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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未迟 上——by叶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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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自省已经调了息吃了药,正巧听见这话,自是什么也不明白,插口道:“说起来,小六,你怎么和重霂一起来了?”

洛自悟回过神,道:“路上正好遇见他。看他似乎和四哥颇为熟络,便与他结伴了。”

重霂一听到“四哥”二字,也便不再紧追天巽,脸上化出无邪的笑容:“现在帮不了四公子,帮帮你们也是好的。何况我奉命清除修行者的叛徒,与六公子的行程一致。”

洛自省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笑了:“这不是正好?重霂,你与我一同去逆贼本营探探。”

重霂待要说话,天巽却忙打断了他:“你受了伤,那里危机四伏,恐怕不妥。”

“不过是一点轻伤而已。”洛自省早就打定了主意,不肯动摇,“有重霂扮作这知命随行,肯定更安全。”

洛自悟叹口气,道:“别逞强了,还是我去得好。”

洛自省摇首,认真道:“你这几个月耗力太多,定要休养些许时日。我目下即使带伤,也比你要厉害。”顿了顿,又道:“战事拖延太久,他们反应过来便糟了。我们兵力太过分散,经不住多次反扑,非得在这个时候从他们的老巢下手不可。”

天巽与洛自悟见他坚定不移,自知多说无益,只能点头答应。

重霂也满脸兴奋,立刻手足伸长,化为知命的模样,声音里也带了几分雀跃:“他们最近在招修行者回本营,正好一网打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罢。”

这两人哪里是直捣敌营,简直便像是去享受玩乐。天巽越发无奈,眼神也越发温柔。洛自悟一言不发,不顾哥哥挣扎,给他过了些内力疗伤,又将所有保命的圣药都给了他。

洛自省望一眼天巽的伤,揽住弟弟的颈,在他耳边轻轻道:“他只带了一个人在身边,现在又受了伤,难免照顾不周。你稍微着意一些,可别让他死了。”

洛自悟不动声色地也瞥过去:“你怎么突然待他如此上心?”

洛五公子一脸理所当然:“他可是你哥光宗耀祖,实现人生三极乐的保证。怎么能让他出岔子。”

洛自悟脸黑了大半,但看自家哥哥一付关切自己未来的样子,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略微颔了首。

天巽看着这两兄弟窃窃私语了一阵,随即各自易容交换了身份。

洛自省走到他跟前,又察看了他的伤情,意气风发地作势轻轻踹了他一脚:“狐狸,以前大爷错看你了。你这人,也有不少长处么。待我回来,再细细切磋一番。”胆子奇大,应变极快,灵力极深。连老妖怪都敢暗算,还有什么是这狐狸做不出来的?

天巽笑笑:“早去早回,往后自然有无数切磋的机会。”

洛自省颔首,随即头也不回地与重霂向北而去。

洛自悟默不作声将天巽背起来,身姿依旧轻如鸿雁。

天巽心中苦笑。洛自悟恐怕已经明白他的心思,却没有点破。孪生双胞,才情相差无几,性格却迥然不同,他怎么就一头栽进那个迟钝狂放的陷阱里了?

……

有绝品圣药外敷内用,没几日,天巽的外伤便好了不少,也再度尽职尽责担起书记官的重任。不过,洛自悟仍以他需要养伤为由,揽下大部分文牍案事。

对于那夜之事,他们都未再提起,仿佛那不过是一个转身便会忘记的夜晚。

没多久,大军便又启程,一路向北,势如破竹,最终到达翰州最北之城扉城。

行程颠簸,天巽咒毒发作之象也日渐明显。然,不管酌蓉如何进言,他依然坚持随军而行,要目睹最后之战。洛自悟也劝过几回,最终却只能默然作罢。

到达扉城没几日,田骋与高右将军便率着两翼前来会合,很快就收到他们要拜见元帅的文书。洛自省平常对文牍之事厌烦得很,洛自悟不能再处理,于是便将天巽叫过来,让他依然在角落的案几上奋笔疾书。

天巽打理了不一会,便听见外头的笑声与脚步声。

第一个踏入帐来的却是天离,环视一遭后,眼微微一亮,弯起嘴唇,疾步走到将军主位前:“终于让你回来了?”

