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是建立在过去的地基之上的。”段浩天说，“忘记过去，未来岂不成了空中楼阁。”
刘白说：“背负太重的包袱会走不动的，也会不快乐。”
“有一个人一直背着一副十字架走在路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背着它，直到有一天他走到了一处悬崖，才知
道十字架是用来度过难关的，才后悔没有中途丢掉笨重的十字架。”
“或许那个人还未走到悬崖就被十字架压垮了。”
段浩天说：“至少我不会。”
刘白没说话，看见尹强走过来。
尹强说：“就知道你会在这。”眼睛却是看着刘白的。
“省大的刘白刘老师。”段浩天说。
尹强看他这副摸样，问：“刘老师是美术老师？”
刘白说：“我七岁时的梦想是做个画家。”笑，“我教刑法的。不打扰你们了，谢谢款待。”
尹强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段浩天说：“找几个资历老的刑警套套话，查查这个刘白。注意做的隐秘些。”
尹强问：“怎么，他有问题？”
“只是感兴趣而已。”段浩天说，“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尹强说：“王平山和省长确实有些关系，但已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估计是王平山自己放的话，故意同省长
套近乎。”
段浩天低声笑，尹强的手机响。
刘白走出浩天大厦很远，突然听见巨响。看见几个人上了一辆面包车，飞驰而去。
一层的玻璃都碎了，地上遍是黑乎乎的油漆。咔嚓咔嚓的闪光灯，记者蜂拥而至。太过喧哗，大厦里的人都下来。
尹强看到段浩天嘴角抽动。
段浩天对着还没睡醒的崔寻说报警，对尹强说将记者轰走。
第22章
刘白站在窗子边，楼下那辆车已经停在那很长时间。趁着下楼倒垃圾的空，敲了敲车窗。
段浩天从车里出来，说原来你住这。刘白说既然来了，就上来坐会。
刘白看他手轻轻按在腹部，说我这只有白开水和红茶，我觉得你还是喝白开水好一些。
段浩天将杯子攥在手里，说我只坐一会就走。刘白说我还有些东西要看，你随意。
只剩下了翻书声。
时钟的指针指向六，外面已经黑透。
刘白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看了会对面的人，第二次调高了空调温度。烧上水，打开冰箱取出两袋速冻饺子，用剪刀
剪开。
水开的声音，咕嘟咕嘟。
段浩天醒了，扶着额头，看一眼外面，说：“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刘白将饺子倒进开水里，“十五之前都是年，吃碗热饺子再走。”将香醋倒进小碟里，滴了几滴香油。用手指抹了
下香油瓶瓶口，放在嘴里吸了一下。
猪肉大葱馅，段浩天咬了一口，喉咙里觉得堵得慌，咳嗽了两下。好像吃到气管里了，抽了两张纸巾将嘴里的东西
吐出来。
红色，段浩天最后只看到自己咳出了一口血。
刘白从段浩天身上掏出车钥匙，然后背起他下楼，拖到副驾驶位上，摸出段浩天的手机，开动车子。
尹强看着手机来电，是段浩天，接通却是一个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带上现金和卡，到第六总医院北门，段浩天
的车你认识。我是刘白。”
尹强、杨小安和卫风到医院北门，看到段浩天的车也到了。刘白从车里下来，打开车门，三人看到了已经昏厥的段
浩天。
一阵忙碌。
刘白将手机和车钥匙递给尹强，“闯了几个红灯，记得去交罚单。”尹强说谢谢，刘白说别客气，出来急忘带钱包
了，借钱我打车回去。尹强想我怎么能这样放你走，说我送您回去，等我先进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段浩天已经醒了，看见尹强，说：“让你查的事呢。”
尹强皱起眉，“他一身汗将你送到医院，你醒来却是问他的底细。”
段浩天说：“你查出什么了？”
尹强说：“都查了，刑警交警民警都查过了，没有刘白这个人，”
段浩天说兴许是换名字了，尹强说根本就没有一个这么个岁数左腿瘸的警察。段浩天说，或许他是……尹强说，或
许，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卧底？
“那件事基本可以肯定是王平山指使的。”尹强说。
“卫风。”段浩天叫他，“王平山的儿子是不是叫什么王茂，叫他出来玩几天。”
卫风笑，“明白。”
“都回去睡觉吧。”段浩天说，“别在这碍眼，明天早上接我出院。”
尹强说：“你暂时不能出院。”
段浩天说：“没事。”
杨小安说：“没事。胃出血十个人之中才死一个，真的没事。”
“我就是剩下的九个。”段浩天说，“你们先出去等着，我有话跟刘白说。”
