放在桌面上的钱包,消失在了室内。
吴筠张了张嘴,把一句“小笼包”吞回了肚子里。
还是睡觉吧。
接下来的几天,吴筠一直都有一种大病未愈的感觉。如果不是秦保证说金蚕只是吸了他的法力,并没有伤害到他的生命本源,吴筠只要休息几天就会自然好转的话,吴筠就打算上医院输液去了。
不过,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这种脸色苍白身形瘦削满身病气的形象就为吴筠辞职时候在张老抠那里留下了将近满分的印象。
似真似假的挽留了几句,张老抠丝毫不计较吴筠没有按照程序提前一个月提出辞职的事情,很是热心的给他补发了两个月的工资。吴筠感天谢地的收下了。
只是后来,吴筠在剑侠上遇到文员美眉才知道,原来在他走后,张老抠就立刻把他侄儿安排进公司了去了。
不过,那时候吴筠也只是在网络上感叹两句罢了。毕竟,他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
辞了职,吴筠便暂时空闲下来。
找了空打了下房东的电话,说了自己要换门的事情,房东大吃一惊。本来还在外地的他硬是带着老婆过来了一趟,在确认了吴筠在这里住的好好的时候,便有他老婆敲边鼓,要求提升房租。
吴筠开始还好言好语的和他辩论,后来见此人实在不通实物,不得已之下搬出了梁欢失踪的事情。本来以为应该可以吓住他了,没想对方根本不当回事,就是要求加租,不然就退租,气得吴筠差点儿七窍生烟。
也就在这个时候,刚好出去买饭的金蚕回来了。看到有人欺负吴筠,还没来得及现身的金蚕想也没想的把一碗热腾腾的冒菜直接从空中倒了下去。
房东老婆吓得晕了过去。
吴筠没办法,赶紧趁乱用死光眼制止了金蚕的现身,然后拖着病歪歪的身体和房东一起送了他老婆去了附近的校医院。
校医院的值班医生是个极其负责的老医生。看到吴筠,拉着吴筠就要去检查。
房东赶紧叫道:“喂喂,医生,要看病的是我老婆啊!”
吴筠赶紧点头,他现在没有了进项,每一分钱都要省着花,哪里舍得把钱拿到医院来烧。
老医生回头看了一眼房东老婆,又翻起她眼皮检查了一些,然后无所谓的摆手,“没事,就是吓到了。”然后老医生伸手在那房东老婆人中那里掐了一下,房东老婆果然慢慢清醒过来。
然后老医生把头转过来对上吴筠,“倒是你,年纪轻轻的,身体就这么差,先挂两瓶点滴吧。”
于是,当天下午,吴筠反抗无能的被挂了两瓶点滴。
害得后面找来的金蚕心痛的要死——现在管钱的是他。
加租事件到此不了了之,房东自此再也不肯踏入那房子一步。甚至,回去之后,房东还热烈的跟吴筠讨论了一回卖房的事情,可惜在吴筠告知他目前的失业状况后,再也没有提起。
倒是吴筠被金蚕碎碎念了好几天。
然而房东老婆到底是个厉害的,虽然当时被吓得昏了过去,但是看到那么好的房子只租出了那么点儿租金的不甘心盖过了一切,所以,在回到家里以后,她便托了还在学校里工作的一个朋友,辗转找上了还在学校里的茅山大师。
66.道士出场
因为辞了工作,没有了工资的进项,再加上前两天又被医院敲了一大笔,吴筠现在一改之前大手大脚的作风,每天买了菜回家烧来吃。
身体还是有些畏寒,但是老校医的两瓶点滴也不是白挂的,到底比开始那两天动作稍微大些就眼前发黑的情况好太多了。
吴筠深谙运动乃生命之本,横竖现在没事,便每天早上带着金蚕到S大南门外的菜市场和一群大妈做运动。卖菜的多半都是些中年女人,再不也都是二十好几的女人,偶尔有几个男的也差不多都是知天命的,所以带着金蚕的吴筠总能获得一些优惠,譬如不要钱的骨头,或者多出来的几个鸡爪,菜篮子里突然冒出的一把小葱之类的。
于是,吴筠乐此不彼的一天两次的带着金蚕跑菜市场,每次都必定要从那几个爱心泛滥的中年女人摊边经过。
这天早上,吴筠照例带着金蚕从菜市场扫荡归来,带着满满一篮子的战利品——其中半数为菜市场诸位大妈大婶们的友情馈送,得意的走到楼梯口,却发现自己租住的地方房门洞开,不由大惊。
跟金蚕使了个眼色,吴筠放下菜篮子,拿了个个儿比较大的萝卜侧身站在门口,拉了金蚕站在他身后的阴影处,然后轻之又轻的推开房门。
“你们在做什么?”吴筠声音冷硬地犹如十二月里户外最冷的冰。
客厅里,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房东老婆翘着二郎腿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从下往上的睥睨着吴筠,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抬指了一下旁边正在摆弄罗盘的青年道士,高高在上的道:“这位是茅山派的张大师。我带他过来检查这房子。你不是说这房子有东西吗?张大师说了,房子里的东西早就走了!哼!你欺骗我家丈夫这房子有东西,趁机压低租金,属于诈骗行为。我可以去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