他平日待洛自省虽然温和,却也物以类聚带了几分调侃之意,此时却是十分的和颜悦色。田骋、陈珞、高右将军听得奇怪,不由得仔细地打量起“洛自省”来。

洛自悟对自家五哥的性子了如指掌,要扮他自然是入木三分,却没料到天离一眼便看穿了,眉头一皱,矢口否认:“你在说什么?”

天离全然无视他的话,笑眯眯地坐下来:“我还在想,他怎么就顾着自己出风头,提也没提起你。这些时日你究竟去哪里了?”

天巽停了停笔,略拧起眉。天离平素待洛家兄弟亲热之极,不难猜出他离间利用的心思。但如此境况下,却不得不令他深虑了一些。

洛自悟见不能再隐瞒,只能将易容面皮撕下来,看得陈珞阵阵惊呼。

“六公子,你们何时换的?”

“攻克沧城之后。”

田骋笑道:“若非睿王殿下慧眼,我们还真不知道元帅已经不见了。”

他话中意涵众多,洛自悟立刻起身行礼:“殿下,两位将军,陈公子,他有他的计量,还请四位原谅。”

天离云淡风轻地道:“你与他换了,也没什么分别。确实,元帅也有他的考量,我们无权置喙。”

既然他如此说了,高右将军便只是颔首相和。田骋笑了笑,也没有再多言。陈珞则眼看着狂放不羁的洛自省变成沉静自若的洛自悟,仍然惊异无比。

“说起来,翰州已经全部收复,却始终未找见贼人大巢。莫非洛五寻着了蛛丝马迹?”天离啜了口茶,问道。

洛自悟官位比他们低,在陈珞身侧坐了,应道:“是。不过,尚未接到他的消息。”

睿王殿下依然温和浅笑:“不急。扉城附近也还有些骚乱,等平了再说罢。”

洛自悟不着痕迹地瞥了瞥天巽,不急不缓地道:“近日主簿们都呈上了清算书,杀敌共计二十余万,招降亦有三十余万。以暗行使传的讯息来看,敌本营的逆贼所剩无几。元帅此去,应当没有太大的危险。”

陈珞缓过神来,笑道:“他若有危险,你还会在这里?这样说来,我们便不必太过担心了。”

田骋接道:“逆贼已经经营多年,余孽亦有不少。不知元帅要如何应对。”

“这倒也是。在贼巢里招降不易,直接杀之又不仁。”天离沉吟一会,道,“不过,他最终做的决定,必定是计较过的最好法子。”顿了顿,他正色道:“陈珞,洛六,田骋将军,平心而论,你我分属不同阵营,利益多有相交相冲之处。然,此次大战,各位齐心协力、连连大胜,靠的也都是元帅号令有方。我个人对元帅,既敬又佩,不管他如何做,都是支持的。”

陈珞略有犹豫,随即坚定道:“殿下,我以前与殿下、田将军相交不深,此战之中,却是并肩为战,再惬意不过。纵使往后再没有机会一同开怀畅饮,此时此刻,维护元帅之心却是相通的。”

田骋抿了抿唇,低声道:“不论是我家殿下还是我自己,都亏欠昭王殿下与惊鸿内殿良多。莫说如今,就算往后,也希望能与昭王殿下、睿王殿下相交。”

洛自悟拱手作礼:“多谢诸位。家兄便可放手一搏了。今日此情,我洛自悟替他承下了。”

说了这些话,帐内便隐隐转动起了暗流。高右将军望了望自家主子,沉沉道:“各位如果信得过我家殿下,请看这个。”

洛自悟、田骋、陈珞看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竹筒,将里头如薄纱般透明的纸展开。待看清楚内容,脸色都微微变了。