刘白进来，说你醒了。段浩天说我不太喜欢医院，让人喘不过气的味道，总让我想起来小时候我妈冷冰冰的身体躺
在医院的病床上。
“陪我呆十五分钟，不论我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让尹强送你回去。”
刘白从病房里出来，对尹强说：“明天来接人出院吧，关键还是好好养着，不要熬夜，不要再喝咖啡，不要再酗酒
。”
“他，酗酒？”尹强有点不相信。
杨小安问尹强要了段浩天的车钥匙，说：“你和小风先回去，我来送刘老师。”
杨小安一直将车开到职工宿舍楼下，熄了火，说刘老师，我有些渴了。刘白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上去喝杯水吧。
杨小安说今天的事谢谢你才对，救了一个人，虽然在我眼里他是个大烂人。
刘白泡了两杯红茶，杨小安说刘老师很懂得生活，但大晚上喝茶水会不会睡不着，会不会寂寞？
刘白说：“尹总经理是个不错的人。”
杨小安禁不住眯起眼睛看他，“刘老师好眼光，才见了两次便看得这么透彻。那你有没有觉得段浩天喜欢那个小民
警，他是你学生对不对？”
刘白说：“这是个人私事，我不好说话。”
“我只是问你段浩天喜欢崔寻吗？”杨小安说。
“那得问他自己了。”刘白回答。
杨小安嗤笑了一声，“段浩天怎么会喜欢崔寻，他虽然是个大烂人，他不会喜欢别人的，除了苏寻。”
“知道为什么吗？”杨小安继续说，“并不是因为段浩天有多么爱苏寻，而是苏寻就像是他心里的一道疤，除非死
了是去不掉的。段浩天一开始并不是什么大烂人，跟很多人一样，心思简单纯朴的大男孩，但偏偏摊上一个黑社会
老爸。苏寻第一次改变他是让他变强，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苏寻第二次改变他是让他变恶，可笑的是这
种恶却是针对苏寻自己的。苏寻第三次改变他是让他变的普通，一个只知道赚钱的商人，偶尔有那么点人性的商人
。所以说崔寻要替代苏寻是十分可笑的。”
杨小安说完看着他，刘白说：“这是崔寻自己的事，跟我没关系。”
“你敢脱光衣服给我看吗？”杨小安问。
刘白没有表现出惊讶，说：“我不是你们圈里的人，而且我并不喜欢一夜情。”
杨小安笑了笑，解释，“听说你以前干过刑警，那一定经常四处办案经常受伤，而我是个外科医生，说不准你就躺
在我的手术台上过。我有一个优点，没跟别人说过，凡是我看过的伤，不会记错。”
刘白说：“你很优秀，但是天已经晚了，回去注意安全。”
杨小安站起来，“谢谢你的红茶，别介意我说的话，就当是听了一场废话。”刘白帮他打开门，“你不用试探我，
因为我跟你想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杨小安回答，所以我是胡说了，请刘老师谅解。
刘白站在门口，说谢谢。
杨小安转过身，说别客气。
第23章
崔寻将书放下，说刘老师，书我放这了。刘白说过年了就歇歇，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玩，别老闷在屋里，书是看不完
的。见崔寻不说话，问有事？
崔寻说听说段浩天吐血了，你送他去的医院，所以他让我叫你一起去吃顿饭。刘白说我还有事，你跟他们玩去吧。
崔寻说大过年的，您有什么要紧事，您是觉得段浩天没诚意？
刘白说，不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喜欢闹腾。
崔寻说他就在楼下等着呢，您要不答应他就一直等下去。
尹强和杨小安在厨房，没见卫风。
崔寻老实坐了会，说我也去厨房帮忙。
段浩天打开电视。弄出些声响，说：“也没准备什么，反正我也不能吃。”冲着厨房喊，“我都两天没吃饭了。”
尹强端了杯热牛奶和一个煮鸡蛋出来。
段浩天说我明明看见煮了七八个鸡蛋，尹强说那是小安准备做菜的，这个鸡蛋是顺便帮你煮的。
段浩天拿着鸡蛋在桌上磕了一下，慢慢剥壳。
刘白问身体好些了没，段浩天说挺好的，就是暂时不能吃什么，感觉特别饿，以前一天不吃饭都没觉得这么饿。
刘白说你身上的十字架已经让你直不起腰了，段浩天说我不是还活着吗，总要背下去的。
最后，刘白说，你还这么年轻，要注意身体，钱财名利都是身外物，唯有身体才是自己的。
段浩天笑了一下，说我看过一则报道，讲一个劫匪冲进银行，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他说钱是国家的，命是自己的
。
刘白也笑了，说确实经典，所以你也别只顾着赚钱，立业之后就该成家了。
段浩天问，刘老师结婚了没。
刘白说，我这种人一个人就可以了，不该再去拖累别人。
段浩天说，也许有人觉得你并不是拖累，说不定是块宝。
刘白说，我老了，这样过下去就可以了。
段浩天说，你有多大，你每天都刮不干净胡子是不是就是想让别人觉得你很老，但有些地方总是掩饰不了的。纸保
