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出一丁点的来自轻寒的关切和惦念,可是没有,那信纸上就这么几句话,哪里都没有可以看出任何感情的句子
。
他犹记得自己醒来,来不及想是怎么回来的,一心只想着轻寒的身体好点了没,却没想到,绿莹告诉自己,自己出
征后不久,轻寒便病逝了。那句话便仿佛是一个晴天霹雳,把他所有的希望和喜悦都消磨殆尽了。
“绿莹应该也告诉你了,他除了留下这封信,什么都没有说。”强忍下几乎就要把一切都告诉他的冲动,玄斫深吸
口气后缓缓说出了这句话,青枫苦涩地勾起嘴角,把头整个埋进怀里的被枕中,许久之后才慢慢抬起头,目光在满
室转了一圈后,最后又落到了信纸上。
“轻寒,即使被你如此玩弄,我还是爱着你,呵呵……哈哈……我真是……这世上最蠢的人……”痴痴地念出这句
话,青枫最后眷恋地抱了一会怀里的东西,这才慢慢起身,跟着玄斫走出了柴房。
25.
“少爷……”守在门外的蓝宣和绿莹急忙迎了上来,青枫任他们扶着往自己的院落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向玄斫
,面无表情地道:“玄斫,明日我会去上朝的。”
“恩。”点了点头,玄斫望着他虚弱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轻寒,若你知道青枫会如此悲痛,你还会选择那样的
方式离他而去吗?即便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青枫的未来,但是没有你的未来,青枫真的还能够好好地继续吗?
玄斫现在最担心的,便是青枫回头便会装出没事的样子,却独自将那份痛苦深深埋在心里,如果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份爱恋,那么他以后的人生,也许就真的会步入行尸走肉的境界了。
“王爷,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少爷对大少爷的感情如此之深。”张立迎着风,轻喃出口的语句让玄斫原本微皱
的眉拢得更深,“谁都料想不到的,张立,好好守着你家少爷,有事再来通知我。”
“是。”目送玄斫离去,张立却禁不住微微颤抖,和煦的春风迎面拂过,他却觉得那似乎比严冬的北风更叫人无法
忍受。这五年来,自己在少爷耳边讲了多少大少爷的坏话,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想起大少爷刚被少爷带回来那
时他还唆使过少爷去折磨他,心底深处的罪恶感便叫他透不过气来。
大少爷真的已经不在了吗?那日在雨中,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张立一直记得很清楚,他总想着要好好把这件事查
清楚,可又有谁想得到,甚至还没开始查,他就已经离开了。连一个翻案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下足以让他们后悔
一辈子的谜团,就这样离开了。
次日早晨,在青枫屋外守了一夜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的张立和蓝宣,被一阵清晰的开门声惊醒,他们慌张地抬起头,
只见青枫已经整好了衣装,深色的武官朝服把他俊朗的身形包裹得极其服帖,用发冠束起的头发也打理得很整齐,
他一扫之前的愁苦病容,突然又变回了那个英俊潇洒镇定自若的骠骑将军。
“早膳都准备好了么?”淡漠的嗓音和之前一样毫无变化,挺得笔直的腰板甚至比以往任何一个清晨都要精神,但
是这一刻张立和蓝宣却同时察觉到,青枫身上缠着一份化不开也看不透的浓重神伤,便好像是将人的灵魂强拉出了
肉体,只留下一具躯壳还在苦苦挣扎。
几乎是一瞬间,蓝宣的泪水便掉了下来,她哽咽着答不上话,服侍少爷这些年来,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张立见她
样子,只得代为答道:“都准备好了。”
青枫便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从两人身边穿过,径直向前厅走去,这冷漠的举动让张立心里也颤抖了一下,这长
安城的官员中,骠骑将军善待下人是出了名的,若是以前,几个丫鬟在他面前只要露出一点难过,他就会追根究底
地询问原因,可如今,蓝宣都哭成了个泪人,他却只当没看见一般。
少爷真的,会完全改变吧?可是,这改变却是叫人心碎和无奈的。
前厅里,青枫沉默地用过早膳后,便牵了马儿进宫上朝去了,在宫门口将马交给侍卫,一转头遇上礼部尚书王大人
,他面无表情地朝对方点了点头,正要跨入宫门,却听到王大人在身后笑道:“韩将军,要恭喜你了。”
一句话让青枫一怔,脚步这一停,王大人便走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着跨进了宫门。“皇上昨日已经拟了旨,将昭
和公主指婚给将军,恭喜将军要当驸马了。”王大人看出青枫脸上的不解,笑着作了解释,青枫双眸猛然瞪大,不
可置信地回不过神来。
指婚?和雨霏?开什么玩笑?