离得太远,天巽听了高右将军的话后,便刻意垂下首,认真誊写战报。他与天离虽然从小便未亲近过,却深知这四弟绝非凡人。这时候托了词取出的东西,定是珍藏已久的物事。莫非他寻到了析王与贼人相通的证据?那可真是神通广大。

“这物事,是前阵子剿贼时抢获的。”天离神情平静,双目却紧紧地盯着田骋、陈珞与洛自悟,“自然,若是交出去,一纸空言,也不足采信。不过,我思前想后,就算是冤枉也罢,待大哥……析王便不能同往日了。”

陈珞眼光大烁,沈怒道:“谋父杀弟!忤逆之极!如今舅舅……昭王殿下还在圣宫养着伤!怎么能就此放过!”

“陈公子!”田骋难得脸色大变,横眉道,“这等话语,休得再说!我家主子奉命调查此事,终究水落石出,直指逆贼!难不成你是在指责和王殿下回护析王殿下,不顾昭王殿下?”

被他的变脸惊住了,陈珞微怔,为难道:“……陈珞出言莽撞了……并没有他意。和王殿下为了调查此事,寝食难安、费尽心力,最终寻出了刺客,让惊鸿内殿以及我有报仇雪恨的机会,我自是感激不尽。”

他也是金枝玉叶,平生不曾给人陪过礼,说了几句便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洛自悟见了,低声接道:“陈公子年少气盛,一时失了方寸,望田将军海涵。我明白他的意思。昭王殿下为人和善,却被人重伤至此,若其中牵连到析王殿下,岂不是兄弟阋墙之惨剧?此事非得查个清楚不可。断不能放过凶手,也不能冤枉了好人。”

田骋怒火逐渐平息,点头道:“我也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了。睿王殿下,此事干系重大,回京之后切切小心。”

天离一叹,苦笑道:“是我拿到的,自然也该我守着。在事情查出之前,不论如何,我绝不会让它有闪失。”

听了这话,陈珞、洛自省、田骋与高右将军自是夸赞了他一番。

一旁的天巽却心中冷笑。这惊天秘密拿出来分享,说得好听是信任,说得不好听便是容易推卸罪责。天离一人拿着这秘密,析王灭了他便是封了口。然而眼下这么多人都知道了,可不是保住了自己?又何况,皇后在这刺杀之事里也没少动手脚。二皇兄听了这些,自然得过去探他的口风。这便是又拉近了一把。

好皇弟,心思细腻得很。一则破了眼前田骋与洛家兄弟、陈珞之间的交好关系;二则托出秘密自保;三则又逼着二皇兄出面与他斡旋。好个一箭三雕。

为兄就好好等着,看你手中还握着什么好物事。

这厢激流暗涌,那厢也并不安然。

暗夜中,洛自省一面侧耳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一面领着一群老弱妇孺赶路。海风呼啸,浪潮汹涌,涛声震天,掩住了人群中压抑的细碎呻吟与啜泣。

当夜他与化成知命的重霂离开后,没多久便按着逃逸逆贼的指引到了贼子的老巢。不出他所料,这大营正在北海中的某座孤岛之上,与陆地隔海相望,四周暗流众多,难以渡船交通。

原本出征之时也从未想过要渡海作战,既没有船只也没有训练水军。因此也便只能靠潜入敌营的他与重霂倾覆贼巢了。但是,细细探过全岛后,他们发现,这里除了修行者与上万贼人外,还有不少幼子妇孺。

洛自省在与天巽闲谈时,听说近年昊光全境增了许多拐卖幼子与女子的奇案,官府与暗行御史四处搜捕也没有寻得他们的下落。与这情境一联系,不禁大怒。抢人妻淫之,掳人子诳之,拆散了多少百姓人家,又添了多少无辜死士刺客。

他与重霂略作商议,决定先将这些无辜人送回陆上。由重霂以知命的身份取船,制服船工,他则带着他们逃出禁锢,去码头登船。

这座岛并不大,却设了不少阵法机关。为免引人起疑,重霂只解了一部分,洛自省也只能格外小心,带着大群人左转右绕。

夜更深了,码头已经在望,也能隐隐看见船只了。

洛自省忽地住了步子,将手中夹的两个孩子放下来,大声道:“你们都往船那边跑!快些!”