不住火，总是会露馅的。
刘白说，什么？
段浩天说，心和眼睛。
刘白垂下了双眼，段浩天拿起热牛奶喝了一口，说好烫，杯子磕到桌子沿，牛奶泼出来，尽数泼到了刘白那条跛腿
上。
段浩天连忙抽了卫生纸去擦，刘白说没事，没事。段浩天说，不介意的话穿我的衣服，咱俩身材也差不多，而且你
那条腿湿着也不太好。
段浩天从柜子里取了一条棉质休闲裤，递给刘白，说试试，不合适的话我再找别的。
刘白接过来，看见段浩天转过身翻腾衣柜。
解开皮带的咔嚓声，脱去外面的裤子里面还穿着一条保暖裤，也已经湿了。
段浩天转过身，突然说，刘老师，您先等下。
段浩天凑近看了看，说：“原来伤在膝盖上，当时疼吗？”刘白穿上裤子，正好，说不疼，我昏过去了。
段浩天说这条裤子挺厚的，所以我也没穿过几次，你先穿着吧，湿衣服待会让小时工洗了我给你送过去。
刘白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带回去自己洗就可以。段浩天说不是客气，是我该做的。
尹强叫开饭了，人呢？
不多，五菜一汤。段浩天虽然不能吃，还是坐在桌边。
段浩天指着那盘被捏碎的煮鸡蛋，上面还抹了一些芝麻酱蒜泥之类的东西，憋着嘴，“卖相真不好看。”
杨小安说：“不好看你也不能吃。”
尹强看地上撒了几小片牛奶，问段浩天，“你不想喝也不用泼地上吧？”崔寻看刘白，说刘老师，您刚才穿的是这
条裤子吗？
杨小安突然说，“那是牛奶吗，确定是牛奶吗，不是人体的其他东西？”
段浩天咳一声，说：“刘老师面前说话注意点。杨小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满脑子精虫呢。”
尹强憋不住开怀笑了几声，在桌下捏了杨小安一下，杨小安的脸慢慢变红了。
尹强说：“王平山看来对城南那块地十分执着，找完茬后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段浩天说：“给小风打电话，让他给王平山送份大礼。”
尹强马上拨电话，说：“阿风，看来有人做父亲十分不合格，还没发现自己儿子不见了，给他个提醒，手指头脚趾
头随便。”
崔寻的脸色很难看。
尹强说：“仿真的，我们是正经商人。”
刘白说：“浩天集团已经做得很大了，为什么非要城南那块地，王平山并不好惹。”
“他先来找麻烦，我就不能不回击了。生活本来就没多大意思，斗一斗才有乐趣。”段浩天说，“浩天集团就是我
的十字架，不过有一天我会放下吧，等我死的那一天。”
将刘白和崔寻送回去，回来路上。
尹强说：“我觉得浩天对崔寻并不是那种意思。”
杨小安说：“你终于发现了。”
“浩天和刘白之间，太难捉摸了。”尹强说。
“你在担心你们家老大吗？”杨小安问。
“刘白的过去并不简单，而且查不出来，我怕他接近浩天有其他目的。”
“段浩天有那么好？”杨小安鄙夷。
尹强说：“养猪怕壮，树大招风，况且我们的底子也不算干净。”杨小安低头看手机。
尹强问谁啊，杨小安说100086，放回手机又说我明天得回医院，有个同事有急事，我去替他。尹强握住杨小安的手
，说本可以多呆两天的，抽空我去看你。杨小安说你好好盯着那么什么王平山吧，稳妥了再来找我。
尹强说，我会想你。杨小安说，我也是。
第24章
原先左右酒吧的牌匾已经被拆掉，卷帘门上被人用油漆胡乱画着些东西，涂鸦艺术。
段浩天靠着车抽烟，杨小安说你约我出来只是为了怀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了。段浩天说我知道你讨厌我，杨
小安说错，我懒得讨厌你。段浩天说待会，不必手下留情。
迟明辉经常从左右前面过，今晚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和熟悉的身影。
停下车，从车里出来，说：“你们俩，怀旧？”看着段浩天，“你当初卖了所有的东西，唯独留了这幢房子，就是
留着以后来怀旧？”
段浩天说：“一起吧。”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
一切还是原样，迟明辉摸了摸吧台，一层厚厚的灰。
打开房门，床上的东西也是原样摆着。
段浩天拿出准备好的手套、口罩，迟明辉问这是要做什么，查案？
段浩天说你在门口等着，不要进来。
和杨小安戴着手套口罩走到房内，从墙根开始摸索，柜子凳子箱子桌子，床上床下被子褥子枕头。
杨小安将几根头发放到透明袋里，说：“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还是他的？”段浩天说我那时还没长头发。
“或许是卫风、尹强的呢？”
“他们俩在房间里停留时间很短，几率很小。”
迟明辉问：“你们俩到底在做什么？”
杨小安说：“头发，苏寻的头发。”
“这……”迟明辉摊摊手，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