“皇上今日早朝上便要宣旨了,韩将军你可得先想好怎样感谢圣恩呢。”王大人未发现青枫异样,自顾自地说道,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了大殿门口,殿上已聚集了不少官员,因皇上尚未到场,便三三两两地聊着天。
青枫一眼看到玄斫也在人群中,正低着头和同为皇上手足的离王说话,他几个大步跨了过去,一把拉起玄斫的手,
将他拉出了大殿。身后的文武百官都惊讶地看着他们,却因为发现青枫的神色有异,而没有一个人敢跟上去。
“皇上要将雨霏指婚于我的事可是真的?”到了殿内人听不到他们说话的距离,青枫才放开了玄斫急噪地问着,玄
斫本因他的突然出现而有些怔愣,如今松了口气,点头笑道:“是啊,你来长安不久便结识了雨霏,那丫头一颗心
全系在你身上,不指与你,还能指与谁?”
“玄斫,你明知道我……你应该阻止皇上的。”前半句话说了一半终究没能全部说出口,青枫脸色苍白,心脏紧缩
的疼痛让他几乎要龇牙咧嘴。
“青枫,我知道你爱的人是轻寒,但是轻寒已经不在了,等时间将你的悲伤冲淡,雨霏会是对你来说最好的女人。
”玄斫沈声说着,随即伸手拍了拍青枫的手臂,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转身径直回了大殿。
殿内,内侍的公公尖着嗓子大声叫着“皇上驾到──”,青枫一震,转身快步走回大殿,和群臣一起跪下迎驾。
一场早朝开得简单,近日来大小事务都无什,几个报事官简单陈述后便再无人上前禀报,皇上端坐在龙椅上,威严
的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后,最后定在了始终低着头的青枫身上。他等了两秒,见还是无人说话,便开口道:“既然
无人有事上报,今日早朝便到此,不过散朝之前,朕有一事要宣……”
“皇上,臣还有一事!”就在皇上要宣旨之时,青枫突然走出群臣的队列,一撩衣服下摆便跪了下来,此举让众臣
都一怔,随即低声议论了起来,被打断的皇上双眉一皱,看着青枫道:“韩爱卿有事便直说,快平身吧。”
青枫入朝当官以来,皇上一直对他颇为赏识,也因此愿把心爱的妹妹指婚给他,此时见他样子,还以为他是要自己
提出那婚事,当下心里还颇高兴,却没想到,青枫没有起身,抬起头说出的话更是让他吃了一惊。
“请皇上恩准臣回乡省亲。”此话一出,群臣的议论声更大,青枫入朝以来,从未回乡省亲过,当初他入伍时也说
自己是孤儿,如今怎么突然冒出回乡省亲来?