当即,老者与妇人们拉着孩子,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一群人手持弓箭立在礁石上,拉弦欲射。洛自省大喝一声,运起风灵力,竟交错出两座风刃壁挡在百姓们两旁。

“哈哈,不愧是洛五公子,到了这里,居然还敢撒野!”

洛自省挑起眉,哼道:“这破岛又如何?大爷不仅要撒野,还要斗狠!”

他身后如小山般的大石上忽然出现一名浑身蒙得紧紧实实的男子,声色如老人般衰弱嘶哑:“怎么,洛五公子不再招降了?”

这便是贼首么?为何现在才出现?“本元帅招降的是有认罪忏悔之心的平民百姓,不是你这等罪徒。”洛自省抽出断剑,潇洒一笑,“你的头颅,我要了!”

“若有这个本事,尽管来拿!!”

两人默立半晌,忽而身形一闪。没待四周人反应过来,已经斗在一处了。

天亮时,重霂已带着一船人上了岸,请见元帅。

洛自悟、天离、田骋、陈珞、高右将军闻讯来到海边,遥望着那座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岛屿。天巽则另寻了个僻静之处,倚着石静静看着。

忽而,海面上狂风大起,巨浪滔天。

在奔啸的浪潮中,那孤岛也仿佛被摇动了根基,惶惶欲坠。

重霂悄悄从石后转出来:“老弱妇孺中也杂了不少逆贼,已经被我送往圣宫了。真正的贼首恐怕已经逃脱。”

天巽面色柔和,上前数步,任狂浪卷起的水珠沾湿他的衣衫。“不打紧,迟早他都会落入我们手中。”

“你体内的咒毒又快发作了,不如跟我一同回圣宫罢。”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想再仔细看他一眼。”

重霂皱了皱鼻子。“也不差这一眼么。你想通之后,接人待物怎么都变了?”

天巽斜着他,笑容晏晏:“我变,也只是待他一人不同而已。”

“即使他毫无察觉?即使他只想向你讨得荣华富贵,美艳娇娘?”

昭王殿下悠然长叹:“往后之事,我还没有细想。眼下,我只管待他好就是。”说到此,他想起去圣宫告辞时,闵衍问他的话──“殿下心中诸多迷惑,却离不开一个字。只这个字,却能决定殿下一生成败。若终有一日,殿下茅塞顿开,闵衍可否问问殿下对此字的参悟?”

“重霂,烦你转告国师。”

重霂扬起可爱的玉白的脸:“能答了?”

天巽凝视着浊浪冲天的大海,一字一字地道:“得他,我幸。”

第十七章:狐狸一党

六月中旬,威武大将军惊鸿内殿剿灭敌巢,彻底收复翰州。大军略作调整后,随即凯旋。百姓听闻,自觉夹道相送百里,流连不去。

及归都之日,益明帝亲率文武大臣在城门前相迎,万千布衣平民亦欢喜庆祝。

雄赳赳气昂昂回京的大将们与朝中重臣比肩而还,欢声笑语,直达宫内。珠玉镶缀的御辇内,帝皇含笑望着两旁驾马慢行的惊鸿内殿、睿王、陈珞公子、田小侯爷,眼中的欣慰之色显而易见。

入得皇宫议政殿,帝皇坐于上位,龙颜大悦。在凤座上等候多时的皇后亦满面慈爱,玉面生辉。

群臣各自回列,连连跪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众卿平身。”帝皇抬了抬手,仍掩不住喜色,“好儿郎,这可是千年未有之胜,朕欢喜之至。”

洛自省与天离躬身行礼,齐道:“父皇洪福齐天,儿臣只是凭了父皇的福祉,靠了父皇的护佑而已。”

益明帝仰首哈哈大笑:“这话听起来真教朕舒泰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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