“皇上,臣之前因有难言之隐,慌称自己是孤儿,可如今家中老父重病在床,臣身为人子,即便之前与父亲有再大
不和,也不能在他老人家临终前也不回去看他,故,求皇上恩准。”青枫说得认真,脸上的悲戚之色更是叫人看着
便于心不忍,几个老臣都点头说他做得对,皇上见这阵势,也不得不点了头:“那好,既然如此,便允韩爱卿回乡
,其他的事,等爱卿回来再说,退朝吧。”
说完,皇上便起身离开了朝堂,几个老臣顿时把青枫围了起来,都关切地问着他乡籍何处父亲生了何病,青枫随口
扯着谎,将众人一一骗过后便向大家告了辞,玄斫望着他毅然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26.
到了家,青枫便找来张立,将要回杭州的事与他说了,然后让蓝宣、紫玉为他们准备简便的行李,说是当天就要出
发。
交代之后,他便回了房,一进屋,便看到窗边的案上多了样东西,他怔愣着走过去,拿起那副被裱了框的轻寒的枫
图,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的诗,心头好不容易沉寂下去的悲痛又涌了上来。
这诗,明明就是为他写的,明明就是饱含了守侯与关切的,为什么,他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自己,只是那样一味地
惹自己生气呢?轻寒,你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要随着你的死,让我做一辈子糊涂人么?
“少爷,行装已经准备好了。”出神间,蓝宣温柔的嗓音自身后响起,青枫一震,微拧的眉心间满是不甘,他又盯
着图看了许久,这才放下它,转身要走。蓝宣却是在这时垂下眼,咬了咬唇,道:“少爷,我知道您的私事,我们
做下人的不该管,但是不论轻寒之前说了什么,我仍然相信,他心中是很在乎少爷的。”
“何以见得?”青枫便停下了步子,直直望着蓝宣问道,这句话如果是王妈来说,他自然信得直接,可蓝宣是他的
贴身丫鬟,几乎与轻寒没什么交流,如果连她也这般说,那定是有更直接的证据了,而他,想知道为什么。
“有一次,绿莹姐姐让我去下人房取些东西,我看到轻寒在教他们认字,下人房里到处都是他们练字后随便扔的宣
纸,我看到满屋子的‘青’字和‘枫’字,少爷,轻寒若是不在乎您,怎么会最先教他们写您的名字?”
当时的蓝宣,本以为是下人要求先学青枫的字,后来问了阿牛,才知道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开始还有人抱怨青枫的
名字笔划太多,但是轻寒就是执意要教他们写,一笔一划,直到每个人都写对了,他才开心地笑起来。
蓝宣觉得这虽然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轻寒平时总是在少爷面前装出漠然的样子,能看到他内心的,其实也只
有这些小事。
青枫没接话,内心深处却已经被蓝宣的话割得鲜血淋漓,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就只有自己不知道呢
?五年前的那件事,其实是另有隐情的吧?轻寒,你什么都不说地离去,难道就不怕我伤心后悔一辈子么?
你怎么忍心这样折磨我?
“少爷,前方便是墓陵了,苏家的祖辈都葬在那里。”赶了几天的路,他们终于踏上了故土,杭州也已经和五年前
截然不同,只可惜他们没有游山玩水的心思,经过变化了的街市也无心停留,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墓陵。
“恩。”远远地便可以看到墓陵的入口,此处墓陵是杭州城及附近几个城富贵人家墓葬的地方,墓陵中的墓地都修
葺得很奢华,青枫和张立将马拴在墓陵入口后,便步行进了墓陵。
“你们两个,是哪户人家的?”刚踏进墓陵,便听到守墓人的询问声,张立转头朝那人作了个揖,礼貌地问道:“
这位兄弟,我们是来参拜杭州城苏家的墓地。”
“哦,顺着那条路笔直走走到最里面就是了,你们不是苏家的人吧?从来没见过你们,他们家今日也有人来参拜,
你们见了人家记得客气点。”守墓人指了指左边的小路,说完便转身回他的小屋去了。
他的话却是叫青枫和张立都怔住了,苏家,哪里还有人?
便急急地顺着小路跑了进去,一直跑到路的尽头,果然见到一处修葺得庞大华贵的墓地,苏家的祖辈牌位都在里面
,这墓地青枫小时候也来过,只是如今比那时大了不少,显然是后来有人在苏渭明和方晓蝶死后出资作了扩建,随
后将两人的牌位也一同放入的。
苏渭明和方晓蝶的牌位前,赫然跪着三个人,穿着粗布衣的夫妇带着个三、四岁大的小娃儿,正恭敬地上香烧纸。
“李村?”待看清那人是谁后,张立惊讶地喊出了男人的名字,李村浑身一震,转过头震惊地看着青枫和张立,许
久之后才认出他们:“小少爷?张立?”
时间便在那一刻突然凝固了,青枫望着眼前似乎和五年前并没有太大变化的李村,想起五年前被赶出家门时张立和
自己说过的话,他突然想到,轻寒所没有告诉自己的那些事,也许全部可以从眼前的人嘴中套出来。
李村慢慢站起了身,将青枫上下打量之后,突然悲伤地哭了起来,他走到青枫面前,眼泪止不住地直往下掉,他身
后的妇人也难过地哭了起来,这莫名的反应叫青枫一颗心顿时沈到了谷底。
“小少爷来这里,是不是代表大少爷已经不在人世了。”哽着声,李村凄凉地问了一句,青枫幽深的双眸顿时瞪得
很大,他一把抓住李村双肩,大声问道:“李村,你都知道是不是?轻寒五年前那样做的理由你都知道是不是?告
诉我啊!”
“小少爷,你先告诉我,大少爷是不是已经不在了。”垂着头,李村悲痛欲绝的表情深深刺激到了青枫,他觉得自
己快要疯了,最担心的事终究成了事实,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在脑子里嗡嗡作响,逼得他几乎要发狂。
“李村,大少爷确实已经不在了,你如果知道什么,就都告诉我们吧。”张立知道青枫是不愿意承认轻寒已经不在
了的事实的,所以他代他回答了,李村咬着唇,强忍的悲伤让他的面容都扭曲了,他伸手抹去眼泪,深吸了口气,
这才开口讲述。
“九年前,我陪大少爷去布庄视察,路上经过街角,遇到了一个老乞丐,那老乞丐拉住大少爷,要他把一个在街对
面玩的小娃儿抱开,说有危险,大少爷当时听了他的话,刚抱过小娃儿,上头客栈上的竹竿便都砸了下来。之后,
那老乞丐对大少爷说,苏家十年内必遭巨变,说大少爷和小少爷之间,只有一人能逃过此劫,还告诉他,逃过此劫
之人,必大福大贵,只是富贵之后还有一死劫,若有人可代他,便可富贵一生,再无劫难。我本觉得那老乞丐是一
派胡言,大少爷却相信了,所以,五年前,他使计将你赶出苏家,就是为了让你逃过苏家灭门之灾。”
27.
“其实在九年前,大少爷就已经察觉到苏家可能会遇到的灾难,他努力了四年,还是没办法改变苏家的命运,所以
他只能把你赶走,但是他又不放心你一个人漂流在外,所以在赶走你之前,他先把个性耿直忠诚的张立赶了出去,
他知道张立无家可归,一定会在你被赶走后来找你。你们在出了杭州城后碰到的那群土匪,也是大少爷安排人演的
戏,目的是为了给你那笔钱。两年前,苏家出事之前,老爷和大少爷就把我们这些下人都遣散了,大少爷特别给了
我一笔钱,让我在老爷和夫人出事后把他们的尸体领回来和苏家的列组列宗葬在一起。他被发配边疆前我见过一次
,那时候他嘱咐我,好好代你守着苏家的墓地,直到你回来为止。”
李村声泪俱下地说完,便忍不住别过头去不再看青枫,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一直想去找轻寒,但是他根本就不知道
当初轻寒被发配去了何处,所以他只能一直守着这里,指望着有朝一日轻寒会好好地回来祭拜先人,可是他没想到